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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瑾佩扣紧了茶杯,若不是心疼那青瓷价值几十两银子一个,就真想掼在桌上,溅他一脸茶沫渣子。
却又听得他款款道:“方才那个小丫头也着实不错,主子在跟前也是洒脱不羁,甚有其主之风,就先让人下去收拾好了再送来伺候母妃。”
看看,就是瞧不得她好,专寻她软肋下手。
人善被人欺啊,欺人的人还不能欺负回去,这口恶气梗在喉口,上不去下不来的。这好比地上有只蚂蚁,一脚踩下去,你还不能痛痛快快地把它踩死了,抬起脚来,还得让它活蹦乱跳地往前跑,一准回过头来讥笑你两声。
“如此甚好,皇儿之举甚符哀家之脾性,那明儿个朝堂上见,皇儿一路走好,哀家不送了。”
秦作庭,咱们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陆瑾佩从昨儿个的记忆里模模糊糊醒过来,苑鹃给她的帕子都换了几条了,眼睛也不大疼了。
隔着珠帘看,那个白发苍苍的老爷子还在哭天抹泪,再瞟一眼新皇,笑眯眯地,如同瞧戏一般,拿了把纸扇,摇摇晃晃地聆听,只是身边的狗腿小太监不见了。
勤政殿前正撑起个大鼎,燃了熊熊烈火,还能听到木柴碎裂的嘎吱作响。
再放眼望去,老爷子顿时噤声,抹了把花白的胡须,规规矩矩地归班站立,不发一语。
陆瑾佩目瞪口呆地把皇帝陛下望了一望,可巧,秦作庭也正兴味盎然地看着她乐:“母后有何指教?”
“陛下仁孝。”天地良心,她就是怕被这阴阳怪气的皇帝陛下扔进那鼎里当柴火。
群臣一阵唏嘘,只是不敢再呼天抢地的义愤填膺。
倒也有那么两三个舍了一身剐,也要给残暴不仁的新皇找不痛快的。
就瞧着一个人出班而立,执了个笏板,满脸痛惜地道:“陛下乃一代明君,太后娘娘不妨直言。”
这么定睛一看,陆太后觉得心肝肉颤,眼睛格外的疼。
怎么说的,初恋的滋味疼到心骨,不足与外人道也,这位大义凛然给陛下添堵的俊秀公子,乃不才哀家的初恋,啊,暗恋对象,安平世子傅尧徽。
当年为了他,哀家也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舍了这张还算娇俏可人的老脸,在京城数十万人口的大街小巷,把傅尧徽堵在各处花样翻新的表白。
不过可惜的是人家有心上人,还对心上人忠心耿耿,最后被哀家肆无忌惮地追逐了好些年,实在忍无可忍,一剑就把哀家给戳到这后宫里头了。
如今看来是要伺机寻衅报复么,真是他特么的叫人伤心了。
“不错,母后大可直言。”皇帝陛下挥着个扇子,笑眯眯地一把把祸水摔倒哀家脸上了。
哀家敢直言么,虽说哀家有直言的资本,但哀家有直言的胆量么,不带着你们这么欺负妇孺老弱的。
这么个无言的场面该如何打破,陆太后灵光一闪,哎,有了,装死吧。
遂,表现欲望极强的陆太后两眼一翻,往后一躺,横尸凤座,临了还掐了新收的小宫女东鹊衣袖一把,把小丫头带了一个趔趄。
小丫头极有眼色地哭喊:“太后晕厥了……”那声音叫个凄惨,乐得陆太后险险地有种死而复生的冲动。
宫人一窝蜂似的往上涌,一路上心惊胆战地,把生生憋笑到抽搐的新晋太后给抬回了寿昌宫。
新帝问太医娘娘如何,估摸着老爷子已然回得熟稔于胸,就连顺嘴瞎扯都得心应手:“回陛下的话,太后娘娘与先帝伉俪情深,悲伤过度,负重不堪,气虚体弱。”
伉俪你妹,情深你大爷啊,哀家和先帝相处不过一刻钟,就被飞来横剑给吓回去了有没有。
负重不堪倒是真的,如在下男子豪情壮志的姑娘顶着这一头颇为娘气的珠钗玉环,沉重宫装成何体统。
又听皇帝陛下不怀好意地问道:“该如何医治。”
那老爷子又回道:“臣开了几副药方,只要太后娘娘按时服用,静心调养,不日便可痊愈。”
躺在床上装死的哀家又莫名地抽搐几下,喝药什么的简直太吓人了。
就听闻皇帝陛下的口气仍是很忧伤:“太后这不是仍在抽搐么,是不是要扎上几针才能见效啊。”
陆太后骂了这厮几万遍娘,想来想去,这厮他娘,不正是自己么,遂很是无力地装作一副娇花样悠悠转醒虚弱道:“皇上有心了,为娘无事。”
“母后何必见外,伺候母后乃朕之本分,难道母后不是这般想的?还不把药碗端上来。”秦作庭一脸痛心疾首,语气别提有多么的哀伤。
其实哀家更哀伤,哀家当真没有这么想。
哀伤的哀家半是被皇帝陛下压制着,呲牙咧嘴地才把半碗黢黑的汤药给吞下去。
皇帝陛下满意的扬长而去,陆太后死气沉沉地躺在榻子上直哼哼,嫌弃地挥了挥手,把屋子里乌压压的宫女给撵了出去。
真是太特么的出师不利啊。
寿昌宫的太监总管段祥一溜小跑窜了进来打千道:“娘娘,太妃们来请安了。”
陆家太后秉持着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苦着一张水嫩嫩的脸,挣扎了几下从榻上爬起来,将一干子太妃给让进了屋。
打头的据说是最得先帝宠爱的傅太妃,也就是安平郡王的亲妹子,颐指气使的模样,极其不服地给陆太后行了礼,一张风韵犹存的脸都能闻得到骄纵味。
都是些要去庵里清修半年的寡妇们,还是那句话,尊老爱幼。
秉持着尊老爱幼传统的陆太后干巴巴地赐了座,也不晓得说些什么为好。
太后,作为太妃情敌中的斗鸡,最是不招人待见,何况先帝子嗣单薄,余了皇上一个四肢健全的儿子,两个死了,一个断了腿守着皇陵,还有一个便是傅太妃的女儿,荥阳公主,如今已然先行去庵里打点了。
因此,一群子无儿无女的老太太瞧谁都不顺眼。
陆太后瞧着他们也不大顺眼,腆着脸训了话,就打发一众火气旺盛的老太太出门了。
老太太们前脚刚走,屁股还没做稳当,后脚段祥又来报信了:“太后安好,给您道喜。”
这人来准没好事。
她能有什么喜哟,余生只能在这后宫里追猫撵耗子,待到腰板不好、腿脚不便的岁数,瘫在椅子里找人闲唠嗑,晒太阳,如果她能有那个命的话。
就听段祥喜气洋洋地道:“陛下有言,明儿椒房宫选妃,请娘娘一并做主。”
不过也对,一大波先皇媳妇挪出宫去了,新皇的一大波媳妇就要挪进宫里来,那叫什么,喜新厌旧?啊,新陈代谢。
陆太后看着段祥一副喜气东来的样子就觉得脑仁疼,据说妹子陆四陆瑾芝也在其中,自家爹爹还派人递了小纸条,叫她紧着一二,她当做耳旁风,还真有人又把风给刮回来了。
大靖谁人不知,镇国将军陆家和安平郡王傅家,手握重兵,直逼君权,她那个死鬼丈夫病的那般突然,谁知和这两个不臣有甚干系。
陆老爷子把她送进宫来,歪打正着成了个太后,难道还不知足,再填进来一个,还想弄死个皇帝不成。
陆太后一脸忧郁,愁云惨雾地抱着个盘子划拉水果,段祥再次进来,陆太后就想把盘子扔他脸上,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还能不能叫人好好过日子了?
段祥似乎觉得太后满脸阴恻恻地想把人撕了,遂哆嗦了一下,尖了嗓子道:“娘娘,安平世子求见,您……”说完,还颇为识趣地低下头去。
哎呀,哀家头疼、胸闷、口苦。
哎呀,哀家一点都不想见他。
“……啊。”陆太后一粒绿油油的葡萄卡在嗓眼里,发出了乌鸦般的嘶叫。
段祥以为着宣召,便极为伶俐地一路小跑离开案发现场。
安平世子傅尧徽走进来的时候,陆太后正把葡萄给咳出来,憋得面颊泛红,双眼流泪,眨巴起来别提有多可怜了。
傅尧徽穿着一件白色孝服,眉目如画如描,清俊杳远,却是形容消瘦,望着陆瑾佩薄凉的唇角直哆嗦,终究低下头对着陆瑾佩三跪九叩。
其实,哀家多少还是能理解他的心情,以往弃之敝屣的姑娘,眨眼间青云直上,成了自己个儿表弟的娘,若果不是他修养好,很可能给她来上一刀。
所以说,生活总喜欢在不经意的地方狠敲你一闷棍,哀家现在心里端的好受多了。
“安平世子不必客套,请坐。”如今哀家嗓子还仍是沙哑不堪,说着话眼睛里都能憋出泪来。
“阿佩,你不要哭,对不起,你……我,对不起。”傅尧徽脸色青白,坐在下首的太师椅里,眼中的悔恨无以复加。
……这是什么情况。
☆、时时刻刻都有调戏(大修)
作者有话要说:吃饭前忍不住来一发……o(n_n)o还没等陆太后从世子的道歉中缓过神来,傅尧徽莫名地笑了笑:“阿佩,你是恨我的吧,我对你那么残忍,你哭上一哭也是应当的。”
世子,您真的想多了,哀家是因为葡萄卡了嗓子才如此的涕泪横流。
“阿佩,你等着我,我,我定然将你救出去……”傅尧徽目光灼灼,紧紧地盯着陆瑾佩,痛心疾首。
“……安平世子还有何事么,若是无事,哀家最近气虚不便招待。”诚然,哀家是气不顺,最近添堵的人着实太多。
这不又来了一位。
段祥哆哆嗦嗦地徘徊在门口,偷偷地瞄了一眼,想进又不敢进,形容猥琐至极。
陆太后一个葡萄扔到他面前的门扇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回娘娘的话,仪贵太嫔方才路过先帝的寝宫,直言要随先帝一道去,哭闹着自尽,奴才们拦不住,请娘娘示下。”
陆瑾佩大喜,终于有人来解救她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颇为忧郁地叹了一口气:“安平世子,哀家要去处理家务事,您请便。”
说完,便端了太后的架子溜之大吉。
太后的銮驾和皇帝的銮驾一同落的地,秦作庭兴致勃勃地伸了个手来搀她,陆瑾佩本想装着没瞧见,笑眯眯地要搭在段祥的手上,却被皇帝陛下一把扯过,生生的往前踉跄了几步。
段祥都吓傻了,连唱和都是十分尖利的嗓子,唬得非要往石阶上碰的仪贵太嫔就是一个哆嗦,连拉拽的宫人都散了手。
哀家觉得甚是不成体统。
“仪母妃这是做什么呢,瞧母后被您吓的?”
皇帝陛下他一面拽着哀家的纤纤玉爪,大庭广众之下死命地非礼,一面面无表情地端详着他的母妃……之一。
仪贵太嫔也不一个劲儿哭闹着要寻短见了,哆哆嗦嗦地膝行几步直叩头:“太后娘娘饶命,臣妾错了。”
“母后您看,仪母妃她知道错了,该如何发落?”秦作庭笑眯眯地回头张望了一下陆瑾佩。
太后仍然在顽强地挣扎着要把自己得手拽出来,甫一听这话,就面色不善地回敬道:“全凭皇上做主。”
秦作庭仍是欢乐地看着她挣扎,笑眯眯地道:“母后乃后宫之主,朕不便插手。”
他的母后冷哼了一声道:“仪贵太嫔好歹也是孕育先皇子嗣的功臣,怎能如此随便自尽,不成体统。”
秦作庭点头赞许:“母后说得极是,如此太轻便了,仪贵太嫔晋仪太妃……”
此话一出,连带着阻拦仪贵太嫔的宫女都是喜上眉梢,用生死相博一个空无的妃位,这位也是够拼的。
皇帝陛下回头望了一眼陆瑾佩接着道:“赐酒,入妃陵。”
一群人白了脸,仪太妃瘫在地上,连求饶都不曾,这位终身争宠的仪太妃终究把自己的小命争没了。
“母后英明。”
英明的陆太后就想一巴掌抽上去,逆子啊,有这么坑害自己娘的么,太后的凤座还没坐稳当强行给了一笔血债。
“段祥,哀家头晕,胸口闷……”都被这逆子给气的。
“太后起驾,快宣太医。”段祥也是个机灵的,不动声色地把太后的玉手从皇帝陛下那处夺回来,临上銮驾,还能瞅见皇帝陛下笑得意味深长,就莫名地忧伤。
第二日,陆太后一脸忧郁,坐了銮驾,云里雾里地进了椒房殿。
入殿伊始,便被一屋子莺莺燕燕的乱花惊到。不得不说新皇的眼光是极好的,这些个美人随意一位便会让女人万分嫉妒,所以眼神里的焦急和攀比瞬间让这座宫殿朝气蓬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