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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蹉跎,眨眼十个春秋虚度。
我站在新一轮岁月更替的子午线,久久地凝视夜空。——多少年了,我一直保持着一个航海人钟情于天文学的习惯,总爱于岁末年初的时节,看那流星掠过天野刹那间的绚烂,看那“轩辕十四”星座在银河系的细微变化,然后低头揣摩人生,细细地思索歌德“生命的全部奥秘就在于为了生存而放弃生存”的经典名言,盘点自己由“不惑”而届“知天命”的驰隙流年。
十年,是一个什么概念?十年,是地球绕太阳公转十周的历程;是人类地表的春夏秋冬、花开花落往复循环十个周期的平稳交替。相对于“坐地日行八万里,遥看星河一万年”的星际时间来说,实在微不足道。但这十年在人生的旅程中,却是那样地弥足珍贵,那样不可思议地变化万千。
十年的光阴,能使豆蔻少女出落得亭亭玉立、风姿绰约,能让弱冠少年长成七尺男儿、刚劲挺拔;十年的光阴,同样可以使青丝变成银发,更能让耳顺长者步入夕阳所以,倘将人生按子曰“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从心所欲”这十年一个周期来划分,这十年之概念,十年之意义,却是非同寻常的。
回眸近前十年,我已无法找到最合适的语言、文字来形容自己所遭逢的坎坷与磨难,更无法用语言文字来形容此刻写这段文字的复杂心情。说真心话,连日来我已非一次用键盘敲击我的弹指十年的感言。敲完、删除;再敲、再删除、重新再敲。一颗不羁的灵魂啊,一如我痛饮磨难这杯烈酒燃烧心头的火焰,直直地,要挣脱这传统的思想牢笼,冲破这心灵桎梏的晦暗。——我要向您诉说,我要用自己活生生的亲历忠告人到中年的朋友。
1995年,我刚过不惑。不敢说自己飒爽英姿,却能算得上年富力强,在同行船长中出类拔萃。正因为自己在远洋一线风雨兼程二十春秋,带领我的战友们创造了不少业绩辉煌,使得我拥有一个偶然的机缘,奉调陆地机关,圆了我偿还妻儿感情债的梦。
不出三个月,凭借自己专业知识的积淀,我已适应全新的工作内容,即便是我从领导者岗位到被领导角色的转换,也顺理成章地完成过渡。然而,市井极致虚伪的环境,人与人、同事上下级之间那种微妙的见机行事、攻于心计,业务窗口那些权钱交易的暧昧、贪婪,精于权术者的阴阳嘴脸我这个心地单纯得如同晶莹剔透的浪花一般的水手船长,是那样地自叹不如、力不从心。一个原本善良正直的灵魂在刀光剑影的都市红尘苦苦地挣扎,顽强地坚守自己道德的防线。
“于四十不惑的当口突然改变我多年的生物钟、生活习惯,做此抉择究竟对不对?”——我不止一次地在深夜回家躺在床上时这样扪心自问。朦胧中,只觉着窗口的风将书柜里那张有效期至2001年的a类远洋船长适任证书吹落地板。“你本属于大海,你本该回到船长岗位与大海为伴,否则,你会后悔的。”悉悉索索的船长派司躺在地板上悄悄地对我说。
幸福的概念千篇一律,而厄运却如梦魇一般用各种残酷的手段袭击措手不及的人们。当我在杯斛交错的浸淫中如梦方醒的时刻,我的生命之舟已经悄然撞上了海底冰山。经历了无数的惊涛骇浪,我自认为我是一个处事不惊的指挥员,然而,当我平生第一回走进血液病病房的那时分,我完全彻底地感受到了什么是“丧魂落魄”愤怒、悲哀、死亡、恐惧的阴影摧毁了我原本温馨的港湾家庭
1998年初夏,经历了凤凰浴火般的生死涅槃,跨出阴阳两界层流室长廊的我,恍如隔世。我迈开踉跄的步履,拖着手腕、臀部针孔累累的伤痕,髋骨被无数次抽取骨髓而几近凹陷变形的身躯,与守候层流室外多时的爱妻远别重逢。
“给一点阳光,我就灿烂。”既然肉身不死,我便贪婪得要想横戈跃马,去驰骋大海搏击比斯开湾的恶浪。出院第三天,我便满怀深情地写了一封长信致东方电视台,表明我想以康复俱乐部的名义,携手与医院、台湾慈济会捐献骨髓者救治上海少年为契机,在电视媒体策划一个活动,从而为检索量仍然匮乏的中华骨髓库的发展壮大出一份力的心愿。而今,中华上海骨髓库的检索量已由1998年的两千余人骤增至数十万,并有众多的血液病患者从中受益获得新生。我不能说我为四百万血液病患者做了什么,但是,我这颗破碎受伤的心感到由衷的欣慰。
公元2000年,当我完全康复启程回归岗位之时,一本凝聚我患病四年切肤之痛的征服血液肿瘤经由我和著名的血液病教授欧阳先生主编出版面世,并在次年再版。我用斑斓的千纸鹤、蓝天、白云、大海与翱翔的海鹰作为封面设计背景,用“我不认识你,但我感激你;关注生命,关注血液病患者。”为封底设计文字,向同病相怜的病友们表达了我的一份心意,表达了一个趟海的远洋船长的善良与真诚。
真的,经历了如此的生命浩劫,对世态炎凉,见死不救,与遭逢戟戈利器镶嵌于我人格、尊严深处的累累伤痕,我已淡定无言。但,对相濡以沫的夫妻情,情同手足的兄弟情,战友情,还有那些饱受病痛折磨的人们,以及良心未泯的善良生灵,寄予我无限的爱。
“四十不惑,不要轻易改变自己的工作。如果你因为工作不愉快,请您不要压抑,换一种方式去宣泄这足以致命的心之疾。”切记,亲爱的中年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