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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凡上世纪60年代中前期出生的人们，小学、初中阶段，几乎都是在缺师少书的状态下求学的。在大队办的小学里，就着低矮的土坯房当教室，没有围墙，校园是全开放的，几个民办教师、代课教师，几十上百号乡下野孩子，这就是学校。孩子们光着脚丫来到学校，老师们忙完农活忙教学，真正的农忙季节，老师和学生都要放农忙假，回生产队帮助抢种抢收，大一些的学生返校，还要凭队长的条子，证明农忙假挣了多少工分，学校凭此进行表彰。
老校长好像还是受过一定的教育，看黑板上的板书就能感受到，字写得特别好。三年级开始，他教我们的红歌和政治，红歌就是音乐，老校长一年教了三首歌，国际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东方红，要唱红歌了，我们几个大一点的孩子到办公室抬来脚踏风琴，这是最高兴的事儿，因为不是所有的人有抬风琴的资格的。
老校长教政治也蛮有一套，一进教室，就开始领读“219个字”“社会主义社会是一个相当长的历史阶段。在社会主义这个历史阶段中，还存在着阶级、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存在着社会主义同资本主义两条道路的斗争，存在着资本主义复辟的危险性。我们从现在起，必须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读完背诵，背完默写，整整一年，以至于我们班有几个被公认的“智残”者，也背的滚瓜乱熟。当然老校长也十分严肃、苛刻，时常对不听话的孩子动动武力，以至于学校动员学生给老师写大字报时，他老人家的宿舍被铺天盖地的大字报给糊死了，老人家不得不乖乖的离开学校，回家种田去了。
没了老师，大队书记还真有办法，请来一个知识青年，算是“临时代课”吧。城里来的知识青年就是不一样，不教红歌，也不再背诵“219个字”讲故事，他一进教室，孩子们就雀跃欢呼，拿着一本故事书，从第一篇起，一篇一篇的读给孩子们听。那玩意稀缺，内容多是贫下中农怎样与天斗与地斗与阶级敌人斗，革命小将怎么勇破封资修，内容惊险曲折，惊心动魄，晚上睡觉，满脑子都是阶级斗争。
到了四年级，没了语文老师，大队支书请来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女青年，那年月的高中生，素质可想而知。班主任好像是老三届的高中生，语文、数学都十分了得，女青年帮助教语文，开学几个月了，没有书，后来听老师说，国家没有印书的纸，怎么办？抄！女青年个子不高，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吱吱嘎嘎从左到右书写，结果一段文字写下来，两边低中间高，活像一道弧线横贯黑板。班主任在后面听课，看着这素质唉声叹气直摇头。最难受的是领读课文，好像也是关于阶级斗争的内容，穷人的孩子被地主欺负了，奋起反抗，拿起斧头和地主拼命，好好一把“斧头”老师硬是念成“爹头”班主任在教室后面没好气的大声纠正到：“是fu t髐不是diē t髐，”孩子们一阵哄笑。这女青年自然没有在教师队伍混下去。
初一了，好像粉碎了“四人帮”百废待兴，勉勉强强有书了，本子还是十分紧缺，记得和祖母赶场，到小卖部去，看见有笔记本卖，缠着祖母花了近5毛钱买了一本，纸相当粗糙，纸里面的纤维依稀可见，但毕竟有了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笔记本，还有书卖了，是一本介于连环画和图画小说之间的小册子，叫十粒米，一毛五分钱一本，拿在手里爱不释手。写的是地主家粮仓前洒落十粒米，穷人家的孩子看见，准备拾回去熬稀饭，被地主的狗崽子看见，硬是活活将穷人家的孩子打死，阶级仇，地主恨，深深的埋在心里。
开学了，数学老师要去培训，大队支书又请来一位高中生，这回是男青年，教数学，教到幂函数，领读：“同底数的幂相乘，底数不变，指数相加。”好端端一个“幂”硬读成“幕”数学老师返校，全班孩子都齐刷刷的“同底数的幂（m┫喑耍资槐洌甘嗉樱笔Ю鲜Σ畹惚彻ァ？
男青年改行教低年级语文。我的一个小师弟特聪明，他父亲也有点文化，好酒。那年月哪有酒喝，常常因为没酒喝而闷闷不乐，忽一日，小师弟在家背诵空城计“司马懿兵临城下，诸葛亮在城上欠就作乐”一连数遍，老父亲忍耐不住，夺过书，叫到：“老子欠酒痛苦的要命，他诸葛亮怎么欠酒还作乐呢？”原来是秀才认字认半边，那男青年竟然硬把“饮酒”读成“欠酒”当然这小年轻也没能在教师队伍混下去。
今天，有书读了，读不完的书了，大家千方百计给孩子们减负，怕孩子们被书压垮了肩膀；今天有好多好多优秀的师资了，可老师都不爱教书了，没钱没地位；今天有好多好多精美的笔记本了，可笔记本上少有知识的精华，多了无病呻吟式的哀叹或美女贴图，或卡通粘贴画，或情啊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