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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皇兄!”皇甫钰挫败的滑坐在太师椅上,“她是很特别的。就那样露着一双玉足,坦然的戏水,我就觉得她只能是水中的仙子。她身上一点脂粉香也没有,我昨天才知道,真的有清水出芙蓉。”
他的话语越说越轻,懊恼昨晚唐突了佳人。皇甫觉的脸色却慢慢郑重了起来,瞅着他的眼里有了一丝阴骛,慢慢开口,“你总不能让我把人都轰出来,让你一一辨认。那有笔墨,自己画出来。”
皇甫钰拿着笔,痴痴的回忆,半晌之后,身随笔走,一幅美人图顷刻而就。他细细端详,遗憾的叹了口气,“只是形似,不过找人应该是够了。”
画卷之上,美人踏水临波,衣袂当风。明眸含情凝睇,似笑非笑。
皇甫觉的手盖住她的眼,语气异常的轻柔,“钰儿,你碰了她吗?”
皇甫钰摇摇头,“后来的事我就没有记忆了。今晨醒来,衣衫完好,应该是没有做完。”半是遗憾半是庆幸,那样的女子,值得郑重的对待。
皇甫觉缓缓一笑,眼里已满是腥风血雨,“很好。”忽的一扬声,“裕王君前失仪,杖责五十。”
皇甫钰大惊,“皇兄,你这是为何......”话音未落,已被闪身进来的殿前武士扼住双臂。
皇甫觉将画慢慢卷起,“去吧,打完之后,我带你去见画上之人。”
檀香袅袅。
佛像结跏趺坐,左手横置膝上,结定印,右手置右膝上,掌心向内,手指指地。半开的眸子温和哀悯,怜爱众生。
太后闭目打坐,口中低声诵经。
念玉急急走了进来,轻声叫道:“嬷嬷,嬷嬷。”
赖嬷嬷走过去,念玉附耳几句,赖嬷嬷已是变了颜色。跪到蒲团旁边,“主子,王爷那儿出了点事。”
太后慢慢张开眼,手持着念珠,向佛像俯地拜了三拜。然后才嗔怪的看向赖嬷嬷,“他已成人,做什么事都应能自己承担,何用如此慌张。”
赖嬷嬷苦笑一声,“主子,王爷这次祸闯的可不小。皇上大怒,结结实实打了五十大板,打完之后,人就抬到未央宫去了。”
太后的手在母珠之上停了一停,“钰儿得罪了皇后?”
赖嬷嬷的神情突然变得很奇怪,稍一迟疑,“恐怕是昨儿酒醉,认错了人。”
太后冷笑数声,“孽子!”闭了双目,复又喃喃诵读佛经。
赖嬷嬷急了,“主子。”现下天气这么热,人就搁在太阳底下,汗水进了创口,人要遭大罪的。
太后叹了一口气,“秽乱宫闱,本就是死罪。若是有命回来,就是他的造化。”
赖嬷嬷知道太后最是厌恶这些,当下也不敢再劝,自去打探消息。
未央宫内殿,室内宛若遭劫,一片狼藉。皇甫觉就坐在唯一幸存的一把椅子上。
燕脂蒙着被,蜷缩在床榻深处。
皇甫觉悠悠叹了一口气,“气还没消吗?他哪只手碰了你?我砍下来给你赔罪好不好?”
床榻深处寂静无声,连最轻的流苏都未动上一动。
皇甫觉轻轻一扣指,就听到院子里一身凄厉的惨叫。
燕脂霍的一声坐了起来,怒目望着皇甫觉。却不料正望进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他额上被迸溅的碎瓷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沁出的一颗血珠缓缓流至眼角。侧头望过来,面目虽平静,眼里却炙热无比。从未见过这样的皇甫觉,很诡异。
眸中无声的火焰,内里却有冰寒一点,是杀气。燕脂心中微微一怔,以为他只是故作姿态,却不想他真的动了杀机。为了九五至尊的面子?
天家果然亲情淡薄,她模模糊糊的想,望向皇甫觉的眼神便有些奇怪,三分不解,七分鄙夷。
见他动了气,她的怒火反而平息了下来,摔了那么多东西,也是很耗费体力的。自自然然的下了床,小心绕过那些碎瓷片,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淡然说道:“把人带走,别污了我这三分地。”
皇甫觉不语,她过自己身边时,长臂一伸,把她揽到膝上,头埋进她的颈窝里,闷闷的说:“我心里不舒服。你说,怎么罚他?”
燕脂僵着身体,冷冷说道:“皇上要是心里实在不平衡,裕王府里多得是姬妾。啊!你干什么?”
脖颈上突然被他重重咬了一口,燕脂捂着脖子,当下蛾眉倒竖。
皇甫觉缓缓抿起唇,斜长的黑眸定定的望着她,“你不一样,燕脂,你和她们不一样。”
燕脂恨恨的看着他,半晌垂下眼帘,淡淡说道:“皇上金口玉言,那就不一样。臣妾累了,皇上和十二王爷都回吧。”
皇甫觉抱着她,慢慢摇了一摇,心理的暗黑情绪渐渐沉淀下去,忽的抿唇一笑,在她耳边低低说道:“燕脂,我这样抱着你,还会觉得不舒服吗?”
燕脂一愣,红晕顿时从耳根一直烧掉脸颊,心里又羞又恼,从牙齿里迸出两个字,“无耻!”
皇甫觉轻笑出声,飞快的在她耳垂上落下一吻,在她彻底翻脸前松开手,脸色一正,“十二弟确实有错,好在未成大祸。我让他去御马监,饲马一个月,可好?”
燕脂冷哼一声,狠狠瞪他一眼,云袖一甩,径自向了偏殿。
皇甫觉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飞天人物插屏后,只觉心底前所未有的柔软。她还在这里,完好的站在他的身边,骄傲如昔。紧绷的情绪松弛下来,不免有微微疲倦。
他总会忘了,即便她是花,也是一株遍布尖刺的腊梅。他可以握着她的手,共同站在权力的顶端,笑看这锦绣河山。
作者有话要说:哦哦哦,柳柳是个落后分子。
亲们,今夜熬夜你不孤单。
☆、姐妹(修改)
燕脂半靠在黄梨木镶铜交椅上,小雪球窝在她的怀里。她懒懒的逗着它,拿着它的尾巴扫它柔润的圆鼻孔。雪球被她逗得不耐烦,呜呜直叫。
玲珑心疼,急着把小雪球抱了过来,“小姐,雪球还没吃东西呢,我去喂它。”
手里没事做了,燕脂瞟一眼死沉着脸的梨落,“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梨落撅着嘴看她一眼,不说话。
“自责呢,还是挨骂了?”昨天晚上是梨落跟着她的。她临时起意想要喝酒,梨落才离了她。
平日未央宫附近都没什么人,后宫的人似乎都绕着这个地儿走,连带着她们的警惕性也低了。
梨落红了眼圈,“我一想那个王八蛋......若不是小姐机敏......”
燕脂瞅着她笑,“你口中的王八蛋,可是当今的裕亲王,而且,,很有可能是延安侯府的贵婿。”
梨落恨恨的哼了一声,“不过是个浪荡公子,大小姐昏了头,为了他背父弃母。”
燕脂心中怔忪,燕晚照眼睛一向长在头顶,又自命清高。若不是和皇甫钰倾心相爱,又怎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梨落,下午让母亲进宫一趟吧。”
云紫殊下午却不是一个人来的。
一宫装少女,云鬓高挽,桃花云雾上裳,素雪绢裙,从她身后慢慢走出,风姿楚楚,娉婷下跪,“晚照见过皇后娘娘。”
她举止舒缓,吐字圆润,透出骨子里根深蒂固的优越。
燕脂缓缓启齿一笑,“姐姐,好久不见。”复又看向云紫殊,娇嗔道:“娘,姐姐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事先通知我一声?”
云紫殊宠溺地看她一眼,裕王被棒责五十的事早已朝遍朝野。人人都传闻皇后因自家姐妹名誉受损,所以出手惩戒。女儿受了这么多委屈,她自是由着她装糊涂,淡淡说道:“晚照前日归家,今日也该进宫向皇后请安。”
燕晚照涩然一笑,眼圈红了一红,“晚照不孝,让家门蒙羞。”说罢感激的望着燕脂,“好在还有妹妹......”
燕脂看着她,忽的宛然一笑,慢慢说道:“‘若无他,也便无我。晚照涕泣,自除家门。’姐姐虽没了生母,娘亲却一直视你为亲生,爹爹更是最为看重。更别提皇恩浩荡,钦定你为准皇后。姐姐这一走,实是寒了大家的心啊。好在姐姐还不算太糊涂,知道迷途知返。”
燕晚照静静听着,眼里一片水汽,向着云紫殊双膝一跪,把脸埋进她裙间,失声痛哭,“娘,晚照让爹娘受累,真真糊涂。今日晚照见了妹妹,也了了心中牵挂。回头就禀报爹爹,去那铁槛寺,青灯古佛,为家人祈福。”
云紫殊笑着睨燕脂一眼,将燕晚照拉起来,“说什么傻话。”
燕脂冷眼瞧着她,心里暗暗冷笑。果然是出去了一趟,学了点儿民生疾苦,知道要放低姿态,软刀子杀人。一捋鬓间璎珞,挑了挑眉,“怎么能去铁槛寺?那可是出了名的清苦之地。咱现在也是皇亲,要去也得去大觉寺。”
燕晚照刚刚低下去的哭声又高了上来,只将云紫殊的袖子当成手帕。云紫殊嗔道:“都这般身份,还耍贫嘴。”向玲珑招了招手,“带着大小姐去洗洗脸。”
玲珑笑着过来,燕晚照红着眼福了福身,跟着下去了。
她刚一走,燕脂便板起了脸。
云紫殊叹了口气,“别怨你爹,手心手背都是肉。”
燕脂懒懒的哼一声。她来也好,有些事只能问当事人。
云紫殊伸出中指,将她眉间的褶皱抚平,声音轻柔,“皇上棒打裕王,可是与你有关?”
燕脂点点头,“他醉后失仪,招惹了我。”
云紫殊一愣,心突然空了一空,见燕脂疏淡的眉眼,张张口,千万句话都噎在喉头。手指紧紧蜷曲,一字一字慢慢说道:“燕脂,这么多委屈,娘总会给你一分一分讨回来。”
燕脂看她一眼,忽的笑出来,“红娘子的女儿是谁都能欺负的吗?裕王恐怕三年之内都要跟‘性福’绝缘。”燕晚照费尽苦心嫁了他,也只得独守空房。况且,昨晚她真的起了杀心,若不是刚巧碰到他随身玉佩,猜到了他的身份。
云紫殊勉强一笑,燕脂拉拉她的手,“放心吧,娘。我找您来,是想商量一下,”向后一招手,梨落递过画轴,“您看,我留意了梅翰林的小女儿和蒋侍郎的二女儿,觉得都不错,哥哥会喜欢吗?”
云紫殊攥着燕脂的手,眼里有欣慰,有怜惜,“燕脂长大了,你考虑的很周全。你哥哥的亲事,不适合再与武家接亲,也不适合接文,清流确实是最好的选择。这两家的姑娘,我都听说过,人物品行都是顶尖的。”
燕脂将画卷扔到一边,闷闷靠在云紫殊肩上,“她们都配不上哥哥。”
云紫殊笑着摇摇头,“傻孩子。”
母女两相依了一会儿,燕脂抬起头,“爹爹为什么让您把燕晚照带来?”
云紫殊沉默一会儿,眼里已有不悦,“她抱着她娘的灵位在你爹书房外跪了一天一夜。燕脂,她的事有娘,不用你操心。”
燕脂想了想,忽然笑道:“可是裕王至今不曾上门提亲?”
云紫殊淡淡的嗯了一声。
燕脂双眼亮晶晶的,“爹是多爱面子的人啊。可怜的晚洛,这下真的去出家了。”
云紫殊看着她,目光柔和似水,“皇上既已立你为后,晚照与裕王之事自是不会追究。但帝王心里怎样想,却是谁也猜不透。燕脂,他对你可好?”
燕脂别开脸,默然不语。
云紫殊叹了一口气,慢慢说道:“我冷眼看着,皇上恐怕对你有心。燕脂,不管怎样,娘都希望你能幸福。”
燕脂看着院内青翠欲滴的木茶子,幸福,在这深宫?她的幸福只能在苍茫的云海,连绵的雪山,只能发生在雄鹰与苍狼之间。
连自由都没有,怎么会有爱情?
未央宫的右偏殿,玲珑悄声退下,掩上了殿门。室内光线朦胧起来,迦南香渐渐浓重。
光线堪堪停在燕脂裙摆之际,荡漾出金线木槿花琉璃锦绣。她隐在阴影里,眼中有清冽的光,看着眼前的异母姐姐。看着她在关门一刻眼里浮现的迟疑不安迅速转变成坚定,毫不迟疑的双膝跪倒。
“姐姐,你跪我,为的是皇权还是姻缘?”清冷的话语即使在这封闭的屋子里仍然有珠玉相错的质感。
燕晚照沉默了一会儿,视线从墙上龙凤呈祥的浮雕,凤首之上叼着的夜明珠慢慢转到燕脂身上,方才开口,“娘死之后,你现在拥有的就是我所有的梦想,我做梦都想着——有朝一日,你们一家能跪在我的面前,”她直直望着燕脂,脊背挺得骄傲,眼眸幽深,“直到我遇上了他。”
“他对我耍无赖,费尽心机哄我笑,轻薄......我,骂我,刚开始我还能端着架子,后来我就能对他大吼大骂。”一滴眼泪慢慢滑落她完美的下巴,嘴角微微扬起,眼波慢慢转柔,“那一天,他偷偷把我弄昏带出了小楼,我醒之后,便如泼妇一般,哭叫不停,对他拳打脚踢。他不顾我的巴掌,硬是在我唇角亲了一亲。‘燕晚照,你现在才是盛京第一美女’。他脸上五道狠狠的抓痕,却直直的看着我。我便知道,我彻底的输了。我以前的生活就是一面最精美的镜子,碎了,便回不去了。”
燕脂狠狠的望着她,她的语气温柔旖旎,宛若情人间最甜蜜的眼波。这样的袒露无伪却狠狠刺痛了她,五指紧紧收起,抵御着心房一阵阵抽痛,“你为了你的爱情,便想毁了整个燕家?”
燕晚照定定的望着她,眼里浮上歉疚,“不管你信不信,我并未想过抗旨。是钰哥,他将我劫出燕府。也是在逃亡途中,我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