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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青草洼的刘大栓正在河边耪地,一辆班车在河对岸停下,打车上下来个年轻女子,从穿着打扮气质来看她不像山里人。那女子过了土桥来到刘大栓面前,向他打听村里有没有空房出租。刘大栓摇摇头。青草洼依山傍水风景秀美,可这里又是个偏远落后的地方,很难得有生人来往,村里连间小旅店都开不起来。那女子略带失望的道声谢,转身向土桥走去。
河对岸的乡村公路每天只有两趟班车对开经过,而且今天都已过去了,从这里到最近的村庄也有几十里,现在太阳已经偏西就在那女子快要走上土桥时,刘大栓追上几步唤住了她:“妹子,你等等我家老屋到是闲着,可怕你嫌弃女子停下脚,转回身说:“什么样的都行。”
刘大栓领着女儿回村来到自家老屋院内。老屋还是大栓爹娘留下的,已经十分破旧,可大栓一直没舍得拆,他以为女子会嫌赖,没想到他进屋看了一眼出来就要交房租。刘大栓倒过意不去了,他说:“这房子先着也是先着,给啥钱可这房子实在太破了,要不你上那院住去,我和玲子过来住”女子却摇头拒绝了大栓的好意,不过她也没有坚持付房租。
刘大栓给那女子收拾好了屋子安了床,想说让她跟自己家一起吃,可转念一想又怕人家嫌弃,就不言不语地到东院里拿过了锅碗瓢勺一应用具,连暖壶笤帚都没落下。那女子倒像是欠她的,没对大栓说一句感激话。
大栓媳妇嫌他窝囊,头两年跟人跑了,现在家里只剩了他和女儿玲子。玲子晚上放学回来听说西院来了客人,很是新鲜,大栓也怕那女子一个人孤单,吃过饭就带着玲子过去看她,可那女子对他们却很冷淡,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大栓和玲子很快就回了东院。大栓家老房紧把村西头,让一个外来女子孤身住在那里,大栓终究放心不下,于是待玲子睡着后,他又悄悄来到了西院门口。屋里还有灯光,看来那女子还没睡,大栓正想到房子四周转悠一圈,忽然身后想起了一句冷冰冰的话:“你来干什么?”
大栓吓了一跳,回头却看见那女子正站在身后。大栓很是慌乱,不知支吾了句什么,转身就走。女子在后边妖媚地招呼:“别走嘛,既然你看上了我,就进屋陪陪我吧,我一个人还真冷清”一听这话大栓更吓坏了,撒腿逃也似的跑回了东院。
“哈哈,又吓跑了一个,哈哈哈”女子的笑声隔墙追了过来
巴掌大的小村,谁家添了只耗子都瞒不过别人去,第二天大栓一出门,大伙就围住他打听起那女子的来路。见大栓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大伙就纷纷猜测起来,有的说她是同家里怄气躲出来的,有的说她精神有毛病跑出来的,还有的说她没准是个女逃犯七嘴八舌议论了一阵,张大舌头忽然对大栓说:“这可是送上门的便宜,你多下点工夫,把他留下过日子吧!”大栓连连摆手:“那可不敢想,人家是啥人,咱是啥人”马二孬说:“便宜不捡是傻瓜,你不敢我可要先下手了!”
这晚没月,,还是个麻阴天,小村子很快就熟睡了。突然,一条黑影从村子街上闪过,直奔刘家老房院。到了近前,那黑影见大门栓着,就要翻墙进院,不料没等他爬上墙头,便被人拽着两腿拖下来摔在地上。
“二孬,你咋真要干那不是人的事?那人低声怒斥,是刘大栓。
马二孬边哎呦边说:“他又不是你的人你又对她没想头,我、我也是多喝了两忠酒”
“告诉你,人家既然住到了我的房院,我就得对人家负责,哪个敢动他一指头,我刘大栓就跟哪个豁命!”
刘大栓人老实,可认准的理九头牛拉不回,马二孬知道他的脾气,赔了几句好话一瘸一拐灰溜溜走了。从此刘大栓夜里睡觉就更加警醒,为防万一,他还到梁后亲戚家牵来了一条大黑狗栓在院子里,夜晚一听狗要得凶他立马要出去查看一番。
这天,一个城里男人来到青草洼,找到了那女子。刘大栓估计她的丈夫找来了,心里暗暗替她高兴,可西院里却传出了女子的哭声,哭着她还不断在赶那男人走。男人没有走,反而跟那女子一起住了下来,两人白天常去爬山,晚上常常去村外散步,有时会一直走到河边。那一天,刘大栓又一次听到了那女子的笑声,这是他第二次听她笑,不过这一次是发自心底的笑,好甜好美。
大栓断定那女子和她男人很快会离开青草洼的。他悄悄来到了村后的老槐树下,在树枝上系上了一块红布条儿,然后暗暗为那女子祝福——祝福他们日子和美白头到老,不要象自己一样。他知道城里人不信这些,可村里人都说老槐树有灵。
但大栓没想到女子和她的男人还没走,另一个男人却先找上门来。
那天大栓正在河边干活,一个男人在河对岸下了班车,过了土桥来到大栓面前,向他打听村里来没来过一个年轻漂亮的城里女人。大栓如实告诉了他,末了却又忍不住问了句:“你是她家里人吧?”
“她是我爱人!”男人点点头,深沉地说。
望着男人向村里走去的背影,刘大栓好半晌才合上了嘴——女子是这个男人的爱人,那头一个男人又是她什么人呢?很快刘大栓就猜出来了——头一个男人不是那女子的丈夫,而是她的相好,现在她正式丈夫找来了,两个男人多半会打起来。这么一想大栓觉得事情很严重,闹不好会出人命,他扛上锄赶紧往家跑。
大栓气喘嘘嘘跑回家,隔墙听听,西院里风平浪静。大栓还是放心不下,他一边做饭一边留着心,可一直到了晚上,那院不但未发生战争,两个男人和那女子反而在院里又说又笑的。大栓总算松了口气,暗想城里人就是文明,这是要摊到村里人头上,人脑子不打出狗脑子才怪呢!
大栓断定那女子就是为这两个男人跑出来的,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女子肯定要和丈夫离开青草洼了。可是这回大栓又一次料错了,那女子没走,两个男人也没离开,三个人竟然一起住了下来
“哎,这回我可知那小娘们儿是什么来路了!”街上碰见马二孬,马二孬拦住大栓神秘地说。大栓厌他,可还是忍不住向他发问,马二孬幸灾乐祸地说:“那小娘们儿在城里是当小姐的,眼下城里扫黄扫得厉害,她就躲到咱这疙瘩开辟根据地来了——大栓你可小心点儿,别让警察把你当老鸨子给逮起来
“闭上你的臭嘴!”大栓脸色黑得怕人。马二孬没敢再嚼舌头,灰溜溜走了。
大栓却没有消气,他黑着脸,怒冲冲要回去找那女子问个明白——他怎么也不愿相信马二孬的话,怎么也不能相信那女子是那样的人,可他又实在想不明白她和那两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没到家门口,远远就见那个女子拉着两个男人向村外走去
大栓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这晚,听着西院传来的三个男女的歌声说笑声,大栓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他终于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他要把那三个不要脸的城里男女赶走!
第二天一早,大栓心情复杂地在老院门口转悠着,等着里边的人。可是一直等到太阳丈把高了,屋里院里仍然鸦雀无声。
不要出事吧?大栓心头突然罩上一片阴云,他赶紧敲起门来。
大门是虚掩的。大栓更觉有异,他小心地走进院,唤了几声,屋里毫无反应。肯定出事了,大栓几步冲进屋去。
屋里并没有什么血腥凄惨场面,相反一切都是井井有条,不过三个男女却不见了,只有一封信、一张照片留在枕上。照片是那女子的,照片上那女子在对大栓灿烂地笑着,那样甜、那样美、那样迷人。打开信,大栓像听到那女子在轻轻对他诉说:
大栓哥,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我以前是个开心快乐的人,就像照片上的一样,可是自从输血感染了爱滋病病毒后,我的命运就发生了彻底的改变——同事、朋友、甚至自己的亲人都像躲瘟疫一样躲避我,我自己也感觉自己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什么前途、理想、幸福倾刻间都化为乌有绝望的我把自己随便送进了一辆长途汽车中,想给自己的生命尽快找到一个终点站也许是出于对生命的留恋吧,车到青草洼时我改变了主意,我想在这个没人知道自己的地方住上一段,向这个世界做最后道别,没想到我的哥哥竟然找到了我,接着是我的丈夫——在我绝望的时候,他们却不顾世俗偏见,毅然来到我身边来陪伴我、安慰我、开导我还有你大栓哥,你虽然不善言谈,可你却默默关怀保护着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女子,你们让我重新感到了人间的温暖、生命的珍贵,是爱重新点燃了人间的温暖、希望之光,我忘不了这个美丽的小山村,她曾是我生命的终点站,现在却成为我新生的起点我没有给你留下房租,多少钱也换不来真情、换不来真爱,我还会回来的,因为小村有我的亲人、有我的家
刘大栓终于明白了一切,他把信和照片看了又看,然后珍重地揣进怀里,心里默默为那不幸而又幸福的女子祝福着。再到河边干活时,大栓常会不由自主地望向河对岸,他坚信有一天,一个陌生而熟悉的美丽女子又会走过小桥来到他身边,对他灿烂微笑着,甜甜地唤他一声大栓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