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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岚颔首,汴州……便想起李凤姣已经许久不曾来过消息。心不在焉的放下小衣,蹙紧了眉头说道:“越来越琢磨不透,他要做什么了。”
“那便不用想,时候到了,自是知晓了。”齐景枫话落,管家匆匆的进来,面色古怪的说道:“世子爷,有齐家的人寻来了。”
“谁?”沈青岚下意识的皱眉,齐家……难道是二老太爷?
“是一家四口,称说是齐府的二老爷。”管家也满面狐疑,齐家的人,他并没有见过几个。可是那个齐二老爷是听过,与方才在门口遇见的人,并不像。
沈青岚与齐景枫对视一眼,齐松?
“请他们去花厅。”齐景枫起身,沈青岚随着他一同去花厅。当看到几个面生的人,二人眼底的讶异一闪而逝。
站在花厅是一对晒得面黑清瘦的夫妻,身前站着一位少年与一名少女。少年面容清朗,一袭麻布衣裳,洗的发白。女子穿着碎花的棉袄,面黄肌瘦,怯怯的看着齐景枫与沈青岚。
自称二老爷的男人,见到二人,推搡着少年与女子问候:“景枫,我是你二叔。”
少年与女子,轻声的唤了一声:“哥哥、嫂嫂。”少年目光沉静,落在了他处。女子拘谨的抓着自己的手,盯着脚尖,心里忐忑不安,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这么气派的宅子。
沈青岚微微一愣,他们是齐府二老爷?抓住脑中一闪而逝的头绪,沈青岚恍然了悟,他们怕是被齐老夫人赶出去的庶子齐木。
若是如此,也该找到燕北齐家才是,怎得寻到燕王府来了?
齐景枫淡淡的扫了眼齐木,面部轮廓,是与齐松有几分相似,只是……“可有证明?”
齐木一双干枯的手,指甲里有着黑色的污垢,那是常年干农活所致。连忙掏出一块贴身放着的玉佩,道:“这是玉佩。”上面刻着齐家的图腾,与一个木字。
齐景枫斜睨了一眼,并没有接过:“这里是燕王府,姓安。”
齐木脸上的笑容一僵,没料到齐景枫会这样说。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垂,双手搓着衣角道:“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少征中了举子,进京会试。我们一家子将盘缠全都用完,并没有拿到举荐信。走投无路,才会来找你。”说着,连忙保证道:“我们不是为了分你们的银子而来,只是求你给少征写一封举荐信,收留我们到少征考完试,我们便走。”
齐景枫还不曾开口,齐木便拉着几人一同跪下:“我们若是要认祖归宗,何必等到此时?只是可怜少征寒窗苦读十年,一朝中举,不能因为没有举荐信,而毁了前程。左右想了想,便厚着脸来求世子爷给少征举荐信。”
齐景枫眸光微闪,他们确实是齐老夫人赶出去的庶子。看着他们背部佝偻,乞求的目光深处藏有惊惶,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管家,安排在西厢房。”齐景枫说罢,齐木一家四口感恩戴德的叩谢。
沈青岚有些不是滋味,出自同一脉,却是截然不同的命运。明明只有四十出头,却苍老的如同七十老朽。
齐景枫留下了齐少征,带着去了书房。沈青岚则是回到了屋子,到了傍晚时分,齐浅浅便两手空空的过来,见到沈青岚有些害怕,却强硬的撑着,垂着头,用眼角余光打量着沈青岚,眼底有着惊艳,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夫人。
沈青岚对她有着赞赏,若是第一次见面,便拿着东西来,定会让人怀疑她有不轨之心。从这一细节,也能瞧出她是个谨慎的人,不会留下任何东西让人挑刺儿。
“安心的住下,当成自家便是,有什么需要你便找管家,都会给你们添置。”沈青岚笑看着齐浅浅,大约十五岁,相貌平凡,因农作而肌肤黑黄。正襟危坐在椅子里,拉扯着不合身的衣裳。敛目,沈青岚淡淡的说道:“成衣阁待会回来绣娘,你便自个挑选两套合身的衣裳。”
虽然是也是齐家的血脉,可终归他们已经过继到燕王府。而且,他们并没有认祖归宗的打算,若是将好的全都塞给他们,到时候又回到原来的生活,便是过不下去。
看着齐浅浅摆弄着手腕上劣质的玉镯,轻叹了口气。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便权当没有瞧见,只选了两支精细,却并不名贵的银步摇给齐浅浅。
齐浅浅没有说话,全都收了下来,选了两套一模一样的衣裳。绣娘说与沈青岚听,沈青岚并没有在意,示意绣娘按照齐浅浅选得款式去做。
观察了他们几日,并没有不妥,规规矩矩的住在西厢房,并没有逾越。
“世子妃,属下觉着那位姑娘极其奇怪,穿着黑不溜丢的衣裳,闷声不吭,看着她便心情不好了。”长眉心里藏不住事儿,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关于齐家庶子的事。
“什么环境造就什么样的人,银丝碳给他们送去了么?”沈青岚昨夜里听有婆子碎嘴,西厢房里头住的人,有人冻得染了风寒。
长眉面色古怪的说道:“送了,多送了一筐。可他们向管家要了几个麻绳袋子,将银丝碳全都装起来,托出府藏了起来。兴许啊,是要带着送回家,日后慢慢用。”
“不用再送了,给他们烧炕,点燃了银丝碳再给送进去。”沈青岚挑了挑眉,她可不能因着这事儿,败坏了齐景枫的名声。他当监考官,有多少官员不服气?暗中等抓他的错处!若是克扣了齐木,旁人添油加醋,大肆渲染也是极受影响。
沈青岚抚平了袖口,裹着大氅,便去了西厢房,她觉着有必要与他们说清楚一些事儿。
方一走到门口,便碰到了穿着衣裳浆洗发白的齐少征,手中捧着一本书,神色有些急促的朝府外走。
沈青岚张口唤住了他:“这是上哪里去?”
齐少征一见沈青岚,神色有些不自在,僵硬的说道:“给学生上课。”见沈青岚眉头一蹙,慌忙解释道:“家父家母为了我赶考的事,将田产给卖了。待我考完试,回到家乡,没有收入,定然会挨饿受冻。我便想趁着空闲,在私塾当教书先生。”
沈青岚颔首,凤眸无波无澜,淡淡的说道:“你给人授课,可会耽误了学习?若是为了赚银子,忽略了课业,落榜了岂不是白白辜负了你父母的一番苦心?若缺银子,你便从我这儿支出二十两银子,给我做一年的账房先生。”
二十两银子,齐少征动心了,可是……
“容我再考虑考虑。”齐少征说罢,作揖离开。
沈青岚望着他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二十两银子,他们农作一天到黑,未必能赚到,为何他却是毫不犹豫的给拒绝了?
转身去了西厢房,周氏在缝补,齐浅浅在一旁纳鞋底。旁边已经摆了四五双,大约是拿去卖钱。沈青岚拿着一双鞋底看了看,人虽胆怯,针线却是不错。“府中年底便会给丫鬟们做一套新衣,你们针线不错。不若将这事儿托给你们,算工钱?”
周氏闻言,吃惊的扎破了指头,却丝毫顾不上,惊讶的看着沈青岚道:“世子妃,您说……您说府中的冬衣交给我们母女?可是……”可是买不也要花钱?她们哪里有银子买布?
“这样吧,我提供布匹,你们就是手工。这样你们做一件衣裳,我给你们三百个铜板。府中大约要做三百件,你们二人怕是做不过来,做一百件便是。”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会安排绣娘给你们裁布帮忙。”手脚快,差不多两天可以赶出一件衣裳。离过年,还有三个多月。
周氏眼底有着惊喜,激动的看着齐浅浅,齐浅浅也是同样的兴奋,她们做一百件,便有三十两银子。
在外给别人做衣裳,根本就没有这么高的工钱,今年可以过个好年了!
沈青岚笑了笑,若是平白给他们银子,养坏了他们的心性,倒是她的罪过。他们日子艰难,给他们提供赚钱的渠道,远比平白给他们银子,要来的安妥。
“谢谢世子妃,你真是好人。不但收留我们给我们一口饭吃,还让我们赚银子。”周氏激动的想要跪下来磕谢,被长眉给拦截住:“这是你们有这个能力,我给旁人也是做,给你们也是一样。”
周氏静默了下来,她不知晓世子妃的用意,却是知道在帮助她们。所以心里有些压力,怕做不好,让她失望。
“我……我会尽量做好的!”周氏目光温和却坚定。
沈青岚笑了笑:“这大冷的天气,屋子里昏暗,你们做针线,可以点蜡烛。晚间睡觉,拨给你们的碳,便莫要节省了。这些碳也要不了几个钱,你们若是染风寒,请大夫,花的银子远不止这些个钱,还自个遭罪。”
周氏与齐浅浅面红耳赤,他们见到这些碳是上好的,烧了也是白白浪费,何况被窝里也暖和,烧了炕头。便想着省下来,拿出去卖掉倒换银子。
“我们晓得了,倒是劳烦世子妃费心了。”周氏喏喏的说道,垂着头继续做针线。
见此,沈青岚叮咛了几句,便回了屋子。
这时,暗一神色凝重的出现在屋子里,冷声说道:“世子妃,齐少征去了盛府。”
沈青岚面色一沉,这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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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三生石上的纠葛,一眼万年
沈青岚心情烦闷,便喜欢到亭子里小坐,看着周遭的景致,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便会心情舒畅许多。
如今入了冬,天气格外的寒凉。十日有七八日在下雪,厚厚的积雪堆积在瓦砾上,似乎要把屋子给压垮。白茫茫的一片,将整个夜空照亮。
沈青岚坐在亭子里,亭子四周镶嵌着一整面琉璃烧制的透明墙壁,垂落着烟色薄纱,遮蔽了风霜。
双手捧着一杯热开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喉。看着裹紧衣裳,行色匆匆的奴仆在雪夜里行走,微垂了眼角。
暗一打探了消息,齐少征进京,便拿着师傅的一封信,四处求得举荐信,可却处处碰壁。最后找上了燕王府,安顿下来,齐少征无事便上街游荡,找点事儿做拿点工钱。恰逢盛府招私塾先生,便应聘了去。
盛府的私塾,前一任是前朝宫里退下来的帝师,可见他们极为的看中学业。如今随意的招私塾先生,未免太过轻率。不是她瞧不上齐少征,而是以他名不见经传,却得到盛府的赏识,太过难以接受。
若说是赏识才子的书香世家,且说得过去,可盛府各个狂妄自大,眼高于顶,便难说了。
“世子妃,来了。”长眉在沈青岚耳侧轻声说道,看了眼颀长清瘦的身影,眼底闪过冷芒。
沈青岚半掀眼皮子望去,单薄的衣裳穿在他身上,被夜风肆意的吹卷,书籍夹在腋下,双手搓着放在嘴里呵气,却不加快脚程,依旧不紧不慢,似乎并不怕冷,倒是有几分闲适。
“请他进来。”沈青岚语气淡漠,眼底凝着一抹冷意。
齐少征进来时,眼底有着没有敛去的惊诧,没有料到沈青岚这个时辰,还在等着他。
“参见世子妃。”齐少征作揖见礼,一双棕色的眸子里,平静的如一潭死水。
沈青岚让他坐下,长眉端着茶壶,替齐少征斟茶,随即退到沈青岚身后。
“你每日里来去匆匆,只有一两个时辰看书。旁人都挑灯夜读,你倒是松散了。哪家的私塾,要授课到这个时辰?”沈青岚漫不经心的说道。
齐少征垂着眼帘,盯着桌上的茶水,白茫茫的雪光,照着玉色茶杯,泛着晶莹的光泽。这样的杯子,他一辈子都不曾见过。如今,摆放在他的眼前,供他饮茶。心底竟有些自卑,怕这双手会染脏了这白得纯净的茶杯。
拢在袖中的手,捏紧了几分:“盛府。盛将军注重学问,授课后,便要督促学生做功课。随后要检查,若有错处,便要着重讲,要费不少时辰精力。”说罢,眉宇间有几分倦色。
“如此劳累,你怕是抵不住科考。你若愿意,便让世子爷给你保举?”沈青岚云淡风轻,却是一瞬不顺的盯着齐少征,不错过丝毫细微的变化。
齐少征眸光微闪,保举,是足以令人心动。不用考试,便可为官。
“不用了,你们帮的了我一时,却不能帮我一辈子。少征谢过世子妃的好意!”齐少征起身,不缓不慢的离开。
沈青岚望着他不曾饮过一口的茶水,随即想到伺候他的小厮说,他用的茶杯,是自个带来的,十个铜板一个陶土烧制的茶杯。做给他的衣裳,并没有穿,固执的穿着已经有些短,有着一两个补丁的衣裳。
这般看来,他的性子应当极为的清高孤傲,可若是如此,她方才说给他保举,这应当算得上是对十年寒窗苦读学子的羞辱。若当真清高,断然会生气。他不过眸光一闪,便再没有一丝的波澜。
呵!有意思!
沈青岚放下茶杯,走出亭子,朝缓缓走来的那一抹月白身影拉近距离。
齐景枫手中拿着弥封的考题,目光漆亮的看着缓缓朝他走近的人。一件蓝湖色的褙子,领口一圈白色的兔毛,映衬她明艳动人的容颜,平添了几分俏丽。
“今日怎这般早?”沈青岚扫了眼他手中的纸袋,伸手挽着他的臂膀。
齐景枫抽回手,揽着她的腰身,带着她往左边靠,避开了掩埋在雪地里的石块。“几日商谈,已经选好了考题,今日便能早早的回来。”眼底有着一抹歉意,温润的说道:“这半个月大约很忙碌,我极少在府中陪在你的身旁。若是闷得慌,你便多去齐府走动。”
“身子重,不想出府走动。”沈青岚将头靠在他的肩膀处走,随着走动,脑袋轻轻的撞着他的肩膀,似乎很有趣,便越发的起劲了。
齐景枫垂目,看着她脸上清丽婉约的笑,如那夜间绽放的昙花,幽美芬芳。按住她的头,拐进长廊。脸上的笑意渐深:“你可以下帖子唤齐浅裳来陪你解闷。”
沈青岚点了点头,一同去了书房,看到一抹衣袂消失在书房书房那头的转角。
“谁?”沈青岚询问着齐景枫。
齐景枫眸子里幽深似海,诡谲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肩头,含笑道:“不知。”
沈青岚白了他一眼:“那你笑什么?”
齐景枫讳莫如深的睨了她一眼,并不多言。进入书房时,忽而开口道:“日后莫要等我,你先睡。”
沈青岚颔首,打着呵欠,摸着被他亲吻的额头,回了隔壁的屋子里睡觉。
翌日一早,沈青岚收到凤鸣的来信,邀她去凤凰台观雪。
沈青岚拿着信纸,愣愣的坐在凳子上,任由红玉梳妆。收惙好,沈青岚也完全清醒了过来,用完早膳,看着信纸叹了一声。齐景枫这是料事如神么?昨夜里才念叨着她出去走走,第二日凤鸣便邀她赏雪。
本来有些个犹豫,可一想到她憧憬许久的凤凰台观雪,将整个大越帝京尽收眼底,便忍不住去赴约。
一出府,凤鸣便是一袭红色锦袍,灿若丹霞的立在马车旁。一见她出来,便迎了上来,将干净的手掌递给她:“如今显怀,稍稍好一些,再过几月,你便要受累了。”
沈青岚有些诧异,他竟会知晓这些。随即,似乎想到什么,敛去了眼底的诧异,避开了他伸出来的手。巧妙的搭在红玉的手臂上,若无其事的笑道:“再累也就这几月,你今儿个怎得得闲了?安平公主可好些?”
“嗯。”凤鸣似乎并不愿多提安平,有些意兴阑珊。
沈青岚也识趣的不提,二人上了马车,凤鸣坐在她的身旁,替她解下头上的绒帽,放在手指上转动,笑道:“你带着这个绒帽,困倦时、舒服时、迷糊时微眯着眼,像极了一只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