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某个时刻的某个人

草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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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夏天,刚刚下过不小的雨,去老师画室的路积满了泥水,泥水上交错躺着零星的砖。

    我骑着自行车,看前面的人如何过去。另我失望的是他很敏捷,很迅速,没给我留下任何经验。我只能跳下车,踩着砖,推着车,歪歪扭扭小心翼翼的穿过那条胡同,心里还咒骂着这场凑巧而倒霉的雨水。再次蹬上车,他依然在前面,能清晰的听见颠簸时在他车筐里的什么东西在震荡撞击。当时我一直在看他的背影,路上没有任何其他人,我的注意力如果没有落在已然熟悉的景物上,那么只有他。

    他一直在我前面,我想他一定也知道身后有个鬼鬼祟祟的家伙。笨拙的自行车穿过沙土的声音。不长不短的路程,偶尔碰过几次垂柳的叶子,风不很热却相当柔情,谁家的收音机,不小心把丝丝缕缕的暧昧泄露进风里。我们的自行车路过凸凹时会跳着一样的节拍,他偶尔会侧过头。直到老师家楼下。他下车,我下车,放车,他看了我一下,然后进了某个单元,我的潜意识里有点小小的亢奋,我跟着上去,原谅我忘记是几楼了。我看着他敲了老师的门,门开了,我也挤了进去,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正巧我也吃惊的看着他,一路上默默无言的同伴。

    后来,我认识了他。我们被分在同样的时间来画画。我们都是业余混时间的小鬼,他也只是大我一两岁的样子。

    要承认,他比我细腻,我想画出那种细致的滑的调子,然而总是不遂愿。我把原因怪罪于纸张的粗糙,他说我是小孩。

    他有一头不规则的卷发,干净的脸,正好的眼睛,老老实实的五官。似乎总是穿一些暗色的衣服,喜欢笑,言语不多,六成的开朗。混熟了以后,如果碰巧哪周来画画的人只有我们俩,老师也没有耐心辅导两个小鬼,我们会用孩子嬉笑打骂的方式度过漫漫的午后时光。

    冬天下课,我在我的车子旁边踩到了一只庞大的死老鼠的尾巴,我吓得叫了一下,并张望着他的方向,诡异的把恐惧的程度加大。他跑过来,看见老鼠,笑着说,就这个呀,真是小孩。所以害怕消失了,我竟然有了小小的欢喜。

    老师从来不辅导我们这些小孩,我们只在他改画的时候学来几招。在我们的素描还尚未成熟的时候,老师让我们画水粉玩。天呐,多么诱人的事情,可以拎着小水桶,挥动小刷子,画带色儿的东西了。然而起初的兴奋,最后演化成焦躁,我的水粉糟糕头顶,经常要画很多层很多层,直到没法再改。但是见鬼他的水粉也很好,真是让人嫉妒。

    有一次,在我满拧着眉毛飞舞着油画笔兼并发着牢骚的时候,他笑着看着我,涮了涮笔,在我的脸画了一下,冰凉的,水粉的味道。可是那一刻,真奇妙,不知是阳光灼热的缘故还是我的心里突然热了一下。午后的阳光把小小的画室照得通透,老师的画儿泛着水彩,油画,素描独有的光泽,他笑着,像阳光一样。

    那时候,我们都还是小小少年,享受着上帝对我们的时光的恩赐。单纯得像未经调色的水粉。他让我感到,我会因为一个小小的男孩有了小小的波动。而我是个女子,一个注定随时爱着爱情的造物,从开始到最后。

    是我先告别了那里,告别得很突然,甚至连画板都留在了那儿。365天里我只有96天在那里留下过我的记号。好像最后一次还在说笑着什么吧,没有任何预示和征兆。时隔近十年,一切都像编造的一样,证据被时光焚毁了。

    那么你还好吗,我早已经不记得你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