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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伤了手腕的季孙意如已经下定决心要杀了李然,无论季孙宿到底作何安排。
见得脸上满是杀意的孙子,季孙宿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闻声当即皱眉道:
“那李然身边的护卫到底是什么来历?你又可有把握?”
季孙意如没有正面回答,只恨声道:
“孙儿定要杀了他,以报今日之仇!”
听到这话,季孙宿当即坐了下来,摸着下颚长须,若有所思道:
“眼下,李然似乎还与祭氏关系匪浅,若我们明目张胆的对他动手,只怕还会得罪了郑国。”
“再者太子马上便要即位,此时不可生出乱子。孙儿稍安,便待典礼之后再做计较不迟。”
比起季孙意如的莽撞,季孙宿的老成,一时间就显得更为明显。
公子稠乃是他们扶持上位的,一旦公子稠即位国君,鲁国君权等同于掌握在他们手中。
届时再对李然出手,以鲁国朝廷的名义,自然就要好得多。
季孙意如明白他的意思,可眼睛里的恨意却无从消散。
“祖父已经派人入晋了。”
“此事不可鲁莽,为了一个李然而破坏我们全盘的计划,这不值当。”
“你要记住,无论何时都要记住,我季氏全族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切不可为了一只蚂蚁放弃整片山林。这是你将来继任之后一定要记住的!万不可意气用事!”
季孙宿对今日季孙意如的表现并不是很满意,说话时带着一股教训的意思。
而季孙意如当然也知道李然与眼前的计划孰轻孰重,闻声当即甚为不情愿的点了点头道:“孙儿谨记。”
闻声,季孙宿起身道:
“晋国使臣就要到了,你去准备准备,届时与我一道前去迎接。”
公子稠即位,晋侯派人带了礼器前来观礼。这正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自上一次被韩起摆了一道后,季氏与晋国的关系就一直很是微妙。趁着这个机会,季孙宿自是想要弥补一下这个大漏洞的。
毕竟他们季氏得罪谁都可以,唯独这个晋国,他们可是一点儿也不敢得罪的。
第二十八章叔向来了
祭氏别院。
祭乐听闻季孙意如竟是光天化日之下对李然动手,自是气愤至极。
当即就要招呼家丁去找季孙意如的麻烦,却不料是被李然给一把拦了下来。
“莫要冲动,对付他们光靠蛮力是不成的。季氏在鲁国树大根深,若是杀了季孙意如便能推倒季氏,那我们之前也不用设计如此之多了。”
李然亦紧接着是叹了口气,甚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
“阿稠即位在即,此时此刻想必季氏也不敢再生风波。其实,今日季孙意如也是被我言语所激,故而恼羞成怒这才动了手……祭姑娘也不必过于心急,待来日还有的是机会。”
祭乐一听李然此言,却是会心一笑,言道:
“呵呵,好吧,你这当事人都如此说了,那我还有何话说?依你就是了。真是的,就属你鬼点子最多!”
……
如此,一晃又是数月,很快就来到了来年开春之季。曲阜之内都在里里外外的忙着打点,因为新君马上要即位了。
一日,叔孙豹特意来了祭氏别院,李然自然知道其来意,不及叔孙豹开口,便是立马上前迎道:
“叔孙大夫,眼下我们该考虑一下如何去会会这位晋国来的使节了。”
晋国派来观礼的人已经抵达,眼下就在曲阜城中的馆驿中歇息。
此次晋侯派人前来观礼,表面上乃是对鲁国国君的尊重,但实际上却也是在宣示着他晋国的霸权。
毕竟各国祭天礼器皆出自晋,派人前来见证鲁国国君即位,这原本应该是周王室的“职责”。
因此,代行周王之事自然更加能显示出他晋国的霸主地位。
显而易见,该如何处理好与这位使者的关系,是现在的重中之重。
祭乐原本想跟着去见见这位晋国的来使,可叔孙豹以她女儿身的身份婉拒了。这种事女孩子家确是不好出席。祭乐也没办法,只能嘟囔着小嘴心里一阵的碎碎念。
李然又将她好生安慰了一番,这才与叔孙豹一道启程前往。
车舆内,李然问起使节姓名。他这才知道此次前来鲁国观礼的,正是之前在晋国为他们暗中助力的羊舌肸。
羊舌肸,姬姓,羊舌氏,字叔向,晋国大夫,著名政治家,与郑国的子产,齐国的晏婴齐名。
“叔向此人,素闻其博学多识,能言善辩。一直主张以礼乐典章教化人心,颇有古贤之风。但于晋国而言,却是算得个另类。”
李然此言确是实情,如果要说这春秋时代,秩序大乱,礼坏乐崩究竟是从哪个国家开始的?晋国要数第二,那绝对没有敢称第一的。
晋国自从晋文公称霸之后,就走上了一条与别的诸侯国都不太一样的道路,那就是“论功分封”。所以,晋国的五贤六卿,几乎无一例外的都不是公室嫡系。
这就是晋国能够一朝制霸的秘密武器,而与此同时,又是现在晋国渐衰的深层原因。
而叔向,作为晋国最为有远见的政客,当然是对其中的利弊看得是一清二楚的。只不过,这种“远见”与时代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看来,此次晋侯派他前来,多半也是有着教化鲁国之意。”
这也难怪,毕竟之前季孙宿代君祭天一事,本身就有违周礼。再加上此事触怒了晋侯,鲁国在晋国眼中,也就不再是那个懂规矩,守安分的小跟班了。
晋侯派羊舌肸前来观礼,说白了其实也就是要好好的“提点”一下这位跟班,好不叫鲁国再搞什么乱七八糟的有违礼法的幺蛾子出来。
叔孙豹对此亦是了然于胸。
“嗯,那今日,咱们可得好好见见这位晋国的来使。”
话音落下,马车已经抵达馆驿,叔孙豹派人前去招呼,并领着李然于门外等候。
“哟,叔孙大夫,多年不见,您老可是风采依旧啊!”
二人立正方定,便见得一个满面红光的老者从里间是迎了出来。此人看上去已然五十好几,但却依旧神采奕奕,丹凤眼格外有神,一袭素白长衣飘然出尘,有着一股仙风道骨的味道。
“叔向兄驾临曲阜,豹未能亲迎,还望海涵啊!”
面前之人,正是羊舌肸,叔孙豹与其见礼后,这才向他介绍道:
“这位便是豹曾提及的前洛邑守藏室史李然李子明。”
“不才李然,见过羊舌大夫。”
李然跟着叔孙豹同样也是一礼。
要说起来,羊舌肸终究还是帮过他的人,这份客气倒是必须的。
羊舌肸闻声,当即将目光转到李然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后啧啧称奇道:
“真是后生可畏呀,贤侄看着也不过束发之龄吧?如此少年,却能有如此作为,又有如此的胆识魄力,实叫老夫佩服!来,请入内说话。”
三人被迎入屋内,各自落座后,叔孙豹这才接着刚才羊舌肸的话道:
“叔向有所不知,近日我鲁国正值多事之秋,颇为纷乱无度。多亏有子明从旁出谋划策,方才令豹得以化险为夷,如若不然,今日叔向能否见到豹,还实未可知啊。”
“唔……我虽身在晋国,但对曲阜之事,也略有耳闻,听说太子之死也是颇为蹊跷。全仗子明运筹帷幄,这才制住了局面。由此可见,子明之谋断,真可谓是当世之奇啊!”
“不知子明贤侄如今在鲁国官居何职呀?”
对于曲阜城内的消息,羊舌肸居然知道的一点也不比旁人少。这皆是因为他每次出使前都会通过各种渠道,将各路消息都打探完整。因而准备也是极为充分,这算得是羊舌肸一贯的行事风格。
“晚辈还不曾为官。”
李然明言应声。
听罢,羊舌肸面露思索之色,片刻后道:
“哦?早些年,我也曾到访过宗周,也听先太子提及过子明。不曾想今日幸得亲见,竟已是恍如隔世,实在是造化弄人啊。既然子明不曾在鲁国为官,那日后可有何安排?……另外,我可听说太子稠乃是季氏力荐的新君人选,日后你们可有把握应付?”
叔孙豹闻言一怔,又如何不知他这话中的意思,当即婉拒道:
“叔向说笑了,太子位重,关系国本,我等岂会有不敬之意。子明而今虽不曾为官,但日后总归是要在我鲁国大放异彩的,还请叔向兄静待观之。”
羊舌肸一向是替晋国求贤若渴的,重其才而不重其貌,这也是晋国的用人之道。此前李然在曲阜的所作作为,羊舌肸早已是打探得一清二楚,自是想要拉拢一番的。
可叔孙豹好不容易才与李然患难与共,解锁忘年之交的成就。又如何能够轻易将之送到晋国?
“叔孙大夫这话就见外了,明人不说暗话,我今日既来到曲阜,那自然对曲阜之事了如指掌。而今新君即位既定,你们手上的筹码,可不算多,一旦与季氏再度争斗……呵呵,胜负未知啊。”
说着,羊舌肸捻着自己的短须,脸上满是不置可否之色。
他虽帮过叔孙豹,但那也是看在此举于公室有利的面上,那是属于公事公办。但是该要的东西,叔向自是从来不会放过的。
他这话的意思,其实也就很明显了。
你叔孙氏与季氏相争,这便属于私事。日后若还有需要我叔向帮忙的,便将李然交给我。咱们礼尚往来,那日后我在晋国也定然是会多多关照些的。
可若是你不听,非要抓着李然当个宝不放手,那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看着,到时候总有你哭的时候。
李然可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够在晋国上卿心里也成了香饽饽。心说自己不过一介门客,啥也不是,咋就成了这些个大佬争相吹捧的抢手货了?
这如果是放在其他门客身上,被这么多大佬给看上,估计半夜里笑都能笑醒。
但李然却不同,作为一个未来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就不是一个东西。哪里有被人送来送去的道理?
于是,他秉着未来人所谓的“我命油我不油天”的处事原则,终于是开腔了。只听他颇为委婉的与羊舌肸客气道:
“然年少成名,遭人构陷,以至于不得不离开洛邑。今幸得叔孙大夫留用,眼下便是知足。至于他处之想,可待日后去往各国游历后再议。晋国乃是如今的霸主,乃是众望所归,然又岂有不去之理?”
这话倒也不假,我现在虽不去,但并不代表我以后不会去啊。
别着急,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凡事总有个过程不是?
羊舌肸一听李然这番表态,便是了然,顿时喜笑颜开,拍手称道:
“呵,好好好,那老夫便静候贤侄佳音了……”
紧接着,三人又是把酒闲聊了一番。待得天色渐暗,李然与叔孙豹这才从馆驿之中出来。
……
翌日,太子稠终于正式即位国君,即为日后的鲁昭公。
(之后鲁昭公,即公子稠,太子稠统称为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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