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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头看他,下了决心,颔首道:“宫中酉正下钥,那时天色正朦胧,赶在宫门锁闭前发动突袭,打他个措手不及。今日秘召几位指挥商议,明日傍晚起事,免得夜长梦多。”
成则踌躇满志地应了,回身眺望那连绵宫阙,乌苍苍的天幕下显得压抑沉重。实在没有太多时间,谁也不知道今上什么时候会发动致命一击。与其在睡梦中被杀,不如轰轰烈烈大干一场。成败在此一举,败了至多是个死;若成功,便能一雪前耻,不必再苟延残喘地活着了。
那厢今上赶到西挟时,皇后还卧在血泊里。因为剪刀扎得深,谁也不敢轻易搬动她。他进门看见这场景,心都揪成了一团。大滩的血,从那具柔弱的身体里流淌出来,恐怕已经将她放了个半空吧!
他蹲下来唤她,“皇后……”
她微微有些反应,原本活蹦乱跳的人,一下子变成了这样,他简直想要杀人。只是暂且顾不得那么多,小心翼翼将她拗在臂弯里,轻轻托起来,送到榻上去。医官们一拥而上,处理伤口、把脉、开方子。他站在边上茫然看着,只觉五脏六腑都碎了,碎成了渣滓,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太后匆忙而至,远远立着观望,蹙眉道:“这禁庭真是愈发的乱了,先是下毒,然后是刺杀,叫人怎么办才好?”她知道皇后不能出事,这个节骨眼上,一旦她遇到不测,非但失了兴兵的把柄,还让绥国钻空子,好大肆宣扬他们的长公主毙命于大钺禁庭,缚住了大钺的手脚。
翰林医官退出来,向今上长揖,“官家稍安勿躁,臣查验过,圣人失血虽多,总算未伤及肺,乃是不幸中之万幸。如今气虚血亏,刀口也深,对于女子来说纵不累及性命,却也是消耗颇巨的苦差事。臣为圣人缝合了伤口,上药包扎妥当,但要痊愈恐怕还需时日。圣人身娇体贵,何时醒转还未可知,醒后疼痛难当也是必然。床前万不可离人,药要按时服用,静养三五日,多少会有好转的。”
今上得知她没有危险,悬了半天的心才放下来。坐在她床沿守候,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她气若游丝,叫他不知如何是好。到了现在才想起来问经过,直起身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西挟外有班直把守,是谁伤了皇后?”
金姑子上前一步,哭道:“下半晌圣人在殿中绣花,梁娘子到访,婢子引梁娘子入内,伺候了茶点便在殿外侍立。起先圣人与梁娘子还有说有笑的,后来不知怎么起了争执。婢子不放心,挨在帘外偷听,她们说得低,听不太真,隐约听见梁娘子骂圣人贱婢。圣人一向和善,官家是知道的,婢子怕圣人吃亏,想进去劝解两句,结果便见梁娘子操起桌上剪子,对准圣人扎了过去……”
贵妃铁青着脸道:“你胡说,分明是圣人自戮陷害我!”她惶惶向今上哀告,“官家明鉴,臣妾唯恐圣人在西挟短了衣食才来探望,并未同圣人起什么争执。原本都好好的,圣人袖中藏剪子,突然便扎向自己……臣妾是无辜的,举头三尺有神明,臣妾不敢有半句谎话,官家要替臣妾做主。”
春渥一直在照顾皇后,听了她的话衔泪转过身来,哭道:“梁娘子可是要撇清关系么?我家圣人平时是什么样的性子,禁中人人知道。她从不与人较长短,心善也怯懦。一个连杀鸡都不敢看的人,怎么会对自己下手,且伤口恁地深,不是恨透了,哪里来这样大的力道?梁娘子要官家为你做主,我家圣人谁来主持公道?她昨日才受了冤屈关进冷宫里来,梁娘子还不愿放过她,追到冷宫中羞辱她。她终是一国之母,梁娘子怎么能这样辱骂她?骂便罢了,还要伤她性命。终不过是嫉妒圣人圣眷隆重,要置她于死地,以泄心头之恨。”
今上直直望过去,那眼神冰冷,要将人刺穿似的。贵妃心知这回是落进了她们设好的套里了,焦急异常,疯了似的尖叫起来,“我没有!要取她性命何需我动手,我这样送上门来叫你们拿我的把柄么?”一壁说一壁哭着跪在太后面前,“孃孃救我,我现在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我没有伤圣人,是被她们算计了。孃孃你可信我?你替我说说话吧,我若是那样狠毒的人,上次皇后给我下毒的事就该计较到底。”
今上咬牙道:“你无凭无据,怎敢断言是皇后给你下毒?正因为你心里这样认定了,便有备而来挟私报复。让太后救你,如何救你?皇后躺在这里,都是假的么?你说她自戮,说得好!”他转头吩咐录景,“拿把剪子来!若贵妃能对自己下得去手,我就相信你。”
她敢么?她不敢。不是到了绝境,谁也没有那份胆色。
贵妃连哭都忘了,怔怔看着录景递过来的剪子,想去接,终究还是缩回了手,嚎啕大哭起来。
太后两难,是不是贵妃所为一时也分不清,但是大战在即,孰轻孰重她心里明白。本想替她遮掩两句,不想皇后的乳娘又有了新说法。
“官家容婢子回禀。”春渥掖手道,“梁娘子说皇后给宜圣阁下毒,婢子才想起来,梁娘子病后圣人时时挂怀,曾多次命阿茸往返赠送补品。梁娘子也常对阿茸有赏赉,一来二去,阿茸究竟受命于谁,那就说不清了。阿茸父母双亡,曾为以后的生计忧心,若一时贪财陷害主人,这种事并非不通。如今她人已经死了,的确死无对证,婢子也不敢妄下断言,只想求官家还圣人一个清白。”说着哭泣不止,回头往床上看了看,哽声道,“她是个没心机的人,否则也不会落得今天这样下场。官家是她最亲近的人,若连官家都不替她撑腰,那圣人实在是太可怜了。”
春渥这番话,引得太后对贵妃起了疑心。皇后意欲毒杀官家,这个消息确实是从贵妃那里传来的。她想借此兴兵是不错,可若真是贵妃设的局,那她的品性就值得怀疑了。
贵妃自然不能承认,然而眼下陷入了与皇后那天同样的尴尬境地,她是有傲性的人,也仗着官家还有用得上她的地方,并不忙于狡辩。倒是她身边的尚宫跪地磕头,“娘子出身高贵,宫掖之中长大的人,绝不屑于做这样愚蠢的事。如今遭人陷害,白璧蒙尘,请官家与太后圣裁,为娘子洗冤。”
今上因皇后的伤势严重,腾不出闲心来处置这件事,不管贵妃是否无辜,他眼下极端厌弃她是一定的。他狠狠盯着她,寒声道:“禁庭丑闻,不宜向外宣扬。皇后受重伤,贵妃嫌疑重大,暂押入永巷素室令其思过,待皇后无虞再行处置。”
永巷素室与皇后这西挟不同,是真正徒留四壁的地方,官家究竟有多偏心,可见一斑。贵妃摇摇晃晃立起来,外间黄门要上手押解,被她奋力格开了。她整整衣领,未再多言,昂首走了出去。
太后旁观,束手无策。皇后一直晕厥,官家也定不下心思查办,只有再等等了。
她上前探看,的确伤得颇重,便叹息道:“年轻孩子冲动,这又是何必呢!无论如何先让皇后静养,这回受了苦,可怜见的。官家亦须小心自己的身体,你身上余热不退,不知是什么缘故。若太过劳累了,我怕你扛不住。”
今上道是,“这里无事了,孃孃回去吧!待皇后略好些,我要将她移入柔仪殿,也好就近照顾她。”
太后启了启唇,本欲反对,到底还是忍住了。官家正是心疼的时候,同他说什么都是白搭。他眼里只有一个皇后,看看这西挟,妆点得如此惬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涌金殿呢!贵妃没人疼没人爱,直接送进素室,实在吃了大亏。往后还要靠她成事,切切慢待不得。长袖还需她这太后来舞,皇后依仗的是官家,贵妃身后却是乌戎,两下里比较,贵妃必定是重头。
太后挽着画帛去了,殿里闲杂人等散开,只剩春渥和金姑子她们照应。汤药来去,都是今上亲自喂,将到入夜时分,皇后又发起热来,额上豆大的汗珠湿透了鬓角,人也有些迷糊,谵语连连,仍旧没有醒转。
春渥看在眼里,心头都滴出血来。这孩子下手这么狠,真不给自己留余地。好在不伤及性命,可是这番的痛,实打实的要她自己忍受了。她想起以前,到了天热的时候她喜欢吃芦粟,长长的一截,叼在嘴里烟杆似的。芦粟的皮薄而利,一不小心就割伤了手,那时她都要哭哭啼啼窝在她怀里的。可现在呢,经历了一些事,被迫长大,踏着血路前行,这就是禁中女人的悲哀。怨来怨去,还是怨恨云观,要不是他,秾华不会参与进来。她在建安明明有富足的生活,长得又是这样一副标致容貌,就算不当皇后,也可以有很美满的婚姻。如今全毁了,她必须靠自己挣扎求生,否则只能被人屠戮。
今上守着她,半步也不相离。他没有试过照顾别人,干什么都迟缓而谨慎。绞了手巾轻轻给她拭汗,擦着擦着垂下头,姿势痛苦至极。
春渥看得伤心,上前道:“官家歇息片刻罢,让婢子来。”
他摇了摇头,“你们都出去,我一个人可以。”
春渥无奈,带着金姑子她们都退到檐下去了。外面雨势渐密,透过灯笼的光看,纷纷扬扬牛毛一样,偶尔被风吹进来,冷梭梭拂在脸上,叫人打颤。
秦让撑着伞从宫门上进来,对拢袖而立的录景招了招手。录景缩着脖子过去,他凑到他耳边嘀咕两句,录景点点头,快步入了正殿,站在帘外回禀:“官家,御龙直有消息传进来,时候定下了,在明日酉正。”
今上抬头看了他一眼,“真会挑时候。大开宣德门,放他们进来。皇后眼下这样,我没有兴致同他玩。命殿前、步军二司会同东西五班拿人,在前朝解决,别漫延进内庭来。束手就擒者押到外面绞杀,凡有反抗者立时正法,就这么办。”
反正参与者一个不留,不管最后是不是投降。录景揖手道是,复退出去传令了。
他低头看她,不知什么时候她睁开了眼睛,轻轻叫了声官家。他嗯了声,“你醒了?”仿佛她只是睡着,时候到了,该起床一样。可是鼻子有些发酸,他匆促转过头去,“我给你找点吃的。”
她说不要,“别走。”
他只得留下来,心头翻涌起无数的感觉,一瞬把人生的颓败和凄苦都尝遍了。他紧紧抓着她的手,用力抵在额头上,嗓音悲凉,“是我对不起你。”
她喘了两口气,说话很吃力,眼神也有些涣散,抓着他的衣袖问:“云观攻进来了么?”
“没有,明天酉时。”他摸摸她的脸,“痛么?”
她心里五味杂陈,哭起来,气哽不止。越哭伤口越痛,到最后嘴唇都褪了血色,他看得心惊,忙安抚道:“别哭,有什么话等好了再说。”
“官家……”她抽泣着哑声唤他,“你不要离开我,一直陪着我。”
他把脸贴在她脸上,“我陪着你,哪里都不去。”
她的手指冰凉,想用力回握他,可惜提不起劲来。转头看外面,“贵妃呢?”
“关进永巷了。”他眼里有说不尽的恨意,阴狠道,“若不是顾忌她的身份,我即刻便处死她。你暂且不要想那么多,先将伤养好,我自然给你个满意的答复。”
她心里其实很觉得愧疚,他是真心待她的,她在这件事上欺骗了他,她也不愿意这样。可是大战就在眼前,她若再温吞过日子,很快便会被废,被真正囚禁,甚至死在她们手里。当初她封后掌凤印,应该也是出于政治考虑。此一时彼一时,发起战争的时候贵妃有了用武之地,官家要安抚或是借助乌戎,除了爱情,还有什么可许她的?只有这顶凤冠。
她不知道自己这场赌注押得对不对,她没有把握,唯有尽力一试。可是她心里那么难过,她让他相信她,转身又利用他,实在不配得到他的爱。
“得意……”她喃喃叫他,“我对不起你。”
他蹙眉替她擦了眼泪,“是我没有护你周全。”
他躺下来,她不能移动,他努力贴近些,让她靠在他的肩头。不时抚抚她,说:“皇后,你还活着就好……明日有一场决斗,云观拿住后恐怕要处死,你怎么看呢?”
她闭上眼睛,伤口痛得厉害,但是十三岁前在中瓦子的时光却变得异常清晰。她还记得云观分花拂柳而来的场景,公子无双,如珠如玉。她艰难地喘了口气,“一定要死么?”
他说是,“政敌越少,我的江山就越稳固。也许你觉得残酷,但这就是现实。我不杀他,他便会杀我,皇后如今也经历了许多事,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了。”
是的,她明白,也正尝试着这么做。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可以依靠自己的实力,她能利用的只有他的感情。她觉得自己可气可悲,心里堵憋,含泪看着他说:“官家,你亲亲我吧!”
她有时候孩子气,这样撒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能他以为她是在邀宠,其实她只是想从他身上获得温暖。
他低头亲吻她,吻得很深,叫她气喘吁吁。吻过以后怕她伤身,便掀开她的衣襟查看。伤口在她胸房上,正是徐隆渐起的地方,因为要包扎,抹胸半松,底下轮廓清晰。他脸上一红,想转头,又调不开视线,心不在焉道:“药得勤换,明日我帮你。”
她很不好意思,可是看了他的神情,反而生出捉弄他的心来,忍痛问:“想摸么?”
他啊了声,很快明白过来,一副受惊的样子,“没有……不想。”
她笑了笑,把他的手执起来,放在了另一边的乳上。
☆、第57章
他起先目瞪口呆,可是渐渐有会心的笑意爬上脸颊。皇后羞涩地问他,“如何?”
他说很好,复又追加了一句,“这么好!”
他的手暖暖地罩着她,她因为失血有些多,心口冰凉,他的手恰好能给她温暖。她闭上眼,缓缓舒了口气。殿内烛火黯淡,朦胧的光线里有他,很觉充实和安全。她在他掌心里,他不太安分,缠绵的小动作不断。她伤口虽疼,感觉还是灵敏的,被他撩拨得脸红,睁开眼睛同他对视,他居然像少年一样羞怯。她反倒不忍心嗔怪他,由他去罢,反正都是他的。她重新阖上眼,一手勾着他的臂膀,痛在夜里扩张得异常鲜明。她拧眉忍受着,渐渐身体变得钝重,像被千军万马踩踏,把她整个人踩进了泥沼里。
她额上又起了汗,他察觉了,忙支起身替她擦拭。她勉强看他,眼泪涌出来,“好痛。”
他显出挫败的神情,她痛,他比她更痛千百倍。可惜他不能代替她,只有不停地亲吻她,“熬过今晚,明天就会好的。”
日日寄希望于明天,明天来了,依旧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样。
窗外秋雨绵绵,打在窗棂上,像孩子扬起了一把沙,飒飒作响。
他原本要移她到柔仪殿的,可是想起云观傍晚的计划,还是决定延后一天,等局势稳定下来再说。
早五更,他起身要去视朝,秾华痛了整夜,睡得极浅,他一有动静便醒过来了。没法替他更衣,卧在床上怔怔看着他。他自己系蔽膝,回过头望了她一眼,温声道:“接着睡,好好养息。今日当如常,免得惹他怀疑。我散了朝就过来陪你,不会很久的,一个时辰就回来。”
她点点头,眼里满是眷恋,“你自己要小心。”
他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可不知怎么,他突然晃了晃,慌忙撑住了月牙桌,才不至于跌倒。她看见他脸色变得很难看,心里焦急不已,一面唤人,一面挣扎着要下床。他缓过劲来,匆匆过去安抚,“我不要紧,就是头有些晕,现在已经好了。你不能动,小心伤口崩开,又要吃一回苦。”
她勉力抬手摸他的额头,带着哭腔道:“怎么还在发烧?官家你怎么了?”
他也说不清,并不是伤风受寒,低烧却一直不退,时间长了,人有点恍恍惚惚的。比如一阵晕眩飞快过去,四肢便有千斤重。不过只是一瞬,过去了就没事了。他怕她担心,笑道:“大概是太累了,这阵子事情多,我精神有些不济。等这件事过去了休息几天,我们上艮岳去,住上半个月再回来,可好?”
她嗯了声,凄惶的一双大眼睛看着,低声道:“你要好好的,否则我躺着也不安心。”
他垂手抚抚她的脸,录景伺候他戴上通天冠,便被簇拥着出去了。
她仰在那里目送他,心里总觉得七上八下。春渥进来换香,微微开启了一点窗户,回身问她可冷,她摇摇头,“还在下雨么?”
佛哥端药过来,应道:“在下小雨,淅淅沥沥的。圣人先吃点东西垫一垫,等药凉了再用。”
她们小心将她托起来,两个大靠垫垫在她身后,春渥问:“眼下还疼得厉害么?”
她脸上恢复了点血色,说好多了,“就是喘得急了有些痛,没什么大碍。贵妃那里有消息么?”
佛哥道:“关进了永巷,不过有太后护着,吃住都不像受过的。”
她叹了口气,知道必定是这个结果。眼下云观又凑热闹起事,官家更是分身乏术了。再说贵妃的身份毕竟在那里摆着,以前她没有太在意,以为太后和善,并不那么复杂,其实不是。想来她坐上今天这个位置,也是一路披荆斩棘过来的。她有更远大的抱负,小小一个钺国满足不了她,她期待更广阔的天地。
她说罢了,“这个且不去管他,我得先从西挟出去,如今困住了,什么都做不了。”说着萎靡下来,哀声道,“你们有没有觉得我变坏了?像云观一样不择手段……”
“圣人别想那么多,环境使然,人不一定能照自己的想法活着。有时为求自保,不得已而为之。那些不得受宠的娘子只怕都有祸心呢,何况是贵妃!那天福宁宫里验毒,她来得那样巧,呼喝着要人拿银针来,谁知道是不是她串通了太后,趁人不备往盅里投毒,再验取了来陷害你。”春渥发现自己臆测起来也没边,尴尬地笑了笑,“我的意思是做下了就不要后悔,否则这份苦就白受了。”
佛哥点头附和,“好在官家不幸后宫,否则只怕更凶险。”
她们喂她喝汤,她进了两口便摇头说不要了。待服了药重又睡下,迷迷糊糊想起云观,想起他以前教她画画,给她做草编的蚂蚱。如今他和今上争权夺势,恐怕到最后连性命都要丢了。
他一定不知道官家已经得知他行动的全部计划了,今晚上会自投罗网吧!她什么都做不了,原本对他有感情的,可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将她逼进绝望的境地,她再好的脾气也会怨恨他。她和官家在这个事件上的立场一致,矛盾早一些激化,然后必定有一个人的人生要就此结束,云观曾经那么好……可惜了。
她又昏沉沉睡去,睡梦里隐约听见官家说话,从容不迫地排兵布阵。他为王时就执掌整个大钺的军务,对于这种围城剿灭的事颇有心得。戍守一切如常,他只需看着云观一步一步走进来,“悄悄将朝中要员带来观战,既是杀鸡儆猴,明日朝会上也用不着我多费唇舌了。宁王谋反,当赐死。捉住了先拘起来,毕竟他是先帝血脉,众目睽睽下斩杀,显得我这做兄长的不仁义。”
她心头生凉,艰难地侧过身。几位指挥领了命,铠甲上贴片与铆钉相击的的声音渐渐远去了,他进来探望她,在她床前坐了下来。
“你晚间可会亲自去?”
他嗯了声,“事关重大,我若不在,怕平地起波澜。”
她说:“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刚才来的殿前司和步军司的指挥么?可都靠得住?万一早被云观买通,事情就不可收拾了。”
她如今也懂得处处用心,他欣慰于看到她的成长,只是成长得过于快,又让人有种不舍的感觉。他抿唇一笑,“你放心,这些人是我的亲兵,从我十六岁起就跟着我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手上,不敢造次的。”
她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春渥托着托盘进门,趋身道:“官家,圣人该换药了。”
他伸手接了过来,瓶瓶罐罐一样一样铺排好,略犹豫了下,去解她身侧的衣结。昨天她身上沾了血污,当时不能多触动,今早才换了件桃红的寝衣。为了方便换药,连抹胸都未穿,年轻的女孩子,胸型美好,即便躺着,也高高耸立。他心头骤跳,故作深沉,不紧不慢打开她的交领,可是衣下的景象不由让他血脉喷张。
暴露在他眼前,实在很难为情。她抬手掩住了,低声嗔道:“官家眼睛不老实!”
他听了咳嗽一声,含糊说没有,随手拿个药瓶过来。银匙探进去舀了一勺药,待要敷上去,忽然发现包扎的棉纱布还未拆,不得不将银匙重新塞了回去。
他微微别开脸,“你忍着点,恐怕伤口上的血同纱布粘连在一起,揭开会有些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