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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窄小的村道总有一天是要消亡的，就像那些陈旧班驳的瓦，终究要被岁月的风尘侵蚀殆尽。现在很少见到炊烟袅袅上升的优美情景了，那曾是我记忆里家的味道，温暖，恬静，舒心。没有了立在瓦屋上的一根根烟囱，炊烟也成了一道永不再现的风景。
很小的时候，这些村道还没灌上水泥，一到下雨天路面便泥泞不堪，给村民的行路带来极大的不便。撑着伞走在泥水飞溅的小路上，那种感觉很难受，更不用说面对那些坑坑洼洼了。后来村委会组织力量进行一番修建，很快的，一条条干净平整的水泥路便蜿蜒于村民们的视线中。当时大家是多么高兴啊，总觉得幸福生活就是踩踏在水泥路上的感觉。
可是，多年之后，村民们并不幸福，从老一辈沧桑苦痛的眼神中我读到了一种愤懑的无奈。他们被迫丢弃了赖以生存的田地。有些人一夜之间暴富，以大多数人丢掉永久的生产资料为代价。祖辈们曾经精心耕耘的这番热土最终却是接纳了高楼大厦，还有整齐的街道崭新的城市风貌确立了，在一些人的泪水及哭喊声中。那些所谓的“父母官”终于狠心把自己的子女卖了，贱价出售，只是为了让自己过得幸福一些。
曾经用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锄头镰刀再也派不上用场了，它们只能斜立在冰冷阴暗的角落里，冷漠地望着这个陌生的世界，苍老了的身躯锈迹斑斑。主人再也用不上它们了。可是，有时候，主人为什么会对着它们发呆呢？
原来水泥道不过是幸福生活的开始和结束。
现在，晚上的时候，人们早早就关了门。一条条村道显得凄清无比。记忆中晚上的村落不是这样的，显得热闹一些。如今，若是一个人行走于这些曲折窄小的村道里，心都是森森的冷，脚步也会不自觉地加快了。那些昏黄的灯光似乎也蒙上了一层阴冷的肃杀气息，直折腾得人心里凉飕飕。但不管怎么说，光亮之于夜行人总还是有些温暖力量的，靠近，再靠近，心里就踏实了一些，因为有灯的地方就有人家的气息。可是，倘若不是无奈，我是不会一个人走夜路的。倒不是因怕鬼之类的，据我的经验，往往人比鬼更可怕。鬼的意象不过是盘踞于人的意念之中，只有在恐怖氛围下才会被诱发，而人却实实在在的可怕。
长大以后，我们的胆子似乎越变越小了。也许胆量是不变的，只是意识到了这个社会的险恶之处后我们开始有了防范意识，懂得了自卫。高二暑假的时候，为了赚点零花，在熟人的介绍下我曾到过一家玩具厂打工，持续约莫半个月。那时候，天天晚上都要加班到半夜，年少的我总是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着骑着自行车回家。直到现在，我还不敢想象自己当时的胆量究竟是哪里来的，那么漆黑的夜，只是一个人！
前年的一个晚上，记得那是过年期间，大概九点多，我和妹还有她的一个同学一起外出。走在路上碰到一个人，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小伙子。隐约的黑暗中，那人突然蹲站在妹面前，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神色诡异，然后再回过头来，看了我们一下，眼神阴抑。不一会儿，那人走了。我们带着疑惑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他又折回来了，以比我们快得多的速度走到我们前面，然后在路口处与一撮人会合，都是些年纪相仿的小伙子，打扮夸张。只见他们嘀咕了几下，最后只听得他提高音量说了一句：“兄弟们，那边有几个美女，上！”那会，我们吓得拔腿就跑回家的路上一直胆战心惊，就怕拐弯处再冒出他们的身影。
“兄弟们，那边有几个美女，上！”那个外乡人的口音至今依旧清晰。记忆里总会盘绕着这句话，于一个人夜行的时候，不断敲打着我脆弱敏感的心。其实，不仅是村道，哪怕是街市大道，到了夜晚的时候，似乎都会隐隐透出一些不安分来。黑暗，给了一些人机会，也让另一些人无法从容。
2008年12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