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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幼想他怎么每次进来总要吓一吓人,心有余悸地抚抚胸口:“你来前也不事先派人通报声,娘知道你回来了吗?”
“知道了,等会儿我就去顾影居请安。”其实是他特意命姜总管传话下去,暂且不要惊动众人,而他一踏入府邸,便迫不及待地赶来她这里。
幼幼方留意到他拿来的那个花篮,里面装满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花瓣,就像摘下天际的半边晚霞,放在眼前流光溢彩,嗅之馨芳,望之神怡。
幼幼喜欢花,信手捞了一把,细细摩挲,染得指尖都是甜香,随即又颦眉疑惑:“这得采了多少啊,你摘这些花瓣做什么?”
容欢笑而不语。
幼幼只觉他模样神秘兮兮,这一篮子花瓣厚厚叠叠,估摸着分量约有两斤,她一边奇怪一边把手探入篮中,接着一愣,从内摸出一个小玉盒,打开来,竟是一枚雕刻精美的寿山石田黄随形章,上面打着樱粉流苏络子,而随形章一面刻着八个小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幼幼表情错愕:“你怎么……”
“今日是你的生辰,我自然不会忘记了。”容欢拢住她的肩膀,俯首,十分宠溺地往那额心处烙入一吻,笑着问,“喜不喜欢?”
这几个字,是他在怡山别庄熬夜忘寝,亲手所刻,就仿佛是把自己一辈子的耐心与认真都倾注上了。
“嗯。”幼幼答完,把田黄随形章放入玉盒内,想到什么:“你好久没回来,咱们去看看娘吧,这些日子娘心里一直在惦记你。”
容欢望着她,仿佛欲言又止,最后垂下眼帘,点点头。
用过午膳,容欢命人备了马车出府,直至日落黄昏,他喝得酩酊大醉,被侍仆搀扶着进来。
“怎么喝成这样?”幼幼显得措手不及。
容欢歪在侍仆身上,大概真是喝高了,醉醉醺醺地朝她傻笑几下,等被扶入寝室,便一头栽到床上。
幼幼立即坐在床边询问:“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喝成这样?”
见他没反应,幼幼有些生气:“你身子刚是痊愈,好好的喝那么多酒做什么,让娘知道,岂不又要惹得她老人家平白担心吗?”接着晃了晃他的身体,可惜容欢仍无半点动静,似乎已经醉到不省人事了。
幼幼瞧他这副样子,恐怕是要一觉到天明了,没办法,摒退众人,一个人帮他脱掉靴子,正欲解开那件外袍时,伸到衣襟处的手却又缩了回来。
上一次,他衣袍上沾着暧昧陌生的痕迹,不知道这一回会不会有,其实他就算不记得自己的生辰也没有关系,可从下午外出到现在才回来,还喝得一身醉,幼幼大约猜到他又去做什么了,某种厌恶的情绪禁不住在胸口徘徊,仿佛随时要涌上喉咙呼之欲出,可她只能强行压下,最后只剩下迷惘与疲倦。
她发了一阵呆,才伸手去解他的衣袍,然而解到半截时,容欢蓦然挥臂揽住她的腰,幼幼只觉天旋地转,等醒神,自己整个人已经被他压在身下。
容欢俯首死死盯着她,双眸微赤,薄颊醉红,瞳孔最尽处,像点着两盏鬼府幽火。
幼幼大吃一惊,吐字结结巴巴:“你、你醒了……”
容欢就仿佛看着上等珍馐,饥渴到不行,竟是低头狠劲嘬咬她的脖颈,一块深红色的印记很快跃上肌肤。
幼幼惊惶地睁大眼,耳畔听到他喃喃自语着什么,像在呼唤她的名字,又像在讲些胡话:“幼幼……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她听不下去,左右晃着脑袋,阻止他的亲近:“你今天撒的什么酒疯,清醒点行不行?”
可容欢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她越挣扎,他就吻的越激烈,幼幼一张口,他就顺势把舌头挤了进去,在小小的樱口中翻江倒海,那昂长精壮的身躯像座山,把她压制得死死的,“嘶——”地一声,他扯裂她的衣衫,露出胸前一大片雪白风光。
“不……”幼幼嗓子眼里挟带出一缕颤音,仿佛陷入绝望渊潭走投无路的鱼,突然仰头,竭尽全力去咬他的肩膀,两排牙齿深深渗入肌肉里,泛出一圈殷红的血痕。
容欢吃痛地拧紧眉头,发现她起身要往床外跑,猛地一伸手,又将她重新拽回来摁在床上。
二人面对面,都好像要杀掉对方一样,狂喘着气。
幼幼道:“容欢,你别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过绝不再强迫我的!”
容欢却是轻微颤抖,眼中藏有不可察觉的痛楚:“你告诉我……我究竟哪里做的不够好?”
幼幼一愣,像被那目光灼痛般,慢慢撇过脸:“其实,你没必要做到这一步的。”就像柯英婉当初所说,他在温香软玉里放纵惯了,哪里是轻易收得了心的主。
果然,婚后没多久,他便与明郡王世子花天酒地,辗转脂粉场地,衣际间残留着那些女子的胭脂暧痕。
她知道,为了两府亲家的情谊,他伪装得很好,对她甜言蜜语,关怀备至,做出一个情深意切的丈夫,然而到底掩不住虚伪背后的真实。
也许最初她想过尝试,想过成亲后拉近彼此的距离,可身体上的排斥反应,最终让她无法接受,一次次不得而终,直至察觉那段时间他日日夜醉燕春楼,这种排斥的反应就演变得愈加强烈,每逢他想要触碰自己,靠近一点,她就会想起那只手或者那个唇,或许不久前才与其他女子亲热缠绵过,她就会觉得那样脏,那样恶心,有什么在胃里翻搅欲呕,好几次想要吐出来。
她闭上眼,本不愿说:“你完全不必因为跟我成亲,就大费周章的把那群姬妾遣走,你喜欢找谁,想去哪儿,都是你的自由,这种事你要是忍不住,大可去找其它女子,我不会干涉,更不会抱怨什么。”
容欢倏然酒醉全醒,整张脸惨白到了极致。
一时间,气氛寂静无声,却又仿佛潜涌叫嚣着太多太多无人可知的东西。
“呵呵……好、好……真好……”他嘴里呢喃自语,终于慢慢松开她,那时摇曳的烛火晃过他的眼睛,竟似带着粉身碎骨般的绝痛。
幼幼只觉他的脸白得不正常,恍凝透明的薄脆的月光碎片,一触就会破碎。
容欢勾动唇角,像是笑,但更像一种自嘲,双手徐徐拢回袖中,如果之前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指尖上带有些许伤口,是他全心全意刻着随行章上的几个字时,不小心被石刻刀划破的。可惜,那个人永远不会知道。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本是优美的长姿背影,在那一刻看去,竟是说不出的落寞苍凉。
他一走,习侬跟掬珠紧跟着进来,习侬一头雾水:“王妃,王爷他怎么突然走了?”
幼幼表情冷静,吩咐道:“拿件衣服给我换上,掬珠,你去准备热水,待会儿伺候我沐浴。”
习侬这才发觉她手掩胸口,衣不蔽体,脸一红,哪敢多问,赶紧跟掬珠手忙脚乱了一番。
趁她们准备时,幼幼拉开妆台旁一具紫檀木矮柜的末层抽屉,取出一个锦匣来。
她爱惜地伸手摸了摸匣盖,然后打开,是那柄月色榭兰藏香纨扇。
角落里的更漏沙沙作响,华炉萦烟,氤氲得周围都变得遥远而缥缈起来。
原来,曾经灿烂无忧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她眼神有些怅惘,不由得想起前人的那句古诗,正是——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一年后。
今天是罗郡王府嫡长孙百日,特地请来上京知名的戏班子助兴,此际鸿月飞楼热闹非凡,男女宾客因不同席,中间以十六折绘墨山水屏风隔开。
鸿月飞楼正对的楼阁内,坐着罗郡王世子妃,旁边依次是京城里身份尊贵的贵妇、贵女们,戏台上正唱着《天仙配》,只听那七女道:“今日回家身有喜,笑在眉头喜在心里,娇儿生下地两眼笑眯眯,董郎欢喜我也欢喜,谁人不夸我好夫妻……”她表演得生动俏皮,一口唱腔淳朴如行云流水,听得在座人津津有味。
不过,有些人注意力却不在看戏上,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你说,那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对方朝某处睨去一眼,又收回来:“谁知道,不过你瞧,她今儿个不就是一人来的吗……”
杜织吟坐在不太惹眼的角落,听着那些个太太夫人的小声私议,一边品茶,一边露出冷笑。
总有人状似不经地偏头打量,幼幼却视若无睹,目光依旧专注地看着台上表演——
七女:恩爱夫妻难割舍。
董永:娘子不能把我丢。
合唱:董郎夫!娘子妻啊!
当唱到高-潮处时,满座立即响起一片拍掌喝彩,一时人声鼎沸,无不叫好,有的直接吩咐小厮打赏下去,闹得鸿月飞楼直跟炸开锅似的,那些零星碎语也被淹没其中。
不久,一名小丫鬟赶来,凑到罗郡王世子妃耳畔嘀咕几句,罗郡王世子妃一笑:“快去跟瑜王妃禀明。”
小丫鬟走至幼幼旁边,恭恭敬敬福个身:“瑜亲王来了,正在外面等候王妃呢。”
☆、第44章[流言]入v一更
幼幼没料到容欢会来,尽管略微吃惊,但神情间不显半分,那张容华精致而明丽,既有花一样的娇色,亦有雨一样的幽冷,就像碧潭寒波之上的玉观音,端庄美丽得不似个真人。
早听闻瑜王妃容貌姝绝,生母又是闵氏一族,今日一见,果然是惊人顶美,在座女宾们就没一个能比得上的,虽说他们罗郡王世子妃也是一等一的美人,但跟这位瑜王妃一比,也不得不逊色三分。
小丫鬟暗自品评一番,听她迟迟不开口,只好道明原因:“瑜亲王说王妃今晨不是有点不舒服,故特地接王妃回府。”
话音甫落,女宾这厢开始隐隐骚动,纵使台上唱的再精彩,也不由得被分散了精神,先前交头接耳的几位贵妇显然出乎意料,更有心思敏感者,抓住当中的那句“有点不舒服”,下意识瞄瞄对方的小腹。
罗郡王世子妃多少知道她们在窃议什么,但说到底不过是些闲言碎语,如今丫鬟传的话她们也听见了,只怕是自打脸了。
罗郡王世子妃摇晃着纨扇,颇为羡慕地抿嘴儿一笑:“哎呀,居然亲自来接,瑜亲王真是好体贴的人呢。”
幼幼本是若有所思,听罗郡王世子妃这么一说,抬眸笑了笑。
罗郡王世子妃催促:“你说你身子不好,何必非赶来这一趟,还是先回去好好歇养吧。”
“既是如此,我先告辞了。”幼幼起身,礼貌颔首下,转身离开鸿月飞楼。
这人一走,立马有好八卦的桑二太太试探着询问,罗郡王世子妃没好脸色地冷睨一眼:“行了吧,人家夫妻俩感情好的不得了,今儿个你们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
她刻意提高了点音量,噎得桑二太太无言以对,众人也纷纷噤口不提。而杜织吟气到脸色发白,手里的绢帕都快绞烂了。
在小丫鬟的引领下,幼幼来到罗郡王府宴客的正厅,容欢正坐在椅座上呷着茶,旁边立着韩啠,见她进来,容欢搁下茶盏,微笑起身。
小丫鬟瞧瑜亲王墨染长发,姿貌端华,生就一双桃花长目,转盼多情,风流无限,细腻的眼线微微上挑,含笑间藏尽妖娆,而这样一个人,生为男子,简直美得过分,小丫鬟只觉得目眩神迷,险些三魂不见了七魄。只想着,这样一对璧人,怕是要让天下夫妻都为之结怨嗔恨了。
“戏看的怎么样?”容欢温柔地拂了拂幼幼的鬓发。
“还好吧。”即使再精彩的戏,在那种气氛衬托下,也只会令人索然无味了。
容欢没再多问,牵起她的手:“那咱们走吧。”
幼幼颔首,与他并肩离去。
小丫鬟只叹他们夫妻如此和睦,比世子爷跟世子妃还要恩爱,当真艳羡不已,事后马上绘声绘色跟府里的丫头们描述起来。
出了罗郡王府,二人登上马车,幼幼情知没必要再装下去,很快甩开他的手,奇怪地问:“你怎么来了,先前不是说有事吗?”
容欢揭开鲛纱堆银车帘,望着窗外景致,心不在焉地回答:“没办法,娘一个劲在我耳根念叨,非催着我过来。”
幼幼一愣,大约是明白到太妃的用意,低头沉默片刻,慢慢阖上眼睛。
察觉她半晌没反应,容欢扭过头:“怎么,不舒服?”
幼幼摇首,依旧闭着眼:“没事,就是坐了太久,又听了半天戏,有点累。”
容欢勾下嘴角,扭头继续望向窗外。
比及瑜亲王府,幼幼刚要步下马车,见他纹丝不动,不由得开口:“你晚上又不回来了?”
容欢“唔”了声:“应该不了吧。”
如今他在外面玩的昏天黑地,动辄留宿别庄也是常事,即便回来,也是歇在品墨斋的时候居多。因此二人平时几乎见不上面,而想要单独找他,还得提前传话给姜总管。
幼幼也不问他去做为什么,只道:“三日后你记得回来。”
容欢长眉一挑:“有事?”
幼幼额头微微耸动,精绘妆颜的玉庞上微浮愠色:“初十是三哥的大喜日子,别告诉我你忘了。”
容欢这才恍然,哂笑道:“你生什么气,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他一副敷衍态度,分明就是把公玉熙成亲的事忘得一干净,幼幼心底生气,甩头下了车。
回到王府,她前往顾影居请安,太妃正与一位贵妇人吃茶聊天,恰好聊得差不多了,见幼幼进来,那贵妇人方告辞离开。
“娘。”太妃低头轻咳几声,幼幼上前替她拂拂背,又亲自倒杯热茶端至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