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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桃靥初展、柳眼渐开、东风和气满楼台的夜晚。在东海之滨悦来酒家的一间包房里，某轧钢厂热轧车间二组的十八位轧钢工正设宴，为即将退休的班组安全员殷颜和饯行，感谢他十八年来为班组安全工作做出的贡献。一个十八人的班组，十八年来没有出过一起安全事故，还被评上了红旗班组、市劳模集体。大伙心里明白：班里的安全工作成效卓著，年迈的安全员殷颜和功不可没。酒已半酣，人已微醉，组员们一一上前轮番敬酒，一一留下临别赠言。
“小秀才”工会组长殷勤首先说了两句：“抓安全应严格（殷颜和），应严格（殷颜和）抓安全”用谐音双关的语言，赞美了殷颜和十八年抓安全的特殊功绩，说完将手中的半杯红葡萄酒一饮而尽。安全员老殷也一同将杯中酒饮了个底朝天。
“小秀才”刚退下，班长殷雄端了满满的一盅白酒，说了句：“十八年安全不容易，我班被评上劳模集体，功劳有你的一半”说着说着眼圈红了，再也说不下去，就一仰脖，将杯中之物咕嘟地灌下。殷雄是安全员殷颜和的徒弟，两人感情很深，师傅要退休了，徒弟从心里感到舍不得。
众人敬酒后“马大哈”也摇摇晃晃地上前。“马大哈”马成龙已喝得舌头都大了，犹自举着满杯的葡萄酒前来相敬：“殷兄，凡事不要太当真！上个月我没带安全帽，被你扣了100元，我不当真，权当搓麻将输掉了。你也别太顶真，别伤了兄弟间的和气”“马大哈”絮絮叨叨地还想说什么，早被班长殷雄一把拖到旁边的桌上去了。
眼看着大家已经喝得差不多“小秀才”殷勤提议：“让我们欢迎殷雄的师傅老英雄（殷雄）传经送宝，给兄弟们介绍十八年做好安全工作的经验，并给兄弟们写一个临别赠言！”相邻的两张桌上，哗哗地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安全员殷颜和慢慢地站起身，脸红红的，眼圈也红红的。他向身边扫视了一周，朝大家点点头，用双手把半杯红葡萄酒举过头顶，又将酒轻轻地洒在地上，接着缓慢而沉重地说起来——
今天是什么日子？是我侄子殷红逝世十八年的忌日！十八年前的今天，十八年前的这一刻，他正在生产现场做清理工作，4号行车吊着一排钢坯经过他的头顶，行车工没有注意下面的人，他也没有注意及时避让，结果被掉下来的钢坯压死了。人压得不成样子，殷红的血洒了一地。唉，真惨！
行车工被开除了，车间主任和作业长都被撤职，我也被免掉了班长职务。以后我主动要求做安全员，以殷红的血案为借鉴，竭力做好安全工作。
殷红的事，对我刺激太深了，他25岁走掉，留下一个两岁的儿子。人生三大悲哀：少年丧父；中青年丧夫；老年丧子。这三件事，我哥哥、嫂嫂他们全轮上了。我侄媳妇死了丈夫，人也变得疯疯傻傻的，也不带孩子，也不干活，每天都痴痴地等在路边，说是殷红以往一直是从这条路上走来的，现在他马上就要回来了，她要在这里等他回来；嫂嫂死了儿子，日日流泪，把眼睛也几乎哭瞎了；可怜我的哥哥，又要照顾孙子，又要照顾半瞎的妻，还要关心疯疯颠颠的儿媳，一头乌黑的头发全白了。当年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了头，现在我哥哥和伍子胥一样
殷红是我带出来的，他离开乡下，到我们轧钢厂做工时，哥哥嫂嫂特意关照：“侄儿就交给你了！你要多加管教。”想不到交给我一个大活人，因没有遵守安全生产规程，结果一年后捧回一个骨灰盒，真是黄梅不落青梅落，白发人送黑发人。
尽管哥哥嫂嫂没有责备我半句，我却一直不能原谅自己，我对安全工作抓得太松了，殷红的死是我放松抓安全所酿成的恶果！在殷红的坟前，我发过誓：我要亡羊补牢，用铁腕抓安全，用全身心抓安全，保证不出现第二次殷红事件。从此殷红的魂灵就附在我身上，附了整整十八年！
那次看见“马大哈”正戴着手套，在擦试飞速旋转的机器，这是严重违反安全生产法的呀！我把他的手狠狠地打了一下，对他扣了款。这太危险了！要是卷进去，会出人命的。“马大哈”还是没有接受教训，上个月因不戴安全帽，又被我处理。班里的兄弟大多被我扣过奖。有人说，人民币不是橘子皮，请大哥手下留情。我说，生命比什么都重要，如果性命都没有了，钱再多又有什么用？这些年我一直严格抓安全，宁可听你们的骂声，也不愿看到你们流血流泪。在座的有些人在背后骂我，骂我是“殷阎罗”我也不生气，就是当面骂我也不生气，只要你们遵守安全生产法，只要你们高高兴兴地上班，平平安安地回家！
当然，十八年来我管班组安全工作责任很重，压力很大，有时态度不好，可能得罪了一些兄弟，在这里我请大家多多原谅！说着，殷颜和诚心地向班里的众兄弟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灯火暗暗的，烛光幽幽地照着，葡萄酒在杯中微晃，晃动着如血一般凝重的颜色。班长殷雄拿来纸和笔墨请师傅题字，给班里的轧钢兄弟们留下临别赠言。安全员殷颜和郑重地接过笔，饱蘸浓墨，认认真真一笔一画地使劲地写，使劲地划上八个粗粗壮壮的大字：“遵章守法，捍卫生命”又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地写了个惊叹号，然后瘫坐在椅子上，仿佛比轧制了八炉钢还要累。
十八位轧钢兄弟痴痴地望着，觉得安全员老殷正如同石匠刻字，一刀刀将这八个大字深深地刻在自己的心壁上，从此再也抹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