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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允铮听到这话只觉得心中特别甜蜜,傻笑着说:“当然,一起跑才好玩。”
两个人对看了一眼,脸都红了,特别小儿女。沈汶忸怩了下说:“你快出城吧,他们还等着你呢。”
张允铮点了头,两个人分开,张允铮带着李耀成给的地点和字条回到城外,找到了饿得半死的张允铭和四皇子,带着他们去了李耀成在城外的庄子。那里的人看了字条,忙招呼他们吃饭洗漱,他们在庄子里过了夜。?
☆、回归
?次日早上,李耀成备了两辆车,带上沈汶和苏婉娘以及几个丫鬟仆人,出城去了庄子。他们出城门时,见城门处有画影图形,其中新出的,就是捉拿张允铭三个人。虽然画得不怎么像,可是张允铮的浓眉,四皇子的温和相貌还隐约可以看出来。
车里沈汶和苏婉娘从车窗里看了,对视了一眼,憋住笑。沈汶小声说:“该给姐夫拿一张,也做个纪念。”
苏婉娘脸红:“去!去,说什么呢你?”可是语气里有种甜蜜,明显已经完全认可了沈汶的称呼。
他们到了庄子上,李耀成去与张允铭等人见礼,让带来的厨子安排饭食,让丫鬟们给沈汶和苏婉娘去布置屋子等等,忙活到了正午。因是在乡间,又已经是夏天,午饭时,李耀成就让人把席摆到了屋外的草亭子里。
干燥的旱风吹来,带着股土味儿。
李耀成叹息道:“今年许多地方又是颗粒无收啊。”
张允铭说:“这都旱成这个样子了,可有人说明年是个涝年。”
李耀成连连点头说:“很有可能啊!这天气就是如此,一旦失了平衡,就必然是大涝大旱轮着来,等老天出了气,才又会风调雨顺。”
四皇子问道:“你也信老天会生气?”
李耀成说:“怎么不信?要不怎么会有‘天怒人怨’这么一说?”
四皇子想到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叹了口气。李耀成忙说:“对不住对不住,席上不该说这些。吃了饭我带你们去看看庄子,这里日后我要建成桑园和蚕场,还有纺织作坊。”如果得了平远侯大公子的认可,万一日后有什么事,让人去京城说一声“你以前看过的那片地要被人抢了”,张大公子肯定会来帮忙的,自己的心血就不会像陶家的生意那样落在别人手里。
吃了午饭后,李耀成就拉着兴致缺缺的张允铭和无精打采的张允铮,外加很好说话,对什么都很好奇的四皇子去看他的规划场所。
“这一片土地平整后,要种上桑树……”“这里是日后的蚕房……”“这边是作坊,我已经让人去买了二十多张织机……”
张允铭从小在京城的贵戚公子里面混,修养是一等一的好,虽然根本不想知道,可还是微笑着点头,让李耀成深受鼓励,讲得吐沫星子飞溅。张允铮跟在最后面,一会儿一个哈欠。只有四皇子渐渐地和李耀成走了并肩,张允铭巴不得有人替他招架李耀成的热情讲述,就慢慢地后退了半步,把四皇子让到了前面。
四皇子毫不觉得乏味,他一辈子被关在京城,连桑蚕大典都没出席过,此时可算亲眼见到了书中反复提到的桑蚕纺织之事。他不仅听着李耀成的讲解,还时常问上些问题。
“这人工……?”
李耀成细致地解说:“人工是流民,又便宜,又给了流民一个落脚的地方,只是要当心人品。”
四皇子点头:“若是朝廷鼓励商家雇佣流民,倒是可以缓解些饥荒。”
李耀成叹气:“自古重农轻商,商户被目为贱户,朝廷不见得会给与商家如此重托。其实商家之害,远逊于官宦贪污之害。”
四皇子愕然道:“此话怎讲?”
李耀成说:“商家图利,必然转送物资。而其间所花银两,给了多少人生路。比如,我雇了一个船家,他就有了钱,可以去买衣料。卖了衣料的店家,就能用钱去买柴米,而卖了柴米的人,就能去买种子,买了种子,就能生产粮食……一人出钱,多人受益。可是官吏贪财,却不事生产。若是大手大脚地花费了,也可以养活许多人。可怕的是,他们一是积攒不花,金银藏于地下,那是多少人的活命之钱。二是物无所值,官吏与商家勾结,低价盘剥,让卖家得不到足够的银两,那么他后面的一串人,也缺了银钱。你看陶家茶庄一倒,他过去雇的伙计茶工就全没了饭碗,卖给他们东西的人也都损失,只有太守儿子更加富裕。三是以钱买官贿赂,金钱只在官吏手中来回周转,无法惠及民间……”
四皇子皱着眉:“虽然官吏腐败,残害民众,可是李官人方才也说了,商家图利,无视人情。虽然李官人是个善人,可是有许多人见钱眼开,为富不仁。”
李耀成点头说:“那就是教化之事了。我从小祖父就告诫我,唯利是图的商人都做不久的。”
四皇子问:“这是为何?”
李耀成说:“若是只图利益,不讲道义仁慈,必然为众所嫉恨,早晚要遭人打击。行商不能忘记互惠互利,予人方便予己方便,依靠着你的人要多于想除去你的人才行。”
四皇子沉吟着:“互惠互利?”
李耀成说:“必须呀!这世间的事都是相同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在商界也是这样。”
四皇子佩服地看李耀成,他才比自己大了五六岁,可是阅历心智大概多了十几岁,不禁赞叹道:“李官人真是成熟练达,明辨商机。日后开辟这片桑林,能养活多少人,真是福泽乡里。”
李耀成连连摆手说:“哪里哪里?我只是小打小闹。要不是沾着京城平远侯府的光,断是不敢这么干的。”他扭头对走在侧后面的张允铭说:“我这里救济的每个人,都有一份平远侯府的功劳。”
张允铭知道父亲平远侯早年娶妻就是要钱,李氏携天价嫁妆过来不说,婚后的各种生意,给平远侯府日进千金,养活着父亲的手下。他过去总觉得父亲赚了,母亲真的是明理之人。可现在明白了,父亲的地位所给与李氏的,完全配得上母亲的巨额金银。因为有平远侯这个招牌,不仅母亲李氏的生意有保障,外祖一门所有亲戚的生意都有了防护。就是凭着是平远侯府的拐弯亲戚,自己这个表哥的生意才不会像昨日陶氏茶庄那样被人夺了,陶老官人死了都无法追究……
张允铭笑着说:“李官人真是客气,我有空一定向平远侯夫人说说李官人的善行。”竟是认下了功劳之语。
李耀成大喜,这话里就是认可了自己的商业计划,他忙说:“岂敢岂敢……”更加欢欣鼓舞,带着几个人又走了一大圈。
张允铭看着李耀成眉飞色舞地对四皇子详细介绍他定的织机的样式、所需的桑园面积等等,甚至还带着他们看了为泄洪而挖的渠道等等,暗自有些皱眉。
他知道李耀成大概把四皇子也当成了平远侯府的人了,毫不隐瞒,可实际上,四皇子绝对不是平远侯的人!他得找沈二小姐好好说说这个问题!
晚饭后,李耀成也不回城了,继续住在了庄园,和四皇子商讨他的桑蚕基地,张允铭和张允铮满院子散步,终于找到了与苏婉娘一起出来遛弯的沈汶。
两边的人见了礼,张允铭小声问:“你不觉得带着蒋公子这么一路对我们有危险吗?”
苏婉娘脸红了,低了头。
沈汶说道:“能有什么危险?他不想当皇帝。”
张允铭蹙眉:“不想当皇帝就没事了?”
沈汶在苏婉娘身边,自然不能让苏婉娘尴尬,斩钉截铁地说:“只要他不是皇帝,就没有关系!现在的情况,别说他根本不想,他就是想当皇帝,也不可能。”
张允铮支持沈汶道:“就是!皇帝是那么好当的?你想你就能当上?开什么玩笑?他有什么靠山?”
张允铭想想,也只有同意。要想当皇帝,就要有人支持他,一般来说,首先是外戚,也就是母亲的外家或者妻子的娘家,再就是朝臣,最不济,也要有清流或者大儒之类的公然相助,像吕后当初请出四位著名的隐士来辅佐她的儿子。四皇子的外家蒋家是个商户,毫无号召力,朝臣里也没有挺他的人,朝外的人,知道他只是个守陵的残疾人,自然不会选择跟随他。而三皇子现在羽翼已成,文武的靠山都有了,四皇子看来也不像是个想在三皇子背后捅一刀的人,该不会心存了想当皇帝的念头才是。
张允铭不想就这么败下阵,说道:“你不怕他投靠太子那边?”
苏婉娘抬头说:“他绝对不会的!”
张允铭叹道:“好吧,我也知道他不会。我只是担心,那边是皇家,他的父兄,他会泄露我们的行为。”
沈汶说:“他跟我们出来,是双刃剑。我们怕他会泄露我们的情形,他也会怕我们泄露他的行为。他不会暴露我们的。”一个守陵尽孝的皇子,竟然离开皇陵跑了,这是大不孝,真跟背信弃义差不多。说出来,四皇子这辈子也抬不起头。
张允铭心里多少安分了,看四皇子就不再那么膈应,态度上和蔼了些。
过了几天,张允铭的人接二连三地到了,有二十多人,还有马匹。
张允铭让李耀成找了马车,备了粮食,准备回程。
李耀成觉得这些天的相处为自己日后与平远侯府奠定了坚固的关系,为表谢意,给他们准备了大量高质量的干粮肉脯之类的东西,装了一马车。
沈汶那时上船前就把季文昭给季严氏和严敬的书信都交给了施和霖,以免在海上打湿,现在不去严氏书院,也没有什么挂牵。只有苏婉娘写了封信让张允铭带给施和霖,信中语气很严厉地告诫苏传雅与施和霖回京,不许不听话!一点都没有道歉的意思,充满了长姊的说一不二和蛮不讲理。
一行人从李耀成的庄子出来,上了大路,李耀成与他们一一作别。正话别间,四皇子见路旁的流民中,有一个穿着破烂衣服的妇人,神思恍惚地坐在地上。四皇子觉得她眼熟,又仔细看了看,认出了她。
大家正要启程,四皇子犹豫了半天,终于指着那个妇人说:“我想跟她说几句话。”
张允铭扭头看,问道:“你认识她?”
四皇子摇头:“我就想问问她。”
张允铮仔细看,恍然道:“哦!她就是那天抱着孩子冲出了院子的妇人!”
李耀成不解,小声问:“什么孩子?什么妇人?”
张允铮说:“她怀里的孩子死了,看着像是被打死的,仆人说什么他家老爷是太守……”
李耀成恍然说:“哦,这事呀,谁都知道呀!”
其实这是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故事,两家都是官宦人家,做下了亲事,可是成婚后,妻子的父亲被罢官贬黜,而夫家的公公却一路升官。丈夫于是新娶了门当户对的平妻,原配不久过世,留下了幼小的孩子,新妇也生了男孩,公公升为太守,家境越来越好,原配的孩子自然没有活下来……
张允铮气愤道:“我就说该去放把火!”
张允铭一拉他:“你别管闲事了!”他看向四皇子:“你想干什么?”
四皇子有些畏缩,支吾着:“我想为她写一张状子。”
张允铭一翻眼睛,“你就想求个心安吧?”
李耀成说:“还是别写了吧,我给她银两,让她去别处投亲,也能活下去。”
四皇子少见地皱了眉,说道:“让她来,问问她。”
李耀成让人把那个妇人带了过来,那个妇人自语着:“孩子死了,夫人,孩子死了……我发过誓,照顾不好小公子,下辈子投生猪狗。我不是人了,不是人了……”她眼睛里已经没有泪水,只留下了不敢死去的一丝清明,以免马上成了猪狗。
李耀成说道:“你先别叨叨了,我给你钱你去投奔亲人吧。”
那个妇人回神,看着李耀成说:“我不知家在哪里,夫人的家就是我家……”
四皇子说道:“你愿不愿意我为你写份诉状,你等三年后,去京城上告,为你的夫人和她的孩子去伸冤。”
那个妇人听了,像是醒来了,睁大眼睛问:“去京城?!”
四皇子点头说:“去京城,到大理寺状告太守之子,灭妻杀子。”这个地方的太守太可恨了,那时,对三皇子提一句,该是没问题吧?
那个妇人对四皇子行了个大礼:“若是恩公助我,我一定拼死去告状。”
四皇子对李耀成说:“我要笔墨和一幅白绢。”
李耀成是商人,随时带着笔墨,可是白绢匆忙之间难找。他见这位温和的公子竟然敢写状子,就觉得对方一定是手可通天的人,不能不巴结,一着急,解开外衣,把自己的内襟扯下了一片,给了四皇子。
四皇子对那个妇人说:“你来讲讲吧。”
那个妇人整顿精神,开始说:“奴梁氏,自幼卖入岳州……”她边说,四皇子边组织词句,最后写成了一篇讼状。他将状子念了一遍,那个妇人点了头。
四皇子指着状子一角说:“你按个手印。”那个妇人抬手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按在了上面,四皇子倒抽了口凉气。
在证人之下,四皇子看李耀成,李耀成忙摇头:“不行不行,给钱可以,我可不能作证。”他扭头找了个仆人,说道:“你给当个证人吧,是那太守之子平妻虐待原配所生之子至死的事。”
那个仆人说:“那事呀!我知道呀,可谁敢作证呀!不是找死吗?”
李耀成一推他:“就写你的名字,真出事了,我肯定用钱保你出来。”
那个仆人勉强给了名字,四皇子再次用了“蒋路人”的名字。他把状子叠了递给那个梁氏,李耀成拿出了数张银票,还让人拿来了一包粮食给了梁氏。
梁氏接了,向四皇子和李耀成又深施了礼,李耀成说:“这位公子是好心,帮你写了状子。可是你若是能寻得谋生之途,或者能去岭南投奔你的旧主,不告也罢!”那个妇人摇头:“不告,我无法向夫人交代。”她转身走开,嘴里念叨着:“夫人,孩子没了……”
众人看着她走远了,四皇子忽然觉得根本没有把握,低声对李耀成说:“我是不是不该给她写状子?”
李耀成叹息道:“告又有什么用?百姓不与官斗。她一个下人,怎么能告太守之子?去告状就是去送死啊!可是万一,万一真的有死后的事,她也该对死去的人有个交代。”等于没说。
这次,连一向愿意出头的张允铮都没有说话,四皇子情绪低落了,他没想到自己写状子还写出错来了,张允铭催促着:“我们快走吧!”
李耀成再次告别,四皇子进了马车,张允铭张允铮上马,一行人启动。
四皇子本来也想骑马,可是张允铭坚决不让,他只能盯着窗外,聊解憋闷。
窗外的田野一片干枯,前面的马匹带起的尘埃飘入窗口,夏日的阳光不久就让车厢燥热不堪,四皇子开始出汗。可即使如此,四皇子还是希望归程能慢一些,他能晚点回皇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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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四皇子守着皇陵的月季除了要遭受些精神压力外,生活过得还是很舒适的。
每天早上他一睁眼,就有丁内侍为他打好了洗脸水,有时还会递上来手巾,让他在床上就擦把脸,醒醒神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