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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这世上仍有许许多多个孟朝,无数个姓孟名朝的人,但是再也没有一个会乐颠颠地坐在前排,扭头问他要这剩下的半拉煎饼果子。
童浩抖着手,解开塑料袋上的疙瘩。
他将冷了煎饼塞进嘴里,咬了一小口。
“已经不好吃了,这面也酸了,薄脆也软了,韭菜也不新鲜了。”
鼻子一酸,眼圈红了。
“辣椒和甜面酱要这么多,也不嫌齁得慌,都给我难吃哭了。”
他大口嚼着,大声骂着,泪珠子终于滚了下来。
“我就说等结案了,咱一块吃顿好的,都说好了不是?”
他抽噎着往下咽,泪和煎饼,一起往下咽。
“你说现在这算怎么回事,是不是说话不算话?是不是?”
童浩猛地停住,向着黑暗。
“你再不回来,我可都吃完了。”
他环视四周。
“没开玩笑,再不出来,真没了,我可真吃了。”
没有回应,此刻,将来,都不会再有回应。
死亡就像是一场迷藏,逝者躲藏,生者寻找。
处处是他们的痕迹,他们的气息,他们留下的线索,让人总感觉自己能找到,感觉他们其实并未走远,就在门后,就在转角,就在隔壁的房间,就在涌动的人海。
但你永远都碰触不到,永远都没有机会抓着他们的衣角大喊一声,我看见你了。
他们太要强了,他们总是想赢,他们总是在你寻到之前,偷着藏去另一个角落。
无论你如何哭喊,祈求,呼唤他们的名字,他们也绝不出现。
这就是规则,赢得永远是亡者。
他们将永远的赢下去。
童浩不知自己哭了有多久,再抬头,他在隔壁警车里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吴细妹。
他打开车门,疯了一般冲过去,大力拍打着车窗。
吴细妹戴着手铐,向后缩了缩,望向他的眼神有些诧异,有些畏惧。
“吴细妹,他是为你死的,为你家天保死的,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坦白,把真相说出来,说出所有——”
他喊破了音,难听极了。
“你和曹小军的计划,说出来,全部说出来,你不能让他白死,他不能白死。”
吴细妹望着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垂下头去。
“什么曹小军,什么计划,我不明白。小军失踪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她的脸隐在暗处,声音却无比清晰的传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无话可说。”
第五十二章穷鱼
看守所讯问室内,吴细妹一言不发,只低头望着腕上的手铐。
“吴细妹,不要搞拖延时间这一套,”小张敲敲桌子,“但凡带你来这里,就是我们手上已经有了证据,给你个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你才32岁,总不想下半辈子都蹲在监狱里吧?”
吴细妹抬头,乜斜了眼,重又低下头去,一脸淡然。
“你是自己说呢,还是等着我们帮你开口?”
“你们要是都知道了,那就判呗,”她伸手拢了拢耳边碎发,“既然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
“你端正下态度——”
门开了,老马走进来,中断了问话。
吴细妹歪头瞧他,视线随着他走,追着他坐下,看他当着自己的面跟另外两个警察窃窃私语,眼睛却时不时的,一下一下地,往她这边瞟,心底隐隐不安起来,面上却咬牙绷住了,不去表现什么。
“咚”的一声,那人将某样东西丢在桌面上,她忍住了,强迫自己不去看。
“吴细妹,当时你跟曹小军两人是分头去了两个地方是吧?”
她低头搓弄着右手指尖的灰,不说话。
“工地上没有曹天保,因而你赌了一把,你赌曹小军那边可能会成功救下孩子,所以你闭嘴不说,消极抵抗,就是为了给他争取时间,对不对?”
吴细妹嘴角一抽,老马看在眼里,知道猜中了,提高音量,继续往下说。
“你知道吗,曹小军出事了。”
她依然低着头,但是老马看得清楚,她的手指微微颤动。
她在听。
“不信?”
哗啦,他将之前扔在桌上的东西提了起来。
“这个你总认得吧?”
吴细妹抬眼,漫不经心地一瞥,却登时愣住。
一串血糊糊的钥匙。
怎么会不认识,这个钥匙环是她买给小军的,夜市上买的假货,十块钱一对。
她不知道这只粉红色的小狐狸叫什么名字,只知道眼下时兴得很,城里的小姑娘包上都挂一个,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姑娘,喜欢赶时髦是按捺不住的天性。
在摊主的撺掇下,她蹲下身子,在成堆的钥匙扣里翻来覆去地选了半天。
粗制滥造的居多,有的眼歪嘴斜,有的印花偏了,有的少了个眼珠,她直蹲麻了脚,挑花了眼,才拎出两个差不多的,好容易凑成了一对。
现在人管这叫情侣款,她美滋滋地付了钱,想着她跟小军的,应该叫夫妻款。
当天晚上,她偷着将小狐狸挂在他钥匙上,一遍遍地看,软乎乎的一小团,愈看愈欢喜。可看着看着,心中又不免忐忑起来,毕竟小军已经34岁了,平时又都跟些大老爷们待在一起,万一他嫌幼稚,不愿意带在身边怎么办?
晚饭后,小军去裤兜里摸烟,摸了半天,翻出了钥匙,看见了。
她正在厨房收拾,背对他,两手攥着只碗,透过哗哗水声,揣摩着他的反应。
“这什么?”
“买给你的,”她慌起来,赶忙咯吱咯吱搓着手里的碗,“我也有一个。”
“一样的?”
“唔,一样呢。”
曹小军挪过来,靠在她旁边,挠挠头,“这小粉狗——”
“哪个是粉狗了,人家是小狐狸,”吴细妹剜了他一眼,嗔怪道,“怎么什么到你嘴里,都变得土里土气的。”
曹小军听了并不恼,红着脸,嘿嘿笑。
“算我说错了,你别气,我重新说就是了。”他晃晃钥匙扣,“这狐狸挺眼熟的。”
“那是,现在火得很,还有名字呢。”她眨眨眼,想了半天,“好像叫什么玲玲什么的,啧,忘了,净弄些外国名字,记不住。”
“叫细妹吧,”小军乐呵呵地捏着,擎到她眼前,“你瞧这大眼睛,多大,跟你一样。”
“去去去,一边去,别碍着我刷碗。”
她故意甩他一脸泡沫水,却忍不住笑了。
“我那个就叫小军,回头得搞脏一点,毕竟你那么黑。”
“你惯会笑话我——”
他追着戳她痒痒肉,她笑着躲闪,朝他弹水回击,两人在厨房闹做一团。
如今,吴细妹独自坐在冰冷的板凳上,傻望着悬在半空的那串钥匙。
眼前曹小军的“细妹”沾着锈红色污渍,人造的绒毛黏成一绺一绺。
“他——”
吴细妹极力控着泪,脆弱沉重的水膜遮住了视线。
“小军他——”
老马沉默不语。
“那天保——”
“天保已经没有爸了,不能再没有妈。”
老马望着她,语气平静。
“吴细妹,你不是主犯,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到底要怎么表现,要不要看着天保长大,你自己想想清楚。”
眼中的海倾覆而下,吴细妹忍了再忍,终是低下了头。
“我说,我全都说。”
“你们要我说什么呢?”
徐庆利笑了。
“脚手架不稳,这是常有的事情,明明是施工方的责任,你们怎么能怪我呢?”
他夸张地倒吸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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