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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若不做些什么来辨别一番却也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也有可能会损害到他的利益。
所以他虽然有些怀疑太过蹊跷,可却没有选择直接质问对方,而是旁敲则问地暗示,表明他并没有完全相信她的说词,并且已经对她产生了怀疑,然后再观察她的反应,看她是否真的有所隐瞒。
一般来说,跟某个人提及一个敏感话题,不带半点指责的语气,这时就开始观察,看这个人是否一直泰然自若,并且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如果她向主任提出问题,并表现出对这件事情感兴趣,那基本就可以确定她是无辜的,但是,如果她表现出不安并想转移话题,那就表明她心里“鬼”。
可眼下,她镇定得,不,应该是说整个人失魂般却什么也没有做,既不是他期待揣测的任何一种表现,却完美得令人挑不出任何一处错处。
……看来,她或许当真是得了失魂症(失忆症)了。
“你是玄婴,我是……牧骊歌。”
“玄婴”这个名字并非从她嘴里听来,而是当初地呼鄂城外无意间听玖兰戚祈喊的,他自然而然便记了下来,事实上,直到目前为止,他对她的了解跟面对一个陌生人相差无几。
“玄婴……是我的名字啊。”虞子婴,不,此时该是玄婴了,她看着牧骊歌:“你是牧骊歌?”
对她自己的名字,她用得是肯定句,但对他的名字却是……疑问句,牧骊歌眼眸微闪,心中有了些评估,显然她此时还是曾保留一些自我意识,或许只是遗忘了一些事情,并非完全茫然一片,是那种可以任人涂抹的空白纸张。
“嗯,我是叫牧骊歌。”像是对待一名神智未开的孩子,他的笑容充满慰藉与耐心。
但周边听着殿下这样介绍自己,而那名少女亦如初生之犊直呼殿下其名,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眼发直,像一个个的泥塑木雕人。
“你是我的……谁?”
她这句话就像是顺口问出,不等他回答便转开了眼睛,眸望一盏跳跃明暗火烛若有所思,但却因为那张木然苍白的稚容,与太过刻板呆滞的表情,不显沉思灵动,反而倒像是纯粹在发呆。
但牧骊歌一听倒是上了心,他脑中略有几分念转,暗忖:若她当真是记不得过往,这一点倒是于他有利,但从她条理清晰,言谈间并非痴傻可以看得出来,她并非是完全无知,若他想编织一段谎言,若与她感知产生违和恐会惹她怀疑,若真话……
“玄婴,你伤了脑袋,过去一些事情恐怕会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你跟我……我们是——朋友,你还记得吗?你是朝渊国的人,而这里是瑛皇国。”他尽量简洁语序,省略细节地告诉于她:“至于你头部的伤,是因为救嫉而才被人伤的……”
“嫉?”
少女身体再度细微地动了一下,突然出声打断了他,她目光微动,虽仍旧稍嫌呆滞,但嘴里重复地念叨着这个字,眸中灵动渐生。
“说与我听,我记不清了……但这个名字……很熟悉,我想听,你能详细地告诉我一遍吗?”她问道。
牧骊歌表情一顿,略测地眯了眯眼睫,水墨软眸似那鹤形台盏上的红烛光线,忽明忽暗一阵。
这倒是奇怪,当初虽看她为救嫉而不惜跟那赵鹿侯翻脸,但他仅凭他们争执的言论判断,大抵是纠纷于情感尊严,但此时她何故一听“嫉”的名字,反应又如此地大(当然“反应大”的标准对比起他而言,想自她醒来那一刻,他便一直衣不解带地关怀她,换来的亦不过就是她稀疏平常的几个冷淡眼神,但一提到“嫉”却能引发她的精绪波动,并且刻意主动询问……)
这让一向自忖人缘极好,至少对比鬼见愁似的嫉妒的牧骊歌殿下,第一次对他自己产生怀疑,产生一种无力的郁卒感,难道他的温情款款相待,竟比不得那对谁都是拽得跟个二万五八似的,逮谁长得好、身世佳,能力超群都嫉妒得恨不得将别人拆骨入腹、生吞活剥了似的,明明长着一张漂亮的脸庞总被他那一身煞气变态扭曲得不成人样,从不懂怜香惜玉的……嫉?
“自然可以,来,你先躺着,你头上的伤不易久坐,我慢慢说予你听。”伸臂将她扶躺下,牧骊歌即使心中有再多的刻薄想法,却从不轻易表露在面上,他挥手摒退四周人员,不一会儿,整个寝宫遗留一片静谧暖光,只剩他与玄婴两人独处。
他嘴里的“故事”还是那个版本,但经他润色的部分与人物敌我部分却讲得模糊了界限,大抵是朝渊国与瑛皇两国即将成为联盟,而那天元国的赵鹿侯与两国的关系近段时间因为异域的介入,存在着一些隔阂与紧张,却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间跟她好似“交好”。
说是“交好”,但因有了三国之间那微纱关系做铺垫,这般的“交好”倒像是一种“利用”与故意靠近了。
说到最后,他语气巧妙一转,讲到为了国与国之间的大义,她最终舍弃了私人感情,为救“嫉”而身受重伤,伤了脑袋才晕迷至今。
至于为何她如此拼命要救嫉,跟嫉那一身的伤是由谁造成的,他却顿了顿,并没有提起。
“你是说……伤我的人是一个我相识的人……而我为了这个叫嫉的人……最终跟他反目成仇?”
看她领悟得快,在逻辑上也并没有差错,看来除了认不得人之外,别的部分倒是完整地保留了下来,牧骊歌顿时很庆幸,他刚才没有天花乱坠地胡诌得太离谱,眼看她并未全信,牧骊歌正准备转换另一种哄诱口气,再跟她解释一遍之时。
却听她用一种大喘气后,总结性的语气说道:“这么说来……他,那个叫嫉的人对我很重要,对吗?”
呃?牧骊歌苦恼地撇下眉,纠结着怎么回答才好:“也可以……这么理解吧?”
如果不重要,整个事件前后一番精细推理,显然像是存在一个突兀的漏洞,完全不合情理,谁会对一个仇人这般殷勤拿命相救?
可由她提出的那个“突兀的漏洞”,老实说,关于当初她那突然调转角色的原因,连他都猜不透究竟是为何。
明明地越鹿侯出现之前,她跟嫉分明就是不同戴天、嚼穿龈血的那种关系,不是吗?
罢了,事已至此,就算他问她是何原因,想必她也根本不记得了。
“玄婴,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交易吗?”牧骊哥随意地转换了一个话题问道。
“……”虞子婴两眼放空,没有反应。
“嫉……”
“嫉,他在哪里?”
一听到这个“嫉”的字,她神色一动,看着牧骊歌,呆板的眼睛再度汇聚了些许光彩。
一见她只有提到“嫉”才有反应,牧骊歌顿时有一种郁气汇聚胸口,却不知道该如何排解才好。
他暗吸一口气,压制住满嘴的不是滋味,温柔一笑:“他亦受了伤,现在……”
他的一句话尚未完整道完,被一声“呯!”的一声巨响声,似重物砸墙般天动地摇震耳欲聩打断了。
不待牧骊歌猜测在他的寝宫何人敢如此放肆,但闻一声阴森低哑,如尖锐金属破音般刺耳,嚼碎灵魂般的声音呼啸而来。
“那个贱女人在哪里!?”
凛冽寒风自夜间张牙舞爪地席卷而来,室内那一层作隔挡作用的秋罗纱帷被人从外面一把狠戾撕扯掉,如紫云般浮纱无力涟漪滑落,顿时,映入眼界的是一名支撑着一柄长型愈二米巨镰的少年,惨白着一张死人脸,气势汹汹登堂入室而来。
他身后窣窣地跟着一群惶惶不安的宫人侍卫太医,但都由于他身份特殊一时都不敢不要命地接近,上前阻止,只敢站在宫殿外探尖脑袋,拉扯着颤抖的嗓音,惨兮兮地喊道:“天啊,嫉殿下,救您别闹了哇……”
“冷静点啊,嫉殿下,再怎么着,您得小心自个儿的伤势啊……”
牧骊歌一怔,朝一片漆黑如甬口的大门口看去,但见嫉瞪着一双阴森的绿眼睛,常年头上裹得那层绷带松垮滑落耳际,红唇如染血般咧成一种正常人不可能有的弧度诡异笑容,拖着血之亡镰刀,咯吱鸣耳作响,一步一沉地走了过来。
看这架势分明是他醒来准备寻架的,他正欲起身阻止,但闻耳畔飘过一道诡异,似在确认的声音:“嫉?”
他一僵,顿时眼皮一跳,但感下一瞬间,一阵带着与他口腔尚余几分味道的药味相似的凉风拂过他僵硬的脸颊,他骤然回头,眼神一定,但见原本躺在床铺上的人已人走床空了。
糟了!
他迅速朝后一看,却看到一副很诡异、像是静滞的画面。
那长发摇曳披散于地,与那一身重新换置的素白直身长裙相映辉,白昼般明亮的烛光撒落她周身,少女整身裸露在外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
她径直站着的对面,一名一身纯黑质地暗绣阴晦金纹祥云交祍宽袍,碧眸张扬跋扈闪烁着嗜杀血光的少年,与她两两相望。
一个好奇而懵懂。
一个阴森与残忍。
☆、第二章她就这样变成白痴了?
少女张阖着嘴瓣,却没有发出任何细微声响,那张纯美得在珍珠光泽覆映下雪颜白得几乎透明玉质,一袭拖曳至地散摆开来的水雾轻纱宫裙下,一双若隐若现的裸露小脚更是晶莹剔透,赤粉趾头细嫩娇憨。
她踩于吐蕊碧青玉砖石上,纤脖颈长,娴静雅立,只令人恍惚惊叹,当真是冰肌玉骨,引人遐思,如同一朵出水白莲啊!
那些个只敢在殿室外吓得浑身打哆嗦,探头探望观望的宫人侍卫太医们,都完全看呆去了,那瞬间,只直瞪瞪地看着少女的脸,两眼失神,好像失音了一般。
周围安静得有些压抑气流停滞的气氛,还有来自对面那名肤白碧瞳,玉颊粉唇,带着异域风情引人采拮的一个美人少年眼神的恶意寒悚辗轧,令少女不解地偏了偏脑袋,柔媚齐整的碎光刘海微微拂动,那如夜猫一般的乌黑眼眸似注入了丝丝缕缕神彩,她缩了缩蜷缩的脚趾头……继续不怕死地趋步靠近他。
“玄婴,等等!”
牧骊歌一看她动了,顿时脸皮一颤,惊声喊道,他可不是什么因为脑袋撞伤,造成失魂症的懵懂少女,他一眼便清晰无误地捕捉到嫉眼中那欲报之而后快,残忍而阴森的杀意。
这样冒失闯上去,无疑是送羊入虎口!
可惜这一声终究阻止得太迟了,但闻下一秒,那无知无畏,如游魂般茫然妄想靠近嫉的少女,直接便被残暴不仁的少年,袍飞脚起,一脚踢向她毫无防备的腹部,飞身“呯!”地一声便撞到殿室内凹凸浮雕的玉白圆柱之上。
那“咚嘭”*撞击硬物的闷哼响声,直刺激得人牙口酸。
嘶~周围围观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惊讶得就像脑袋炸了一个响雷,身子一惊,急噔噔地恐慌倒退几步,露出怎么也不得要领的表情。
这……这嫉殿,对那名无辜的少女做了什么!这……这简直就是太残忍太无情太无理取闹了!
能说是不幸中的幸运吗?由于重伤未愈,嫉还需要靠着他随身兵器血之亡镰支撑着那摇摇欲坠、故作无事的身子骨,才没有直接挥上一刀将玄婴给斩成两截。
牧骊歌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暗吁一口气,瞥了一眼嫉妒,神色未明,便疾步朝着那砸撞在玄纹玉白石柱旁的玄婴赶过去。
可没等他靠近,那疑似被撞惨的玄婴少女晃了晃脑袋,从菱翘嘴里溢出呜咽了一声,然后十分坚强地用手扒拉攀附着石柱垂吊而下的帷幕流苏,摇摇晃晃地自已站了起来。
“玄婴?”
牧骊歌走近,看她能站起来,眸中闪出既惊又疑,接着有些迟疑地伸手,虽然想搀扶起她,却又怕触碰到她可能的伤痛,想了想,他扭转过头,朝着门口那一个个“泥塑木桩”,沉声道:“太医,还不快进来!”
太医一听殿下的叫唤,哪怕再恐怖顾及殿室内的“猩风血雨”,那也是得有着提着脑袋挂在裤腰带冒进,哪敢公然违背殿下的指令。
“殿下、下恕罪,卑职、卑职这立即就来!”
玄婴由于突然的撞击造成一阵目眩耳鸣,在轻甩头时,几滴娇艳的鲜血坠落地面。
感觉稍微好些,她才抬头来,微微嘘了嘘眼睫毛,额上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撞击裂开重新从干净白绷带内晕出一摊暗红,甚至渗透那灩丽的血线顺着那苍白无色的脸颊轮廓滑落。
不知道为何,看到少女静愣地流血,略微呆滞的眼瞳似茫然无措,牧骊歌蓦地心中一紧,像是打开了一扇禁忌大门,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暗忖,再怎么穷凶极恶的人,对着这么第一个无辜纯稚的少女,也该下不了这么重的狠手吧。
可惜,嫉除了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他更是一个心理扭曲的变态,他眼睛所观察的一切都是逆返的,当他对某种事物感到抗拒,从外界得到的信息经过大脑后被自闭的心里给扭曲了,形成了错误的认识,换言之,所谓“美”在他眼中,那就是“丑陋”到极致的代表。
怜爱?心痛?不舍?嗤!这种软弱而无聊的感情,他嫉殿怎么可能会有!
“嗤嗤嗤~摆出那么一张令人恶心的无知脸……你是想故意勾引男人的同情,才扮作柔弱可欺吗?别开玩笑了,像你这种女人,本殿实在见识得太多了!”
嫉哼嗤着鼻息,阴测测地勾开嘴缝,碧瞳幽暗生绿光,鄙夷不屑地上下扫视着虞子婴。
这女人的彪悍战斗力他可是亲身领教过,刚才那一腿虽然突然,但凭她的速度怎么可能躲不过?
一滴悬而未滴的血沾粘于玄婴的眼睑睫毛上,她蹙眉轻眨了眨,就那样直板木愣地看着嫉,虽然她表情很淡,可牧骊歌莫名地硬是从中观察出一丝……委屈?
“嫉你还有伤,别再乱动气了。另外,玄婴为了救你,将脑子伤了……现在她根本就认不得人了。”牧骊歌挡于玄婴身前,与嫉对视,并嘱咐太医赶紧过来替她重新包扎额头上的伤口。
“还有你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她也不记得了。”一边寻思着斟酌用词,一面跟嫉解释道。
嫉闻言一震,两眼放直,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嫉?”牧骊歌奇怪地喊了一声。
嫉眉眼一抬,猛地指着玄婴的鼻子眼睛,似讥笑又似愤慨难平道:“她——就这样变成一个白痴了?”
白痴?他是这么说的吗……牧骊歌无语抚额,顿时感到一阵阵头痛袭来。
“嫉……”
牧骊歌回神转头,突然,他看到玄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把推开替她包扎伤处的太医,再度朝着嫉妒的方向扑了过去,她的速度依旧很快,一排排烛火忽闪明暗,几乎是一道白色残影从眼前掠过,根本连牧骊歌能鞭长莫及,而嫉猝不及防,微愕张开嘴,眼睁睁地看着她撞入他怀中。
眨眼间,玄婴已经踮起脚尖,像无尾熊一样双臂一揽,贴进他胸膛,用力勒住了他纤韧结实的腰肢。
咦咦咦咦咦~!?周围人乍见这一幕,一张嘴差不多都看着好像是一个小圆孔的样子,都看傻眼了。
嫉整个人石化了,他可没什么闲致心情感受到什么暖香在怀,更没有感受到什么惊喜幸运,他只有一种如同雷轰电掣一般,他第一反应就是奋力地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