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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我做到了,多吉在我离开之前,已经收到了卡孜县中学的录取通知书,他是草原上唯一一个能去县城上中学的孩子。如果放在从前,他做牧民的父母一定不会答应,因为多吉的离开,会让家里的羊群丢了照顾它们的主人。
可是现在他父母却满是骄傲,因为草原上来了我这么一个他们都不了解过去的“老师”。他们怀揣着对外面世界的渴望,和对未来生活的渴求,积极的去探寻着。
霍大哥陪我在草原呆了2天,只字不提要带我一块离开的事儿。我一如既往的带着孩子们上课,和霍大哥一块儿吃着百家饭。
第3天一早,草原上来了很多车和很多人,他们是来自各大媒体的记者,还有卡孜县教育局的领导。
他们占据了我原本上课的地方,我只好躲在旁边静观其变。多吉和其他的孩子们也跟着围了出来,绕着记者的摄像机像是看新鲜的看个不停,而其他的牧民们,自觉的围成了一团,叽叽咕咕的议论着怎么来了这么多领导?
教育局的领导站在圈子中间,冲我身边的霍大哥微微笑着,对着记者的镜头简明扼要的说了几句。我才明白,霍大哥在来之前已经出资要在草原上设立学校,由教育局调派专门的老师过来授课。
也就是说,从这一刻开始,这片草原也被纳入了九年义务教育的范畴。
在摄像机对准我之前,我逃离了人群默默的回到帐篷。很快,霍大哥也躲开人群进来,慈祥的看着我,“走吧,这儿已经不需要你了。”
我抬头一愣,明白了霍大哥所有的用心。但随即摇摇头,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走吧,离开了这儿,你才能帮助到更多的人。”
霍大哥真切的语言,我没办法拒绝。眼前的他头发已经花白,比起5年前老得更历害,却更像是我从小梦里隐约出现的父亲的影子。
对这个从我最落魄和单纯的时候就站在我身边的男人,陪我经历所有的事情我却依然没有半点动心的男人,我忽然之前有了一丝懊恼。如若他和我母亲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我会不会因为他的呵护而爱上他?又会不会因为他这些年的不放弃而嫁给他?
显然,即使5年后的自己比曾经淡然了许多,却还是做不到让自己爱上他,也不能让自己背叛心里。越是经历过了伤过了,越是不想要再去伤害别人,亦如现在的霍大哥,我不能把他当成未来的伴侣。
他对我的意义,远远超过了这个词。
离开的那天晚上,几乎所有的牧民都拿出了家里最好的美酒和食物招待我,多吉的家里更是杀了一头牛和羊。
多吉端着一大盘牛肉和一只羊腿,站在我面前,却不再像是5年前那般疏远,用着标准的普通话说:“老师,谢谢你。”
我抱着多吉,泣不成声。
这晚,我喝醉了。5年来第一次沾酒,还是喝多了。
霍大哥也醉了,带我坐在草原上,大着舌头说:“小娟,你想想,有多少人在迷路后,能跌跌撞撞回到原地?有多少人在步入歧途后,还能保持自我?有多少人在丢掉自己后,能重新找回?又有多少人,在作茧自缚之后还能破茧成蝶?但我相信,你可以的。”
霍大哥总是可以一语中的,短短的几十个字,足以概括我所有。
直至此时,我才有种霍大哥从未离开过的感觉,我所思所想他全能明白。事实上这几天我也想了很多,曾经的我勇往直前,为什么现在要选择逃避?即使曾经有选错过路,为什么我不能从头来过?
所以,我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跟着霍大哥回去。
然而,霍大哥所安排的事情,远比捐学校多得多。
房车停在了布达拉宫旁边的红宾馆外面,霍大哥牵着我的手下了车,迎面走来一个和霍大哥年纪相仿的中年女人,一头素洁的整齐黑发,一袭青花瓷花纹的束身旗袍,款款向我们走来。在她的身后,还有丘栩。
看到丘栩,我愣了下。丘栩是我和尹梓的同学,我对他的印象并不深,因为他未到毕业转学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霍大哥就松开我的手揽过女人的肩膀,“小娟,这是丘栩的母亲。”
我立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舒了口气,心里却是由衷的为霍大哥感到高兴。这么多年,他终于肯微笑的揽着别人的肩膀,脸上也洋溢出从未有过的欣慰和深情。
晚饭的时侯,我话很少,大多是丘栩和霍大哥在侃侃而谈。丘栩母亲时不时的问我三言两语,我的语言能力也退缩不少,显得有些无所适从。其实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阿姨?可她现在的身份是霍大哥的女朋友。
丘姐?更是不行,她的儿子和我是同学。
快到晚饭结束的时侯,我忽然觉得自己曾经对霍大哥的称谓是错误的。从一开始,我就把他定位在了大哥的层面,可他却是我叔叔辈的?这样想,心里有些乱,觉得是因为自己,扰乱了很多关系。
晚饭后早早的去到了顶楼,霍大哥也没多问我,听到丘栩母亲在后面交代卓玛,别让其他的客人上楼来。
于是,我自己就坐在顶楼的天台上,看着浩瀚的夜空发呆了很久。
夜初静,人已寐。对面的布达拉宫灯光装点的轮廓,不及白天那般伟岸,却多了一份静谧祥和。遥远的雪山忽隐忽现,月光打在山顶上,像是梦境一般。
这是在草原上看不到的景色,却如草原的夜晚那般恬静,我依然享受。5年了,我早已习惯在夜晚坐在安静的地方发着呆,让自己达到放空的状态,什么也不去想。
周围的寒气时不时的逼近,我偶尔会哆嗦下,但却已然习惯。
我渐渐爱上了一个人的生活,冷时添衣,饿时吃饭,都是自己。因为我不能病了,病了会难受,会脆弱,没人能走得近我心里。
我起身准备下楼加衣服,一转身丘栩站在我身后,像是站了很久。我打了个喷嚏,尴尬的捂住嘴,对他还是有些生疏:“你什么时侯上来了?”
“穿上吧,别凉了。”丘栩把早已准备好的衣服披在我身上,“这儿美吧?”
我点点头,答非所问:“你后来转去哪儿了?”
“就这儿。”
“你在这儿上学的?”
“是啊...”丘栩随意的在我身边坐了起来,像是老朋友一般和我拉起了家常:“我爸去世后,我妈就带着我来了这儿。刚来的时侯特别不喜欢,觉得这儿穷乡僻壤的,丝毫没有生气。不过这些年,倒是慢慢的理解了我母亲,喜欢上了这座恬静自在的城市了。”
丘栩说着,开了一瓶红酒,倒在旁边的高脚杯里递给我:“喝吗?”
我接过杯子点点头,“这是你家开的?”
“算...是吧。”丘栩吞吞吐吐的说着,一口干掉了杯中的酒,惆怅的看着远方的雪山顶。
5年来我唯一没变的,是对人那份特有的洞察力。丘栩这么简单的几个字,加之隐讳的目光,我分明看到了这个男人背后的酸楚和秘密,却不想要轻易去打破他。而是附和着他一同沉默,各自珍守着心中的秘密,独自回味。
10/10更新
在拉萨呆了两个月,除了没有再为多吉他们上课,其他的生活和我在草原并无异样。每天依然生活在放空状态下,多得是那份因为霍大哥收获了幸福而有的欣慰。偶尔白天会独自去布达拉宫周围转转,买上一瓶山脚下的老酸奶,或是坐在广场上喂着白鸽。晚上吃过饭,依然是坐在顶楼发呆,丘栩也会端着红酒上来,陪我喝着一块儿发呆,什么也不说。
渐渐的,我也习惯了这样的恬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