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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大朝因为皇帝病重比往日更加热闹。按照庄起的话来说,全都正事不干,一股脑为了储君之事唇枪舌战去了。
孟知微笑问:“立储君难道不是大事?”
庄起翘着二郎腿:“太子难道不是储君?天无二日,两个太阳都晒得人半死不活,别说是三个太阳了。”
孟知微与他对着干一般,只说:“那两个太阳都自身难保了,第三个太阳还不出来抢占先机,这么个大好的局面就白白浪费了。”
庄起点了点她的鼻子:“女人啊女人,你怎么唯恐天下不乱似的?”
孟知微叹口气:“我只是担心宫中的皇后,她的日子得多难熬。三皇子对储君之位势在必得,大臣们阻拦的力度越大,他铤而走险的可能就越大,有些事情现在没有爆发,不代表一个月后还是如此。皇后封锁了中宫,可宫里还有皇上呢!在三皇子的眼中,皇帝与太子都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鱼肉,皇后的下场可想而知。”
庄起一点都不奇怪孟知微对人心险恶的认知度,相反,很多时候她都会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一些人,而事情的发展也往往与那些人的本性有着莫大的关联。说白了,她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之后事情没到那个地步,她反而更为舒心。仿佛代表着,坏人并没有坏到丧心病狂的地步,这个人世间就还有救一样。
傻得可爱的女人!
只不过,哪怕你将人心看得有多透彻,人心也只有更坏没有最坏。
庄起今日刚刚下了大朝,心里还在嘀咕着又是无聊的半日被消磨了,还没走出大殿,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耳语,轻轻的问他:“庄将军,听说你家独子快要三岁生辰了,请帖上可有老夫的名号?”
这个声音,哪怕是轻声软语也无法让人忽略其中的威仪,正是当朝太尉季大人,德妃娘娘的父亲。
庄起没有回头,只笑道:“怎么,太尉大人也缺了我庄家这杯水酒?”
季太尉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道:“老夫一直缺美酒,可惜庄将军不肯割爱啊。”
庄起干笑了两声,没有作答。
季太尉也不以为意,转身与另外的同僚打了招呼,直接越过庄起走了出去。
等庄起也出了宫,意外的发现家里的车夫居然来了。平日里他都是骑马上朝,并不需要车夫,车夫出现,明显是府里有了要事。
联想到今日季太尉的反常,庄起眉头立即锁了起来,直接问车夫:“小公子在哪里?”
车夫没想到自家老爷出来就直奔关键问题,简单的愣了愣神,这才彷徨不安的道:“小公子失踪了。老爷今早上朝后,小公子就不见了人影。”
庄恒平日里起得早,都是与庄起一起习武之后,庄起上朝,他就回房沐浴更衣,然后再练大字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他身边基本没有人伺候,哪怕是孟知微也甚少去打扰。
庄起原本要快马加鞭的赶回府里,走到半路又拐去了睿王府,车夫只好回去禀告给了孟知微。
若是换了寻常人,说不定早就六神无主等待着自家夫君回来拿主意了,可孟知微不同,在发现庄恒不见之后,她立即就封锁了府里所有的大门小门偏门,然后召集了府里所有的仆从,逐个点名。
果然,有一名侍女不见了人影。孟知微一边让人去翻找侍女的物品看看里面能否找到对方与外人联系的蛛丝马迹,一边派人去抓对方的家人,一边又让人沿街打听侍女的去向,最后,她直接叫来了赵管家,直言:“赏金万两,我要恒儿的下落。”
赵管家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他身为庄起的左右手,对庄起暗中的势力比孟知微更加清楚,不过半个时辰就将消息扩散了出去,同时,皇城里各个角落开始回馈回来了信息。
孩子最后到达的目的地让孟知微也有点头昏。
她双拳紧握,对着忙碌了半日终于回家的庄起平静的道:“恒儿在太尉府!”
庄起点头:“我知道。”
孟知微继续盯视着他:“听闻三皇子有三个儿子。”
季太尉是德妃的父亲,他们一生的荣辱都在三皇子身上,三皇子的命根子自然是他三个孩子。
无后,哪怕三皇子登上了皇位,他的地位也不会稳当。
孟知微不是任人宰割的人,身为母亲,庄恒就是她半条命,别人要她的命,她自然也会让对方生不如死。
狠毒,孟知微自认自己并不比别人少一分。
庄起半垂着眼:“三个孩子都要?”
孟知微低声道:“如果你不止恒儿一个儿子,你觉得他们会只带走他一人吗?”
自然不会!
庄起手上抓着近卫营的兵权,他又没有妾室,如果真的有三个儿子,那绝对都是嫡子。失踪了一个儿子不要紧,可三个儿子都失踪了,庄起才能彻底的被控制。
在权势面前,人命贱如狗。
太尉要庄起背叛睿王,只能用他的儿子来要挟。孟知微要自己的儿子回来,自然选择最直接最快速的方法———以命换命!
庄起经商多年,什么阴私手段没见过?他在江湖行走,什么样的人没杀过?在战场上,他的刀剑永远都只为了保护自己,保护家人而存在。
…………
当夜,禁卫军统领被人围杀,死状极其惨烈,可谓是被五马分尸而亡。
一个时辰后,太尉府被突如其来的近卫营围困,燃烧的火把几乎照亮了太尉府上的夜空,连星星也被夺去了光辉。
如狼似虎的近卫营士兵们撞开大门,见到私兵就砍,见到奴仆就镇压,太尉季大人衣衫不整的匆匆从后院赶来,只见符东疏像天神降临一般矗立在门口,顿时大喝:“符世子,你要造反吗?”
符东疏笑得贱兮兮的道:“见过太尉大人!大人,你说错了,本世子今夜过来,是为了抓奸细,不是抓反贼。”
你说我造反,我直接说你是反贼了。符东疏的嘴上功夫越见高深,只把季太尉气得发抖,指着他周边虎视眈眈的士兵们道:“老夫怎么不知道自己府里有奸细?”
符东疏笑道:“大人你当然不知,因为奸细是从东宫逃出来的,我的人一路追踪,最后不知怎么的居然追到了太尉的府上。”他原本还笑嘻嘻的一脸痞子样,说到东宫时顿时就变了脸色,“太子原本就重病难治,这奸细也不知道是收买了哪个混蛋,居然让他混入了东宫,其志不小啊!”
太尉眉头一动:“太子如何了?”
符东疏冷笑:“哟,季大人终于知道我东离有太子了啊?在朝堂上,也不知是哪位大人口口声声要立储君来着。”
季太尉最恨他这副尖酸刻薄的模样,厉声问:“太子到底如何了?”
符东疏还没回答,后院就传来了嘈杂的人声,不多时,庄起穿着盔甲,如二郎神一般迈步走了出来,他的手中提着一颗人头,另一只手中拖着一块明黄色的抹布似的东西,先将人头丢弃在季太尉跟前:“太尉大人,我想你该先问一问,这奸细为何会在你的府邸?你派他去东宫有何目的?太子的重病是否与你有关?还有,”他又将那明黄色的物事抛在众人面前,“这件皇袍,你要作何解释?”
季太尉根本没有瞧见那奸细的模样,一双眼全部锁定在了皇袍之上:“你,你居然敢擅自搜朝廷大臣的官邸!庄起,你好大的胆子。”
庄起冷冷的道:“比不得太尉大人。皇上还没殡天呢,你就想着要取而代之了。你的书房内想必不止这一件皇袍吧,是不是连玉玺都准备了?”
话音刚落,身后又来了脚步声,庄起右手一伸,赶来的士兵直接将一个打开的锦盒交在了他的手上,庄起看了一眼,随意的抛在了那皇袍之上,“人赃俱获,太尉大人,我想你需要给皇上一个解释,也需要给天下的子民们一个解释了。暗害太子,私制皇袍玉玺都是一等一的大罪,我想,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太子死了,你就可以登基为帝吧?这皇袍是为谁准备的,玉玺上的年号又是给谁用的?对了,禁卫军头领死得好冤枉啊,他也想要向你讨个公道,问问季大人,为何对他暗下毒手,难道他对你不够忠心吗?还是,他发现了季大人的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比如……通敌叛国!”
“庄起,你闭嘴!本官行得正,不是凭着你几句莫须有的话就能够诬蔑得了的,这些皇袍与玉玺本官也从未见过。”他甚至上前一步,直接瞪视着庄起道,“你若再是口出狂言,担心……”
庄起眉头一挑,反问:“担心什么?”
他挥了挥手,士兵们抱着三个昏睡的孩子走上前来,季太尉心口一跳,跑上前一看,顿时整个人都要晕了过去,伸手想要抢夺,那些士兵哪里会如他的愿。
这位在朝中沉沉浮浮的国丈,最后只听得那杀人如麻的庄大将军低问的话语:“我的儿子与三皇子的嫡子们想必,谁的命更重要,我相信太尉大人比谁更加清楚吧?”
☆、第五九章
庄起用雷霆手段迅速的扫荡了太尉府,不单用三个皇孙换回了自己的儿子,更是直接将整个太尉府给封锁了起来。
太尉府所在的一条街,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以确保消息不会走漏。
相比太尉府的戒备森严,原本应该关门锁窗的中宫却悄无声息的打开了一条门缝,一道苍老的背影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了其中。
皇后正准备歇息,见到来人很是惊讶,问:“睿王半夜至此,可是有要事?”
老睿王拄着一根拐杖,打量了皇后一眼,笑呵呵的问:“三更半夜的,皇后娘娘又是准备去哪里?”
皇后拢了拢自己临时披着的长衫,道:“本宫不知睿王何意。”
老睿王也不强迫对方回答,只拿着拐杖东敲敲西打打,不多会就到了凤榻边上,在床柱上一撞,那铺着绣被的床板居然打开,露出里面的地道来。睿王转过身子,似笑非笑的瞥了瞥面色平静的皇后:“娘娘真是好兴致,可否告诉老臣,这地道通往何处?”
皇后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解释道:“这地道只有历代帝后知晓,并不是本宫所为。”
老睿王点了点头:“原来与皇后暗通款曲之人是皇上,这样,老臣也就放心了。”
皇后显然对睿王的老不正经已经习以为常,面色不改的道:“本宫正待去见皇上,睿王可有兴趣一同前往?”
老睿王呵呵的笑了两声:“你们夫妻说悄悄话儿,老臣去凑热闹,不好吧!”口里说着不好吧,身子却是忍不住的往地道里瞧了又瞧。
皇后直接解开披着的外衫,露出里面换好的宫女服饰,很是镇定的戳穿对方的把戏:“睿王半夜到此,不就是为了此事吗?”何必遮遮掩掩,你这老狐狸昨日不来,明日不来,偏偏赶上今夜,不就是因为本宫的异动吗?相比起德妃,睿王对宫中的掌控力明显更为紧密。心里在筛选中宫的背叛者,面上她已经率先探入地道,就要领路了。
老睿王正准备随后,脑袋上突兀得传出一声娇嗔:“我就说他老了吧,只惦记着随美人去幽会,把我们两个正经人给忘在脑后了。”
此话一出,皇后猛地一顿,不可置信的望向头顶,只见那高高的屋梁上站着一位俏生生的妇人,一袭浓如墨的长裙仿佛展开的蛛网一般,而她本人就是那网中的黑蜘蛛,静静的俯视着脚下的蝼蚁,随时准备射出毒液一击必杀。而她的身边,是一位身形雄壮的男子,腰间别着一把长刀,单手搂着女子的腰肢,面容隐藏在黑暗中看不分明,凭着多年的阅人经验,皇后下意识的觉得相比那名女子,这男人反而更加危险。一个是锋芒毕露,一个是隐而不发,女子在杀人之前说不定还会调笑几句,那男人说不得暗中来暗中去,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就命丧黄泉,死不瞑目中还在猜测对方到底是谁。
老睿王仿佛没有听到那妇人的调侃,对着两人招了招手:“快来,我带你们去见识见识我东离的皇帝老儿,他才是真的老不死。”
睿王从小到大都压着皇帝一头,哪怕对方成了皇帝,睿王手中反而掌握了大半的权柄,在臣子们面前,睿王自然是保皇一派,可私底下,皇帝与睿王打架扯皮的事情不少,相互骂对方老不死的时候更加多。皇后也是偶尔一次听见,当时还惊诧了不少,暗中揣测过皇帝与睿王的关系是不是真如外人所说那般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
奇怪的是,睿王居然会在这两人的面前‘诅咒’皇帝,可见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一想到自己视为铜墙铁壁的中宫拦得住天下任何人,包括皇帝,却拦不住睿王,甚至,也拦不住屋梁上的两个陌生人,皇后的脚底就冒出一股子寒气。正琢磨着两人的武艺到底有多高之时,他们已经轻飘飘的落在了面前,同为女子的妇人先看向皇后,眼中的兴致任谁都瞧得一清二楚。
妇人扬了扬头,口气不善的道:“听说你男人要死了?”
你男人?!
皇后压制心底的鄙夷,点头道:“原本死不了,可他的伤势拖得太久了,最后到底是死是活本宫也不知道。”
妇人凑近了一点,盯着皇后的眼睛:“那你是想他死还是活?”
皇后淡淡的道:“他的命是他的,与本宫何干。”
妇人推了推身边的男子,道:“看吧,又是个狠心的女人,可见你们男人到底有多可恨。”
男人的视线一直都集中在妇人身上,根本没有给过皇后一个眼色,似乎在他眼中,除了这名妇人外,其他的人都是木偶是摆设,得不到他一丝一毫的关注。听到妇人的话,男人沉默的想了想,道:“你若是看不惯这东离的皇帝,毒死他就是。”
妇人娇笑道:“那我们就别想走出皇宫了,你要给我陪葬吗?”
男人对对方的惊人之语毫不惊诧,只说:“我可以让整个东离皇宫给你我陪葬。”
妇人对对方的回答相当满意,睿王等他们打情骂俏之后才插话道:“四娘子,你不会只带了毒药来吧?”
妇人鄙视了睿王一眼:“王爷难道不知道医毒是一家吗,我带的毒药既能毒死人,也能救人。”
睿王呵呵笑道:“那就好。”他反而越过皇后走入了地道,一边走一边唠叨,“哎哟,德妃太缺德了,我弟弟生死不明,她却连面都不让我这做兄长的去去见见,存心是让我半夜劳碌啊!我这老胳膊老腿哟,怎么禁得住这么多折腾……”
皇后身前是拄着拐杖依然健步如飞的老睿王,身后是恨不得黏糊成一人武艺高强身怀剧毒的江湖人士,作为中间唯一的正常人,她开始觉得今晚的皇帝说不定真的会殡天。
原因?大概不是被老睿王诅咒而死,就是被那妇人下毒而亡,或者……直接被那沉默寡言的男人一刀毙命吧!
这么一想,皇帝居然有点可怜。
等见到孤零零躺在龙床上,呼吸轻浅的皇帝时,皇后眼中的悲悯几乎要满溢了出来。
“我以为他会死在我的手里,死在中宫大殿之内。”
睿王站在床边,叹息道:“我以为他会死在牡丹花下,那样才配得上他一国之君的地位。”这个时候,整个东离最有权势的两个人都没有用尊称,反而自称为‘我’,似乎这样才能表现出他们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妇人凑到皇帝的面前,低头审视着对方的神色,翻了翻他的眼皮和舌苔,又打开被子查看伤势,最后在腰间的刀伤上恨恨一戳,居然将那快要愈合的伤势又戳出个血窟窿。
皇后不为所动,睿王努了努嘴笑得幸灾乐祸,男人适时的拿出洁白的帕子递给妇人,妇人擦干净了手指,从头上拔出一根银针,对众人道:“你们确定要他醒来?”
老睿王怪声怪气的哦了下:“难道他醒不来?”
妇人笑道:“在我手上,除非对方已经没气了,否则我让他什么时候醒,他就得什么时候醒。只不过,我得提醒你们,他的伤势的确不重,之所以昏迷,是有人刻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