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原野

蔡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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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识原野是一个因由,因由对缪斯的钟情;走进原野又是一次必然,必然是诗心的灿烂。钟期既遇,流水何惭。

    初识原野:浓眉凤眼、轮廓分明,目光真诚而炽烈、侃词严谨而诙谐,机敏流畅中尽显一派儒商风范。落坐一席闲谈,从商业到文学,从儒教道学到唐宋辞章,行于高山,止于流水。他那墩厚壮实的体内,溶入了那么深透的诗歌情节和诗学审美细胞,洋洋洒洒中足见其深厚的文化底蕴、睿智的哲学思辩、娴熟的表述技巧。诗人所具备的潜质:坦诚、机警、细腻、通达一下子凸现出来。此后便是频频相约,共叙“李杜”情怀。原野其人其诗,走进了我的生活,走进了我的诗心。

    今年秋夏之交,原野兴致盎然地告诉我:浔阳给了他的诗魂,木然点燃了他的激情:“浓浓的乡愁/溶进失血的风景/青春遗落的脚印/在失血的风景中独行”短短的两个月时间,他的案头床前,堆满了厚厚的诗稿。“象晨风吹拂着/盈盈露珠的夏荷/初识的心绪/在轻盈的沉重中摇曳”他如同一个快乐的孩子,在飘满清香的荷塘采莲撷蕖,追风扑蜓。我带着他的一叠诗作外出开会,几个晚上下来,全然享受并沉浸在他的诗带给我的快乐、沉思和激越之中。作为挚友,我必然十分认真地品读他的每一首诗,并写出我的感受和意见。“落泊的日子/把我抛向荒漠腹地/伶仃的悲剧之心/感悟着原始生命的动力”他的诗魂是孤独的,但他的诗境却每每从孤独中透着袭人的激情,使人真切地感受到他那不甘寂寞、博大高远的情志。他的诗行里蕴藏着巨大的热能,我的心不时被他思想的火焰所燎烤,每每激荡出缕缕心光。

    原野的诗着实让人为诗而感动、而陶醉、而痛苦无言。

    细细品读原野诗作,切肤之感有六:

    这一是凝重厚实。原野是一位很富思辩的诗人,丰富的人生阅历,滋养和浇灌出他那犀利的思想和沉凝的见解。他的岁月无痕是那样的刻骨铭心:“记忆的信号/在立交桥下突然失踪/时间留下一个黑洞/生命的紫藤/沉甸甸地吊着/纷至沓来的荷重/岁月破碎成春夏秋冬”岁月悠悠,人世浮沉。一切都将成为过去,时间不过是记忆披上的一件外衣,永恒的黑洞里,光明永远与智者同行,与懦夫无缘。

    诗的翅膀是轻盈的,惟其轻盈,方能飞云纵览,雾海仙游;诗的心核是厚重的,惟其厚重,方能承载人生的苦难,抵达缪斯的天堂。原野诗集以荒漠故事开篇:“太阳瘫痪在荒漠里/长风失去了重心/漂浮的尸体/在裸体的大漠上滑行/滚烫的粟米,随风/掩埋着青春的肢体/直到缘尽/才完成葬礼”诗行里沧桑交织着悲壮,诗人用意志承载着渴望,以“天下熙熙皆为利去,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社会现象,诠释着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活着的人没有思想,生命形同缘尽灯灭,暗如死灰。说实话,在原野的身上我挖掘到了一座矿山,他那厚实的思想蕴藏在岁月的矿石之中。如他诗中所言:“崎岖的思路/把最后的矿山炸开/消费欲望和快乐的时代/没有边界”“在生与死之间/春蚕自缚作茧/谁知春蚕的葬礼/飞出彩蝶翩翩”诗人对生命的感悟真切而富于乐观,哲思而充满回味。

    这二是绮思劲辩。我与原野在诗歌探讨交流中,他常将北岛、顾城的诗加以运用或佐证。思辩是诗灵动的翅膀,诗的终极之美在于诗所表达出的思想论断、观念阐述、意识开拓。严格地说,原野是一个用思想写诗的人。厚实的文化底蕴和丰富的思想传承对他诗风的形成不是偶然的。正因为如此,他的机警,他的雄辩,就在他诗歌的字里行间跳跃出来:“痛,是活着/不痛是死/有一种爱痛着/却没有生命/有一种情不痛/却能活得永恒”“滚动的游戏/在滚动中哭泣/在游戏规则里/某种力量决定生死”“在谎言的庇护下/呐喊为真理送行”等等这些,都让我们在品读原野诗歌获得感召、感知、感性的同时,也就获得了一张张充满哲学思辩的通行证。他在九江烟水亭中写到:“战争是仇恨的过程/仇恨是战争的爱情”“爱情和仇恨早已成为一种习惯/冤家不共戴天地同守一片阳光”诗人突出灵性的思考,通透历史的见解,把战争这一不可调和的产物之极终含义,挖掘得十分深透,为其诗魂仙游开创出广大的历史追索空间。

    这三是亦庄亦谐。原野的诗亦调亦侃,亦庄亦谐,亦娱亦乐。他善于用形象、生动、直观的生活场景,揭示生活的本真和复杂的社会情怀,表达思想和意念深处的东西。“夏天,变幻着一张哭笑的脸/高速公路披着雨中的紫外线”“爷们把时尚别在腰间/悸动的原彩荡尽本色的鲜艳”“母亲抄着儿子的作业/忘记了柴米油盐的羞涩”“一头肥猪/赶着兔子上集市/羊头和狗肉换了位置”市场经济快速发达的今天,挂羊头卖狗肉的人不是傻蛋便是疯癫。诗人启示我们社会是变迁的,观念是更新的,人们的价值取向在变化,不能用过去一成不变的眼光看待今天潮流起伏的世界。如果不能将生命溶入时代的洪流中“纵使年轻也会失去方向”在遭遇中,诗人这样写到:“一只青蛙被关进鸟笼/鸟人得意地遛着与众不同/蜥蜴学着恐龙的样子/长长的尾巴在马路上摇来摇去”不同的人,对生活的理解各有不同。观念纷呈,个性张扬的时代,我们没有理由去敌对标新立异的行为。你可以选择你,别人也就可以选择自己,而诗人的选择却是从打破传统意识的平衡中寻找快意,从诗意的氤氲中获得美感,让氤氲中的心湖闪烁启示之光。

    这四是沉雄狂放。原野的身上有一股霸气,在这股气中,我读到了他英雄主义的沉雄狂放。英雄的磨砺、英雄的豪气,折射出英雄的思想。给人以激奋,给人以威震,给人以悲壮激烈的情怀。“火山喷着你的血浆/海啸呼着你的潮狂”“纵使海洋干涸/你会把血液注入江河/纵使陆地崩塌/你会铸筑生命的星空”“海啸撕破了/大海膘悍的胸肌/岸是悲哀的死期/海洋从不哭泣”作为英雄,他是快意的,诗人用豪迈的气势征服着困扰他前行的风沙飞雪,倚天观海,高山仰止;而作为英雄的诗人,他又是痛苦的,在英雄坚定的步伐和执著信念的背后,诗人的心头却有一腔忧愤而生的感伤:“哦,你/莽原上的狮子/肩头披着血瀑/眸子里的光矢/射向别离的双翅”“哪怕前方/腾着火的海洋/我愿燃烧所有的悲伤/还有悲伤中的怅惘/飞向黑色天堂”庄重的责任感、使命感使他在不断超越生命的同时,也不断穿行在对理想主义的讥嘲、嫉妒乃至否定的凄风苦雨之中。然而,英雄终就是英雄:“黎明与黄昏同色/英雄和懦夫同根/日出的希望/映着落日的幻想”海纳百川,有容乃大。黑暗必将过去,黎明终会带来鸟声琴韵。

    这五是生动形象。1960年出生的原野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成长在荆楚文化气息浓重的洪湖岸边。20世纪70年代的少年原野,曾以一组毛泽东思想闪金光的抒情诗歌被省地报纸刊布后,享誉荆楚“天才诗童”在他生活的那个年代,文学的惟美思想使追梦少年在朝阳升起的时刻剪影日出,在夕阳隐去的时候抒写流霞。此后的十多年里,原野的诗歌相继散见于各地报刊。在风华正茂的青年时代,原野沉默了。之后,他将前一阶段的诗作称之为“无骨的风,无愁的云”今天,沉默后的原野不再“无病呻吟”曲折的生活经历丰富了他的诗魂。受“新月派”诗风的浓厚影响,原野的诗歌语言,注重表达生动和形象的比兴。在他的诗中,这样优伶的句子随处可见:“月亮亲吻着小河/黑夜在月下流淌”“白扬讲述着/风在高处行走的声音”“爱情是秋天的枫叶/雪云是春天的幻想”“高高的女儿墙/锁着悲剧里的丰韵”“朦胧的超短裙/大胆地虚掩着夏的隐私”又比如:“你头一回做伴娘/伴着少女灿烂的心慌/就在你回家的路上/一只毛毛虫钻进你的心房”诗人笔下的伴娘,把少女娇羞的情态、渴望爱情的憧憬刻画得惟妙惟肖。

    这六是情怀诚笃。在原野的抒情诗中,我一次又一次被他的真挚情怀和切切相思所感染。作为诗人,惟真惟美、惟诚惟挚,惟情惟怀。他那云彩一样绚丽、流水一般韵致、山花一样浪漫的诗行,将我引领到爱的绿州、情的港湾。原野的诗集以在小河那边这首诗命名,不仅仅是诗人的偏爱,更是原野诗作的精华所在。在这首诗里,诗人用了“不知名的船儿”、“寻梦的船儿”、“白帆升起的船儿”、“出港的船儿”一组排比意象的叙述,向我们坦诚地开启了他心灵世界丰沛盈流的情感之门,一任那白帆之舟在绵延无尽的相思河流中穿梭寻觅。在小河那边,有他切切的追怀,有他甜甜的等候,有他津津的神往,有他淡淡的感伤。诗人便是如此真挚地让我们读懂他心河深处美而凄丽的故事,甜而苦涩的回忆。他在清明中怀念故人:“你把一个雨季/留给了大地/我把我的冬天/刻进你的墓志”这样的“雨季”真让人“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如此情怀,怎不叫人凄凄惨惨戚戚。他的客家人更是妻烈隽永:“海沧沧,问君来自何方/路莽莽,问君又将何往/流浪流浪/背井离乡/哪里有海水哪里就有客帮”真挚、深沉、忧伤的诗句让人扼腕痛楚,无限潇湘,情同飘洋。

    原野是一位铅华洗尽、暗香盈流的诗人。他的诗人气质,表现在与人交往的每一具体的细节之中。他给人以信心、给人以光明、给人以启悟、给人以思考。原野又是一位坚强的战士,他的枪就是他沽沽流淌的思想,支离而整合,苍凉而沉雄,如一幅幅历经岁月沧桑的壁画。他生命的每一刻,都在用昨天思考未来,用痛苦酿造快乐,用奋进迎来机遇。在市场经济竞争十分激烈的今天,在硝烟弥漫的商场,他的所愿所乐就是经营文化,让文化发言,而绝非沾着腥咸之气狂吞巨吐的商业空间。生命需要精神的支承,有了精神,生命的力量就可以发挥到极致。而精神的乐园就是文化带给我们的感悟、发现和品饮。在文化旗帜飞扬的队伍中,原野成为了一名坚强的诗歌战士。他的心中有泪,他的眼里有泪,而他却没有让泪流在脸颊;他的心中有诗,他的眼里有诗,而他却没有让诗之舟在商海沉浮的旅途中迷航。正如秋雨先生所言,文化是一座桥梁,是一座连接历史和现实的桥梁,是一座从支离破碎的生活升华到引导我们寻找并发现光明的精神桥梁。诗歌无疑是岁月河流中最古老而又最坚实的桥梁。原野的诗就是一座把我们从茫然引向通达,从黑夜引向黎明,从平庸引向高尚的桥梁。

    与原野的认识是快乐的,也是收获的,是充实的,更是富有的。他厚重的思想在他的诗歌中可以寻觅,他矢守的毅志在他的诗行中可以感受。与他的每一次相聚,时间都是短暂的,夜色都是祥和的,心灵都是亮堂的。他用苦难和沧桑向我们展示了一个不悲不惑的灵魂,他用忧患和悲欣带给我们一次又一次对生命的叩访和价值的找寻。他的诗歌语言形象生动,他的诗歌情感质朴奔放。他的诗歌表现手法亦泓亦渺,亦明亦幽,亦远亦近,让我们于笑谈中觅得教化,于飘摇中寻得庄正。他摈弃了所谓的流派和技巧,自然流畅地言志了他“孤独”的情怀。在他情感的火炉里,闪亮着七彩花环的诗朵,在他情爱的阳光小屋,飘散着缕缕可人的清香。

    通读原野的诗集,有许多精彩的句子让我心仪神往:“抓住梦中的彩虹/太阳在七色桥上漫步”“半世纪的陈酿/勾兑了女儿红的清香”“没有计算器的时代/日子,好冷”“萎靡不振的理想/和羞于启齿的欲念/勾肩搭背”“不哭的孩子没有奶吃/山羊在草坡上/练习跪礼”等等。诗之精彩,惟其比拟的形态,惟其兴致的手法,惟其联想的空间。原野以其独有的灵光和会神,抓住了事物的本真、源头和特性,他将诗的触角伸入到琐碎生活中不为人们所经意的各个角落和层面,用诗的锋刃解剖一幅幅阴森瑟瑟的魂灵,把准社会变形的病灶,用白色的诗丸,救治着即将疯狂瘫痪的神经。他的诗从远古硝烟走来,从大漠洪荒走来,从陌生空间走到熟悉的氛围之中。诗人用目光打量着这个残缺的世界,我们也正通过他的诗,找到了一串开启光明的钥匙:走进过去的记忆,走出今天的重围,走向明天的航程。

    诚然,在诗坛百花齐放、千舸竞流的当下,有许多所谓的先锋者、前卫者,试图用萨克斯管吹出华夏文化的诗章。原野无屑于此,在他诗意的天空,维纳斯的“唯美”灿烂着一颗孤独漂泊而又永不沉沦的心。迎合不是原野,苟同不是原野,求全也不是原野。沉思的原野凭籍他大山般的毅志和海天般的情怀,用庄重的笔墨,挥洒着他对生命的热爱,对理想的执著,对精神的诠释和对缪斯的忠诚。从这个意义上讲,原野更是一位思想者。他的思想带着云彩的飘逸,带着山花的烂漫,带着岁月的厚重,带着燃烧的烈酒,带着生命的价值,带着青春的脚步,带着生活的启示,必将给我们带来美好的品酌。

    走进原野的春天,双双彩蝶扑向点点花黄;走进原野的夏天,相思的杨柳河流淌着凝重的思索;走进原野的秋天,瑟瑟枫叶唱着失血的残阳;走进原野的冬天,一声吼叫,撕破了雪云依恋的沉默

    四季原野,云霞满天;芳草萋萋,风起和鸣。

    2003年12月20日于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