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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棠雨笑道:“我从小到大跟着我娘四处浪迹,雨打风吹已经习惯了,淋这点雨不碍事的,倒是你,你今天一声不吭地离开,四处都找不到你,知道你家里人有多担心吗?”
梁景言微微垂着眼,目光停在她的脸上,深邃的眼睛里似飘着雾,答非所问道:“相思香是由上千中香料制成,香调更是由花香调、绿叶调、水生调、甘苔调、馥奇香调这五大香调配合,自古以来,香调越多香水就越难配成,中医‘五行’里把自然界气味分为腥、膻、香、朽、焦五大类,互为相生相克,恰巧这相思香的五大香调互为相克,多一滴香料就会让整个香调都变了,时间的掌握和温度的控制难度极大,制成率极低。”
祝棠雨一怔,黑幽幽的大眼睛盯着他好半天,想起来什么似的道:“这相思香本就是名香,就因为它复杂才会让人沉迷,所以,你的失败,也是预料中的事。”
梁景言沉默了一会儿,眼神有些暗淡,有些心灰意冷地说:“你说我现在放弃,还来得及吗?”
祝棠雨看了看湍急的河水,脸色突然阴郁起来,突然认真地道:“梁景言,你可以放弃,就凭你家的家底,就算不制香了,做其它生意也照样可以混日子,可是你放弃了你喜欢的东西,这样你觉得开心吗?你可是五大香镇的第一调香师,外面都说你是很厉害的人,你做事坚韧,最讨厌做事半途而废,没有你办不到的事。以前我没认识你的时候,还以为你不是人,是神,可是现在我发现你并不是神,你也有遇到麻烦的时候,这证明你也是一个普通人,既然是人,哪能不遇到些挫折?以前我爹还活着的时候,他对我说,做事情不要急,要慢慢来,我们先不要急着赶路,因为到达了尽头,就意味着无路可走。你懂我的意思吗?”
梁景言愣了愣,原本暗淡的眼神里,突然有了光彩,他皱了皱眉,说:“你知道吗?其实我挺害怕这个世界的,因为它从来不会考量着因为你是谁,诚实又或者虚伪,而决定是否要放你一马。轮到自己倒霉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只是在恐慌中给自己鼓一鼓劲,然后拼命的低头努力,希望给自己多挣一点点复盘的机会。”
祝棠雨闻言安抚他道:“越是低谷的时候,越能看出一个人的本质,最差的结果无非是失败,有人等着失败,有人骂着失败,有人用尽全力依然失败,心态就是每个人自身的光,在你自甘堕落的时候,全世界都在昼夜狂欢,在你难过孤独的时候,你讨厌的人都在努力赚钱吃美食找新欢,在你怀念过去的时候,过去每一个都没空等你,这个世界就是那么现实。”
梁景言挑眉道:“不错,我梁景言的人生里,永远没有失败两字,我一定会制成相思香。”
祝棠雨点头道:“恩,以后我也会认真看书,一定熟记各种香味,给你做一个有用的鼻子!”
一阵风吹来,他身上若有若无的白檀香混着雨水逐风而来,具有极强的杀伤力。祝棠雨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抬眼看他,只见他一张脸还是那么好看,依然英气逼人,眼神里有一丝温柔,正似笑非笑地瞅着自己,四目相对,她忽然承受不住,飞快地移开视线,慌忙地后退一步,岂料脚底打滑,身子前仰,整个人就往梁景言的怀里栽进去。
梁景言长长的胳膊拦住她,斜嘴一笑:“你这算不算投怀送抱,恩?”
祝棠雨上山之前就穿得很少,加上又淋了些雨,早就被凉气渗透了,身体冰凉之下脸颊却迅速升温,像是浮起朵朵火绕云般,霎时从脸红道脖子根,心突的一跳,连忙从他怀里挣脱开来,急急道:“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乘人之危!”
梁景言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沉吟道:“奇怪了,为什么我看着你,心居然跳动得很快?
祝棠雨脸一红,连忙撇开了头。梁景言见她如此,忽然也有些局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旖旎而尴尬的气氛。
半晌,梁景言见她整个人像是被捆住了手脚般的不自然,却是阴阳怪气地笑道:“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祝棠雨一愣,瞥他一眼,深沉道:“别开玩笑了……我这么会喜欢你?”话是这么说,可是心却跳得飞快。
梁景言见她一张脸红的像是小苹果般,不觉好笑,于是凑到她耳边,呼吸细如绒毛,调笑的意味极浓:“话说回来,你看这儿荒山野岭的,既然咱们两情相悦,要不然,咱们就?”
“淫贼!”意识到他的意图,祝棠雨一怔,脸比先前更红了,瞳孔剧烈地颤抖着,连忙一把推开梁景言,战战兢兢道:“我真后悔对你说那些话,你知道吗?你一正常,就特别特别讨人嫌。”
梁景言挑眉一笑,没再言语,转身走进雨中。祝棠雨见他离开,不觉吁了口气,白了他的背影一眼,跟了上去。
翌日,梁景言开门走了进来,看着躺在床上养伤的梁清明,问:“爹,你找我?”
梁清明看他越发尖削的下巴,问:“景言,最近你为了炼相思香煞费苦心,一定非常累吧?”
梁景言一愣,道:“为了脂香堂,这点累,也值得。”
梁清明道:“你昨天一声不吭地离开,可把我急坏了,我还以为你是因为炼香失败而倍受打击。”
“昨天我是有点难过,才去山顶散散心,不过现在已经好了,让爹你费心了。”
梁清明怜爱地看着他,说:“景言,做事不能太功利,虽然你天资聪颖,从小到大没让我操过心,但你毕竟太年轻,看事情未免有些不透彻,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我们努力了,无论结果是什么样,也算我们尽力了,知道了吗?”
“恩,爹说的是,我知道了。”梁景言顿了顿,说:“对了,爹,你的腿好些了吗?”
“好多了,一点儿小伤口,不算什么……”
这时,一个急切的声音传来:“老爷!”林队长、陈阳、三姨太三人急冲冲地跑进来。
“老爷!”
“梁会长!”
梁清明见到林队长,愣了愣,问:“林队长,你怎么来了?”
林队长慌张地说:“不好了会长,你们脂香堂的一批香水被扣留在重庆了!”
梁清明连忙坐起来,大惊:“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陈阳道:“老爷,那批香水是准备在香水大会上展览的,林队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就奇怪了,难道在路上出了什么差错?”梁景言疑惑地说。
梁清明脸色苍白道:“这七日后就是香水大会了……那批香水关系到我们梁家明年海外出口的销售额……而且咱们梁家如今发展那么昌荣,全是靠这海外市场顶着,要是出了什么乱子,咱们梁家就完了!”
三姨太安慰道:“老爷,你别想得那么严重,咱梁家家大业大,即使一年不生产香水,也能撑个好几年……你还有伤在身,别想太多又伤到身子骨!”
梁景言也道:“爹,三娘说的没错……况且还不知道那批香水被扣留的原因,你先别急……”
“哎……不行,我要去一趟重庆!”梁清明说着就要从床上起来,三姨太连忙按住他:“老爷!你这腿伤还没好,怎么去啊?”
梁景言道:“爹,你就安心养伤吧,重庆就由我去吧?”
“你去我还是不放心……”梁清明想了想,说:“这好端端的居然被扣留,我执掌梁家那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发生……一定又有人在背后搞鬼!”
三姨太又劝道:“但你有伤在身,去也做不了什么,景言那么大了,你迟早要把梁家交到他手上,这是一次历练他的计划,你何不放手交给他去办呢?”
“没错,爹,你就放心交给我吧,我一定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香水一定在七日之内运到家中。”梁景言说。
梁清明犹豫着:“这……你现在正提炼相思香,这一去,不就耽搁了吗?”
梁景言正色道:“也只有暂时把相思香放一放了,等我回来,我一定可以把这香提炼出来。”
林队长看着梁清明,道:“会长,你就别犹豫了,梁少爷聪明机智,他一定可以把事办好的,你就放心吧。”
梁清明思忖了一会儿,皱了皱眉,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好吧……景言,就由你去重庆!”
一艘船停靠在码头边,祝棠雨和杜玉蝶、黛儿在岸边站着。黛儿拉住祝棠雨的手,不舍地说:“小姐,你真的不用我跟你一起去重庆吗?”
祝棠雨道:“不用了,我不过是去借个道具,你去也做不了什么,再说了,我两天后就回来了。”
杜玉蝶笑道:“棠雨说的没错,我们就在乖乖等她回来吧。”
黛儿委屈地说:“可是……要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祝棠雨一敲黛儿的头:“你这张乌鸦嘴!我还没走呢,你就咒我?”
黛儿连忙捂住嘴,笑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出远门。”
“好了好了,你放心吧……我从小到大四处漂泊,什么事儿没遇过,不会有危险的。”
祝棠雨刚说完,船鸣了一声笛,杜玉蝶看了看上船的人,道:“船快开了,棠雨,你快走吧?”
祝棠雨笑了笑:“那好,我走了。”
祝棠雨转身上了甲板,黛儿朝她招了招手:“小姐,一路保重!你一定要早日回来!”
这时,码头的另一边,货物堆后,大副带着十余个苦力走来,看着空无一物的地面,大副惊讶地问:“嘿!放这儿的燃料呢?哪儿去了?”
一个苦力疑惑地说:“这送燃料的人怎么还没来?这没了燃料,船怎么开啊?”
船马上就开了,众人都急不可待,这时,一个声音传来:“燃料在这边!”
大副转身,看见王传一拉着装着燃料的板车走过来,打量王传一,问:“你是谁?”
王传一笑道:“哦,我是负责来送燃料的,对不起啊,我来晚了!”
大副瞪了几眼王传一:“幸好你来的急时,再晚一步,耽误了开船的时间,看你怎么负担得起!”
“大副说的对,我不会有下次了!”
大副哼了一声,对众苦力冷冷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搬上船啊!”
大副带着十余个苦力纷纷往船上搬运燃料,王传一站在一旁,冷冷地撇嘴一笑。
下午时分,林耀文披着件外衣坐在桌前看书,敲门声响起,陈阳扶着梁清明走了进来。
梁清明道:“林师长。”
林耀文放下书,看见梁清明处着拐杖,连忙跑了过去,道:“梁兄,你的腿……这是怎么了?”
梁清明叹气道:“这事说来话长,我啊,倒霉……被毒蛇咬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被蛇咬?”林师长把梁清明扶到椅子上坐下,惊讶地说:“快……坐下说话。”
梁清明正色道:“我今天来找你,就是说这事的……前几日,我找王传一在酒楼吃饭,没想到马新棠不请自来,对我咄咄逼人还放出毒蛇咬伤我,这就不说了,今日,我听闻一批香水莫名被扣留在重庆,那可是我梁家在七日后展览大会上展示的香水,尤其重要,不知道马新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这八成又是他在搞鬼!”
林耀文坐在椅子上,皱眉道:“这个马新棠,怎么次次与你作对?”
“还有什么理由,他不过是想搞垮我梁家,独自做这桃花岭的第一香水大户罢了。”
“原来如此……不过你不用那么担心,如今你是商会会长,你一声令下,重庆那边,自会给你面子……”
梁清明道:“你说的没错,我已经叫景言去重庆一趟,虽然如此,但我依然有些担心……”
林耀文摆了摆手,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笑道:“哎……你的性格就是这样,总是想得多。”
梁清明笑了笑,看见林耀文额头上的汗水,问:“林兄,你很热吗?怎么出那么多汗?”
林耀文点头道:“是啊,这北方的天气真怪,这都是秋天,马上就入冬了,还那么热,我这宅子又不通气,就又闷又热,我这身上肉也多,一热就出汗,这么一来,把我折腾惨了。”
梁清明想了想,笑道:“我有一座避暑山庄,里面种满了奇花异草,夏凉冬暖,就在桃花岭边境……林兄要是不介意,去住一两天,散散心如何?”
林耀文欣喜道:“那不是麻烦梁兄了?”
“哎……这是哪儿的话,你我还分彼此吗?择日不如撞日,”梁清明看了看窗外,道:“现在天色渐晚,就和我一行过去如何?”
林耀文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人坐上车刚走,马新棠便来了,他走到门前,被门卫拦了下来。
那门卫问道:“马副官,你是来找林师长的吧,他不在。”
马新棠疑惑道:“哦,那他去哪儿了?”
“和梁会长刚刚一起去避暑山庄了。”
“避暑山庄?在哪儿?”
“是梁会长的避暑山庄,至于在哪儿,我也不知道。”
马新棠一愣,想了想,说:“那师长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两天后。”
马新棠一怔,两天后,梁景言肯定已经到重庆了,不行,他得尽快见到林耀文才是,这么一想,便转身连忙上了车。
一轮圆月挂在夜空中,船在平静的海面上行驶着。舱内,妇人拍打着哭泣的孩子,祝棠雨坐在椅子上睡着了,一旁一个打瞌睡的男人头滑在祝棠雨的肩膀上,祝棠雨惊醒,推开男人的头,调整位置,把头靠在里面的窗边,闭上了眼睛。
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
一艘船靠在码头边,几个船员打开下等舱的门,一边走着,一边拍打着睡着的人们,大声道:“快醒醒!下船了,下船了!”
所有人都惊醒过来。祝棠雨睫毛动了动,睁开眼睛,看着周围取行李的人,拉住经过的一个船员,疑惑地问:“怎么回事?那么快就到重庆了吗?”
船员道:“不是,船坏了,不得已在官渡停靠。”
祝棠雨一愣:“那什么时候才能修好啊?”
“一时半会儿修不好,最快也要两三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