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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觉轻轻一笑,轻易将她从雪地拔出,驮到背上。
即使背负着她,皇甫觉同样踏雪无痕。身边悄无声息的出现了数十身形,俱是太监服饰,为首之人便是海桂。
海桂躬身道:“皇上,让奴才来吧。”
皇甫觉冷冷睨他一眼,“凭你也配。头前带路。”
海桂面不改色,低头退下。
燕脂忽的开口,“让他背我。”他一直便以内力帮她驱寒,想也该乏了。
皇甫觉冷哼一声,“即便他是个废物,也是个男人。你想都不用想。”
燕脂一怔,几乎啼笑皆非。若不是亲耳听到,她几乎不敢相信皇甫觉也会做这等小儿之语。
大雪掩盖了一切的痕迹,他们的速度快若弹丸,流星一般向谷外奔去。一路之上,只能见四足深陷雪中的马嘶嘶悲鸣,却无半点人影。
燕脂急切的搜寻。
她们在整支队伍的中部,前方不可能一个人也没有活下来。虽然知道爹爹不可能出事,还是希望能见到他。而且移月和玲珑,两个弱女子在这样的天气,她放心不下。
什么都看不见,密密麻麻的雪花,无处不在,勉强睁眼,便是泪汪汪一片。到最后,皇甫觉似是有所发觉,停下来,将她的斗篷严严实实系好,连面部都用毛皮遮住,轻笑哄她,“忍一忍,马上便到了。”
他的气息依旧,手也稳定干燥,眼神之中却失了几分锐利之气。燕脂默然,很安静的伏在他的背上。耳边听到他拖沓柔软的声音,“乖……”
她自然不知,在不远的前方,有成排的士兵倒下,密密的雪花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盖住他们的盔甲。
死尸越来越多,全都是面朝下直直扑到雪地,没有一个搂抱纠缠在一起。
皇甫觉的眼慢慢起了针尖般的寒意,落下的脚尖只踩在旁边的空地上。
天苍苍,雪茫茫,他们的身形似乎也和这天地融为一体,杳若轻烟,飘若轻烟。
“吼吼吼——”似乎是兽群的咆哮,天地间隐隐共鸣,“轰轰轰——”
燕脂只听到海桂阴寒的声音兀的尖细,“保护皇上!保护皇上!是雪崩!”
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已被皇甫觉一勾一带搂到怀里,将她的头紧紧压倒胸前,他依旧轻轻笑着说:“别怕,我陪着你。”
她的心奇异的安静下来,心里闪过模模糊糊的念头。若是真的,其实也不错
接下来耳朵里便满是呼啸的声音,像万马齐喑,雷落九天,似鬼哭,似狼嚎。
身子在不停的旋转磕碰,忽快忽慢,始终不变的便是他胸口亘古的温热。
时间似乎变得很悠长。
她在温泉里扭动着胖胳膊胖腿,“我不要洗,我不要洗。我要和师兄一起出去玩。”
师父好脾气的笑,往温泉里洒大把大把的花瓣,“燕脂是漂亮的小姑娘,才不和臭小子一起玩。师父给燕脂采了天下间最美的花,燕脂泡了之后,就会变得香香的,□□的。”
她泪眼汪汪的望着师父,“□□的有什么用?都不能和师兄们一起玩。”
师父笑得很温柔,“等燕脂长得□□的,便会有天下间最好的男儿来娶燕脂啦。”
她眼睛瞪得圆圆的,“最好的,像师父一样吗?”
师父摸摸脸,点点头,很正经的说:“自然,你那几个师兄是远远不及的。”
耀眼的白光,胖胖的女孩在光晕中变得修长纤细。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九曲回环的长廊,她身着大红的衣衫,映得明肌堆晕,兴冲冲推开一扇门,“师兄——”
“嘘!”有一女子娇慵坐起,食指放于樱唇之上,似有几分羞几分怯,“他才刚刚睡着。”
缠枝牡丹的锦被滑下,洁白如玉的肩膀上几点嫣红的吻痕。
“燕脂,燕脂!”是谁在耳边这般锲而不舍的叫。她拼命想要捂住耳朵,不要叫我,不要叫我!骗子,骗子,都是大骗子!
“骗子!”听她甫一睁眼便冷冰冰的吐出这两个字,皇甫觉为之瞠目。半晌扼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齿的问:“你说谁是骗子?”
燕脂定定望着他,忽的缓缓一笑,轻轻问道:“我美吗?”
皇甫觉一怔,手摸上她的额头,诧异的问:“撞到脑子了,还是发烧说胡话呢?”
燕脂一眨不眨的望着他,“你喜欢的,是这张脸吧。”
皇甫觉轻轻一勾唇角,中指屈起,在她额头上狠狠一弹,听她低低呼痛,方才说道:“我既是喜欢你,自然也爱你的容颜。没良心的小东西,河还没过呢,便想要拆桥。”
燕脂怔怔望他半晌,长睫微微合拢,再睁眼时又是澄澈明净,轻轻一笑,“还活着……受伤了吗?”
只一眼,便可看清他们的处境。
很小的一个洞穴,靠他手指间一颗明珠发出微弱的光,那本来应是簪在她的发上。两人蜷缩在一起,厚重的衣服都被皇甫觉扒了下来,将两人团团围住。珠子的光太弱,她看不清皇甫觉的脸,却很清楚自己身上除了头部有轻微的晕眩,其余地方毫发无伤。
她不动声色的抚上皇甫觉的胳膊,向上逡巡着他的脸。
皇甫觉闷闷一笑,手臂向下滑去,托住她的腰,与她平视,“知道担心我了吗?”
单薄的衣衫,亲密的接触,她能很清楚的感到他身上散发的温度。心神一颤,手指便只能虚虚抓住。
“燕脂,”他轻声低絮,“我很庆幸,我们都还活着。”
他的眸子离她这般近,里面是满满的喜悦,那样深,那样多,几乎要溢出来,一直流到她的心里。
微不可及的一声轻叹,消失在相接的唇舌之中。
他的吻轻轻柔柔的压下来,宛若呵护新生的婴儿,如此小心翼翼,如此郑重怜惜。只在唇上温柔辗转,却似已把平生相思诉尽。
燕脂慢慢闭上了眼,一滴清泪从眼角滑下。
心中的一角轰然倒塌,莫名的情感在废墟里悄悄滋长。
一吻结束,皇甫觉犹自在她唇边轻啄几下,揽着她的手紧了紧,身下坚硬如铁,低低呢喃:“真真是磨死人的小妖精。”
燕脂望着他,澄明的眼波突然起了雾气,手慢慢从他背后拿过来。
血,一掌粘稠的血!
皇甫觉轻轻的笑,手指飞快的从她眼角轻抹一下,用舌尖轻舔了一下指尖,“我一直在想,若是你为我而哭,眼泪会是什么味道的。原来,是这般的苦。”
哭了吗?用手一抹,果然有泪。燕脂心中怔忪,原来,他已经可以这样影响她的情绪。
伤口很深,血肉翻卷,可见森然白骨。被他胡乱的撒了止血的药物,已不再出血。后背之上纵横交错全是淤痕挫伤。
燕脂的手轻轻滑过,脑海里自动便浮现出他紧紧抱着她,以身做垫,被积雪轰然压下的情景。
这样的伤势,他依旧妄动真气,为她取暖。纵然他底子好,若不是有灵药勉强维持,恐怕也要油尽灯枯。
眸中神色数次变换,犹豫挣扎。终只是将他递过来的药细细洒在伤口,撕了贴身亵衣细细包好。
一切都整理好,皇甫觉依旧把她揽在怀里。神色如常,只是脸色略略苍白。唇角轻轻勾起,低声道:“乖乖让我抱一会儿。”
他就这样把头靠在后面的雪壁上,合上了眼,呼吸渐渐变得悠长平静。
燕脂蜷缩在他胸前,听着他略微急促的心跳渐渐平缓,眼中一片茫然之色。
她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不能做。她至少有三种比他现在靠秘术强行聚集体力更为妥帖的法子,可她也只能这样默默的等着,等着他恢复体力,带她走出困局。或者,永远也走不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柳柳很纠结。
极度的抑郁、惶恐、不安......
这一个月竟然如此荒废...
☆、心动
眸中神色数次变换,犹豫挣扎。终只是将他递过来的药细细洒在伤口,撕了贴身亵衣细细包好。
一切都整理好,皇甫觉依旧把她揽在怀里。神色如常,只是脸色略略苍白。唇角轻轻勾起,低声道:“乖乖让我抱一会儿。”
他就这样把头靠在后面的雪壁上,合上了眼,呼吸渐渐变得悠长平静。
燕脂蜷缩在他胸前,听着他略微急促的心跳渐渐平缓,眼中一片茫然之色。
她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不能做。她至少有三种比他现在靠秘术强行聚集体力更为妥帖的法子,可她也只能这样默默的等着,等着他恢复体力,带她走出困局。或者,永远也走不出去。
半柱香的时间,皇甫觉已睁开了眼。将御寒的衣物都围在燕脂身边,自己开始在四壁摸索。敲敲打打之后,拿长剑找准缝隙,慢慢画了一个圆。他掌上发力,圆形的冰块慢慢被他推开了一条缝隙,阴冷的风灌了进来。
有风,他们便能从这个洞里出去。尽管冻得哆嗦,燕脂的眼还是一点一点亮起来。
堪堪有一人缝隙,皇甫觉便停下了手。回身对燕脂笑笑,“乖乖等我。”
燕脂轻轻点头,开口说道:“自己小心。”
皇甫觉挥挥手,自己闪身出去。
很冷,尽管冰块又被皇甫觉从外面补上,还克制不了全身的战栗。尽量将自己蜷缩起来,脸埋进熊皮粗短的鬃毛,马上便开始怀念皇甫觉暖暖的温度。
已经开始习惯,习惯他的呵护,习惯他的宠溺。不知从时候竟开始对他的味道这么熟悉。
他实在是一个极有耐心的人。
未央宫时,大多数的时间她都我行我素,他也能自得其乐。她睡觉他看书,她下棋他旁观。即使她冷眼相对,他总会若无其事。他说了想要她,却并未用强。后宫嫔妃那么多,没有一件事闹到她面前。她的吃穿用度俱是精巧无比,赏赐从未断绝。
她从未感谢过他。
若不是他,她本是这世界上最快活最自由的一个。他的好,若是其他燕姓女子也能得到。况且她心里总有朦朦胧胧挥之不去的阴影。
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柔肠百结的时候。
师父,师父,忍不住在心里低唤,眼泪颗颗落下。
马上便是十月十三,你有没有想燕脂?燕脂被雪活埋了,你知不知道?燕脂现在心好乱,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办……
皇甫觉回来时,燕脂已穿好衣服,正在洞里摸索活动。她的动作很奇怪,关节柔软的不可思议,能最大限度的拉伸肌肉。她做得极是缓慢,皇甫觉默默看了一会儿,她只做了后仰向后拉手一个动作。里面穿得多,黑熊的皮衣穿在她身上便圆鼓鼓的,动作起来,便有几分滑稽可喜。
燕脂停下来,微微喘气,“能出去吗?”
皇甫觉笑而不答,很自然便拉起她的手,“手还是这般凉。”将她紧紧拉向自己。
燕脂一阵沉默,半晌才轻轻的问:“没有路吗?”被雪流冲下,很有可能落入半山壁的缝隙中。
将下巴在她头顶上慢慢摩挲,皇甫觉低低笑道:“天底下哪儿有没路的地方,天太黑了,等天亮我们便出去。饿了没?”从腰间摘下一个香囊递给她。
淡淡的龙涎香,里面已没有了香料,竟是一些干果蜜饯。燕脂拈了一枚杏脯,唇角不由带出几分笑意。这应是刚才马车上的那一碟,他竟在匆忙中抓了一把。
放到嘴里慢慢咀嚼,七分甜,三分涩。
燕脂退开他的怀抱,笑道:“休息一会吧,刚才那套动作是小时候一个师太教我的,说是可以轻身健体。刚才动了动,倒是可以取暖。”
皇甫觉垂下眼帘,神情淡漠,红唇轻轻吐出两个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