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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一组,这七年,我的思想一直被拴在一根木桩上
第一年
某一时刻,我怀疑自己已死去。
干涩的躯体,比地畔的木桩还直挺
拴着两只饥饿的羊。我忘记如何卷起母亲的眼泪
如何在南下的列车上昏昏欲睡。打盹的间隙
看见老黄牛被蚊子叮出血的左腿。
就是那个闪神的傍晚。父亲驮着我
和我十七岁的乡愁。我们支起黄昏
踩断五米宽的石桥。我开始学做个听话的孩子
听父亲说:如何把白天和黑夜
倒立过来。如何努力些
将七月拧出水来
这样的前言,宛如一把钥匙,轻易就打开了诗歌的空间,打开了情感的阀门。诗歌的基调就这样被铺开了,读者的心也落入了这种伤感,疼痛而无奈的思绪中!
语言成熟淳朴,笔触深刻,结构严谨,情感真挚。一些景和情的描写很讲究,以点带面,以少胜多,诗中对比句更加深了一些意象的凸显。第一年,父亲送走了作者,送走了一颗漂泊的心,而父亲的教导将根植于作者心底。“如何把白天和黑夜/倒立过来。如何努力些/将七月拧出水来/”这样的句子很好,内涵丰富,耐人寻味!
第二年
早八点到晚八点
我犯着同样的错误。写错简单的英文代码
失手打碎金贵的工件。他们对我破口大骂
像骂一具尸体。我拿已故的祖父做借口
试图破釜沉舟。在热烈的正午
我决心撕破面具
我是头逼急了的狮子,撕咬最后一片洁白
看他们愤恨地
揉碎我流水线上滚动的青春
像揉碎我干涩的灵魂
我仍张扬地活着
杵在势力中央。金钱、日光、月光、欲望
烧透我脆薄的肌肤。我握紧右手
搓乱掌心的纹路。那些鲜亮的时光
在我体内,一点一点
开始荒芜
语言质朴自然,毫无娇造之气。作者通过自身的观察,体验和理解把打工生活和心态鲜活地呈现在读者眼前,让我们更深切地体会到打工者的劳苦和辛酸。“揉碎我流水线上滚动的青春/像揉碎我干涩的灵魂/”身体和灵魂都在打工的时光里被磨灭,被颓废。
“我仍张扬地活着/杵在势力中央。/”这个转折暗示作者内心的坚韧和不屈。“我握紧右手/搓乱掌心的纹路。那些鲜亮的时光/在我体内,一点一点/开始荒芜/”结尾再次写出作者内心的无奈。诗句成熟老练,让一颗打工的心灵继续疼痛下去
第三年
归乡。是我多年的预谋
那座倒塌的石桥
也在预谋之中。2116公里长的思绪
时常注满绿水。我和故乡之间
被一封信件串通。母亲总习惯在那头
低低地喊一声:儿啊,儿
然后眼泪纵横。我仰面躺下
用枕头蒙住嘴巴,湿湿地叫
娘啊,娘啊
这样的开头很好,出人意表却又在意料之中。作者的语言质朴单纯,描写入微,情感浓烈。特别结尾“低低地喊一声:儿啊,儿/然后眼泪纵横。我仰面躺下/用枕头蒙住嘴巴,湿湿地叫/娘啊,娘啊/”运用纯口语对白,深情的呼唤,真挚的情感让人动容,催人泪下!
这种写作手法同样也验证了艾青的诗论“诗不等于单纯的美!”而是内心最真实,最炽热感触的碰撞。如果我们能准确地把握,真实的表达出来。即使再朴素的诗句,一样能打动人心!
第四年
亲眼目睹一起车祸,生命从地下开出花朵。
我着花衣裳,在车流之间穿梭。我的花朵
像太阳一样火红。火红的鲜血
染过我的衣裳。我从车轮边捞回残余的青春
厌恶地喷一口口水
姐姐是从光里来的。她带给我红苹果
她告诉我母亲旧病复发。她说母亲红肿的胳膊
像棒槌一样粗壮。她边说
边扯弄我的花衣裳
我适时握紧姐姐的手
刚好堵住衣角的破洞。若无其事地
微笑
第一段语言自然流畅,简洁地缩写了一场车祸。“我从车轮边捞回残余的青春/厌恶地喷一口口水/”这一句尚需斟酌。它的意思有点让人费解,是对“残余青春”的不屑还是不满?第二段渐入佳境,质朴的语言,真实的描叙,让人感到作者对母亲及家乡的思念之情。
“我适时握紧姐姐的手/刚好堵住衣角的破洞。若无其事地/微笑/”结尾看似随意,却显示出作者的过人之处。作者握住姐姐的手,赌住的不只是衣角的破洞,而是一张悲伤的脸,一颗悲伤的心!
第五年
那个八月遭遇掠夺
我被洗劫一空。被劫走的
有我泛白的爱情。天空大幅度降水
土地潮湿
长满霉菌
霉菌在我挠破的肌肤上
郁郁葱葱。积水的菜园持续膨胀
撑破地表面。人们仍谈笑风生
我也假装大度。假装被洗劫的
无非是一场爱情
还有这发片黑的土地
语言简洁洗练,诗调沉郁悲伤。一些意象的描写更深刻地揭露出作者内心的痛苦和无奈。而现实却不得不让他假装大度,假装洒脱。“人们仍谈笑风生/我也假装大度。假装被洗劫的/无非是一场爱情/”诗歌描绘出作者的真实写照和在现实生活中,身体和心灵双重都在遭受着侵蚀,被记忆侵蚀,被一些无言的悲伤侵蚀!最后一句“还有这发片黑的土地”应为“还有这片发黑的土地”乃作者打字时的失误。
第六年
我把这里当成我藏身的墓地。
黎明时分,将坚硬的身体剖开
又缝合。反反复复捣鼓
泥土铸成的墙壁。仿佛摸一次
它就长出六年前的自己
再摸一次,它就能把我化成
柔软的泥土
这一组语言成熟凝练,诗意丰盈饱满,叙述老练从容。作者虽未进行正面描写,却把内心的疼痛和期许刻画得很有质感,诗句颇具张力。
“仿佛摸一次/它就长出六年前的自己/再摸一次,它就能把我化成/柔软的泥土/”这样的诗句就像柔软的水,融化了记忆,融化了读者的心!
第七年
今天。
他们结婚,生子。
锣鼓喧天。
今天。我逆水而上
寻找昨天
溺水的自己
当今天过后,我就把七年青春
像父亲割麦子一样
收回身体
语言干净利落,没有一个多余的字词。两段“今天”对比式描写,形成鲜明对比。“他们结婚”心情愉悦,憧憬未来。而“我”“逆水而上/寻找昨天/溺水的自己/”心情沉重悲哀,只能在记忆里搜寻自己。
“当今天过后,我就把七年青春/像父亲割麦子一样/收回身体/”把情感推到高处时,却又戛然而止,结尾干脆有利,于朴素中见诗意,淡定中见真情!
枕上霜的这一组七年,采取连贯式的描写。从第一年到第七年,情感始终为整首诗歌的脉络走向。像一根绳子把七个片段如穿珠子一样,紧密严实地串联成一体。而作者内心感触和日趋成熟的心志也在诗句间慢慢渗化,升华!诗歌始终保持忧郁悲伤的抒情气息,真切浓烈的情感,一次又一次碰撞着读者的心。
唯一不足之处就是前后在写作手法上悬殊教大,前面的“繁,密”和后面的“精,短”不是十分协调。组诗应该注意保持全篇和谐统一,尽量保持相同的基调和诗风。整体来说,七年不失为一首好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