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驷黑这话里话外,没一句不是怼着子产来的。左一句“你担待不起”,右一句“你兜不住”。谁都能听得出来,这话就好像他对子产和李然是有多大仇似的。
“呵呵呵,子皙大夫何以对我郑国是如此没有信心?”
就在子产准备回答他这个问题是,李然却是先一步,如此嗤笑反问道。
这一问,朝堂之上的卿大夫都是一怔。
这跟对朝廷有没有信心有什么关系?
现在城内想要逃出城去的人并不在少数,官府又有多少双眼睛能够盯住他们?
万一他们当真丧心病狂的想要逃,难不成朝廷还能十二个时辰都派人盯着?
“你这是何意?”
驷黑也是感到莫名,拿捏不住李然这话的意思。
“选用被治愈者驻扎于城外,负责城内的一应补给,此事本就应该由官府派人前去把控,只要在场的诸位大夫能够恪尽职守,尽心用力,又岂能让染病未愈之人混入其中?”
“子皙大夫身在庙堂只怕也应该有不少年头了吧?这朝中大小官吏的办事能力,子皙大夫难道是真的一点都没数的吗?……?”
“如今百姓之安危生死,全系于众卿大夫之身。是他们用粮食来侍奉诸位的,难道诸位就不该为他们做些什么吗?古之贤大夫季梁有云:夫民,神之主也。若是此时诸位皆不能出力保境安民,那便等同于是自弃于神明!那往后,又有何面目再立于宗庙之前面对先祖,又有何面目再祭祀天地?”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能够参与祭祀神明与先祖,这是他们作为贵胄身份的象征。
很显然,李然这一番话说出,直接便是站住了道德制高点上。而且还给在场的众人是抛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来。
是的,若官府自己办事都不能令自己放心满意,那试问这郑邑上下的百姓还能仰仗谁呢?
“放肆!”
“在场诸位可皆是我郑国的上大夫,何时能轮到你这小人在此品头论足!”
驷黑一下子便恼羞成怒了。
因为,纵是他再愚笨,也能听得出这李然话里话外,满满的讽刺挖苦之意。
一个上位之人,居然被一个既年轻,又没任何官职,甚至是没任何地位的人给狠狠的嘲讽了一顿。
一向自以为是的驷黑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当即趁机转移了话题。
“诶,子皙大夫,此言不妥。”
“子明所谏也是为我郑邑上下千万子民着想,虽言词锋利了些,却也不无道理。”
“倘若我郑国的官员连筛选几个人这种小事都办不好,也确是显得我郑国朝野上下太过无能了。”
终于,罕虎就此事第一次发表了自己的意见,相当态度极为明确,鼎力支持李然。
这一下,饶是驷黑也不由无话可说了,只能气鼓鼓的看着,眼珠子瞪得跟个铜铃也似,脸色一阵情一阵白,相当精彩。
一旁的子产见状,意识到气氛已经烘托得不错了,当即看着众卿问道:
“诸位以为,此事可行否?”
这些随风倒的卿大夫哪里不知李然的一番话有根有据,毫无破绽可言,再看到驷黑那一脸的恼怒模样,当即心里都是打了个闷雷。
众卿大夫又面面相觑了好一阵,知道如今此事已得了当国与执政卿的首肯,自然是无人肯再站出来与李然一搏。
“既如此,那此事便如此定了。”
“本卿可丑话说在前头,此三事,关乎我郑邑上下之安危,还请诸位切莫儿戏,一切还需以大局为重!”
“倘若谁人出了差错,本卿定不饶恕!”
第一百零九章出仕
经过一番舌战,最终以李然大获全胜而告终。而李然所提出的三点建议也立刻得以实施。
郑邑内的民众在获知此消息后,也皆是大喜过望。一时间,可谓是上下齐心。因此,推行起来也自然是十分的顺遂。
至于那些个积蓄已久的怨气,也随着事态的逐步好转而渐渐是得以缓解。
如此又过得数日,现郑邑城中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平和,而这一场所谓的“疠疾”也就此算是彻底得以控制下来。
一日,待子产是难得上街走出府门。一众街坊无不是围街驻足观赞。而子产看着眼前的一切,也不由是喜不自胜。
不过,子产心里自然是最清楚的,此次疠疾来势汹汹,城中流言攒动,若非他是得了李然此次出手相助,他又如何能够如此快的将此事端给平息下去?
无论是他救治病人,还是调查幕后黑手,亦或者是建言与最后的舌辩,李然每次行事都可谓章法紧密,坐怀不乱。
饶是子产也不得不感叹李然的才能。
于是,今日入朝之后,他当即向罕虎是举荐了李然。
罕虎自然也知道李然的能耐,于是,最终在罕虎的授意下,李然是被授予“行人”一职。
所谓“行人”者,乃掌宾客之官。大致就是一名专门接待各国诸侯,以及上卿的礼官。有些类似于后世所谓“外交秘书”。
说起来,这个官职虽然不大,且并无实权。但这个行人之职却是当时最靠近中枢的职位,能够时常在各国权卿甚至是国君的眼前转悠,所以,其重要性也是不言而喻。
而从罕虎赐给李然这个官职便也可以看得出他对于李然已是十分的信任。
毕竟,若非是绝对信得过之人,这种时常要随侍左右的位置,又岂能轻授予他人?
子产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李然,而李然原本并没打算在郑国为官,毕竟,他曾经也是答应过鲁侯的。
可现下罕虎的命令都已经下来了,他这就是不上也得上了,避也避不掉,当即也只能是叩首下拜,应承了下来。
“子明啊,侨素知你仁义,做人做事不求为己。”
“然而,有些事以一介白身的身份去做,终究是多有不便。”
“子明既有志于天下黎首安泰,那自然更应该要争取上流,得实权,以利百姓才是啊。”
其实,身为执政卿的子产,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心思呢?所以,他又太需要像李然这样志同道合的好帮手了。
他甚至有些后悔当时在晋国,没能早些把李然给争取过来。若能早些得到李然的帮助,或许,他的新政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举步维艰了。
不过,现在当然也不算晚。只要能将李然留在郑国,为他效力,他深信以李然的能力,迟早有一日能够令郑国是真正的强大起来,届时再也不用惧怕晋楚两相的挟制。
而这一层用意,也正是“行人”一职的真正意义。
“多谢大夫厚爱,大夫今日所言,然必将铭记在心。”
“其实,然又如何能不自知?既是入了权斗之门,若不能以正名处之,无有名分,只怕亦是朝不保夕,迟早是要被人陷害的。大夫与当国的一番好意,然铭记于心,绝不敢忘。”
“但是,然本布衣,即使当年在周王室内也仅仅是名小小的守藏室史,本无争斗之心。只因这两年来,受他人相逼,实不得已为之。若不然,只怕李然此刻早已是寄情于山水,忘乎所以了。”
李然当然知道罕虎和子产将自己推到这个位置的用意。
行人之职虽然不大,可却始终能够亲近上位,也就是罕虎与子产。
罕虎与子产将他推到这个位置,自然是想用他们在郑国的势力庇护李然,使他人不敢对李然下手,或者说不敢贸然对付李然。
这是他们的一番好意,李然岂能装作不知?
只不过刚才子产的这一番话,其实也是别有深意的。
他言道李然既然心系黎民,便要争取上游,谋实权而利百姓。
这话听上去乃是劝李然更进一步,而子产或许也可能的确是如此作想的。
可他李然聪明绝顶,又岂能不知这“喧宾夺主”的道理?
要知道权力这东西,乃是这世上最能摄人心魄的东西,任何沾染权力之人都绝不会是表面上所看到的这般纯粹简单。
李然虽只沉浮数载,却也早已见惯了人们对权力欲罢不能的渴望,那种近乎于着魔似的竞逐,俨然已经成为一种病,是一种如跗骨之毒一般的病,恐怕这世上任何的药石都无法医治。
再加之李然记忆之中所承载着的五千年积淀,对于此道,他可谓再是暗熟不过。
果然,子产听得李然所言很是高兴,欣慰之色更甚。
“唔……寄情山水,人生快意。哎,若得天下安定,世人谁又不想如此?”
“子明啊,不过现在可还不是寄情山水的时候,你我可都是任重而道远啊。须得多加努力才行。”
郑国之路,任重而道远。
他知道,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只怕是很那去完成像“天下安定”这样如此宏大的愿景的。
于是,他选择了李然作为他的左膀右臂,一个可能比他更懂得如何治理百姓,更具圣心的人。
而这或许就是古人所谓的“用师者王,用友者霸”的道理吧。
“诺,然谨遵大夫教诲!”
李然这一声“诺”便算是应承了下来了,既然已经踏上了郑国的仕途,那便就此好好施展他的才能吧!
二人随后又聊了一阵,而聊着聊着,自然而然的便又聊到了此次投毒事件的幕后之人的身上。
“现下可以确定的是,伯石大夫与子皙大夫是于暗中勾结的,一个在暗中投毒掀起风波,一个在朝堂之上引导百官之意。为的便是彻底要将郑邑变成一座孤城,届时民怨四起,从而令大夫之声威受损。届时大夫亦或是心甘情愿,又亦或是再采用些非常之手段,迫使大夫让出这执政卿之位!”
“此二子居心叵测,着实可恨,若是大夫只一味避让,恐怕是后患无穷啊。”
随着此次投毒之事已经慢慢落下了帷幕,但关于如何处置这两个藏于幕后的黑手,子产却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计划。
当然,李然也知道这两个人在郑国,就如同鲁国的季氏一般。可鲁国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放着,若是不痛定思痛,拔除这颗毒瘤,那郑国的未来便可谓是十分的令人堪忧。
之前他与子产都是一个想法,想要等到事件平静了以后再做决断。
而如今时候已到。
“避让他们?”
“呵呵,子明啊,你把本卿也未免想得是太过于宽仁了。”
子产的话音落下,脸上一片凛然。
第一百一十章受国之垢
要说起郑国的“七穆”,几十年来了,明争暗斗其实也并不少。事实上,任何一个诸侯国,国内的明争暗斗都同样是此起彼伏的,从未断绝过。
但要放在以前,不管是“西宫之难”也好,亦或是“伯有之乱”也罢,都或是表现得更为直接了当,或是表现得更为“有理有节”。但像如今这般凶狠歹毒的,却还是头一遭。
子产能够容人,但并不代表他能放任这样的政敌继续对他产生威胁。
“此事只本卿与当国商议即可,子明你便不要参与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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