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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对太子和三皇子都不满意,皇帝就召见了太子,对太子说道:“你三皇弟说,若是今年又是大熟之年,恐谷贱伤农,应该让朝廷用金银买入谷粮,你是如何看?”
太子一听是三皇子的建言,立刻火起,可尽量不怒形于色,思考片刻后说道:“若是明年还是大熟,朝廷又将如何?各地粮仓已然大满,买入的粮食要存在哪里?何能久放?若是坏了,不就是白白糟蹋银两?三皇弟还是年轻,偶尔出城一次,听风就是雨。”
皇帝觉得自己对太子的预料很准,说道:“不管怎么说,你让户部的人也想想这事,看是不是有可行之处。”
太子自然应承了下来,将三皇子的建言下达户部。户部已经有了太子的根基,后几日朝堂上,就有户部上奏说若要提升谷价,要大量的金银,而国库根本没有这么多额外的银子。而且,各地的谷仓已满,就是明年是荒年,也有足够的粮米,无需担忧。
本来,太子因为已经派出了去北戎的联系人,心里觉得有了盼头,还比较平静地接受了春游中四皇子与何人下棋,三皇子与何人登山望远密谈等等堵心的事,可皇帝这么一召见,又把太子压下的怒火挑起来了。私下无人时,太子对幕僚们拍案:“他们都冒出来了!本宫说过吧?!他们就是想把本宫拉下来!他现在不仅找了武将镇北侯,还开始拉拢文臣了!搭上了叶家!”
幕僚道:“叶中书不过是个虚职。”
太子咬牙道:“虚职?虚职也有用。本宫的话放在这里,叶家肯定会有动作的!”
太子所料不错,又过了几天,叶中书带着几个清流上书,说其子在春游中遇到三皇子,发现三皇子荒于学业。身为皇子,这是给皇帝抹黑,希望皇帝督促一下三皇子。
太子听了,狞笑:“本宫说什么来着?!这是让三皇子来与本宫较劲了!这帮势力眼!看着本宫的母亲被废了后,就来踩本宫了!本宫日后一定要杀了他们!”
幕僚连忙劝:“殿下,也许皇帝不加理会呢?不过是说说。”
太子摇头说:“我母为后时,也许不加理会,可现在,父皇会理会了。”
太子竟然又说对了。
那些人一上书,皇帝就答应说会找人督促三皇子读书,不会放纵其不学无术。
皇帝回到书房,就让人叫三皇子来见他。
皇帝原来以为三皇子建言后,听到太子及户部的不允,应该再次前来说服自己,也许会放下些架子,对自己亲热些。可一连几日,三皇子都没来。
他自然不知道三皇子本来对这事就没有什么深刻的体会,按照沈坚和叶大公子指点着去跟皇帝说了,就跟完成了作业一样,赶快忘了。
被皇帝又叫到了书房,三皇子有些不耐烦,行了礼之后,就沉默地站着等着皇帝说话。
皇帝也在等着三皇子开口,是不是该再提买粮的事?可是左等右等,三皇子也不说什么,皇帝终于等不及了,问道:“你有什么要对朕说吗?”
三皇子摇了下头,那意思很明显——是你让我来的,我有什么可对你说的?
皇帝这才意识到三皇子那天只是心血来潮,根本没有把这个建言当成个立身之路,说了就算了,真的什么都凭皇帝做主。皇帝心中顿时很满意,多少冲散了些对三皇子的怨意,咳了一下说:“有人说你荒废了学业,朕要考考你。”
三皇子一想,就知道肯定是叶大公子指使人传话,要让皇帝安排他重新上学,一时暗骂叶大公子多事,真是个损友!他这里心不在焉,自然是对皇帝的问话三五不知四六不懂。皇帝看出三皇子真的什么都不学,全荒废了,一时大怒,骂三皇子不成器,命令人立刻去给三皇子找老师,不能断了学习文史哲。
三皇子有些慌了——他这两年心玩野了,可真不想再读书了,忙说:“四皇弟也没老师,我能不能拉着他一起学?”
皇帝不耐烦地挥手:“随你吧!”三皇子告退。
皇帝看着三皇子背影皱眉:他为何对三皇子不学习了如此失望愤怒?他不是不喜欢这个孩子吗?
三皇子垂头丧气地从皇帝那里出来,心怀歉意地去找四皇子,要告诉他两个人的自由时光算是过去了。他难得来一次四皇子所居的阁院,四皇子喜出望外,让人好好奉上了茶点。
三皇子更不好意思,尴尬地笑着说:“四皇弟,我方才去见父皇……”
四皇子马上专注起来:“是有关买入粮谷的事吗?父皇的反应是如何?”
三皇子一愣:“哦,那件事呀,我上次就对父皇说了,让父皇去做决断吧。”
四皇子问:“你刚才又说了吗?”
三皇子摇头:“我上次说过了,为何要再提?”
四皇子心中大叫:如果明年开始连年大旱了,这会是多么好的一步棋!你难道不该呕心沥血地写个东西,好好陈述一下自己的观点,让父皇忍不住给别人传看传看,为你自己挣得些美名吗?
三皇子又带了丝嘲讽的笑容说:“听说父皇让太子去看看这事,你说他能说什么好话吗?自然是不用我再提了。”
四皇子心中一爽:这才是后手!原来这弈手已经料到了三皇子不会有结果,要的就是再恶心一下太子。明明此时不买入粮谷也不算是错误,但若日后真的闹饥荒了,皇帝就会记得三皇子提了这个醒儿,可太子给耽误了。
四皇子真心地笑着说:“三皇兄既然提了,就是尽力了。”
三皇子很乐意不再讲那么无趣的话题,可又开始尴尬:“四皇弟,那个,父皇让我开始学习,给我请先生……我说要拉着你一起学。”
四皇子马上想的是这样可以和三皇子处好关系,日后要求赐婚什么的就容易了,而且,自己这些年卷不离手,读书也不是个难事,立刻欣然答应道:“多谢三皇兄提携。”
三皇子深觉这个四弟真是够义气,高兴地说:“这下我就放心了,我们可以一起写功课。”
四皇子笑着点头:“那是自然。”
两个人告别,四皇子觉得自己向美好理想又迈进了一大步,哼着小曲儿,看着丁内侍把那些四书五经帝王经典之类的书籍都找出来堆放在案,自己这算是重返学堂了。
丁内侍多少年都没见过四皇子这么高兴了,看着在春日阳光下满脸微笑的少年,丁内侍心中默默祝告,希望天上的蒋淑妃保佑四皇子一直这么快乐地生活下去。
又过了十来天,皇帝给三皇子和四皇子定下了观文殿大学士简老夫子为师。简公,名瀚,字无涯,曾经的宰相,早已致仕,现今已年过花甲。
简老夫子本来不想接这个差事,可皇帝想聘他的消息出来,他过去的门生叶中书就来拜访,对他说三皇子最近向皇帝建言,要皇帝买入粮谷,提升粮价,以利农人。如此慈悲爱民之心,不该荒于无知。
简老夫子一心软,就接了旨意。到宫里上课的第一天,他就发现这两个学生明显好久没有好好学习了。该背的书,三皇子一问八不知,四皇子还能磕磕绊绊地背上几句,但也远称不上流利。按理该重新打基础,可两个皇子一个十八,一个十六,现在再从头背书,已经不合适。
简老夫子就另辟蹊径,直接教策论。选一段经典句子,布置下二十本三十本书中相关的内容,让学生通读后,写正反两面的论述。这样他自己也省事,三五天来一次就行了,不用天天去耳提面命地教他们。
这可就苦了三皇子,他过去就是凭好好背书得到了先生的赞赏,现在不用背了,竟然要自己写,他觉得比背还要累,头顶了几座大山。
四皇子倒觉得有趣,一下了课就去找了许多书。三皇子看他兴致如此好,就让他帮着自己起草一份,四皇子想到日后还要指望着这位兄长给自己赐婚,或者说服皇上给自己赐婚,就慨然应允。反正写一篇文章是写,写两篇也是写,角度观点不同就是了,对他来讲也不是什么难事。
简老大人做梦也想不到开学伊始,自己的一个学生就开了小差,而且还是叶中书竭力推荐的重点生。
春游后,平远侯府送走了张大公子和他的“远房兄弟”张允铮。
这不仅是张允铮第一次离家,也是大公子张允铭首次远行。虽然两兄弟都说要骑马,李氏还是给配备了十多辆马车。李氏知道平远侯让自己过去手下的兵士当护卫,而且他们自己也有武功,可就是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们小心,遇事就逃跑,千万别打架。
两个人临走,李氏还哭得稀里哗啦,说了些她想起他们小的时候怎么怎么样,可一眨眼怎么就离开娘了之类很傻的话。
张允铭也许有些伤感,但张允铮一点儿都没动心,只觉得这个娘亲多事。把自己关了那么多年,现在自己好容易能出去玩了,她不为自己高兴,还哭个没完!所以张允铮一直一副气不顺的样子,很不耐烦地一个劲儿地催好言好语安慰李氏的张允铭动身,显得特别无情。
最后,两个人终于带着人马离开了京城。明知道后面不会有人,张允铮还是回望了一下。张允铭问他在看什么,张允铮有些茫然地摇了下脑袋。他不久就被沿途的风光和那未知的南方吸引了全部心思,再也没有细想他那时心中的一个闪念:如果没有那个小女鬼,他现在根本出不来吧?
被张允铮忽略的沈汶虽然“虚弱”得在春游时躺着晒太阳,可现在竟然精神好多了,能帮着杨氏和柳氏干些琐事。因为沈坚的婚礼就在一个多月后,全府上下都手忙脚乱。沈汶不想错过看洞房掀开盖头时沈坚的表情,就不能总装病。
沈坚婚礼的规模比沈毅要小,但是繁文琐节也没少多少。该粉刷的房屋,该装饰的喜字,该置办的宴席等等,都得一一落实。
五月,严氏一家送亲入京了,侯府得到信儿后,忙派了沈卓去城外迎接,然后送到了严氏在京城的院落,并邀请严氏两位父母和兄长过府与杨氏和老夫人相见。
一般异地联姻的人家,很少长辈亲自来。严氏的父母带着长子都到了,可见对女儿的关心。
过了两日,严氏的父母长兄上门拜见,杨氏和老夫人并所有儿女,都在厅堂迎接。
严氏的父母比杨氏稍大些,加上是文臣之家,做派举止就更显成熟老练,杨氏的谈吐明显不如对方文雅。可沈汶现在可不在意这些了,专心地看严氏父母对自己二哥的态度。
前些日子,严氏父母见了沈卓,就觉得这沈家的三公子很不错。等到杨氏叫上来沈坚与未来的丈人岳母相见时,严二官人和二夫人就更加满意了。
时已夏天,沈坚穿了一身月白长衫,湛蓝镶边,腰扎玉带,腰身修长笔直,加上正当青春的容貌,让严二夫人想起了严氏的感叹:“那身材!那模样!真是棒极了……”
严二夫人差点红脸,马上拿出手帕捂着嘴假装咳了一下,心说难怪人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自己的女儿找了个好夫君,也许真的是从自己这里继承的好眼色……
严二官人也含笑点头,端着架子捻了捻自己的短胡子,对杨氏说:“令郎真的一表人才,风姿挺拔。”
杨氏忙笑着说:“官人过奖了!”
沈卓他们见过,杨氏就又向严家的两位亲家介绍了沈湘沈汶和黑豆子一样的沈强。
严二夫人见沈湘眉眼大方,一副习武人的身姿,再看沈汶文弱的神情,觉得这两个都不像是会使坏刁难人的小姑,就更放下了心。接着向杨氏介绍了自己的大儿子,严诚,已经二十二,中了进士,现今在一处地方为县令。
杨氏和老夫人自然也大大地赞扬了一番。长辈们看着都很高兴,严诚也是恭敬有礼的样子,可沈坚站在一边有点走神。沈汶知道为什么,心中暗笑。
当晚,镇北侯府摆宴,款待亲家。
送走了严家二老,天已经黑了。向杨氏和老夫人道了晚安后出来,沈卓向沈汶悄悄做了个手势,沈汶知道这是要见面说说话的意思,就眨了下眼。
等到了深夜,沈汶照上次的途径出了府,外面,果然沈坚和沈卓都在等着她。这次,她没走太远,找了侯府附近的一个大宅院的清冷后院停了。
三个人脑袋凑一起,沈卓低声说:“我找到那个在冬狩上差点儿被刺的太子幕僚了,他叫许纯道,太子册封后投到太子门下,有些才干,可是个大嘴巴,爱说人坏话,见一个人就说人短处,自然也批评了太子。说太子心胸狭隘,行事太狠,还说陈贵妃的死是太子干的。”
沈汶点头说:“这就对上号儿了,有人恨他,把他说的话告诉了太子。”
沈坚说道:“这个咱们都懂,借刀杀人,太子听了生气,就想让刺客杀了他。”
沈卓说:“杀了他,给三皇子陪葬,这样大家就看不出来那些刺客是专门对着三皇子去的。”
沈汶问道:“那他从冬狩回来后,是如何了?”
沈卓说:“他天天喝酒,总是醉醺醺的,常不去点卯。可东宫那边却没有把他革职。”
沈坚说:“他应该是发现了太子的意图,可又不敢走。”
沈卓说:“那我们去找他谈谈?”
沈汶说:“再等等,一年后,我们再去找他。”
沈卓问:“你是怕……”
沈坚也明白了:“你是说他在被监视着?”
沈汶点头:“他做得太明显了,如果是被吓了几天,恢复过来,还像以前那样到处说坏话就好了。他现在这样,表示他知道了太子想要他的命。这样,太子肯定会派人看着他,防他有二心。”
沈卓低声骂道:“这个笨蛋,原来还以为他到处骂人是个胆子大的,可现在看来是被吓破胆了。”
沈汶低声说:“也不见得,许是他的又一层伪装呢。况且,他这样也好。”
沈坚说:“我已经找到了十七个工匠,都许了银两,定了六年期。这里一般工匠,一年不过挣六十到百两银子,我给他们定了一年一百六十两还管吃喝住宿。我走时,他们会同我前往边关。张大公子临走时在观弈阁给了我两万两银票,该是足够了,余下的我带去到边关买粮。”
沈汶说:“好,就是你离开京城时,他们要在城外自结为商队,碰巧跟你走才好。不要让人看出你事先定下了他们。”
沈坚应道:“行,我会去安排。”
沈卓对沈坚说:“我也找了几个人,到时候你去看看。真有了你要去边关的日子,我来帮你组织他们。”
沈坚又说:“那天春游,我和三皇子聊天,发现他并不想争储。他就想离开京城,封个领地。你记得你说的梦吗?日后他有了兵权,其实也没对太子下手。”
沈卓在三皇子知道陈贵妃中毒时,当过三皇子的拳袋,对三皇子的伤痛深抱同情,说道:“这样的人品不好吗?这样的人当了皇帝,才能重情义,不会像太子那样,下狠手杀人。”
沈坚拿不准,看沈汶,沈汶皱着眉:“不是三皇子就是四皇子了,可在我梦里,四皇子一生碌碌无为,被太子幽闭到死。他该是更没有什么争储之意。国难当头时,他连兵权都没有争取,比三皇子无能多了。”
沈卓说:“而且三皇子是兄长,除非他死了,怎么也不能越过他去‘立幼不立长’呀。”
沈坚诧异他们怎么没说四皇子还是个瘸子,只能点头:“如果这样,就还得是三皇子了。”
沈卓说:“三皇子挺好的,至少是条汉子,不像那个阴险的小人。”
三个人又谈了几句别的,沈汶小声问沈坚:“你今天是不是在找那个给你做媒的大舅爷?”
沈坚叹气:“就是呀,他给我做了这个媒,自己怎么能不来?他还说要与我把那盘棋下完呢。他若是来了,按理说,严家应该把所有的儿子介绍给我们吧?”
沈汶忍不住“嘿嘿”笑出声,沈卓皱眉问:“你坏笑什么?”
沈汶清了下嗓子:“没什么!”
对着两位哥哥怀疑的眼神,沈汶实在忍不住了,勉强说:“我……回去了……”低声桀桀笑着一路跑远。
沈卓不满地说:“她听着是不是像个小夜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