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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住到我家隔壁的时候我还很小吧,我记得那年春天的太阳无比澄澈,像是南方站到我身边时微微眯起的眸子以及随之倾泻而下的眼光。我拉着絮絮的手用力握了握,我听到南方说,你们叫什么名字啊?
絮絮回答得很快,我叫柳絮,她叫黎小冉。
我低下头,说,絮絮,我们回家吧!然后钩紧她的手指一路小跑回屋,我趴到窗台上时,看到南方笑笑的模样,我想,南方就像是妈妈讲的童话故事里的骑士,我真喜欢。我就问絮絮喜欢不喜欢南方,絮絮笑着点点头。哦,絮絮也觉得南方很像骑士吧?
春天过完了,南方也和我们很熟悉了,我和絮絮猫着身子躲到石桌一侧,南方就会大声叫,冉冉你不要再躲啦,我都看见你的辫子啦!絮絮也瞪我,冉冉你真是笨啊,这都会被发现呢!
我很奇怪我的辫子为什么总会出卖我,我决定剪头发了,我不能再让南方小看我了。
我顶着齐耳短发站到南方和絮絮面前,骄傲地仰起脑袋,我说,哼哼,南方,你以后再也找不着我了!
南方笑了,笑得比夏初的旭日还明媚,我觉得温温热热的,既而南方咳了两声,附在我耳边说,咱们试试看吧!
那天南方找到了絮絮,而我躲到了假山背后,南方果然都没有找到我,可是我很奇怪,南方说的仍旧是:冉冉你不要再躲啦,我都看见你的辫子啦!
我没有辫子了呀,南方找出的是絮絮,南方叫的是我的名字,我看到絮絮看我的眼神和平时有些不一样,我说絮絮你怎么了?絮絮就笑了,那笑容在我看来和南方一样是明晃晃的。
那年,我和絮絮8岁,南方11岁。
除夕那天,南方和絮絮统统被我拉回家吃年夜饭,当然做伴的还有各自的家长,饭桌上南方的妈妈说,黎小冉真乖,以后给阿姨做媳妇好不好?一桌子大人笑得灿烂。南方牵起我的左手,拽我下楼,身后的笑声更加明快,我顾及不上絮絮就出了门。
那天南方带我走了很多的路,街上灯火辉煌特别好看,南方很夸张地叫着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走到一家贴纸店门口时,我看到一个倒挂的“春”字,就问,南方哥哥,你看那个“春”字,怎么倒了呢?
南方揉揉我的头发,冉冉,这个“春”字呀,要贴倒了,春天才会来哦!
我挽住他的胳膊边走边点头,是这样啊,呵呵,哥哥你真棒!
再往前走,迎上的是寻来的n位爸爸妈妈,还有絮絮。妈妈说,一块去照相吧!我觉察到絮絮眼神里始终有晦暗的东西,可是浅浅的,我抓也抓不住。
照相的时候南方站在我左边,我们合在一起的手指一直都不曾松开,相机“咔嚓”定格之后,妈妈说,南方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呀!有空回来看看我们小冉呀!
我和絮絮同时呆住:南方怎么了?
南方的爸爸拍拍我的头:“南方要和我们一起去南方了哦。”
这句话真是很奇怪,我暗自在心里揣测了很久,久到我看见絮絮的眼泪都掉了出来,我才明白,南方要离开了哦,要离开了呢。
我放掉了南方的手,很坚强地抱抱絮絮,我说,南方,你会回来看我们的哦?对吧对吧?我看到南方的眼睛亮亮的,他说,当然啦,小冉和絮絮要等我哦!等我长大了,给你们带漂亮的娃娃回来呀!
絮絮跑过去使劲捏了捏南方的手,她说,南方,我等我们等你回来哦!
南方是第二天清早走的,我没去送他,因为絮絮去了,可是她让我在家帮她抄生字。絮絮回来的时候哭得眼睛红红的,我始终都没有哭。
断断续续地有南方的信从那个南方小城邮来,南方总是把给我和絮絮的信放在一个信封里,然后都寄给我,让我转给絮絮。絮絮隔一个礼拜来拿信的时候总会说,小冉,你让我来拆好不好?我点着头说好,然后有一次絮絮把我的那张撕坏了一个角,我看见南方的字被辗开的模样,突然转过身哭了。我很奇怪在南方走的时候我都那么坚强,为什么现在反倒哭了。絮絮在一边说对不起,我不断点着头说没关系。
我和絮絮长大了,南方的信也越来越短了,间隔时间从刚开始的一个星期升华到了一个多月。16岁的夏天,南方的信断了三个月后絮絮问我,黎小冉,是不是你没把南方的信给我?我看着眼前的絮絮,突然发觉她离我很遥远,我说,絮絮我没有。她说,好吧小冉,我相信你。可是为什么呢,我从她眼里分明只望见不信任?
那天下午絮絮拉着我出楼道去查信,我拧开信箱的时候絮絮叫着,小冉,那个男生,你看他眼睛是不是很像南方啊?
我攥着锁的手一下松开,铁锁掉到地上发出“咣铛”声,如同我突兀跃起的心。抬起头,我看见南方那张久违的面容,我下意识叫他:南方!
南方应了一声,可是跑过去的是絮絮,我低下头去捡锁,听到絮絮说,南方,你终于回来了啊,我的娃娃呢?
南方说,黎小冉,不好意思啊,没给你带娃娃,行李太多了
絮絮看了看我,笑着问:那我的带了?
我忽然就觉得心里无比难过,我不明白,絮絮到底是怎么了,她把我当什么了,她从小就陪在我身边,怎么南方来了就什么都不一样了。
南方惊讶着:啊?当然是都没有带啊
絮絮又跑回来拉我的手,我想挣脱,可是我没有。
次日清早我趴在床头端详那张8岁时有南方的照片,门铃响,南方在外面笑嘻嘻地叫我的名字:黎小冉啊,快出来,一起玩啊!
我穿好外套去开门:“咦?怎么絮絮没来?”
南方摸摸我的辫子,笑:“笨丫头,我没叫她呀!”
“那我们一起去叫她吧?”
“不用啦,我用单车载你。”南方替我关上门就往外走。
那天我坐在南方自行车后坐上,左手努力扶住坐板,风呼啸着滑过的时候,我多么希望可以环住他,哪怕只有一瞬,再哪怕仅仅是错觉。可我知道不可以,因为我扑腾着跳上车时南方说,小冉,我有些想透透了,她和你一样是跳着上单车的。
不用南方说我也明白透透会是谁,我想絮絮听他这么说兴许是会哭出来的,可黎小冉没有,嗯,黎小冉多么地坚强。经过音像店的时候我恍惚着听到了一句歌:不能带着爱拥抱你,我们之间朋友而已。我仔细看了看南方好看的脊梁,难过地哼了多少遍这段曲调,我始终都没有唱出歌词。
南方告诉我,透透是个多么可爱的女生,她对自己多么地好,她写多么漂亮字迹的信笺,我望着只留给我背影的南方,想起那个南方小城里透透,原来,南方真的是只属于南方的哦。
南方南方,他于我就像是一种来不及防范但是在晴空下无端辉映的阳光,洒了遍地,我抓不住,拾不走,但它光芒万丈映在我心里,也驱不散。
絮絮在草坪上找着我们的时候,南方倒在我左边睡得眯起眼,我看着阳光无比思念那个8年前的仲夏夜,南方说“冉冉你不要再躲啦,我都看见你的辫子啦!”南方找出的是絮絮,南方叫的是我的名字。南方知道我总是笨笨地躲在石桌一侧,南方不知道我会剪掉长长的辫子,但是絮絮知道我的所有,絮絮说小冉你想让南方找不到你吗?那你去把辫子剪掉吧,再躲到假山后面。剪掉辫子南方不就瞧不见我了吗?为什么还要去假山后面呢?我没问,我一直都不知道南方喜欢我长头发的样子,我是个笨孩子,我不怪絮絮。
絮絮过来坐到南方另一侧,她说,南方,你喜欢我还是黎小冉?
我看着絮絮,终于搂住她,絮絮,不问好不好?
絮絮挣开我,说了一句让我眼泪汹涌的话:黎小冉,你不要以为我会输给你!
南方拉开我,絮絮,我是有gf的,她叫透透,在s市。我只是回来看看你们,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如果我伤害了你们其中任何一个,我只能说,对不起。
我笑了,南方,你不是吧?我有说过我喜欢你吗?傻小子,我和絮絮都会希望你很幸福很幸福的呀,絮絮,是不是?
我用牙齿抵紧腮,无论如何我都不哭,我等到絮絮终于点头,然后拉上她跑在风里,我说,南方你一个人回去啊,我还要照顾我亲爱的絮絮。
风把我的眼泪吹得像汗水一般挥洒,絮絮没看见,南方也看不见。
南方是一个星期后走的,上火车那天我去送他,我说死南方你伤害了絮絮我迟早追去s市教育你!南方这个时候笑得那叫一狡猾,他狠狠掐了我胳膊一下:黎小冉我要让你愧疚死,你也是帮凶,你没伤害絮絮?
我当时就呆住了,再然后南方就推开我进了车厢。列车轰隆隆地开启,絮絮从电线杆后头走了出来,她说“南方,再见。”还说,小冉,对不起。
我没有像很多无比善良的孩子一样反过来也说对不起,我只是把耳机另一只插孔挂到絮絮耳边,那里面有一首我那么那么喜欢的歌,是上次南方载我时我听到的那首,我听到它的完整版之后爱上了另一只句子:汗水滑过眼睛,只是汗水别担心,我永远支持你,基于坚定的友情。
南方南方,我永远支持你,基于坚定的友情,我知道絮絮的眼泪在说话,她说“我也是”
我回屋把倒着摆了8个秋冬春夏的有南方的合照立了起来,南方哦,他再也不会知道了吧,他曾经那么亲切地告诉我“这个‘春’字呀,要贴倒了,春天才会来哦!”我于是把他的照片每天反着摆,希望早一天等着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