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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的时候，由于避开了上下班的高峰期，乘坐巴士的人并不多。我选了一个南边靠窗的位置坐下，心里却还翻覆着这段时间换个公司、找份满意的工作的事情
转眼，辞职近半年了。前几个月一直待在家里，整天不是上网就是看电视，要么就是写点什么语无伦次的日记什么的。很少出去，几乎成了足不出户。但有时耐不住寂寞，闷得慌了，也想出去透透气儿什么的——这有点象关在监狱里的犯人一样，大多是闭门思过，但也偶有放风的空当儿。
每次出去大多是买菜，自从辞职后，这原本老婆的事就被我主动揽了过来。买菜时，竟无师自通学会了与小商小贩讨价还价，常常还会为了一两毛钱和别人争得面红耳赤。罢了，最后提着一袋子蔬菜离开菜市场时，一准儿又会因刚才和别人为一两毛钱争执感到惭愧，再次面红耳赤，不过是多了一种心跳。然后回家，洗菜，做饭，象个家庭主妇一样。
衣服倒是很少洗，一定要存够到一定程度。好几次，上班忙的老婆实在看不下去了，逼不得已，专门请半天假，帮我“料理”后来，觉得自己老待在家里，什么事没有还不主动点，在愧疚心理催促下，加上心理承受超过极限，连自己也都看不顺眼了，就统统拿去洗，一洗好几个小时，一直累得腰酸背疼为止。
无聊，无聊，还是无聊生活象杯白开水一样，时不时脑海里会给自己送出两个字来：颓废
我这人其实是闲不住的，虽不至于是工作狂，但确实耐不住寂寞的。以前在公司，朝九晚五紧张有序的生活过惯了，一下子突然没了节奏感：白天上网、晚上看电视，睡觉也经常是在午夜12点以后了，把自己非折磨得困得不行不行的，才肯躺到床上去睡觉，多少次一觉醒来，电视还“忠心耿耿”地加班加点演着第二天醒来，看到墙上的石英钟总是指到9点以后，有时是直接起来吃午饭。午饭也是自个儿泡袋方便面，要么去街转角那的“杭州包子铺”坐会，吃几个小包子就算完成任务了。一般是一日两餐，晚饭，在晚上7点后，随意做点什么哄哄肚子罢了这样的日子，混混耗耗，打发起来倒是蛮快，但索然无味，生物钟也已完全被破坏了。表妹莉打电话，说要恭喜我。一头雾水，我问为什么，她说我快成啥事儿都不用操心的猪了。气得我扬言要去她家蹭吃蹭喝半年再回来，吓得表妹赶紧撂了电话，从此好几天也没打过一个电话。表妹那些象往常一样的骚扰电话竟幸得消声匿迹，暂时告一段落。
老婆见我成天待在家里，怕我待出个病什么的，就一再催我去找找工作，还托了她二叔三姨帮我联系。二叔三姨打了好几次电话说有几个熟人的公司见我条件不错，让我去看看。我却好几次借口身体不好，推辞掉了。想想当初向公司领导递交辞职信时，自己一幅傲然绝决的样子，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总经理和主管人事的部长与我正好互换了态度，一幅难得一见的和蔼宽容之态，先是左右开弓，特别表扬了我一番，好些话以前都没听说这，经他们那么一说，我都怀疑自己甚至可以试试直接去微软、ibm、nec、壳牌等这样的国际大公司当总裁。没等我回过神来，他们开始进入主题，力劝我留下，说是公司现在上市状态不错，正准备拓展海外业务，正缺少我这样的管理人才我没听进去，个性始然，心意决然，只想立即离开这个让我身心憔悴、疲惫不堪的烂公司！原因很简单：辞职的前夜，公司领导与几个业务骨干吃饭，大家都喝多了。总经理一句开得过分的玩笑话，激怒了我。我觉得个人形象和自尊受到极大伤害，愤然摔杯而去。迈出门那一刹那，我听见背后，副总经理低声对总经理说了一句：朗其这小子平时就自以为有点本事，太狂当时，就想回过去，暴练他一顿。学过散打的我，平时对付两三个人都没问题，放倒虽然有180个头的牛副总更是不在话下。喝了许多酒的我，回头瞪了牛副总一眼，见他把凑近陈总的那半张肥猪脸扭了过来，半张着嘴，一脸要哭不笑尴尬的表情突然觉得这人那么卑鄙而又滑稽，居然忍住了紧紧捏起的拳头和想飞出去的我最擅长的边腿。出门，气势汹汹地喊停了一辆的士，云里雾里梦一样地回到公寓。
虽然，这家公司在国外注册并建立了好几个分部，公司经营状况也日益看好。象我样的中层白领，在公司有车开，月薪也比较丰厚。但，对于现在已决意离开的我，已没任何的吸引力。当我走到公司楼下，走出那扇5米高的玻璃大门时，徒然感觉到：外面的阳光是那么的明媚，空气那么的清新。心情，也从未有过的好。感觉自己象重游入大海之中的鱼一样，只是差没有回头对着那扇熟悉得再也不能熟悉的玻璃大门，狠狠地发誓：有生之年，再也不回这个臭鱼塘了！
现在回想半年前那次辞职时的情形，是有些痛快淋漓：那些没完没了的计划和文案，那些讨厌如苍蝇般的业务电话、传真、会议，再也不会纠缠我了；那些逢人笑脸却各怀心思、明争暗斗的同事，无论亲疏，都与我无关了但半年后，当初这些爽快愉悦的心情也逐渐淡化了，象冲过n次以上的茶，甚至不如直接凉白开好喝。而那些遥远的爽和乐，现在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影子聊以自慰、存留作念。同时，另一种失落、另一种沉重却开始在心里衍生、虫子一般啃噬我甚至有点后悔怎么那么冲动就离开公司。但做为一个有事业、有思想的优秀男人，应该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因此，最终还是自己说服了自己。
坐在车窗旁，窗外突兀的高楼、眼花缭乱的广告、拥挤不堪的车流、熙来攘往的路人，看得我心乱而又麻木。脑海里流星雨一般，穿过一阵又一阵思想之雨想那么多干吗！我对自己说，打开文件包，翻起刚才在路边报刊亭买的第六期读者，一篇篇散发着人性与思想光辉的精选文章，转移了我的注意力。天生酷爱文字近于敏感的我，又一次在文字中安宁下来，心境平和多了。尽管巴士在城市的大街上停停开开人上人下，我却几乎忘我地沉浸在一种不为所扰的文字世界中了。
冬日的阳光透过车窗玻璃，照在脸上、衣服上，暖暖的。阳光，落在我摊开的杂志上，一种油墨香和着冷静的文字，那莫名的氛围让我觉得微熏如醉，眼中那行行语句、粒粒文字，如被阳光熨烫过一般，散发着轻语呢喃的气息和感触，我忘记了刚才的烦乱与不快，成了另一个自己。
美术馆、东四、朝阳门、神路街、东大桥、呼家楼、小庄、红庙巴士车内的中英语音自动提示着车到了哪站。我坐得较远，没有理会那断断续续的报站，车身一次次微微的颠动，促使我几乎一目一行地快速浏览着杂志中的内容，牵动自己的思维，好象辞职、闲待以及上网、看影碟、做饭、讨价还价等等都是不曾发生过的事情一样。
抬头望了望了窗外，其实毫无意义，也许只是一种自然的生理反应——活动一下因低头看杂志而酸疼的脖子。窗外，依旧是吵闹的宽屏大世界。窗内，一车各怀已事，各种神情的乘客。几个戴着mp3耳机、叽叽喳喳旁若无人又故意显摆的京城女中学生们，在高谈阔论他们的老师和班上几个长得帅的男生（好象一车人都是她们看不上眼的外省人，就她们是高人一等的“纯种北京人”一样）。其它乘客几乎都是成年人，所以，照例保持着成人的矜持与沉默，以示与那些浮躁的中学生的界限。
不知为什么，我微微笑了笑，轻轻地摇了摇头，又低下来，翻开一页，看另一篇文章。
等我再次抬起头来，车上已人满为患，这列365路巴士整个儿就象是沙丁鱼罐头，也仿佛一帧人类社会由少至盛的进化演变过程的缩影，居然还有一老外入乡随俗，和一车广大中国人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显得很无奈的样子。我猜想，如果他刚到中国不久，一定会在此情形下在心里大发感叹：中国人——how 多！服了 you
呵呵。
还没等我乐完，我座位跟前一个人提着满满一袋子食品，居然一半放在我的腿上，袋子上面印着“天客隆”的字样儿，一看是从超市出来坐的车。正想提醒他把食品袋挪挪，一抬头，呵，是个老人！头发花白，戴着眼镜，若有所思地看着车窗外，阳光正好在他那脸上一分为二，一半有阳光，一半没有。我赶紧把杂志放在包里面，站了起来，给他指了指我坐过的位置：坐这儿吧。
那老人看了看我，点点头，眯着眼笑了笑，说了声谢谢，然后坐了下来。我没说什么，也报之一笑，以示回答，然后抓住巴士上的金属扶手，看着窗外——这么挤，我不能赤裸裸地直视和我已近于“肌肤之亲”的同车人，不然大家都会尴尬。尤其是左前方挨着我站着一位不算顶级漂亮但有几分姿色，身段也不错的美眉，那样几乎零距离“审视”人家，肯定会把你当色狼，认为你不怀好意，所以，只能选择一幅麻木样子，看车窗外了。
阳光，透过车窗玻璃，象被过滤了一样，照在那位老人安祥的脸上，这次阳光是全部、充分地照在脸上了。那银白的头发和脸上深深的皱纹，在阳光下呈现出另一种苍桑与沉实
我心里却涌出一句：有一天，我也会老成这个样子，会经历更多的事情
望着窗外，不知思来想去些什么，但心境真的平和多了。
我想，不是我找到了阳光，而是那阳光发现了人群中的我。
那一切，原本早在那里，只是今天，我路遇了
2007-3-6于北京通惠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