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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恣舔了舔嘴唇:“说这些干吗?难道我能丢下你一个人逃走吗?”
徐大夫接了一碗水,用湿布蘸了一点,擦在晏恣的唇上,辛子洛想去接,徐大夫却没有松手。
霍言祁在外面叫他,徐大夫无奈,只好离开了房间,还不忘叮嘱了两句:“这位公子,少说两句,她需要休息。”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辛子洛贪婪地看着她,低声道:“小恣,我真的很害怕,要是你醒不过来了,我这辈子都不能原谅我自己,还好你醒了……”
晏恣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微笑:“我早就给自己算过命了,我就是个祸害,要活一千年的。”
辛子洛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未及眼底便一闪即逝,他的声音阴冷:“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晏恣有点不解:“你知道是谁劫了我们的商队吗?”
辛子洛没有应答,只是紧了紧握着她的手:“都是我的错,明知道我的身边会有危险,却还是心存侥幸邀你同行,小恣,是我太大意了,以后,我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了。”
晏恣敏锐地察觉到了几丝不对劲,眼前的辛子洛不论是眼神还是言辞,都好像换了一个人,那个曾经让她感到阳光和温暖的辛子洛,好像在那场厮杀中不见了。
“子洛报仇不急在一时,你的伤……先养好伤要紧。”晏恣低声道。
“我没事,”辛子洛低头看着她的肩膀,那里被利刃扎入深深的一刀,当时血如泉涌,直到现在,他闭上眼睛,还能看到那一整片的红色和晏恣惨白的脸。“小恣,我发誓。”
他停顿了片刻,从齿缝里吐出几个字来:“一定会让他尝到比你痛上千倍百倍的滋味。”
“不……不用,”晏恣认真地看着他,“你自己的平安喜乐最重要。”
辛子洛不置可否,抬手覆在她的眼睑上,他的声音变得轻柔了起来:“小恣,别看着我,你看着我,我怕我舍不得走。现在,我说,你听好吗?”
“其实你回来救我的时候,我很开心。辛叔说你只顾着自己逃命,现在他看到了,你愿意和我同生共死,我没有看错人。”
“小恣,我喜欢你,不是生死之交的喜欢,是那种男人对女人的喜欢,我想和你在一起,结婚生子,甜甜蜜蜜地过日子。”
“你不懂情爱,我想让你慢慢明白我的心意,我想着我们还有很多朝夕相处的日子,不着急。”
“可我却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要和你分离。”
他的声音带着颤音,忽然停顿了下来。
手心痒痒的,是晏恣的睫毛在动,挠着他的手心。
她想说话,想让他把手挪开。
辛子洛却固执地不肯松手,他怕,看到那双清澈的眸子,他所有的决心都会崩溃。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平静了下来,俯身在晏恣的手背上印下一吻,抬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塞入了晏恣的手中。
匕首冰凉,上面有着凹凸不平的花纹,最上端镶着一块硕大的红色宝石。他握着晏恣的手,在上面摩挲了片刻,用尽全身力气,将她的手塞回了被中。
“小恣,不用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就让我留着点念想吧。如果可以,等我回来,那时候,再告诉我你的决定。不论是哪种喜欢,只要是你的,我都甘之若饴。”
他霍地站了起来,看也不看晏恣一眼,大步朝外走去。
“子洛……”晏恣微弱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离开了房间。
庭院里,霍言祁正负手而立,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株绿树上,深邃而幽远。
辛子洛走到他身旁,拱手道:“大恩不言谢,日后有缘再报。”
霍言祁的目光犀利地扫过他的脸庞:“不用谢我,碰巧而已。”
“我……走了,小恣就拜托你了,请务必好好照顾她。”辛子洛黯然道。
“我照顾她,只是为了我想照顾,”霍言祁淡淡地道,“和你和其他人都没有关系。”
辛子洛语塞,良久才勉强一笑:“那就好,日后如果我还能有命回到这里,我们再把酒痛饮吧。”
“你准备就这样走了?”霍言祁冷冷地看着他,“什么也不和小恣交代一声?你到底是谁?你和轶勒有什么关系?那些轶勒死士到底是谁派来的?”
辛子洛霍地一下回过头来,目光惨然:“交代什么?你我只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你的身份,何尝交代给小恣知道?”
霍言祁愣了一下,晏恣那张气愤的脸瞬间闪过他的眼前,他情不自禁地朝着晏恣的住处看了一眼。“小恣早就知道了。”他轻描淡写地道。
辛子洛怔了一下,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你比我幸运。自行珍重,后会有期。”
霍言祁明白,他此去的凶险,绝不会比前日在树林中的少上一分半毫,只是,这是他的选择,任何人都无从干涉。
“你也珍重。”霍言祁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吐出四个字来。
辛子洛点了点头,他大步朝外走去,门外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躺着重伤的辛叔,两个轻伤的伙计等在车旁,一见到他,立刻有人迎了上来,将披风披在了他的肩膀。
辛子洛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毅然跳上马车,马车绝尘而去,消失在一片飞沙中。
☆、第二十四章
晏恣一共在床上躺了十天,才被允许下地。她天性好动,这躺着的十天简直就要了她的命。
这座民宅离南衙禁军的营地不远,据说那日霍言祁赶巧领着南衙禁军远行归来,这才救了她的小命。
辛子洛一走之后便再无信息,晏恣心里再挂牵也无计可施,更何况,就算辛子洛现在就在她眼前,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那日的表白真挚而动人,她却有些不知所措,无可否认,她喜欢辛子洛,在她心里,辛子洛就是她的好友,她的亲人,可这是那种“执子之手与子白头”的喜欢吗?她弄不明白。
她叹了一口气,从枕头下抽出那把辛子洛留下的匕首,和包图鲁的那把相比更为精致漂亮,红宝石艳丽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辛子洛为什么也会有这种匕首?
那个黑衣人为什么会有不一样的眼珠?
辛子洛的眼珠为什么也带着点浅褐?
……
她不敢深想下去了。
幸好,景家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景老爷子平安无事,第二天便回到了京城,没过几天,景铄亲自到了宅子里,代替景老爷子送上了一份厚礼感谢救命之恩,一把镶有景福商会标记的金钥匙。
金钥匙打造得十分精巧,晏恣爱不释手,当然,更令人爱不释手的,是它所代表的身份。
这是景福商会的股东才能持有的,拥有景福商会一成年度红利的信物,和晏恣的印信合在一起,能在大梁任意一家景福钱庄兑换银两。
“我爷爷说了,你一定是我们家的贵人,”景铄凝视着她,面带微笑,“所以你就不要推辞了。”
这笑容和眼神,让晏恣忽然激灵了一下,她隐隐觉得不妙,却又推辞不了,只好用红绳串了起来挂在了脖子上,准备哪天见到景爷爷的时候亲自奉还。
只是脖子上拴了个价值万两白银的信物,晏恣觉得整个人都有点不自在了起来,脖子都是梗着的,好几天才缓过劲来。
徐大夫受霍言祁嘱托看得紧,晏恣自己也有点仄仄的,这休养的几日倒没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霍言祁来的时候便看到晏恣半趴在窗台上,没有受伤的手托着下巴,对着满园的春光发呆。
她的头发没有像往常一样束起,只是柔顺地披在肩头,卷曲翕动的睫毛,小巧精致的鼻尖,圆润微翘的下巴……美好的侧影在春日的暖阳下形成了一副动人的画像。
霍言祁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脚步,屏住呼吸,生怕破坏了这眼前的美景。
“叽咕”一声,窗外传来了一声鸟鸣,晏恣的眼睛眨了眨,那空濛的目光一下子便有了焦距,她的手往怀里摸了摸,旋即抓起桌上的一只茶杯盖,运气凝神……
“你要干什么?”霍言祁终于从幻觉中清醒了过来,开口叫道。
晏恣吓了一跳,讪讪地放下了茶杯盖,一脸的无辜:“我觉得这鸟叫得真好听,想让它来喝口水。”
一只黑色的信鸽扑棱棱地飞到了窗台上,小小的黑眼睛朝着里面张望了片刻,浑然不知自己刚才已经在鬼门关里绕了一圈。
霍言祁快步走到窗台边,从它的腿上取下来了一根细管,瞟了两眼道:“曲宁他们已经找到了。”
晏恣一下子站了起来,双掌合十长出了一口气:“真的?谢天谢地。我就知道曲宁他们不会有事,这小子机灵着呢。”
“你想让他们回来还是继续北上?曲宁知道你没事,带信来说是要继续北上把货去卖掉,不然所有的银子都打水漂了。”霍言祁问道。
“随他吧,他喜欢怎样都好。”对于银子,晏恣压根儿没放在心上,这次这么热络,一是贪玩想去游历天下,二是因为辛子洛的热忱邀约。
霍言祁点了点头,提笔写了一张小笺,重新放回到了细管上,把信鸽往外一送,那信鸽扑打着翅膀,眨眼便消失在天际。
“好厉害,”晏恣头一次见识到了这鸽子的厉害,不免有些愧然,“以后我见了它一定好吃好喝伺候它。”
霍言祁暗想,该是它变成好吃的伺候你吧?以后一定要让黑闪见了你便退避三舍。
午膳按照徐大夫的嘱咐,甚是清淡,晏恣吃了这么多天早就腻了,没几口悻悻地放下了筷子:“霍小哥,怎么做将军的没军饷吗?这也太穷了。”
“哪有你这洛安山庄的老板有钱?”霍言祁神情自若地道。
晏恣嘿嘿地笑了起来:“谁让你都不来?再不来,我就把山庄独占了,一两银子都不分给你了。”
霍言祁解释道:“言岚把口信带给我了,不是我不想过来,只是前些日子陛下派我去台武公干,这才回来,还没来得及过去就半道上碰上你了。”
“台武是不是靠近岭南了?那里好玩吗?听说有种叫荔枝的水果分外好吃,你尝到了吗?”晏恣的眼睛一亮,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霍言祁哑然失笑:“那只有六七月才有,我在岭南的时候倒是尝过一些,京城就少见了。”
晏恣有些失望,旋即又打起精神问道:“你不是从岭南刚回来吗?又去台武干什么?”
“有些乌合之众妄图蚍蜉撼树,”霍言祁眼中的厉色一闪即逝,“这次务必要将他们连根拔起。”
他的神色冷厉,那股初见时的萧杀之气重现,晏恣这下终于记了起来,眼前这个人虽然年纪不大,却统领南衙禁军十六卫,不再是和她一起蹴鞠的那个霍小哥了。
她闷头扒了一会儿饭,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霍小……将军,南衙禁军大营是什么样的?可以让我去长长见识吗?”
霍言祁没有说话,看着她略略有些出神。
“喂,你不会这么小气吧……”晏恣心痒痒的,她平生最爱新鲜好玩的事情,南衙禁军的大营,听起来神秘而威猛。
“让我去长长见识嘛,我一提起南衙禁军的霍小将军是我的好友,不用打架就能把人吓趴下了,你不让我去,我这牛皮没法吹就爆了……”晏恣的声音聒噪,因为急切,都快把脸凑到霍言祁的面前了。
看着她的小嘴在面前一张一合的,霍言祁忽然生硬地别过了脸去。
晏恣悻然把筷子在桌上一拍,嘟囔着道:“不去就不去,不稀罕。”
霍言祁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朝外走去,半路停下脚步道:“等你伤好了,我派人来接你。”
虽然霍小将军莫名其妙走了,晏恣还是很高兴。晌午过后,徐大夫来看过了伤势,说是伤口愈合得还不错,没有伤及筋络,再过个半个月就能拆掉绷带了。
又过了五六日,晏恣自觉已经大好了,哪里还忍得住等霍言祁派人来接她,在被子塞了个枕头装睡,自己则换上一身小厮服,直接从后门摸去了大营。
大营气派非凡,威严耸立,两队盔甲鲜明的士兵在左右巡视,门前还站着两排守门的,手中的红缨枪尖锃亮闪耀。
一见到鬼鬼祟祟的晏恣,门口的士兵喝住了她。
晏恣挺了挺胸,笑嘻嘻地道:“小哥,我来找你们霍小将军,劳烦你通报一声。”
几个士兵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仍然站得像标杆似的,其中一个一板一眼地道:“大营禁入外人,霍将军更不见外人。”
晏恣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道:“我不是外人,我是你们霍将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