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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两人已来到校场前,薇生支支吾吾,显然没有料到他所说的急事竟是邀她射箭。
“爱卿,这个........”她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若是不答应,难免会惹谢安怀疑;若是答应,她一个连弓箭都没拿过的人,又怎会骑射呢?
薇生心急如焚,早知如此,便不跟着他一块出来了。她正焦虑着,抬眸谢安已拿着弓箭递到她跟前,笑脸盈盈:“皇上,上次微臣输了一箭,这次定要一雪前耻。”
薇生咬牙,狠下心接过他递来的弓箭,步伐艰难地踏向校场高台。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真到了让她射箭的时候,她就装晕!
谢安笑得将眼眯成一条缝,掀起袍角,上前恭敬问道:“皇上选哪个靶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不转睛地盯着薇生,仿佛生怕错过她脸上的神情变化。薇生觉得不对劲,回头看他,四目相对,他眼里的笑意瞬间变成一湖温泉,暖暖的,径直沁入人的心底。
薇生搓了搓大拇指,心想刚才定是自己的错觉。她举目张望,见空地上置放了四五个草靶,遂随手指了离自己最近的靶子,道:“就那个。”
选完后,她特地瞄着余光观察他,见他脸上笑意依旧,并无任何变化,这才松下一口气。皇上给的小册子上,并没有提及和谢大人射箭这项,既然皇上没有提,想必就没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谢安抬头看了眼她选中的靶子,“皇上先请?”
薇生干笑了两声,坐如针毡:“还是爱卿先吧。”
谢安并未推辞,爽快地执起弓箭,站上高台。风中,他白衣翩翩,开弓之势,犹如满月。一箭射出,风声簌簌,直中靶心。
一向以文弱书生形象示人的丞相大人,竟然也有这般英姿飒爽的模样。薇生一怔,小心脏跳得更快。
谢安走下射箭台,挥袖鞠礼,“让皇上见笑了。”
薇生知他谦逊,想要赞美几句,话刚到嘴边忽又想起皇上的交待——“你不能对他好!”,整个人打了个激灵,回过神,笑不露齿,轻描淡写应一声“嗯”。
谢安做出请的姿势,示意该到她了。薇生深呼吸一口,琢磨着如何装晕才能不露马脚。
“爱卿,朕忽感晕眩,要不下次吧?”
她紧紧盯着谢安的眸子,面上表情全无,倒真有一番震慑的意味。
谢安敛起神色,没有任何迟疑地掬手道:“微臣惶恐,竟未察觉到皇上龙体不适,罪该万死。”
他作势便要唤来御医,被薇生拦住:“不用麻烦,许是方才坐久了,朕四处逛逛,兴许就好了。”
谢安松一口气,继而问道:“要不让微臣作陪?”
薇生哪敢让他陪,立马拒绝:“不用。爱卿大病初愈,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校场,仿佛一不留神,身后便有猛兽扑来,一刻都不敢多做停留。
身后谢安凝视着她的背影,面容冷峻,沉思许久后,唤来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准备下一步事宜。”
薇生走出校场没多远,迎面便看见有人躲在花草间,鬼鬼祟祟地望着这边张望。贴身伺候的宫人先一步做出反应,以为有刺客,团团围在薇生前面,大喝道:“保护皇上!”
侍卫快步上前揪出黑影,薇生一瞧,所谓的“贼人”不是别人,正是皇上!
“放开他!”
宫人们一愣,探清来人的模样后,纷纷大惊失色,原来是杜宝林!赵宣别扭地推开挟持他的侍卫,一脸不爽地看着薇生,那眼神仿佛是在看背叛了自己的爱人,无奈辛酸又愤恨。
薇生挥手打发周围人,快步走到他跟前,“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那等我吗?”
赵宣眼神阴沉,“我怎么不能来?”瞧她一副面红耳赤的模样,指不定刚从与谢安处得有多愉快呢!
薇生怔了怔,她刚从校场脱险,正想找他倾诉方才射箭的事,见他语气不对,一颗刚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提起,惴惴不安问道:“你是在生气吗?”
赵宣板着脸,没有回应。
薇生直溜溜地望着他,忽见他头上沾着叶子,想也没想,便伸出手想为他拂去叶子。赵宣面上冷漠,此刻心中却已炸开了锅。一方面,他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另一方面,他反思了无数遍却还是停不下来,反正就是想闹想生气。
见她伸手过来,以为她也生气了,下意识一躲,撅嘴道:“你又想拍我?”
薇生摆手,皇上最近这是怎么了,动不动就闹别扭,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啊。“我想帮你弄这个。”
一片叶子安静地躺在她手心,赵宣躁红了脸,别开视线,“知、知道了,你快说,谢安刚才到底所为何事?”
“我正想说这事呢,谢大人方才竟然邀我去校场,还好我聪明,借机逃走了。”薇生说着,想起方才谢安射箭的模样,下意识脱口而出:“不过啊,谢大人射箭的样子真是好看。”
☆、第二十七章不信任
赵宣面色僵住,二话不说上前拽薇生的手,想拖着她往前走,无奈力气太小,只得作罢,气呼呼甩下一句:“就他那个呆样,能好看到哪里去?我比他强多了!”
待他换回身体后,定要带着她去校场,看他如何大展雄风。
薇生舔了舔舌头,笑着看他一眼,原来皇上是怕被谢大人给比下去了呀。赵宣瞪她一眼,似乎有意掩藏被人看穿心思后的窘迫,“不许笑!”
薇生立马听话地绷住脸。
赵宣不爽地往周围探看,“谢安呢?”
薇生往校场里指了指,“谢大人还在里面,我先出来的。”
他张大眼睛,连忙捏住薇生的手,仿佛生怕谢安追出来一般,“快跟我回去。”
待回了正华殿,屏退宫人,殿门刚关,赵宣忽然转过身,阴着脸想将她往墙上压。使出了吃奶的劲,薇生却纹丝不动,歪着头问道:“想作甚?”
赵宣本想营造出逼迫的紧张氛围,行动失败后,他立即改变作战计划,一手撑在墙边,一手放在她的肩上,抬起下巴,痞痞地说道:“说,我与谢安,哪个更好?”
薇生眨了眨眼,伸出手指轻轻一点,便将赵宣推了出去,她现在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呢。
赵宣索性放下男儿尊严,扑上去像只八爪鱼般挂她身上,坚持不懈:“快说!”
薇生低下头看他,未受丝毫影响继续往前走,心中嘀咕皇上怎么变得越来越像任性的女孩子了。
赵宣紧紧贴在她身上,横竖就是不放手。待薇生取了手札本,回头看他,见他仍是一副苦大仇深的面容,干脆大手一挥,将他横腰抱起放在案桌上。
“杜薇生你出息了,敢对我动粗!”赵宣的自尊心严重受挫,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刚才被她当成小媳妇对待的事实。
薇生无奈地叹气,“将你的手札给我看看。”
赵宣忽然想起昨日的手札日志还未写,捂住腰兜,略带慌张地撅嘴道:“不、不给你!”
薇生无奈地叹一口气,只好亲自动手往他腰间摸。
“混蛋,你不能对我这样!哈哈哈,哎呦,痒死我了,哈哈哈........”赵宣扭着腰,水蛇般地滑动,被她挠得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薇生一把抽出手札,将两本手札本放在一起翻阅。旁边赵宣挣扎失败后,愤恨地跳下案桌,指着薇生道:“杜薇生,好歹我也是皇帝,给点面子行吗?”
薇生敛起神色,专心致志地翻看着手札本,根本没有理会他。
赵宣五脏六腑都要燃起来,小宝林怎么可以不理他!她竟然忽视他!“喂.......”
一个字刚出口,抬眸便见她动作缓慢地转过头,眉头紧锁,面色黯淡,失望地放下手札本,嘴里念念有词:“什么也没有.......”
赵宣一愣,“什么?”
薇生抬头看他,想起方才谢安的行为举止,越发觉得不安。她与皇上,现在是行走在刀尖上的人,若有半点闪失,后果不堪设想。总而言之,凡事都要求个周全谨慎。
“其实我一直想说来着,谢大人今日邀我射箭时,眼神明显与平时不一样。”
赵宣一听,从案桌上跳下,凑到跟前,“怎么不一样?”
薇生转着眼珠,将校场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与他听,“一路上我想了许久,愣是没想出个之所以然。谢大人的言语动作,明明全部合乎常理,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赵宣端正神色,“他让你射箭了吗?”
薇生摇头:“我没射,借机推掉了。”
赵宣沉吟片刻,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抬头面色僵硬,不敢相信地问道:“该不会是他爱上我了吧!”
“哈?”
“你看,他这么多年来从未亲近过女子,每天恨不得跟在我屁股后面跑,而且一看到我广纳后宫时,便各种发牢骚!这不是爱是什么!”
赵宣下意识双手抱膝,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连连嚷道:“太恐怖了!简直太恐怖了!”
薇生蹙眉,原来皇上已经自恋到这种无可救药的地步了,谢大人才不像是那种会喜欢男人的人呢!
她低头细想,忆起谢安说话时的神情,那样的目光分明是在期待什么。这样一想,她又有点不相信自己了,“谢大人让我选靶的时候,语调和眼神确实挺奇怪的。”
赵宣正沉浸在自己的被恋妄想症中,听得“选靶”两字时,猛地抬起头道:“什么?他让你选靶?”
“是啊,那几个靶子都差不多,我就随手选了个。”
“糟了!”赵宣面色一变,大感不妙。
薇生揪着一颗心,急忙追问:“怎、怎么了,我哪里做错了吗?”
赵宣看她一眼,长叹一口气,“是我的错。”终究是他疏忽了,原以为只要交待她尽可能远离大臣,就算跟着谢安去射箭,只要不拉弓提箭便行,哪想竟将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许久,他出声,语气沉重:“我与谢安射箭时,从不选靶,因为他就是那个靶子。”他顿了顿,继续道:“今日他既然问了你选靶的事,说明他早就起了疑心。我与他认识已近二十年,本以为可以瞒住他,却终归是低估了他对我的了解。”
薇生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怎么可以用人做靶子........”
赵宣不喜欢她瞧自己的眼神,用手遮住她的眼睛,半是生气半是着急地说道:“你以为我愿意?我也是被逼无奈啊,要知道,做皇帝不是件轻松事,尤其是当底下这般臣子心心念念着想要名垂青史时,有些事情我不想做,也得做。”
他越说越来气,“你知道谢安为什么主动做人靶吗?就因为他想借此告诉我——君王的错误背后往往是血淋淋的性命,为君者若是棋差一步,臣子便会死无葬身之地!你看啊,他就是个这么变态的人,若不是我箭术精湛,次次都能准确无误地射中他头上的红柰,他早就死了无数遍啊!”
薇生点点头,推开他遮住的手,见他语无伦次,提起射箭便恐慌无比,遂伸手轻拍他的后背:“原来谢大人是个如此克己奉公的人,跟我爹爹有的一拼。”
赵宣抓狂,克己奉公个毛线啊!谢安那厮明明就是个变态狂!他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碰上谢安这样神经质的大臣啊!
薇生继续道:“可是,像谢大人这样的好忠臣,应该不会以下犯上,既然他现在起了疑心,我们正好将事情和盘托出,让谢大人来帮我们,不是更好吗?”
赵宣立马拒绝,他背过身,“不要。”
薇生疑惑道:“为什么?”
赵宣没有搭话。薇生便好奇地盯着他,直到盯得眼睛都酸疼时,赵宣终于出声,像是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般,郑重其事道:“后天的宴会,我准备生擒他。”
薇生有点着急,抓着他的手臂道:“谢大人不像是坏人,万一他不是背后主谋呢?”
赵宣与她四目相对,他抬手抚上她的脸,万般无奈地叹道:“小呆瓜,万一他是呢?”
薇生不说话了,原来、皇上不愿意相信任何人。她将头低低垂下,心情忽地跌倒谷底,她对于皇上来说,不过是个素不相识的小宝林而已,连谢大人都得不到皇上的完全信任,她凭什么能得到皇上的信任呢?
这样一想,她的心情便更糟糕了。之前的慌乱与着急被此刻的失落取代,薇生十八年的人生里,第一次发觉,得不到某个人的信任,竟能让人难受成这样。
赵宣伸手握住她,另一只手移到她的嘴唇边,轻轻捏住她的小扁嘴,“乖,不想了啊,反正我会保护你的。”
他抬眸望她,见她仍不太高兴,以为她因为谢安的事情不高兴,想要哄她,却又无话可说。小宝林是女子,难免心软。可他不能,他是君王,一旦触及权利领域,不管是谁,都有嫌疑参与换身的事,谢安既已起疑,那便只能先下手为强。宁愿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
所谓的草木皆兵,说的便是他现在这样。
宴会当天,热闹非凡,几乎文武百官全部都来了。大齐君王喜欢与民同乐,君王在位时,每半年皆会举行思乐宴,今年的思乐宴正好与三朝元老王老的八十大寿日子贴合,王老劳苦功高,历代君王皆敬重之,内务府寻问圣意后,特意将王老的寿宴与思乐宴一块办了。
思乐宴设于皇家别宫,离皇宫不远,但始终隔着一段距离。虽然这年头不兴刺杀君王的风潮,但保不准有人脑子抽风,故宴会举办前,侍卫队早就将方圆百里清了场子。
赵宣虽不能将换身的事告诉别人,但对近身的侍卫队还是有一定信任度的。他交待薇生悄悄调动一支御林军,扮成太监混入人群中。由于没有宫妃出席思乐宴的先例,他遂扮成宫女,跟在薇生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