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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柳本来还想问问何寻他姐姐到底怎么死的,这时,外面突然响起“笃笃”几下轻轻的敲门声。
她一下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情不自禁缩成一团,紧张地瞪着那扇木门,感觉仿佛一开就会飘进来一个披头散发的恐怖女鬼。
罗斐看着她的样子直笑,打开门一看,是刚才的那个手下。低声向他报告了几句什么,罗斐的面色似是也有些意外,慢吞吞踱回来,挑眉道:“你们家何寻还挺厉害。”
乔柳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叫人征调了龙虾之城附近所有路口的摄像头监控,找出了我的车。说不定还真能找到这边来。”
乔柳喜形于色。
“但是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下了高架路,他未必能找到这片儿来。再说了,这里有深山老林有沼泽地,你就不怕我惹急了,真把你埋哪儿灭口吗?”罗斐似笑非笑地说。
乔柳的狂喜一下又吓回去了,额头冷汗直冒,强忍着害怕试图求和道:“何、何必呢?你就把我放回去吧,反正现在也没受什么损伤,何寻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千、千万别乱来。”
罗斐哧的一声笑。他眼尾上挑,眼形狭长,没化妆也像是天生自带了眼线一样,在灯光下流动得波光粼粼,朱唇玉面,笑起来有一种浓丽如旦角般的妖魅之美感。乔柳以前只觉得他长得像吃软饭的小白脸,现在看着,这笑容里却散发出了一股渗人的气势。
不是何寻那种谁都看得出来的贵族气,但同样强大,因为有平时的反差反而还更震慑人。就像你一直对着一只狸花猫整天拎脖子弹尾巴的不放在眼里,这天它突然变身现出了原形大喝一声:“愚蠢的人类啊!”——这才惊吓地知道人家其实身怀八百年功力,是只道行高深的九尾老狐狸。
“放心,我比他惜香怜玉多了,不会那样对你的,早说了你跟我可比跟他强多了。”罗斐慢条斯理地哼了一声,“乖乖在这呆着吧。”
他冷笑着走出去,“我倒要看看,何寻他即使知道你在这里,又能拿我怎么样?到底还敢不敢来救你?”
他一出去,乔柳立马跑过去查看门窗,只见都锁得死紧。她用尽全力试了一会,根本掰不动。而且外面还有人看守,即使从木屋逃出去了,也跑不远。
她又在屋子里到处翻找了一会,怀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想找找看会不会遗留下自己原来的包包和手机。
这当然失败了,罗斐做事很精细。可是,正翻着的时候,乔柳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轰轰隆隆的大异于汽车马达的轰鸣声。
她惊疑地抬头往窗外望去,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只见漆黑的夜空中霍然腾起一对银白巨翼,几盏光芒宛若流星,尾气拖出两道长长的轨迹,竟然是飞过了一架飞机。
乔柳不禁大吃一惊,这里怎么会有飞机?!
更让人吃惊的是,那不是普通民航客机,而是一架军机。看刚才腾空的那过程,明显就是从这儿附近起飞的。
乔柳的第一反应是:有没有搞错,难道是罗斐的,这家伙他居然会有飞机?!坐上飞走了?!
旋即反应过来不对,暗骂自己糊涂,罗斐他刚才明明是驱车离开的。她匆忙趴到窗前一看,现在还能遥遥望到在林间山路上闪烁远去的汽车尾灯。看来这飞机与他无关。
乔柳脑中又冒出第二个猜测:难道是何寻来找她了?听说在深山迷路受困的话可以申请直升机救援什么的呢……可是,也不对呀,这飞机不是直升机,它也明显不是来搜救的,从附近起飞,压根没有任何转圈巡查之类的动作,逐渐升高,就远远飞走了。
乔柳迷惑起来。再一想,这架军机从附近起飞,也就是说,附近必有机场。
她又猜测难道这地方其实就在首都机场附近?可是深一思索,也不可能。首都机场每小时不知有多少国内外航班要起飞降落,即使在夜间,也断然不会这么长时间就只飞过刚才那一架的。而且还是架军机。
于是,最大的可能性就只剩下——这附近,搞不好正是一个隐秘的军区。这样才能解释所有的一切!
乔柳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普通小老百姓,对这个军字总是难免怀有一份畏惧的。何况京师全国最重之地,驻守的可想而知会是什么样的军力,如果真是闯入了这种禁区,她真的完全不敢想象到底会招来什么样的后果。
再想起罗斐说何寻的姐姐何宋就死在这附近,乔柳的冷汗更停不住了。
她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呆呆往夜空望去,今夜星月隐没于云层,看不到半点微弱光亮,深深浅浅浓浓暗暗的墨色覆盖了一切。
何寻啊何寻,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确定在这里?”
山峦起伏犹如蹲伺的巨兽,得天独厚,天然形成了一个守护圈,中间一片墨色的海。一队越野车在这里颠簸行进,车灯渺小得只如一群萤火虫,光芒明暗跳跃,映出几张疲惫的面孔。
除了何寻之外,其他人都穿着军装。司机位上的人停下车回过头来,浓眉大眼,正是何寻那次去派出所接乔柳时带的那个,他声音里带着点儿不确定回报道:“根据他们留下的线索,是到这里。”
刚才问话的人长相与他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只是已经上了年纪,坐在后座何寻的身旁。粗糙的面容虽然久染风霜,双目还是炯炯有神,透出戎马一生的老军人特有的勇悍与凌厉。他刚张口还想问点什么,却听何寻突然开腔道:“不用找了,陶叔叔,就在这里。”
“你怎么知道?”
“陶叔叔,陶子,你们应该比我更早看出这是什么地方才对。”何寻的声音泛出喑哑,苍白着脸说。
其他人仔细再定睛一看,车厢内呼吸声蓦然出现了短暂的静默,被何寻称作陶叔叔的老陶死死盯住那片墨海,司机位上陶子的手忍不住重重往方向盘一拍,低声骂了一声:“操!”
“罗斐他是早就精心准备好了的,”何寻静静道,“他抓了柳柳,就是故意要把我引到这地方来。”
说到“柳柳”那两个字,他低头看向膝上的笔记本电脑,乔柳的那张照片早已被从破碎的手机里导了出来,传到这上面收集数据,他看着她脸上身上的那些淤痕青紫,颤抖着嘴唇用力闭了闭眼睛。
老陶和陶子对望了一眼,脸上也都现出不忍,这样青春可爱鲜花初绽般的一个女孩子落到虎狼之群里,实在是太惨了,可想而知她遭受到的会是什么样的残暴凌虐。
他们更无法想象何寻目睹这张照片,一个男人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孩遭此凌辱,是怎样痛彻心肺的感觉。
“太狠了,太卑鄙了,专挑人心窝子捅啊!”陶子喃喃道,他也知道何寻的洁癖与曾经的自闭,知道他能爱上一个人有多不容易,罗家兄妹此举何其恶毒!
“不,那些都不要紧,”何寻打断他的话,呓语般地轻声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她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干净的,永远都是。”
老陶暗叹了口气,老一辈人毕竟经历的大风大浪多,痛惜愤怒之下思虑仍然十分冷静,缓声劝解道:“可是,何寻你也要做好思想准备——这女孩现在多半都已经凶多吉少了。”
一个年轻少女遭多人轮暴的话,本来就很容易发生不幸,被活活弄死是常有的事。再看罗斐现在的这布置,更摆明了就是个诱他自投罗网的阴毒陷阱。
何寻没有答话,慢慢埋下头去,脸埋在双手掌心中,肩头颤动,亮亮的水光从指缝间缓缓渗了出来。
老陶惊呆了,他看着何寻长大,但还从来没有看见过他这样在人前流泪。二十多年的岁月从心头呼啸而过,不禁想起了第一次看见这孩子的时候来。
他记得何寻小时候就长得特别可爱。漂亮得有点像女孩子,黑宝石一样黑黑亮亮的眼睛,睫毛极长。有说法说男孩子长这么长的睫毛容易娇气,可他打小就脾气好,善良温顺,特别听话也特别乖。
倒是他的姐姐何宋,性格乖戾。何宋比何寻大了好几岁,是何母的掌上珠心头肉,三千宠爱于一身,何父也经常叫何寻得让着他姐姐。小何寻从懂事起就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何宋身后,听他姐姐的话,不能惹姐姐生气。
老陶怎么都忘不掉那个孩子那时的温顺,水晶一样纯净的眼神。可后来,提到他姐姐时,表情里开始渗出了一种克制不住的惊恐。何寻默默地长大,变得不爱说话,青春期更一度得了严重的抑郁自闭,心理医生说甚至已经有了自毁的倾向,治疗过很久都没办法治好。
直到他姐姐何宋离家出国留学,何寻的抑郁症才突然自己好了。就像一只雏鹰终于挣脱久困的牢笼,立即扶摇直上,飞出了属于他自己的高空。可是,他性格中也已经养成了一些改不掉的怪癖,和人在一起不再那么容易相处,尤其厌恶身体接触。
再后来,何寻自己也出了国,历练一圈回来后彻底成熟,一步步成长为现在宋家年轻一辈中最拿得出手的一个,宋老爷子最器重的外孙。杀伐决断毫不犹豫,平时待人彬彬有礼。不了解他过去的人可能以为就是这样了,但老陶这些看着他长大的人心里都有数,后来的这个他独自一个人离群索居在高空之上,对自己的亲生父母都隔着各种冷漠疏离。
此刻看到他滚滚落下的泪水,一个已经长到186的叱咤风云的大男人紧紧蜷缩起来,脆弱得一如当年的那个孩子,年过半百的老军人也不禁眼眶酸了。
“呸呸呸,爸你这个乌鸦嘴!”陶子急忙向何寻劝解道,“吉人自有天相,咱们马上再多调一批人过来,一定可以把乔小姐平安救回来的。”
“你才闭嘴!”老陶厉声喝斥道,“已经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你还要多调一批人过来吗?是真的想去找死吗?!”
陶子噤声。
“何寻你听我说,我知道你现在很伤心,可你要是真过去的话那才真遂了罗斐的意,借刀杀人!听叔叔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还是先回去从长计议。”
“不,晚了。”何寻泪痕满面地慢慢移开手掌抬起头来,轻声反问道,“如果我现在救不了柳柳,那无论以后再怎么样为她报仇,还有什么意义呢?”
“……”
“或者说,如果她真的陷在这里,再也出不去了……那我自己在外面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千万别这么想!!”陶子和老陶异口同声紧张地叫道。
“我没法不这么想。”何寻的脸上已经恢复平静,擦干眼泪,声音却变得更为悲凉,“你们不知道她对于我到底有多重要。”
“……”
“我一定要把她救回来,我们之间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做。”何寻说到这里,眼睛里重新泛出了一层湿湿润润的湿亮,犹如无边夜色中渗落的一点星光,滴向那片墨海。
他都还没有亲口对她说过,他爱她。
第37章第三十七章日出
“要不,咱们也去把罗晴绑了,让罗斐拿人来换。”陶子怒道。
何寻和老陶都不说话,他们查出这事时已经第一时间做了这样的最坏准备,可远水救不了近火,对方刚干出这样的事,现在的防备无疑也会是最严密的。
老陶思忖再三,温言道:“何寻,要不你还是去求求老首长,看看能不能搞张特许令吧?”
何寻惨然一笑,他姥爷怎么可能为了乔柳这么做,当年的何宋可是亲外孙女,还不是死在这里了。
“你们回去吧,我自己去做我该做的事。”他平静地拿起手机,就要拨给罗斐。
这时,后方的队伍却突然响起一阵骚乱。陶子带来的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轻易不会惊慌,听到这动静他立即心知有异,脸色不禁一变。何寻的电话也没拨出去,定睛一看,所有的信号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被屏蔽了。
黑暗中猛然亮起刺目的灯光,把他们这一圈照得雪亮如白昼。一台庞然大物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掩近,逐渐露出轮廓,仿佛一把巨剪剪开夜的潮水,缓缓朝他们驶了过来。
“何寻?”居高临下的陌生声音,却准确无误叫出了他的姓名。
何寻抬起手,阻止了陶子和老陶想要挡在他前头的反应。他镇静一会,沉住气应了一声,就当机立断地索性直接打开车门,大大方方迎着光走了下去。
“挺有胆量的。”那个声音冷冷冰冰地说。
何寻抿唇不语,就这么整个人毫无遮挡地暴露在对方一击即杀的范围内,眼神坚定,脊背笔直。孤注一掷的姿态,没有一丝畏惧。
“倒是和你的姐姐很不一样。”那个声音不阴不阳说出这句话,老陶和陶子他们一下紧张得连呼吸都停止了。
何寻听到何宋的名字,表情掠过一丝痛苦的变化。唇角不自觉地抿得更紧了,他死死咬住自己的牙。
“你和罗斐的私事,我们没兴趣。”没想到的是,那个声音停顿了一阵后,抛出的却是这么句话。“所以——那个小姑娘从哪里来,你现在就把她带回哪里去。我们也不希望看到,宋家的两个孩子都死在这里。”
何寻猛一下抬起了头。陶子他们也不禁如虚脱一般地汗湿重衣,快绷断的神经到这时才峰回路转归位:真是完全意想不到的惊喜!!
他们赶到木屋的时候,罗斐的人已经全部撤去。其实,他倒也没骗乔柳,这木屋的所在的确是一片湿地自然保护区;最关键的是,离那片“墨海”,尚有一线安全距离。
何寻目测这位置,不禁咬牙哼了一声:“真是狐狸!”
砸开木门,他终于又见到了乔柳。
乔柳看见他,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何寻!何寻!”
她昨晚看到那架军机后,已经猜到了这附近是什么地方,后半夜果然又看见其他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乔柳实在被吓得六神无主,只觉得自己这回肯定要被73条了。
现在看见何寻,她所有的恐惧惊吓才一起宣泄出来,情绪哪能不崩溃。
何寻奔过去,见她哭成这样,整颗心都像是被绞碎了。他只以为乔柳是被欺负而哭的,她皮肤嫩薄,雪白的脸庞脖子上各种指痕还清晰可见,又被换了一身陌生可疑的衣服,看起来也的确就像是被人施暴过后的样子。何寻紧紧把她抱进怀里,心疼得都说不出完整的话,一声又一声叫的只是:“柳柳,柳柳。”
乔柳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我还以为这回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说。
“不会的,不会的,”何寻紧紧抱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柳柳,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一定会找回你。”
他没向乔柳说出这一趟营救是冒了多大的风险,而知道得越多也会让她越不安全。所以不再多话,抱起她就要马上离开这地方。
长夜终尽,天边吐出蒙蒙亮的鱼肚白,借着熹微晨光,乔柳看到自己刚才的涕泪都弄到了他胸前衣服上,污了一大片。她又看见外面还有他带来的许多人,便下意识地动了一下想跳下来自己走,小声道:“何寻,我自己走就可以,别弄脏了你身上。”
何寻全身一颤,把她抱得更紧:“柳柳,你不要这么想!!”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她在他心里永远是最干净的。
乔柳看到他发红的眼,那样悲怆痛苦的表情,有些错愕。疑惑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何寻他不会是上了罗斐的当,真以为她被人家那个什么了吧?!
可是……话说回来,这也是他第一次主动抱她啊……
温暖安全的怀抱,坚实有力的臂弯,熟悉的淡淡干净香味。乔柳收了眼泪,深呼吸感受了一会,愣愣地想,别说何寻他那么严重的洁癖,女朋友被人施暴的话,一般的男人都难免会有点心里疙瘩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