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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手术二字,沈陆嘉神色变得有些凝重:“下午两点,我和你一块儿去。”
伍媚抬头望着他:“下午发展银行换年终审计不是要公布中标事务所吗?你怎么能不去?反正今天又不会立刻动刀子,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忙你的好了。”
“反正最后不是花落摩曼,就是花落我们晟时,夏商周都回美国了,摩曼目前只能派二把手过去,我让戴维坐阵,又有什么要紧。”沈陆嘉一面说,一面已经摸出手机给岑彦打了电话,告诉他下午自己不过去了,让他通知戴维全权负责。
他是行动派,伍媚只能领情。
两个人找了一家饭店吃饭,吃饭过程中伍媚发现沈陆嘉一直兴致不高。伍媚知道他是在为自己的手术忧心,忍不住逗他:“干嘛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放心啦,万一不幸手术失败,我会坐着轮椅离家出走的,不会拖累你的。”
“你——”沈陆嘉气得险些背过气去,一张脸立马沉了下去,一双眼睛也瞪住她:“你敢!”
伍媚笑眯眯地隔着桌子去捏沈陆嘉的脸:“逗你玩的,我才不会干出这种圣母玛利亚干的事呢。我就是不幸坐轮椅了,也会赖着你的。”
沈陆嘉却抓住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以后不许再开这种玩笑。说实话,我对医院总是心怀畏惧,我的母亲,进医院时是两条腿,我去看她时已经剩了一条腿;我的奶奶因为我父亲要和我母亲离婚,我母亲意外车祸而突发脑溢血,没有能够抢救过来,然后又是我爷爷,你知道的,心脏病,我不愿意再看见我的亲人、爱人被医院夺去什么。”
伍媚握紧了他的手:“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我一定活蹦乱跳地进去,完好无缺地出来的。”
吃完饭,沈陆嘉便载着伍媚去了商氏医院。
商渊成的导师约翰逊博士已经等在院长办公室里了,正在和得意门生讨论伍媚的情况。
商渊成为双方做了引荐之后,沈陆嘉开口请商渊成带着伍媚先回避一下。
商渊成有些狐疑地答应了,伍媚虽然也不解,但她深知女人在外面要给足了男人面子,男人在家才会给你面子,便温顺地跟着商渊成出了门。不过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在门外偷听。
沈陆嘉见门已经被掩上,便单刀直入,向约翰逊博士询问手术的过程。
约翰逊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在他的印象里,除非专业人士,极少有病人或者病人家属会试图了解手术过程,他们关心的永远只是手术的成功率。但他还是很详细地向沈陆嘉做了介绍。
而在门外偷听的伍媚却一阵心旌摇曳,他让她回避,是不想她听见诸如“切开”、“剪断”这些可怕的名词,产生恐怖的想象吧。
商渊成也用手肘捅了捅她,压低声音道:“不错啊,好男人啊。刚才看见你们手上的戒指就想问你了,这回真嫁出去了?我原来还担心你嫁不出去,最后会倒霉地摊到我头上来。”
伍媚面带微笑扭头看他一眼,然后抬脚,在商渊成雪白的皮鞋上狠狠碾了好几下。幸好她今日穿的是三厘米的酒杯跟,商渊成的脚丫子才不至于变成肉串。不过他还是倒抽了好几口冷气,愤怒地指责伍媚的暴行:“竟敢这样对我,你没听过一句老话叫做医生杀人不用刀吗,小心我叫你好看!”
伍媚笑得无辜:“不好意思,反正我的手术不是你做。”
两个人只顾着斗嘴,浑然已经忘记了自己此刻的身份是听壁角的宵小。
沈陆嘉听见门外动静,皱了皱眉头,打开了门。
伍媚讪讪地住了嘴。商渊成一撩白大褂的袍脚,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重新迈进办公室,只可惜鞋面上的黑印完全破坏了他专家的气质。
约翰逊博士笑起来:“我的建议是明天早上就做手术,因为周日我就要回美国,早一点做,我可以多几天观察术后效果。”
伍媚看向沈陆嘉。从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他的脸色就变得不太好看,她当然知道是为什么。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过于亲密,尽管她和商渊成之间纯洁的像一张白纸。
沈陆嘉眉心的小纠这才平复下来,“明天手术,会不会仓促了一些?”
“医院这边器械早已经准备妥当,神经材料也应经准备就绪,不会有问题。”商渊成解释道。
伍媚上前搂住沈陆嘉的手臂:“陆嘉,就明天吧,好不好?”
沈陆嘉终于点头。
约翰逊又帮伍媚做了神经肌电图检查,检查的时候这位胖墩墩的美国老头有些不解地问她:“我听说你做手术是为了重新跳舞?”
伍媚点头。
“其实你现在完全可以不挨这次苦,即使做了手术,你也跳不了几年,你已经过了25岁,骨垢线已经长合,骨头、神经、韧带的条件都在走下坡路。我也治过一些周围神经损伤的芭蕾舞演员,她们胯骨变形、肩部变形,两条腿甚至都不一样长,有些四十多岁就要坐轮椅到死的那一天。而且你还没有生育吧?腰椎间盘突出是芭蕾舞者避开不了的伤病,这样怀孕会非常辛苦……”
伍媚微笑着听着,她的眼神却一直注视着诊疗室窗台上的一株绿色植物上。
“没有办法啊,博士,人一辈子只活一次,芭蕾是我的梦想,我不想放弃。”
约翰逊博士也叹了口气:“那么祝你美梦成真。”
“谢谢您。博士。”伍媚穿好鞋袜,跳下了床。
离开医院的时候,沈陆嘉接到了岑彦的电话,电话那头岑彦语气兴奋:“沈总,我们中标了。”隔着电话他都能听见戴维荒腔走板的“浪奔,浪流,万里江海,点点星光耀……”,这首歌是他这位学弟心情好的时候必唱的曲目,虽然这么些年他始终只会唱这四句。
“好,辛苦各位了,我待会儿回公司。”
挂了电话,伍媚见沈陆嘉眼里带笑,就知道年终换审的事定然是成了,她怕沈陆嘉还为刚才的事不悦,狗腿地踮脚在他颊上香了一个。
医院门诊大楼门前人来人往,沈陆嘉脸微微一红,拉着她的手便往停车场走,只是素来紧抿的唇角却稍稍上翘。
回了家,沈陆嘉又成了严父的嘴脸,对自家老婆谆谆教导耳提面命:“我去公司一趟,把最近的工作安排一下,你好好在家歇着,等我回家做饭。”
真难为沈总日理万机的同时还要惦记着给她喂食,伍媚用力点头。
沈陆嘉揉揉她的发顶,才又拿着钥匙出去了。
到了晟时,还未进小会议室的门,就听见里面闹腾的声音。沈陆嘉摇头笑笑,推门进去。
岑彦和戴维两个人都脱了西装,领带半散,正在眉飞色舞地讲着下午的见闻,要不是明显人种不同,活像说相声的哥俩儿。
“咳咳。”沈陆嘉清了清嗓子。
会议室内如同台风过境,立马安静了下来。
“沈总。”岑彦和戴维两个人也一改先前没正形的样子,又是整领带又是理袖口,就差稍息立正了。
沈陆嘉笑了笑:“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今天都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也放你们一天假,带薪的。”
众人面露喜色,戴维见素来不苟言笑的师兄此刻和煦如三月春风,胆子一肥就嚷起来:“师兄,晚上请大伙儿撮一顿啊?”
沈陆嘉原本是想过几天再请这一干伙伴吃饭,不过眼见众人兴致高昂,他当然不好拂了大家的面子,笑着应道:“好吧,今晚我请客,你们想去哪儿?”
“流光,流光,必须是流光会所。”岑彦打了鸡血一般叫起来。其余人也跟着附和。
沈陆嘉点头:“那我们十五分钟后出发。”早点开始才好早些结束,明天就是手术,他想好好陪她。这样想着沈陆嘉又给伍媚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晚上要庆功,没法回去陪她吃饭,让她记得叫外卖。并再三保证自己会早点回去。
伍媚一面铲猫砂,一面笑着说好。
她才挂电话,不想严谌的电话竟然又打了进来。
“小乌鸦,我有事要求你帮忙。”电话那头严谌声音有些着急。
“什么事,你说。”
严谌似乎有些为难,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开了口:“你能不能装一回我的女朋友,我遇到了一个小姑娘,缠我实在缠得紧,我已经没有办法了,她太小,比你还小四岁,我要想法子让她死心。”
“严伯伯想不到你也有这天啊。“伍媚很不厚道地哈哈笑起来,“好吧,去哪儿?”
“我过来接你。你收拾一下。”
“嗯。”
和伍媚讲完电话的沈陆嘉又给流光的管事何止龄打了电话,告诉他待会儿他带十一个朋友过去,让他准备一个大号的包房。
何止龄是知道沈陆嘉和自家老板的关系的,恭敬地连声表示“一定让沈总放心。”
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到流光,何止龄早已经安排好了门童替他们将车开到停车场,又不迭地请他们上了二楼。又让侍者送了茶水上来。
沈陆嘉虽然为人严肃,但并没有架子,他身边的人也都是理工科背景,没有什么浮华之气,更不会干溜须拍马的事,所以好几个基金经理很快便凑成一桌麻将牌,自得其乐起来。
戴维和沈陆嘉并肩而立,正在汇报下午中标的具体情况,然而没说几句话,戴维便发现了沈陆嘉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环。他尖叫一声,如同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师兄,你戴戒指了?你结婚了?新娘是谁?”
他这么一叫,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沈陆嘉身上来。
沈陆嘉有些窘迫地笑了笑:“才领了证。新娘你们也认识,就是伍媚。”
纪书楷却是面色微变,他一直不大瞧得上伍媚,觉得不过是只会砸人的花瓶,没想到这女人倒是好生厉害,居然俘获了沈总,由此可见,英雄难过美人关倒是半分不错了。
戴维也嗷嗷地叫起来:“师兄原来你真的像岑特助说的那样,是把伍总监留给自己了,所以当初我想追她时你才不让。师兄你真的是老谋深算啊。”
岑彦简直想撕烂戴维这只巨型金毛狗的嘴巴,这蠢货,当初就不该好心提点他。完蛋了,沈总一定误会他了。
沈陆嘉脸色有些发绿,他尴尬地别过眼睛,这种事根本解释不清楚。他怎么说,说他原先以为伍媚是商渊成的女友?心里又纳闷,难道自己表现的当真十分露骨,岑彦居然老早就看出他对伍媚不一般?
“师兄,那把伍总监喊过来吧,反正都认识,人多才热闹啊。”戴维又唯恐天下不乱地踊跃提议。
沈陆嘉寻思把伍媚叫来倒不失为一个解除刚才的误会的方法,便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然而电话那头不是她娇软的声音,而是机械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他又拨打家里的固定电话,回应他的是“欠费已停机”。
沈陆嘉只得悻悻地挂了电话,淡笑着告诉一干手下:“手机估计没电了,人暂时联系不上,改天吧。”
幸好侍者及时地开始上菜,才算打岔过去。
而盛装的伍媚此刻已经坐在严谌的大奔里。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瞧着旁边的严谌。
严谌苦笑:“你就尽情地看我的笑话吧,小乌鸦。”
伍媚一面把玩着胸前严谌送的那枚帕拉伊巴碧玺项链,一面笑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小姑娘,是我一位去世的朋友的女儿,缠着要做我的女朋友。”严谌有些不自在地说道。
伍媚轻笑:“这年头萝莉都挺凶猛啊。叫什么?”
“陶叶蓁。草字头下面一个秦的哪个蓁。”
“名字都不忘用典,‘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书香门楣里出来的吧?”
严谌含糊地“嗯“了一声。
“我倒对马上的会面格外期待起来。”
严谌只能苦笑。
到了流光门口,严谌将车钥匙交给门童,然后挽着伍媚的手臂进了大厅。
何止龄恭恭敬敬地上前打招呼,说他先前订的小包厢里已经来了一位陶小姐。
严谌微微颔首,和伍媚对视一眼,便坐电梯去了二楼。
两个人出了电梯,伍媚脱下外面罩的羊绒大衣交给侍者,只穿着一件宝蓝色软绸礼服,衬出玲珑浮凸的曲线来。因为料子的缘故,严谌不敢将手真搁在她腰上,只能虚虚揽着她的腰。
伍媚察觉到了他的紧张,有些好笑地说道:“放松点。”
沈陆嘉从洗手间出来,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修长的脖颈,绝美的曲线,还有那件眼熟的蓝色礼服裙,那不是自家老婆是谁?可是为什么她的旁边有旁的男人,尤为可恨的是,她竟然允许那个男人搂着她的腰!沈陆嘉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眼睛里简直要喷出火来,几乎要立刻追上去,将那男人痛揍一顿。
不,她不会背叛他,他相信她,沈陆嘉努力说服自己。他目送着二人进了转角的一间包厢,这才强忍怒气,伸手招来侍者,让他请管事何止龄来一趟。
何止龄急匆匆上了楼:“沈总找我有事?”
沈陆嘉遥遥一指包厢的方向:“那间的客人是谁?”
何止龄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告诉他:“是严家的三公子严谌,但是女伴不认识。”
严谌。16岁就留学剑桥的天才。41岁依然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贵公子。沈陆嘉忽然觉得浑身燥热起来,他身上此刻穿着的衬衣就是伍媚送他的那件,而这件,她也送了严谌一件。他再也忍不下去,拔脚大步就向那个包厢走去。
何止龄见状,赶紧也跟了上去。
“小蓁,这就是我要介绍你认识的一位朋友,伍媚。”
“叶蓁妹妹,你好,我经常听阿谌提到你。”伍媚才微笑着向面色苍白的陶叶蓁伸出手去,就听见门把手被大力拧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