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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萱正食不知味的嚼一片桂花糖藕,陆明芙忽然凑到她耳边以仅够彼此才听得见的声音戏谑道:“你怎么了,自大皇子离开后便没见你说几句话,难道是被大皇子的风姿和威仪所折服了,生出了什么想法儿来不成?”
“怎么可能?”陆明萱想也不想便道,不过并未忘记压低声音,“且不说大皇子是大姐姐的未婚夫婿,他的身份也不是我能肖想的,单论风姿仪态,他并不算多出众好吗,远的不说,就国公府都能找出好几个半点不逊色于他的人来,我怎么可能会被他折服?”更何况别人不知道大皇子是个断袖,她却是深知的,她除非是傻了,才会被其迷惑折服呢!
陆明芙想起撇开身份不谈,单论风姿仪态,大皇子的确算不上有多出众,远的不说,只凌孟祈便已足以甩他不知道多少条街了,因点头道:“说得也是……”
话才起了个头,主宾席那边一身石青色杭绸长袍的陆文逐忽然站了起来,高声笑着向老国公爷和陆老夫人那一席道:“今日是祖父您老人家的千秋,孙儿没有什么贵重的贺礼相送,就当众表演一个小戏法为祖父祖母两位老人家和众位贵客助兴可好?”
老国公爷自来最宠爱陆文逐,见他这般说,便笑骂道:“你又来作怪,仔细客人们笑话儿你。”虽是在骂陆文逐,但语气里的疼宠与溺爱却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陆文逐嬉笑道:“我这是效仿老莱子彩衣娱亲,客人们才不会笑话儿我,只会夸我有孝心呢,大家说是不是?”说着还拿眼四处扫了一圈。
福慧长公主还赫然在座,众宾客又岂会真那么不长眼扫陆文逐的兴,当下都纷纷笑道:“是呢,五爷这般有孝心,老国公爷和老夫人可真有福气,也是长公主教导有方。”
陆文逐闻言,便越发得意了,待众人都安静下来后,才仿佛展示般的将双手举起来,平摊开对着众宾客都晃了一圈,道:“大家可都看清楚了,我手里什么都没有哦!”
众人自是要捧场,都笑道:“都看清楚了,还请五爷继续。”
陆文逐便故弄玄虚的将手接连翻转了好几下,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枚银珠子来,将珠子放在掌心里,不过手掌一开一合之间,那珠子便直接变做了一条携水色升腾而起的小龙!
众人原本只是看在老国公爷和福慧长公主面儿上捧陆文逐场的,看到这里却忍不住纷纷惊叫起来,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下一步动作,惟恐漏看了什么精彩的地方。
亦连老国公爷和福慧长公主等人也都看住了,都在想也不知道陆文逐是什么时候学会玩这个把戏的?
陆文逐手里的小龙还在升降着,又过了片刻,他的手在升降的过程中再次一张一合,那条水龙登时就专做了一只浴火的凤凰,一振翅便带出熊熊的烈火,似要腾空飞走一般。
“啊——”众人又是一声惊呼,觉得自己的眼睛已快要不够用了。
陆文逐将众人的惊讶看在眼里,得意的一笑,又将手里的凤凰变幻了几个造型,才将戏法给收了,看向老国公爷道:“怎么样祖父,我这戏法能为您和大家助兴罢?”
老国公爷笑骂道:“看把你得意的,不过一点子仗着眼疾手快的雕虫小技罢了,也就只好骗骗女眷和不会武的人们了,但凡练武的,十个至少也有八个能瞧出你的把戏来。”
的确,在座的国公府的几位小爷并凌孟祈都瞧出了陆文逐的把戏,不过他们虽瞧出了,陆老夫人等人却未瞧出来,因赶着陆文逐问道:“你方才是怎么变出那龙和凤来的?倒是新鲜得紧,明儿进宫变给皇上和皇后娘娘一瞧,还不定怎生高兴呢!”
陆文逐笑道:“回祖母,其实正如祖父所说,也就是眼疾手快罢了。”说着自袖里拿出一条小龙来,正是方才他变戏法编出来那条,却是以青草编制而成,只不知在其身上涂了什么东西,竟变成了深深浅浅的蓝色,草编的空隙之处还塞满了细碎的玻璃,草上还撒了一些水珠,刚才那随着小龙升腾而起的水色正是这些碎玻璃合着水与阳光促生而成的。
至于那只凤凰,自然也是青草编制而成,但其上的火焰却不是作假,而是真正的火焰,草遇上了火焰,又岂能有不着火的?所以那凤凰才能浴火而飞。
陆文逐这般一解释,众人恍然大悟之余,反倒越发的叹为观止,你一言我一语夸赞陆文逐的话也比方才真心了许多。
陆文逐被夸得呵呵直笑,笑容说不出的欢畅与恣意,就像是冬日里的太阳,让被照耀着的人都不知不觉的温暖起来。
陆明萱看着这样的陆文逐,想起上一世他被马拖着狂奔了十数里地而身亡,到最后甚至连面目都看不清了,心里只觉说不出的难受,忽然就生出了哪怕不为自己,也要救下陆文逐一命,改变他上一世命运的念头来,只因这样欢畅恣意的笑,她以后还想再看到,只因她和他的身上,到底流着一半相同的血!
☆、第六十四回惊马
一场秋雨一场寒,老国公爷的寿诞过后,随着几场秋雨落下,时令进入十月,京都也开始进入了冬天,一直得等到来年二三月,才能万象复苏,春回大地。
但老国公爷行伍出身之人,却是不惧这寒冷,也不许自己的子孙们只管躲在屋里高床暖枕的受用的,他老人家自自己年轻时,便定下了家规,每年的十月中下旬,一定亲自带了儿孙们去京郊定国公府的庄子上骑马打围,省得子孙们生于安乐,长于富贵,久而久之便忘了陆家的起家之本,——用老国公爷的原话来说,就是‘一个个都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白斩鸡’!
今年也不例外,自进了十月,老国公爷便亲自下了令,本月中旬要亲自带了一众孙子去京郊骑马打围,至于儿子们,陆中冕每日要早朝,且公务繁忙,陆中景照料着府里的一些庶务,陆中昱则是驸马爷,认真说来已不算是国公府的人,要让他去还得先问过福慧长公主的意思,老国公爷早当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才懒得去费这个神,便直接将儿子们都跳过了,届时只带五个孙子并赵彦杰与凌孟祈去即可。
这日傍晚,陆明萱自荣泰居吃过晚饭回到空翠阁后,便坐到熏笼前,就着八角宫灯发出的柔和的光,开始翻看起一本白日才令丹青去九省楼借回来的《山海经》来。
才翻开了没几页,丹青裹着一股子冷风掀帘自外面走了进来,见屋里并无有旁人伺候,便凑到陆明萱耳边小声说道:“才凌公子打发虎子来递话儿,说是经过这些日子的努力,五爷已与凌公子十分要好了,下午时还与老国公爷说,明儿去了庄子上后,要与凌公子住一个帐,请姑娘放心,事情一定会朝着期许的最好方向发展的。”
丹青并不知道老国公爷寿诞那日陆明萱都与凌孟祈说了什么,不过她一个字也不曾问过,只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和陆明萱吩咐下来的事即可。
陆明萱对丹青这大半年来的表现也是极满意的,但还不到什么都能与之说的地步,便只是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且下去歇着罢,今晚上不用你伺候了,让伴香伴琴伺候即可。”
“是,姑娘。”丹青应了,屈膝行了个礼,自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余下陆明萱沉默了片刻,才低下头继续看起自己的书来,奈何这回却是怎么也看不进去了,只得扬声唤了伴香伴琴进来,令二人服侍自己盥洗过了,早早躺到了床上去。只是心里有事,既看不进去书,自然的也睡不着觉,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希望此番凌孟祈一定要救下陆文逐才好,那样他们三人的命运就都可以改变了,不然她真不知道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了。
在心里祈祷了半天,陆明萱还是睡不着,索性又爬起来,去床边双手合十对着老天爷拜了三拜,才复躺回床上,辗转反侧至三更,方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过晚间虽没睡好,翌日陆明萱依然早早便爬了起来,穿了件茜红色撒花金线的窄袖小袄并一条碧蓝色的月华裙,便去了与陆明芙共用的客厅。
不多一会儿,一身海棠红小绣花袄配玉色挑线裙子的陆明芙也出现了客厅里,姐妹二人遂对坐了,用起早饭来。
一时饭毕,姐妹二人漱了口,便急急去了荣泰居,就见其他人虽还没来,陆老夫人却早起来了,也没有像往常那般闲适的坐在榻上或是喝羊*或是与张嬷嬷说闲话儿,身上穿的也不是家常衣裳,而是穿了件秋香色福禄寿的通袖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还带了全套的翡翠头面,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却是陆老夫人昨儿个便下了令,今日要领着阖家送老国公祖孙一行,本来依照陆老夫人的本意,昨儿个是要为老少一行摆酒践行的,但老国公爷却说:“不过出门几日罢了,且我是带他们去历练而非享福的,摆什么践行酒,且待回来后视他们此番打围的成绩而定,若成绩还行,便摆接风酒,若是差强人意,别说摆酒了,我不打他们板子已是好的了!”
老国公爷都这般说了,陆老夫人也不好再说摆酒的话,只得退而求其次,说届时亲自领着阖府女眷为他们送行,所以陆老夫人彼时才会打扮得这般正式,她老人家向来注重规矩,便是只将老国公爷一行送至二门外,依然做了出门赴宴才会有的打扮。
见又是陆明萱与陆明芙最先过来给自己问安,陆老夫人因与张嬷嬷道:“真是难为她们小姐妹,日日都是第一个过来。”
张嬷嬷笑道:“谁说不是,可见两位姑娘的孝心有多虔。”一日两日的最先过来请安还没什么,毕竟空翠阁离荣泰居近,可长年累月的都如此,便极为不易了,尤其姐妹二人年纪还小,又没有父母长辈在身边时时耳提面命着,就越发显得难得了。
陆明萱与陆明芙自然是要谦逊一番的:“老夫人与嬷嬷谬赞了,我们不过就是因住得离老夫人的屋子近,所以才能比其他人略早片刻罢了,也是老夫人爱惜我们,让我们住在空翠阁,不然我们的孝心便是再虔,只怕也当不了这个日日第一不是?”
陆老夫人笑道:“话虽如此,到底也得你们有那个心。”
正说着,陆大夫人领着陆大奶奶与陆明丽进来了,至于陆明凤,则于前几日被徐皇后打发人来接进宫里陪定宜公主小住去了,一时陆二夫人也领着陆明雅陆明欣到了,陆老夫人见人已到齐了,正要使人去催请老国公爷,老国公爷便领着陆文廷兄弟等人进来了,祖孙一行都是穿的骑装,看起来十分精神,尤其是凌孟祈,于俊秀英挺以外,又多更了几分飒爽,给人以一种“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感觉,实在由不得人不侧目。
老国公爷交代了陆老夫人几句话:“……我不在期间,外面的事自有中冕,里面的事便要夫人与大儿媳多费心了。”又吩咐陆大奶奶定要照顾好陆希贤后,才被簇拥着去了二门外。
二门外早已备下了一溜马车,却是拉随行辎重的,另还有陆中景领着一群小厮牵着十来匹马等在前面,一见老国公爷等人出来,便迎上前行礼道:“禀父亲,一应车马辎重都已备好了,只等父亲一声令下,便可以出发了。”
老国公爷威严的四处扫了一眼,点头道:“嗯,你做得不错。”顿了顿,又道:“你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我不在期间,你要帮着你大哥管好庶务,孝敬你母亲,给阖府上下做个表率才是。”
陆中景忙恭敬的揖礼应“是”:“父亲放心,儿子一定会好生孝顺母亲,为大哥分忧的。”
老国公爷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朝陆老夫人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夫人,那我们便出发了。”当先跨上了马背。
余下陆文廷等人见状,忙向一众长辈行了礼,也翻身骑上马背,一行人很快便绝尘而去,负责押运辎重的管事则领着一众跟车的人紧随其后,才还挤得满满当当的二门外的空地上,如潮水退却一般,很快便只剩下一地的安静,与方才的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
好在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年都要上演一回,定国公府的一众女眷早已习惯了,虽做母亲的仍免不得记挂各自的儿子,但想着儿子是跟老国公爷出行,日常一应吃穿用度并服侍的下人也都是带去了的,料想不会受什么委屈,便也都释然了,都先前怎么过,如今仍怎么过。
唯一坐立不安的,反倒是陆明萱这个在旁人眼里看来,与定国公府此番出行的一行男丁都血缘甚远,素日亦无交情的人,当然,陆明萱很注意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在心里暗暗焦灼罢了。
如此过了两日,便到了十月十三日,亦即前世陆文逐出事那一日。
陆明萱自早上起来后,眼皮便一直跳个不停,心也慌慌的,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一般,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过紧张了导致的心理作用,照理凌孟祈武艺不错,要救下陆文逐应当不难,她应该相信他才是,可她心里怎么还是这般慌张呢?
之后去沁芳斋上课时,陆明萱也一直心不在焉的,不是将书拿倒了,便是兰先生提问时,她答得驴唇不对马嘴,最后更是不小心将砚台打翻了,溅了坐她对面的陆明丽一裙子的墨汁,得亏得被溅一身墨的是自来温柔好性的陆明丽,若是换了陆明雅,陆明萱便别想只是道个歉赔个不是即了事了。
兰先生上课伊始便见陆明萱脸色不大好,如今又见她状况百出,只当她是不舒服,且陆明丽的裙子弄脏了也得回去更换,便令大家提前散了,说是‘明儿得了闲再补上这缺了的半个时辰也就罢了’。
姐妹几人遂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回到空翠阁,陆明芙见陆明萱脸色还是不好看,因关切的问道:“我瞧你气色难看得紧,要不还是回了老夫人,请个大夫来瞧瞧,省得小病拖成了大病?”
陆明萱心中的焦灼根本不能与陆明芙说起,只得强笑道:“我没事儿,不过就是昨儿夜间走了困罢了,睡一觉自然也就好了,待会儿你去老夫人屋里吃饭时,记得替我说一声,我便不过去了,横竖我也不觉得饿,等饿了时吃几块点心凑合凑合也就过了。”
陆明芙想起她们到底是寄居来的,若一点小毛病便嚷着请大夫也的确不妥,便点头道:“那你回房睡一觉去,老夫人那里我自会与你说的,等睡一觉起来后再看,若是好了便罢,若是不好就真得请大夫了。”
陆明萱应了,回房后果真盥洗一番躺到了床上去,只她哪里睡得着,不过是闭着眼睛白混时间罢了,一时忍不住担心凌孟祈到底能不能救下陆文逐,一时又想着也许这世与前世不一样,陆文逐根本不会惊马呢?
胡思乱想了一通,想得自己脑袋都胀痛起来,禁不住又有些怨天尤人起来,上天干嘛要让自己“未卜先知”,这样的未卜先知就好比是楼上的人脱了一直鞋子丢在地板上发出了一声巨响,自己明知道他还会脱下第二只,却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会脱下,于是只能一直提心吊胆的等着,这种感觉真是再糟糕也没有了!
好容易到了傍晚,庄子上却仍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陆明萱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有几分如释重负,有几分失望,还有几分茫然……但为了不让陆明芙和陆老夫人担心,她仍强打起精神去了荣泰居吃晚饭,以免陆老夫人真给她请大夫来。
晚饭一如既往的丰盛,陆明萱却没有胃口,不过好歹草草吃了半碗饭,撑到陆老夫人放了筷子,才跟着放了筷子。
因如今天黑得早,吃过晚饭后也不过才酉中,这时候睡觉未免太早了些,一时陆大夫人与陆二夫人各领着女媳来请安,陆老夫人遂令人支了桌子,与陆大夫人、陆二夫人并张嬷嬷四人抹骨牌作耍,陆大奶奶则领着陆明萱姐妹几个在熏笼前坐了,聊天的聊天,翻绳的翻绳,屋里的气氛安闲而温馨。
只可惜这份安闲与温馨只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被一个慌慌张张跑进来的婆子给打破了:“老夫人,不、不好了,五爷在庄子上惊、惊马了,如今昏迷不醒……”
满屋子的人都是神色大变,陆明萱更是瞬间如坠冰窟,整个人都禁不住发起抖来,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难道重活一世,她依然避免不了上一世的噩运吗?那上天为什么要让她重活一世,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在明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清醒状态下,体验一把无能为力的感觉吗?
还是陆明芙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妹妹,你怎么了?”方让她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立时想到以自己旁支姑娘的身份,照理不该对陆文逐出事太过失态才是,否则不必等到以后,她立时就要露了马脚了,这才拼尽全力自持住,也以仅够彼此听见的声音向陆明芙道:“我没事儿,只是一时间有些个吓到了。”然后看向陆老夫人。
方才那婆子进来之前,陆老夫人本来正接过双喜递上的方沏来的滚茶要往嘴边送的,听得婆子的话,禁不住一个手抖将茶泼在了手上,当即连茶碗并碗盖一并扔到了地上去,大红的地毯立刻浸湿了一大片。
唬得张嬷嬷忙几步抢上前,将陆老夫人的手握了,急声问道:“老夫人,您没事儿罢?”又喝命一旁早已呈呆愣状的双喜双福几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取药油来,没见老夫人烫着了罢?”
陆大夫人与陆二夫人听得张嬷嬷的话,方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忙也双双抢上前,一个取了襟前的帕子小心翼翼为陆老夫人擦手上的水,高明喝命:“快拿了国公爷的帖子请太医去,另外,再使人去请国公爷,就说老夫人烫着了,让国公爷即刻过来!”另一个则搀住了陆老夫人,急声问道:“母亲,您还好吗?您再坚持一会儿,等双喜双福两位姑娘取了药油来上了药就没事了……”
陆老夫人眼见屋里乱作一团,也顾不得手上传来的灼痛和太阳穴传来的胀痛了,深吸一口气,便厉声喝道:“都给我闭嘴!我不过就是受了一点皮外伤罢了,没什么大碍,当务之急,却是问清楚小五如今怎么样了!”
喝得大家都不敢再说后,方厉声问那来传话的婆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且一五一十的与我道来!”
那婆子本正大口喘气的,见陆老夫人一副疾言厉色的样子,也不敢喘了,忙憋气回道:“才庄子上有小子飞马回来传信,说是下午五爷与凌公子一道出去打围时,五爷的马不知什么原因忽然发了疯,怎么也降不住,最后更是将五爷给颠下了马,至小子回来报信前都未醒过来……庄子上虽也有大夫,却医术浅薄,一些急需的药材也没有,所以老国公爷特地使人回来,让即刻将太医请到府里候着,等五爷一回来就好就医,一旦迟了,五爷只怕救不回来……”
话未说完,陆老夫人已是脚下一软,打了个趔趄,万幸有张嬷嬷与陆二夫人眼疾手快的扶住,才没有摔到地上去。
陆大夫人见状,忙喝骂那婆子:“胡说八道什么,五爷吉人自有天相,不过一点小伤小痛罢了,怎么可能救不回来?再敢胡吣,仔细立刻打烂你的嘴!”
唬得那婆子不敢再说后,陆大夫人方小心翼翼向陆老夫人道:“五爷是个有福气的,必不会有事,只父亲既说了让将太医请到府里候着,母亲看是不是即刻便使人请去?不管怎么说,有备无患嘛。”
陆老夫人最疼的便是陆中昱这个小儿子,陆文逐又是陆中昱的独苗苗,她最疼爱的孙辈,如今听得陆文逐惊了马,她心里早乱做一团了,哪里还有什么主意,只喘着气虚弱道:“你拿主意便是……对了,我得给菩萨上柱香去,求菩萨保佑我们小五遇难成祥,逢凶化吉……”说着,便蹒跚着要往后面的小佛堂去。
就听得外面传来小丫鬟慌慌张张的声音:“长公主、三老爷和四姑娘来了——”
话音未落,批了件雪白狐皮斗篷,连头发都来不及绾起来,只胡乱披散在肩上,脸色更是白得与身上斗篷有得一拼的福慧长公主与脸色同样不好看的陆中昱陆明珠父女已一前一后急急走了进来,一进来福慧长公主便尖声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五好好儿的怎么就会惊了马呢?那些跟去的护卫小子们都是死人不成?本宫早说过,这大冬天的,打什么围骑什么马,在京城里不也一样可以骑马打围,偏要去城外……若此番本宫的小五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看本宫饶得了他们哪一个!”
福慧长公主嘴上虽骂的是护卫和小子们,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又如何听不出她真正怪的其实是老国公爷,只不过老国公爷到底是她的公公,她不好明着说,只能指桑骂槐罢了。
于是都不敢啧声,亦连陆老夫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陆中昱见状,只得拉了福慧长公主的手软声说道:“你且别担心,我们小五一定不会有事的……”
福慧长公主却一把甩开了他的手,一脸面子也不给他留的尖声道:“你说不会有事就不会有事?你是亲眼看见了他的伤势还是你是大夫?从来不知道关心儿子,就好像儿子只是我一个人的似的,既然如此,等他此番好了以后,我便上折子给皇兄,让宗人府让小五从母姓,改姓慕容得了!”
她虽是长公主,身份尊贵,却也是一位母亲,尤其她成婚十几年,至今也只得陆文逐一个儿子,可以说陆文逐便是她的命,如今陆文逐出了事,她又怎能不急得发疯?
这话说得委实难听,尤其还当着屋里这么多人的面儿,陆中昱这些年虽因尚了公主,暗地里被不知道多少人看不起,笑话儿他吃软饭,至少没人明面上说过他,谁知道第一个这样明面说他的人不是别个,恰是福慧长公主,当即气得浑身直发抖,只可惜福慧长公主不比别的妻子,别说任丈夫打骂,连重话都不敢说一句,只得强自忍住,恨恨的偏过了头去。
陆中昱被福慧长公主气得浑身直发抖,陆老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样的儿媳若不是圣旨赐婚不能抗旨,真是白送她也不要……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清了清嗓子淡声道:“我们都知道当今皇上手足情深,尤其对两位长公主更是没的说,只是小五到底是陆家的子孙,便是皇上同意他从国姓,只怕宗人府与满朝文武也未必会同意,还请长公主三思!”
陆老夫人这话看似说得客气,实则却是在反讽福慧长公主在今上面前根本没有多少体面,让她凡事还是悠着点的好,别拿了鸡毛便当令箭,福慧长公主浸淫皇宫多年的人,又岂能听不出来?本来还有几分后悔方才口不择言的,当下也不后悔了,反而越发的怒不可遏,冷声道:“这个就不劳老夫人操心了,本宫既说得出,自然就做得到!”
“是吗,那老婆子可要拭目以待了!”陆老夫人毫不示弱,若是放在先帝那会儿,眼前的情形她少不得只能忍了,可今上却摆明了不待见福慧长公主,她如果还得什么都忍着后者,那她也不必活了!
福慧长公主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今上摆明了不待见她,她早已不复先帝在世时的体面荣光,说自己‘既说得出便做得到’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谁知道陆老夫人竟一反常态的与她针锋相对起来,生生将她架到了一个进进不了,退退不得的境地,她没有办法,只能继续虚张声势,冷笑道:“那老夫人可得擦亮眼睛了……”
“娘,您就不能少说两句?”话没说完,已被一个声音冷冷打断,却是自进来后便一直没开过口的陆明珠,“五弟出了事,难道就只有您一个人着急,祖母与父亲,还有大家伙儿都不着急不成?您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与父亲乱发脾气,难道就能解决问题了?无论如何,且先将事情弄清楚了再计议其他也不迟,方才那报信的婆子说得含含糊糊的,我根本没听明白,不如先将事情问清楚了再说?”
一边说着,一边已扶了福慧长公主至左下首第一张椅子上坐下,又转头吩咐早已将头低得不能再低,只恨自己不能变成一根针的双喜双福几个:“劳烦几位姐姐去沏几杯热茶来。”
待双喜双福几个如蒙大赦般退下去后,陆明珠才又上前搀了陆老夫人,笑道:“方才我娘是一时急糊涂了,祖母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罢?”
陆老夫人也不是真想与福慧长公主撕破脸,不看福慧长公主的面子,还得看陆明珠与陆文逐姐弟的面子呢,如今陆明珠既递了梯子给她,她便也就顺势下来了,放缓了神色道:“我知道长公主着急,我何尝又不着急?不过我坚信我们小五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你也与你娘说去,我也是急糊涂了,让她别气了,且商量小五回来后请医问药,进补将养的事是正经。”
陆明珠便又去劝解福慧长公主:“不管怎么说,娘与祖母待五弟的心都是一样的,何必为一些言语上的小摩擦而伤了彼此的和气呢?也就是祖母好性儿,当娘亲生女儿一般看待,才会不跟娘一般见识的,若是换了其他人,娘看会怎么样,便是娘身份尊贵,明面上不能拿娘怎么样,难道暗地里也什么都做不了的?娘且与祖母赔个不是去,总不能寒了老人家的心不是?”
这话也就陆明珠敢说了,福慧长公主心里虽不情愿给陆老夫人赔不是,却也知道女儿这是在为自己好,遂也就坡下驴,果真上前屈膝向陆老夫人福了一福,道:“方才都是我的不是,还请母亲不要与我一般见识才好。”
陆老夫人自然不会真的任她拜下,早一把搀住了她,道:“我也有不是,娘儿们间说开了也就罢了,什么大不了的。”
婆媳两个正言不由衷的客气着,又听得小丫鬟道:“国公爷和二老爷来了——”
随即便见陆中冕与陆中景一前一后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