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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宏辉眉头锁着:“现在的问题是,在场的人,在警方那里录的口供没有一点漏洞。”
斯成捏了捏眉心,示意钟楚益给他拿咖啡:“现在那晚几个在现场的公子哥,事情隔了一夜才录的口供,他们各个都有私家律师提点过,互相推诿又互相包庇,警察完全查不下去,这事不好办。”
孟宏辉说:“只要他们在说谎,那就一定会有缺口,我不相信查不出一点纰漏。”
斯成劝他:“律所处在转型期,我手上还有几个并购的案子想要转给你谈,这个不妨留给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做。”
孟宏辉语气坚定:“斯成,你知道我的立场。”
斯成不以为然:“老孟,在商言商,义气没有用。”
孟宏辉不悦地叫了一声:“喂,我找你回来是商量事情的,不是光评论不干活的。”
斯成翻看手上的文件,不耐烦地说:“就我们手上这点东西,一审不用说,等败诉。”
孟宏辉起身一脚将门踢翻,将两人吵架的声音隔绝在了门外。
天气冷了。
圣诞假期,斯定中没有回来,据说跟同学去加拿大滑雪了。
斯爽在斯家的客厅说:“难得老四假日不回来。”
众人齐齐转头瞧我。
我不动声色,假装没听到,低头喝茶。
这一天是周末,斯定文出公差,老爷子不喜欢家里冷清,召了斯成回来吃饭,斯爽将我喊了过来。
斯爽和我咬耳朵说话:“我们等着看,爸爸等下和大哥又要吵。”
果然,老爷子从书房出来,接过谷叔捧给他的茶杯,第一句话就是警告他:“威虎欧家老太爷跟我打了声招呼,斯成,这事别牵扯进去。”
斯成翘着腿闲散地坐在沙发里,闻言笑了笑:“您这么大的面儿?”
老爷子一听就来气:“还不是你一日到晚出去丢我的脸!”
斯成懒懒地说:“不过就是一个平常的案子,他怕什么,莫非心里有鬼?”
老爷子咆哮起来:“我提醒你,是给你留条后路!”
斯成嘻皮笑脸的逗老爷子:“好了好了,他欧老大胜诉了不就没事了。”
老爷子沉了脸:“你明知道会败,还搅进去,你这不是有毛病?”
斯成才不上当:“还没判,我怎么会知道?”
老爷子气不打一处来,转头连斯爽一起骂:“你们两兄妹是存心气死我!”
斯爽低着头不敢说话。
过了一会儿,老爷子又问:“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握?”
斯成笑了笑:“这是我们的商业机密。”
老爷子已经做好跟他长期作战的准备,换了个风格,语带威胁地说:“斯成,只有掌握规则的人,才能改写规则。”
这下斯成来了点儿兴趣:“您这话什么意思?”
老爷子说:“我让你回银山总部来上班。”
斯太太在一旁开腔:“老爷子,大少不喜欢拘束,你又何必勉强他?”
斯成却忽然坐直了身体:“好啊,什么时候?”
斯太太瞬间脸都白了。
老爷子喜不自胜。
斯成却又忽然说:“副总职位太低,我要直接做执行总。”
老爷子怒从心头起:“你在外面游湖浪荡这么多年,从未在基层锻炼过,董事会怎么会让你直接坐执总的办公室!”
斯太太着急起来:“老爷子,这些年为你辛苦打拼的是定文,你不看看这些年他为公司做过什么!”
老爷子喝斥地看了她一眼:“人说长子嫡孙继承祖业,你一个妇人吵什么!”
斯太太满腹委屈地收敛了声音。
斯成抬眸轻轻地望了一眼,似笑非笑。
法院在春节除夕放假之前,将在审的案件都结案了。
所以一月初审判结果出来,邱胜英败诉,证据不足,谋杀罪名不成立。
孟宏辉坚持要准备上诉。
斯成劝他放弃,改谈赔偿金额和善后事宜,说上诉此举耗时耗力耗财。
孟宏辉不同意。
斯成在他办公室里看判决书,嘴上一点情面都不留,门半开着,一层楼整个办公室听得清清楚楚:“照这情况下去,二审打了还不是一样输!人都没了要什么光明正义!我早跟你说了,跟对方谈判帮当事人拿高点赔偿金才是正事!你不看看你,你拿什么来匡扶正义!双亲年事已高,弟妹还要读书,你是一家人的依靠,还带了个娇生惯养的女朋友!你做事有没有为你身边的亲人考量过?”
孟宏辉拍着桌子大叫:“是,我是穷,我是社会底层,我是还没吃饱就想着要改造社会,但我没有办法看着一个跟我妹妹一样大的女孩子不明不白地惨死!我没有办法看着一个和我母亲一样命运坎坷的老邻居跪在我面前!我是没有你大少爷好命,含着金汤匙出生,未见人间疾苦就动辄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但我孟宏辉有我做事的良心和原则!”
斯成怒极,一把将手上的一沓案卷拍到了桌面上:“你从业十年了!还不明白点儿事理?你还真以为你是站在安锡山的耶稣,审判全人类的灵魂?我告诉你孟宏辉,你没那能耐!”
他一口气骂完,转头摔门而去。
我抬头,看到整个律所人人神色如常,喝咖啡的喝咖啡,看电脑的看电脑。
诸人头都没抬一下。
看来两个大老板激情对骂,在这里是一日演三场的通街寻常戏。
☆、第17章十七
寒假我照例回乡下,陪妈妈和外公外婆。
外祖父母已经年近八旬,所幸身体还硬朗,妈妈大约是在乡下住习惯了,整个人平心气和的,脸色还比以前好了许多。
回到茶阳住,心里总是很平静。
过年我打电话给斯爽拜年。
顺带问起了孟宏辉的那个案子。
斯爽说话如同倒豆子似的麻利:“大哥跟我说过他不同意再上诉,但后来还是回去跟老孟开会了,现在政府机关都在公休,他们的事情进展如何,我也不是非常清楚,只是老孟最近很忙,大哥也是。我一天到晚不见个人。”
我只好说:“那是他们公事,你就别担心了。”
斯爽天性开朗,也笑了:“小豫儿,好好过年,快点回来。对了。帮我问候阿姨和你外婆一家。”
寒假结束我返回城中开课。
斯定中也在家,春假期间他们要上课,他也没有回来,斯太太过年没见着儿子,分外想念,因此考试一结束就定了机票让他飞了回来。大概是隔了半年多不见,我们好像生分了一点,但也比之前好一点,至少都默契地不再提那件尴尬的事情,大家热热闹闹重新做起朋友来。
我回去后才得知在春节期间老爷子身体出现问题,大约是喝酒多了点,有一些心脑血管疾,遵了医生的吩咐休息了一阵子。
公司的事大多交给了斯定文。
斯成嘴上要跟他置气,心底其实很关心他,一周回来大宅几次,基本看看老爷子就走。
老爷子在家休息时间多了,我偶尔下课回来,过去陪他下棋。
老爷子的书房古色古香,清一色老式中式家具,大师椅,鼎香炉。小方几上茶香袅袅,我们在书桌旁下棋,斯成就坐在窗边的锦塌上,百无聊赖地斟茶,一周没过去,老爷子那株钟爱的春剑川兰就被他泡死了。
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无可奈何地又叫谷叔搬了一株新的进来。
斯成看似闲散,其实细看,脸色一直不太好。
我来了几次,其实看到他每次进来,都先在书房外先关了手机的网络系统。
大约是太忙,还要抽空回来大宅,只能趁着看老爷子这十多分钟的空隙,休息一会儿。
一日在书房里闲聊,斯成故意笑了笑:“银山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你预备什么时候给我?”
老爷子一手执黑子,一边骂:“不成器的东西,哪有儿子伸手问老爹要东西!”
斯太太出来打圆场:“大少,你行行好,别气你爸爸了。”
斯成看了她一眼:“斯太太,您都说了老爷子偏心了,我可不能白白落了旁人口实,什么也捞不着。”
斯太太气结:“你!”
斯成放下茶杯,取过桌边的丝绸手帕擦干净了手,施施然出去了。
斯太太委屈地对着老爷子道:“你看看他!”
老爷子纵容地道:“你一做长辈的,别跟小辈计较!”
斯太太尖利的声音刺过耳膜:“你倒是看看你宝贝儿子,他有没有将我当长辈!”
我真想捂住耳朵。
斯成就是存心让斯太太不痛快。
这人真是幼稚。
晚上我回家时,经过斯成的院子。
他在里面出声喊我:“小豫儿。”
我探头望进去,原来他正坐在院子檐廊下的美人蕉树旁喝酒。
一人一桌正对着院子门前的小径,怪不得我一走过他就看到了。
我扶住院门:“怎么了?”
斯成说:“进来坐会儿。”
我走进去,他抬手熄了手上的烟。
廊前一张高脚圆桌,桌上有一个酒架,一个透明典雅的圆形玻璃缸里装满了碎冰,里边冰镇着两支酒。
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斯成给我取了个杯子,从浮冰中取出一支酒。
我看了一眼,精致优雅的长长细细瓶身,瓶中酒液呈微微金黄的亮色。
斯成说:“这是朋友送的贵腐甜白酒,产地是匈牙利tokaji,我不爱喝那么甜腻的酒,女孩子喝倒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我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