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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给凝香争取时间,我一把抓住明轩的胳膊怒声道:“骆明轩,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和侍妾奴仆联合一气来陷害本公主!她们两个是什么东西,也配在本公主面前指手画脚!”
奶娘心地纯良,不知我这是故意挑起事端,见我扯住明轩,当时也忘了惊怕,忙不迭地挤过来为我助战,指着贤儿和雪姨破口大骂。
凝香在我使眼色时已经会意,趁乱悄悄退到月门边。我眼角余光瞥见她并未引起家丁的注意,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凭凝香的轻功和身手,除了明轩已没有人能拦下她,而明轩现在被我缠住,一时间也脱不开身。
“没有用的。”明轩的手腕不知如何一转,反倒挟制住我双腕,淡淡地道,“这里是将军府,就算我不出手,我若不想让谁走出这里,她便走不出去。”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月门瞧去,顿时心里冰凉。凝香跪在地上捂住小腿,神情萎顿,将她制服打倒的竟然是刚刚从门外出现的二丫。
一个看起来又笨又呆的小丫头,居然是比凝香这个大内高手还高的高手。看来有关将军府里我不知道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公主方才说我没有证据?你可知道常宁公主的五日长眠散虽有药方,但制法早已失传。能够再造五日长眠散的这世上也只有常宁本人。”明轩的声音在我脑后凉凉地响起,“普济塔院的了尘法师是谁,长公主不会不知道吧。”
原来他一早知道普济塔院的了尘就是本该被皇兄赐死的常齐。皇兄最恨欺骗,一旦知道常齐的存在,不但常齐有难,连我亦是凶吉难料。
我转过头看明轩的时候,几乎能听到自己僵硬的脖颈骨节摩擦的声音:“你一直在调查我,跟踪我?你其实根本就没有相信过我?”
他眼眸里满是凉意:“公主是真不了解还是假不了解?自兄嫂阵亡后,本将军就没有相信过谁,公主又几曾相信过我?”
作者有话要说:要气死了是不是……这是表面现象,这只是表面现象昂~~~~~~
☆、请君来入瓮(四)
四月十六日,距明轩兵变十九日。
我被明轩软禁已整整五日。
这间小小的寂静的卧室里,只有奶娘陪着我。凝香被隔离,明轩当然不会留着这个极不稳定的因素在我身边。朵儿被带走,据说是和家宝在一起。
凌大夫也被软禁起来,瞒过皇兄皇嫂留下一个大夫,在明轩来说只是小事一桩。不过凌大夫留下也有好处,有他的监护,朵儿和家宝的饮食想必不会有任何问题。
卧房周围看不到将军府的家丁把守,但我知道这件屋子周围布满暗卫。其实逃出去或者哪怕送一点消息出去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被软禁的第一个下午我便想了至少十种值得一试的法子,但正当我想将这些法子一一实施时,二丫送来了我的晚饭,碗下压了一张纸条。
“此间安全,稍安勿躁。敌我难分,不如请君入瓮。”
字是明轩的字迹,字迹很是潦草,看样子是匆忙间写的。纸条里还包着一根灰白的羽毛,正是当日他向我展示的东阾信鸽的颈羽。
“稍安勿躁”说的自然是我,“请君入瓮”里的“君”恐怕是指慕容安歌留在将军府的眼线了。
我静静趴在窗口,这么说,果真有人使了一个一箭双雕之计,谋害家宝,并嫁祸给我,而布置这场棋局的人就是慕容安歌的安插在将军府的人。
谋害家宝显然是为了乱明轩的心,加速明轩叛离大周,彻底削弱大周反抗东阾的力量。嫁祸给我似乎是为了挑拨我和明轩之间的关系,然后趁乱将我劫出将军府。从池州回襄城的路上我就奇怪,既然慕容安歌一直想活捉我,为何我们能回来得这般顺利,原来他已在将军府有所布置。
明轩应该是从一开始便对慕容安歌的这个棋局有所怀疑,之前的一切都是在演戏给慕容安歌的人看,表面上与我争吵将我软禁,实际上反倒加强了暗卫对我的保护,将敌方从暗处引到明处。突然间,我很想看看慕容安歌的这个眼线到底是谁,是一人还是几人。
耳边是奶娘带着哭音的絮絮叨叨,这几日她便一直如此,从未停过。
“这是怎么了这是。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在我们乡下,女人嫁了男人便是一辈子的事,哪来这么多折腾。”
一辈子?我望着窗外已经成片凋谢的桃花,乡下人家看来理所当然的事,在我却是奢望。
“公主,您是将军的妻,将军是您的夫,有什么不可以讲开的?一会儿等二丫来了,您和二丫说说,求将军来见见您,兴许解释清楚就好了?”
“求?”我转过身对着奶娘,微微笑起来,“我三岁开始识字,有一次早晨没起来,早课到晚了被先生打。那时我哭着求先生不要打我,先生说,我是公主,不要说只是打打手心,哪怕有一天要我去死,我都不可以求。”
奶娘不解地看住我,眼圈鼻子都是红红的:“但……但将军不是先生,将军是您的夫啊。”
我又转身趴到窗框上,轻飘飘地道:“先生只是打打手心而已,公主的夫君……”我没有再说下去,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呼吸。
这时门外的铜锁咔哒一响,我知道是二丫来了。
原本服侍我的侍女们都不知去向,除了整日哭哭啼啼的奶娘,我只能见到负责送来一日三餐和日常用品的二丫。每次她来我都会询问朵儿、家宝和凝香的情况,她还是那副呆滞的表情,木木地说一句:“都好。”
除了送餐送水,她今天还做了另外一件事,就是当着我和奶娘的面用一根银针将所有的食物酒水都戳了一片,又都吃了一口,然后才将食盒推到我跟前。
“这是做什么?”我扫了一眼被她动过的食物,有些没了胃口。
“试毒。”
“为我这个施毒的人试毒?”我哑然失笑。
“将军怎么吩咐二丫,二丫就怎么做。”她顿了顿,又说,“其实以前二丫都是在门外吃,今日被将军看到,说试毒应该当着公主的面才行。”
我看着她认真的脸,想起这几日来都是吃她吃剩的东西,胃里有些作呕,半晌才道:“你下次……多拿一副碗筷来,将食物夹到碗里再吃。本公主……这个这个,对别人的口水有些过敏。”
二丫若有所思地道:“将军说得对,公主就是娇贵。”想了想又道,“但将军没说要多拿碗筷。”
我摸了摸抽搐的脸颊,推开那食盒,干笑着道:“那你不妨去问一问将军可否多加碗筷。今天这饭我不吃了。”
这时奶娘止住了哭泣,走过来望了一眼食盒里的酒水饭食,吞了口口水,呐呐地道:“公主果然是娇贵,这么好的饭菜便不吃了?”
我瞧着她两人有些无语的感觉,凝香不在身边,还真的很是不便啊。
二丫走后,奶娘凑到我身边,神情有些激动:“我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吧,二丫刚才说在门外试毒被将军看到,那岂不是说将军来过这里?这是放心不下公主呢。”
我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沏了杯茶,只这茶水,二丫是倒出来喝的,换一只茶杯就行。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奶娘退到一边,讪讪地笑着:“我琢磨着,将军断不能这么狠心的。我以前那个死掉的男人是给人看相的,将军的相貌乍一看确实是薄情些,但仔细看去,我见他眼眉深沉、下颚丰满,骨子里是个情深的人。”
“情深?”
我一口茶喝得快了些,烫的嗓子火辣辣的。奶娘忙取过另一只杯子,倒了些凉水递到我跟前。几口凉水喝下去,渐渐的胸口又变得拨凉拨凉的。
“情深……那么故人之情他又如何能舍弃。”
我说的故人是骆家那些战死的亲人,虽然不知道轩辕家究竟对骆家做过什么,但从这几日发生的事来看,总是因为皇兄对骆家做过一些令人不齿的事,才让明轩生出这般强烈疯狂的仇恨吧。
奶娘却会错了意,以为那个“故人”指的是贤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骂道:“提到那个贱人我就来气。阴阳怪气贱命一条,不知她好在哪里,将军这般纵容她!”
门外一声娇笑:“这就叫人各有命,羡慕不来的。”
人影一闪便到了面前,居然是贤儿,脸伤已经好得差不多,目光明媚,完全不似平日里的神情。她今日没有坐轮椅,也没有雪姨跟着,身姿健美地站在我对面,一手叉腰一手托着托盘,托盘上摆着一小瓶酒和酒盅。
记得明轩和我说过,她的腿疾时好时坏,阴雨天便会发作。前几日天气晴朗,但自从她被我拉下轮椅摔到地上,这腿疾便没好过。我因此从没见过她站起来的样子,对她的身形并不熟悉,但此刻望过去,竟然有种不知哪里见过的念头。
尤其是她今日整个精神状态都完全不似平常,让我感觉仿佛眼前这个贤儿除了脸还是贤儿的脸,整个人都变了模样。
奶娘怒睁双眼大叫了一声便朝贤儿扑过去,贤儿看也不看,随手挥出一掌,奶娘便被掀翻在地,脸上多了一个血印子。
“自不量力。”贤儿嗤笑道。
我忙上前扶起奶娘,见她双目紧闭,竟然已晕了过去。
这个“请君入瓮”的苦肉计本想诱慕容安歌的人出来,没想到引来一个贤儿,而且看情形来者不善。但若说这个贤儿就是慕容安歌的眼线,实在叫人难以置信。不说她跟随骆家多年、为明轩挡箭,只说她与家宝之间的深厚感情,怎么可能对家宝下得了手去。
“你既然是冲着我来的,何必伤及无辜?”我放下奶娘,眼中逐渐冒出火来,“之前设计陷害奶娘的也是你?家宝所中之毒和你有什么关系?”
“果然有些小聪明。”贤儿微微一笑,将托盘摆在我面前的桌上,满满地斟了一小杯,“没错,都是我做的,可惜将军并不这么想呢。不如我送公主一程,这事便算完满,不过公主要记得别在黄泉路上走得太快,千万等家宝一等。”
我盯着她强行递到我嘴边的那杯毒酒,心中震惊不已:“家宝自小就跟着你和雪姨,你照顾他多年,竟也下得了手去?”
“因为她根本就不是贤儿!”
明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话音未落人已飞身进屋挡在我身前,抄起茶壶,也不管茶壶里的水是否滚烫,揭开盖便朝贤儿脸上泼去。
贤儿完全没有料到明轩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闯入,被热茶泼了个正着,顿时捂住脸滚在地上嘶声尖叫。明轩一脚踏住她肩膀,硬生生将她双手掰开,从她脸上撕下一张薄膜。
我瞧了那张被烫得通红的脸一眼,惊呼道:“项善音!怎么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这算不算神转折?哦呵呵呵~~~~
☆、请君来入瓮(五)
“贤儿呢?”明轩脸色铁青,冷冷地问道。
项善音的嘶叫随这一句问话化作狂笑,说话声音也变了:“你既已见到我,还用问那个可怜贱人的下落?自然是去见了你的大嫂。”
明轩劈手扇了项善音一掌,打得她咳出血来。他不发一言,全身气势却如同暴雨来袭一般。
“我从不打女人,你是例外。”
项善音转脸对我道:“公主你瞧,你真是嫁错了人,他心里真正着紧的还是那个贱人,不是你,哈哈,哈哈!”
我瞧着她因烫伤和掌击而红肿变形的脸,心里泛起一股凉意:“你比我们早一步回将军府,杀了贤儿取而代之。那日你在门口故意被我拉倒,就是想以此为借口,谎称腿疾发作,好让明轩注意不到你与贤儿身材上的差别?”
她一下下拍着手掌,讥嘲道:“果然聪明。模仿那贱人的音容笑貌并不难,最难的是改变身材。那日我最担心的时刻便是将军抱起我的那一刻,可惜呀,公主的夫君那时一颗心全扑在那贱人身上,连我与她身材上的差别都感觉不出来。”
我避开她话题,追问道:“是慕容安歌指使你来杀家宝,然后又嫁祸给我至我于死地的?”
项善音的讥嘲笑容一下子没了踪影,眼神怨毒面部扭曲:“他舍不得你死,他要的是活生生的你。我为他牺牲了一切,他却喜欢上了你。那日他竟然愚蠢到箭下留情将你放走,以他往日的风格怎会做出这等糊涂事来!若不是不想让他再被你迷惑,我又怎会让你死得这般痛快。”
“我本不是好杀之人。”明轩突然开口道,“但有迫不得已之时我从来不会心慈手软。给你两个选择,把你交给皇上,或者交给慕容安歌。”
皇兄曾强暴过项善音,是她最憎恶的人,若落在皇兄手里,我料她的感觉一定如同被凌迟一般。慕容安歌是她最爱之人,但慕容安歌为人阴毒狠戾,我亲眼所见他因为一名下属多看我一眼,就就让其自己挖去眼珠,更何况此次项善音违背他的指令想至我于死地。被心爱之人无情折磨,那会是怎样的感觉……
明轩给出的这两个选择让我都觉得脊背发凉,更不用说身在其中的项善音。她惊恐万分地盯着明轩,一边挣扎着向后爬,后脑撞到放着那一壶毒酒时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抓过那壶毒酒一饮而尽。
我惊呼了一声,明轩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冷冷看着项善音饮尽毒酒。起先她还能苍白着脸竭力忍受毒酒在腹内灼烧的痛苦,很快便不堪忍受,倒在地上不停抽搐、翻滚、嘶嚎,十指在地上抓出一道道血痕,指甲片片剥落很是可怖。
我不忍再看,转头望向明轩时见他也是眉头紧锁脸色苍白。
“不如给她一个痛快?其实她也是个可怜女人。”我对他道。
“用不着你假惺惺来可怜我!”地上的项善音嘶哑着嗓音吼道,“你们轩辕家的人都不得好死,你亦不例外!”
她挣扎着半撑起上身,问明轩道:“我自以为此计步步都戳到你痛处,让你逐渐失去冷静,必定百无一失,你却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明轩似乎低头在想着什么事,并未立刻回答,顿了顿才道:“从将军府外扶起你的那一刻起。贤儿是好强之人,她深知我从未曾对她有意,亦从未向我要求过什么,你那日的举动实在不象她往日所为。那日我故意顺着你的意将你扶回椅中时更觉得有异,我虽从未碰过贤儿,但她长期卧病,体重必定极轻,你却不然。
“之后,你设计陷害朵儿奶娘的那日也很是古怪,贤儿溺爱家宝,有关家宝的谣传如果被她听到,她只会默默将谣传压下,绝不会象你这般大张旗鼓。
“此后我便开始留意你,疑点越来越多,直到凌大夫验出五日长眠散,我才隐隐猜到你的身份。常齐身前和公主最为交好,但她的东西却不只是公主才能拿到。她身故之前,有一批药物落到了皇后的手里,皇后又给了慕容安歌一部分,慕容安歌用在公主身上的锁喉丹就是其中一味。你若是慕容安歌的人,手中有五日长眠散也并不奇怪。
“只是那时我并无十足把握下药的人就是你,我亦想知道除了你,将军府内是否还有其他慕容安歌的眼线,或者你是否还有更厉害的后招,于是便将计就计,将公主软禁起来,一来诱你露出马脚,二来不让闲杂人等接近她,也好尽力护她周全。”
“原来……是苦肉计啊。”项善音说完这一句长吐了一口气,腹中的疼痛似乎已经褪去。她转头看向我,道:“忽然有些羡慕你了呢。几时……他若有那么一点点护我周全的心思,若有那么一点点……”
她的瞳孔逐渐扩散,目光仿佛停在我身后的某处,身体慢慢变得僵直,嘴角依然挂着一抹怅然若失的苦笑。她的皮肤迅速变得灰败、硬结,只一炷香的功夫,这具原本风姿卓越的身体一片片塌陷、碎裂,最终化成一堆粉末。
“这是归尘珠。”我轻呼,“皇嫂竟然将归尘珠也给了慕容安歌。”
每个皇室成员的领子里都缝有一粒归尘珠,我被慕容安歌劫持时曾数度绝望,想撕开领口服了我那粒归尘珠,甚至在生死关头时想过给朵儿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