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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埋头工作半晌,拿起边上的杯子看了看,正要站起身去开水间泡茶,就见容谢疾步进来,简短地扔下一句:“柳葭,卷宗a组第十二册里面那个投资案的数据帮我查出来,半小时内就要。”
他们的卷宗都是有独立的储藏室,a组只不过是其中一面柜,而编号为十二的册子也有好几本,半小时内就要把全部资料找齐,时间非常紧凑。柳葭仔细对了一下她手边的那个卷宗,正是第十二号中的一本,便问:“是不是融券的那个案子?”
容谢脚步一顿,又转身走到她的桌边:“就是那个。”
柳葭翻开活页本,在上面写下一连串的数据,然后递给他:“刚好我都看过。”
卷宗上的数据大多都是无序排列,之间毫无关联,她居然都能记得。容谢接过那张纸,仔细看了一遍,嘴角微弯:“嗯……记性不错。”
他拿起那本卷宗,随便翻到一页,又问:“第1093号招投标案的标的是多少?”
“八千四百九十万。”
容谢把卷宗合上,又问:“记得很准确,你学过速记吗?如果我用现在的语速说话,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是不是能够把所有的句子都还原出来?”
柳葭笑了:“现在有录音笔。”
“是啊,现在有录音笔,”容谢笑道,“你觉得我不知道有录音笔这种东西?”他把手上的纸片折了折:“不过你这个答案我很满意。要是你能顺便把速记的问题解决了,我就包了你的置装费。”
“您言重了。”柳葭道,“可是我习惯自己承担置装费了。”
容谢拿到想要的资料,便转身出去了。倒是莫兮亚开口说了一句:“我劝你还是接受置装费吧,顺便把自己改头换面,品味不好跑出去会被人笑话。”
柳葭看了她一眼,还是没理睬。人与人之间都有投缘或者特别不投缘,毫无疑问,她跟莫兮亚就是属于特别不投缘的那一类,她是一见到她就讨厌,她也不打算去纠正。
然而等到中午用餐时间,她端着餐盘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就见莫兮亚也出现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柳葭都有点摸不准对方到底是怎样的心理活动了,她如此讨厌自己,那就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还坐在能够看到她的地方了,这不是平白影响食欲吗?
她只是这样瞥了莫兮亚一眼,然后对方立刻又有了反应:“喂,你什么意思,总是看我干什么?”莫兮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餐盘,又看了看柳葭的,因为员工食堂提供的是自助餐形式的午餐,都是自己手动拿取,而毫无疑问的,她的餐盘中的食物比柳葭的多多了,她立刻瞪了她一眼:“怎么,我胃口好吃得多点也不行吗?你这人怎么这么多事。”
柳葭简直被她的胡搅蛮缠弄得有点哭笑不得了,匆匆把中饭解决了就离开餐厅。她走到办公室外,就看见一个人闪身走进安全通道,那高挑的背影隐约有些眼熟。办公室里都是些机密的文件,如果被人拿走一部分,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柳葭想都不想,轻手轻脚地走到安全通道边,把通道门打开:“你在干什么?”
那人转过半边脸,鼻梁挺直,睫毛细密,眼窝有些深,却是容谢。他也吃了一惊,手指一松,手上那根烟就掉进垃圾桶里。他顿时露出痛惜的表情:“这是我今天一整天的存货,看来又要等明天了。”
柳葭站在原地,她简直不能想象,容谢竟然鬼鬼祟祟躲在安全通道里抽烟,而这一刻还被她撞破。她强忍住嘴角的抽搐:“我还以为是有人进办公室拿了资料走。”
“警惕心强是优点,可你是不是太敏感了?”容谢叹气道,“好不容易趁着中午休息一会儿,满足一点小爱好,你就跑出来破坏。”
柳葭真弄不懂他为何要为一根烟而惋惜到这个地步,便道:“你抽什么牌子?我刚好要出去散步,回来帮你带。”
“烟的话,我那边有。只不过我给自己规定,一天只能抽一根,现在掉了,今天的份额就没有了。”
“为什么?你烟瘾又不重。”柳葭回想了一下,还是没有想起他们相处的哪个细节能够证明他重烟瘾。
容谢毫不顾惜自己身上的精工细作的笔挺西装,直接靠在墙上:“我以前在监狱的时候,看别人抽,我也跟着学,为了节省,还把烟丝取出来用纸包着,出来之后我就戒烟了。这几年都是每天一根的量。”
柳葭想象了一下堂堂容氏继承人竟然为了节省而用纸卷烟,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她此时此刻的笑倒是真情实感流露,而不是那种职业化的、连嘴角上扬幅度都控制到最佳的微笑。她扬了扬手上的饭卡:“那你继续悼念这被你扔进垃圾桶里的烟吧。”
她刚转身走出一步,只觉眼前一花,直接被拉回来,容谢的鼻尖离她的只有一公分的距离,这个距离实在太暧昧,她连忙往后退了两三步,容谢却没有阻止她这个举动——柳葭只觉得后背撞到了墙体,便明白为何他没有立刻逼近过来,他是等着她自己走到死角。
柳葭抬手指着墙上:“这里有监控器!”
“那是防火险的报警器,”容谢握住她抬起的手腕,直接环在自己的肩上,“你不知道楼梯间一般都不装电子监控的吗?”
柳葭贴着墙,都快要胡言乱语了,偏偏他身上散发的男性费洛蒙又是如此魅惑,令人无法忽视:“我为什么要知道——不对,你怎么就知道没有?说不定这幢大厦是有的。
“因为……我早就了解过这幢楼的安保系统。”他靠近她的耳边,语气还带点失望,“我还以为你多少会被我打动了,结果反应还是这么僵硬,这让我很怀疑自己的魅力啊。”
☆、第十七章
柳葭违心道:“怎么会,你很有吸引力。”
容谢笑意盈盈地低头看她:“哦?这么说来,你很喜欢我了?”
柳葭知道肯定是不能回答“是”的,如果她这么说,他接下去不管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可是如果回答“不是”,他就可以说她的回答前后矛盾,以此为借口来“惩罚”她。柳葭真想狠狠一拳砸在他那张带着笑意的脸上,可惜她不敢:“我……比较慢热,不管对什么。再说这也急不来不是吗……”
容谢轻轻捏住她的下巴:“的确是着急不来。”
“你既然也这么觉得,那就——”剩下半句话立刻被吞没在唇间,柳葭睁大眼睛,几乎不敢置信,他竟然就这样吻了过来,而且还是在办公室外的楼梯间!如果被人撞见,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她连忙伸手,用力想要推开他,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她的所有挣扎在他面前都好像变成了亲昵玩笑般无力。容谢轻轻用舌尖轻刷着她的唇,像是想用这种温存的方式引诱她的配合。柳葭挣扎半晌无果,只能顺从地微微张开嘴,让他侵入,然后毫不客气地咬了下去。
一股铁锈味弥漫了整个味觉。
容谢闷哼了一声,却没有放手,而是变本加厉,用力搂着她,完成了一个缠绵的热吻。
他安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抬起手指擦了擦嘴角:“先别发脾气,说句真心话,你真的讨厌跟我的接触吗?”
柳葭正准备发火,被他这样一打断,反而一愣。
“你就像休眠的火山,如果放任这样温吞下去,是不会有一个人能走进你的心里。很遗憾,我等不了太久,”容谢微微一笑,“成年人的情绪和感情,应该成熟一点,你不该因为你父母的感情失败而认定自己也会失败。”
柳葭往边上踏出一大步,总算跟他拉开了一定距离,她气息急促,有点外厉内荏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父母离婚了吧——那晚你喝醉了,言语之间透露出一些来。”
“所以你就觉得我是因为父母的婚姻失败而压抑自己的感情?我发觉你真的很喜欢想当然,现在是什么年代了,离个婚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对,的确不是大事。”容谢朝她伸出手来,他的手指修长,骨骼优美,好像是一件美好的雕塑品,几乎挑不出一丝瑕疵,“要不要试着跟我交往看看?我自认为并不是一个很差劲的男人。”
几句话说完,柳葭总算也恢复了冷静:“如果我说拒绝,会有什么后果?”
容谢耸耸肩:“我还不至于这么小气。我说过我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你要是拒绝,那也只好这样了。”他推开安全通道的门,径自走了出去,脚步声在盘旋而上的楼梯间回荡了一阵,终于静止。
——
柳葭一开始便赌他是个公私分明的人,至少现在证明她的判断没有错。
等到了下午的例会时候,容谢对待她的态度已经跟对待别人的一般无二,他甚至还毫不客气地指出了她目前正在写的报告里面的几个错误:“柳葭,你所犯的低级错误,我希望是最后一次,今后不会再有机会看到。”
他的语气之严厉,都让柳葭觉得有点丢脸。她虽然知道容谢这么说话,并不是他故意要找她的麻烦,恰好相反,这是他一贯的作风,他对待别人也是如此。可是她又矛盾地从内心深处觉得,也不用真的这样一点余地都不留吧?
硬是要凑在一边要旁听的莫兮亚顿时乐了:“新手嘛,总是难免会有一些‘低级错误’哦。”
容谢看了她一眼,道:“可能在思维定式里,新人犯错都是难免,恕我无法认同。这样的想法,只是给自己找推脱的理由而已。”
莫兮亚根本想不到他竟然会顺着自己说话,惊讶地嘴唇微张,连眼睛都瞪圆了。
例会散去之后,容谢又做了下个月的工作安排,因为他下周要去美国出差,还要带自己的下属员工一起去,他第一个点了张景松,这个人选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不管是经验还是资历,这里的人都比不上他。
“还有,柳葭你也一起,”容谢把在座的员工都看了一圈,点了第二个名字,“好了,例会就到这里。”
别的员工都退出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三个将要出行的人。容谢让张景松去订机票和安排行程,柳葭则被他要求要在临行前把几个预案都研究透彻。因为张景松早就对她交代过,不管容谢提出任何要求,他都不喜欢下属质疑或推脱,她只能心情复杂地接受。
下班之后也有同事向她祝贺,就连张景松也笑着鼓励她说:“容先生很信任你,好好干,以后一定会很有前途。”
她都只能苦笑着应了。他们不知道容谢给她布置的工作,那根本不是每天加班就能够完成的,这些预案如果每一个都仔细看过来,起码也要大半个月时间,而她必须在一周之内做到,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提出异议来。这样的差事,不管是谁都不会放过,这也是她的一块踏板。
柳葭看了看行车仪上的时间,在心里计算时间进度,在开车过地下停车库转角的位置,忽然听见近处传来一声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她正要去看后视镜,就感觉到车身震动,她只来得及用力一转方向盘,整个车身便被后面的那辆车硬生生推动着撞上了右侧立柱。
柳葭因为惯性,重重地撞在方向盘上,胸口和额头都是火辣辣地痛,几乎要失去知觉。她只听周围的声音混乱成了一片,有按喇叭鸣笛的,还有从车窗里探出头来骂的:“你到底怎么开车的?这样都能撞上去?”
她缓缓地呼气吸气,隔了片刻便知道自己并没有骨折,便手指颤抖地解开安全带,又拉开车门下车。她的车子被直接撞到柱子上,车头变形得厉害,连前方的引擎盖都已经翻起,可见这一下撞得十分严重。
如果不是她向来都有一上车就寄安全带的习惯,估计就没有办法站在这里了。
柳葭调整了一下心情,朝后方走去,她的脚步虚浮得厉害,对于刚才发生的意外事故还心有余悸,可等到看到肇事者之后,她原本还有点后怕的心情立刻转变为怒意:“是你。”
莫兮亚坐在车里,直愣愣地看着柳葭那辆车的损毁情况,她原本只是开个玩笑,想撞上去吓唬她一下,谁知道会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故,明明她当时的车速还不过四十码。柳葭抬手撑在车窗上:“我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点什么?如果是为了容谢,那大可不必,你喜欢的我未必就会喜欢。”
莫兮亚狡辩道:“我就是把油门当成刹车踩了,又不是故意的……”
她话音刚落,就见有人从后面走上来,正是容谢。他已经换了一套休闲的衣服,身上那件简章款式的休闲衬衫更衬得他身形挺拔。他直接拨下车窗的内锁,把车门拉开,语气也有点森冷:“下车。”
莫兮亚抬头一看他的脸色,突然颤抖了一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别让我重复第二次。”容谢转过头看着柳葭,又放缓了语气,“你怎么样?你额头上有淤青了,要不要去医院处理一下?”
柳葭下意识地伸手碰了碰额角,那里果然很疼,不过也只是皮外伤:“不用,就是一点小磕碰。”
容谢让莫兮亚下了车,自己坐进驾驶座里,把车子往前挪了一个车位,给后面被堵住的车辆让开一条道来,然后熄火拔车钥匙下车。他盯着莫兮亚,又问:“你哥呢?他没跟你一起走?”
莫兮亚根本不敢跟他对视,只能低着头小声道:“他说今晚要加班,让我先走。”
容谢点点头,拿出手机来拨了一个号码:“莫潇,你现在立刻到地下停车库来,看看你妹妹干的好事。”
莫兮亚一听他把她的哥哥叫下来,更是慌了神:“我真的是以为那是刹车,就一脚踩下去,谁知道车子就冲出去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容谢的语气更冷了:“这句话等下你对着你哥哥说去,你看他会不会信。”
——
柳葭站在一边,她本来是受害者,也是这次事故的主角,可是容谢一出现,似乎那个主角就变成了他。她倒好像是多余的人了。
她转过头看着莫兮亚的侧脸,她低垂着眼睛,眼睛都发红了,偶尔还抽一下鼻子,一副十分可怜的模样。她的年纪足够当她的妹妹,如果这是她的妹妹,估计她也会把她宠成无法无天的样子。本质上,她就是一个十分护短的人,就好像当年她跟俞桉刚认识的那件事,那个学生明明违反了校规,她完全可以把他拎出来揭穿他,可是最后她没有,那毕竟是她带的学生。
很快的,就见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疾步而来,莫潇的面部轮廓深刻,头发剪得很短,显得十分干练。他径直走到容谢面前,连余光都没有瞥过自己的妹妹半分:“容少,你叫我下来有事?”
容谢示意他看那两辆撞坏了的车:“你的妹妹撞上了我的下属的车子,本来我也不想要为难你,不过你自己看一下,你觉得如果这是不小心撞的,会撞成这个样子?”
莫潇走到柳葭那辆被撞得连前引擎盖都拱起的车子边上看了一会儿,又蹲下-身来仔细看了看地面上的痕迹,并没有严重的刹车痕迹,也就说在两车相撞的那一刻,柳葭是毫无防备的:“的确是人为的事故。”
这时候,他才正眼看向了莫兮亚,一步一步走到自己妹妹身前。莫兮亚的脸色蓦地变苍白,颤抖着嘴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她似乎很害怕他。
只见莫潇抬起手,又重重地落下,那记耳光清脆,似乎响彻整个车库。
☆、第十八章
柳葭都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她以为至少还会有质问和辩解的环节,谁知莫潇连让莫兮亚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动了手。而他也绝对不是只是做做样子的,那一耳光下去,莫兮亚那半边脸立刻就肿了起来。
只听莫潇开口道:“你觉得我们两兄妹凭什么站在容氏的地盘上?你觉得你身上的衣服,你手上的包,还有你现在读大学的钱,都是从哪里来的?容先生平易近人,所以对你客客气气,从来都不说一句重话,但是你不能没有自知之明,因此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柳葭揣测莫潇口中的容先生就只可能是容谢的叔叔容亦砚了。
莫潇转头对着容谢道:“容少,是我一直以来疏于管教,今天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他二话不说,又抬起手,想要动手。
柳葭实在看不下去,阻止道:“别打了!”
莫潇抬起的手顿了一顿,有点意外地看着她。柳葭也觉得莫兮亚太过分,可是一个小女孩被一个大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耳光,连脸都打肿了,这更让她看不下去:“今天的事就这样算了吧,以后不会再有就好了。”
莫潇缓缓放下手,瞪了莫兮亚一眼:“人家为你求情,还不快道歉?”
莫兮亚跺跺脚,带着哭腔愤然道:“我不要你假惺惺地帮我,我不要!我恨你们,恨死你们了!”说完,竟然转身就跑了。
莫潇也没去追,只是又去检查了一下柳葭的车子损毁的程度:“这车子暂时就交给我了,我会尽快找人把它修好。这几天你要是想去哪里,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我送你去。”他摸了摸口袋,取出手机来:“你把号码给我,方便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