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蹒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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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个好高骛远的人,所以活到四十多岁了至今一事无成。

    十六岁那年,也就是我身体所有毛发长全的那年,在矿山俱乐部看见了名叫刘三姐的电影,电影里的剧情、风景、音乐什么的我当时没怎么往心里去,因为那天从我两只眼睛到脑袋,直至满肚子里装的都是刘三姐。美丽的刘三姐,漂亮的刘三姐啊!我当时真是春心大动,口水直流。从此,我就立下一个志愿,将来找媳妇一定要找刘三姐这样的!

    我这想法引起了二叔的不满,我二叔这个人哪样都好,就是说话太噎人,他特喜欢贬人,能把人贬进地缝里。好在二叔当时没说什么,只是用鼻子哼哼我两声,那也把我吓得够呛。没办法,一物降一物,我就怕二叔。

    时光如流,转眼间我已经二十八了。身边的伙伴们不是当了爸就是做了妈,我却依然赤条条光棍一个,我着急啊,十多年啦,象刘三姐那样的姑娘楞就是遇不着!我为此经常走道撞树,再就是拿东忘西,到了吃饭的时间也不知道饿。我爸气坏了,我妈愁坏了。仗着他们挣两个破钱儿,沈阳鞍山地领我去看病,那些大夫也不是什么好人,这个说我得了相思病,那个说我得了花痴病,然后谁也没给我治好。最后治好我病的还是我二叔。

    那天,我正面墙聚精会神地看刘三姐剧照呢,我后脑勺子突然响了一大串炸雷。我回头,看见二叔在骂我呢:“也不搬快豆饼照照自己,就你那熊样还想娶刘三姐?看看你那牙,象不象脚指盖?看你那头发,象不象鸡窝”眼前这尊凶神吓得我七魂出壳,我立刻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妈呀,怎么这么饿呀!过后我妈告诉我,我当时冲进厨房找饭吃的目光是绿色的。

    这段历史不太光彩,不说了,说说我学木匠的事。我二叔是建筑公司木工车间的头儿,爸妈知道就他能管了我,便托人弄景地把我送到了二叔那儿找了份工作。有人问了:“你都多大了?怎么才开始上班?”这个人记性太差,我以前不是身体欠佳吗!

    木匠的祖师爷叫鲁班,这门技术应该是人类最古老的技术。那年代有句顺口溜:腰别一把斧,一天两快五,顿顿四个菜,外加烧酒壶。当一个木工吃香啊!可是,我没干上半年就和木匠活永别了。

    那是一个美丽的中午,天空晴朗,工厂旁边的树上几只喜鹊叽叽喳喳在唱着情歌。这时,车间里突然来了几个女木匠,二叔介绍她们是油工,负责在我们做的活身上刷油。什么油工水工的,都是木匠行当里派生出来的,不过,这几个女的倒是让我的眼睛一亮,尤其是梳俩大辩的那丫头,怎么长得有点象刘三姐呢!我那天正好用锛子在地上锛房梁呢,这个“刘三姐”让我神色恍惚,结果房梁没锛着,把自己腿给锛上了。

    当天晚上,当着我的面,二叔嘴唇颤抖地和我爸说:“哥啊,求你给他弄走吧,我也快要魔症啦!”

    记不清是哪个老中医说的,脑袋疼是因为脑袋里有寒,这时,只要在脑门子的血管上扎一针放点血就好了。一锛子下去虽然没伤着骨头,但腿上还是缝了七八针,淌了不少血。也奇怪,那天我既没感到疼也没感到怕,尤其是从那以后我感觉自己象换了个人,难道我此前的不幸,已经随着那一锛子下去跟血一起流走了吗?

    时间不长,我的运气来了。市政府下来文件要公开招考一批国家干部,我正好符合招干要求。应该说,我中学时的学习成绩是不错的,要不是作文写跑题了,把刘三姐写进了谈理想,我真能考进大学呢。因此,在没有刘三姐的干扰下,我一路过关斩将,光荣地成为了一名国家干部。并在第二年春暖花开的季节,把媳妇娶到了家。因为我已经明白,演刘三姐的人叫黄婉秋,她已经老了,论岁数可以给我当妈。

    我工作的这个部门既有权又有钱,既罚款又收费,是社会上流传的“七匹狼”之一。可是,十多年过去了,我既没感到有什么权,也没觉得多挣多少钱。开始在业务科室干几年,后来领导调我去工会,再后来安排我去传达室管收发文件,直到现在什么也不让我干了,单位让我休病假,说这是领导对我的爱护。可是,可是我没觉得哪儿不舒服啊!

    小时候有妈的关怀,长大了有媳妇的理解。但是这次我媳妇不理解了,和我说话的态度象是审讯:“你又冒什么傻气啦?”

    “没有啊!”我躲过了媳妇的目光,认真想了起来:那年领导把我从业务科室调走,是因为我和科长意见不统一,有一个个体户犯点小错,按规定属于责令改正范畴,可是科长却揪住不放,不仅要罚人家钱,还要关人家门。我心里清楚,科长这是想“卡油”呢!以前有过先例,当事人请喝顿酒,给买几条烟便什么事也没有了。所以我便和科长吵了起来,吵架的结果是我目无领导,还说我吃里爬外,总之,我的工作变动了。

    “又显大眼儿啦?”媳妇接着问我。媳妇没有文化,总喜欢说家乡土语。在工会时我倒是给领导提过意见,本来吗,上级文件明确规定,每年要给干部发防暑降温费,同志们也总是嚷嚷,可是领导就说没钱。骗谁呢?他们少下几次饭店,少出几回国什么都有了。再说,工会是干什么的?职责所在吗!但是,我现在不在工会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哪能还去装英雄、显大眼儿呢!

    媳妇见我没吱声,说话嗓门渐高:“你在传达室又干啥啦?我和你说话哪!你低个灌铅的脑袋核计修改宪法哪?!”

    看看,象什么样子?让邻居听见多不好啊!再说我脑袋也没灌铅,正在想吗!

    我双手捂住耳朵,我需要安静。

    对了,难道是因为那天群众上访的事吗?那天我做得没毛病呀!上边来了通知,又给了好多订阅报刊任务,按往年的惯例继续往企业和个体户身上摊派,但今年政府下文制止了。可是,现在有些事就是相互矛盾,政府有政府的规矩,系统有系统任务,谁的话都得听,什么事都可以变通。但是,不知道是现在的人消息灵通了,还是哪位同志泄了密,政府的规定让这些群众知道了,他们便成群结伙的找来了。传达室不光收发文件,还负责类似门岗警卫的工作。当我知道他们的理由充分时,我怎么能把群众堵在门外呢!尽管领导早有交待,遇到这种事就说领导不在,可领导那天全在家呀!另外,群众们也说了,如果我们不管,他们就要去市政府去告状。如果那样,事情就弄大啦!我便亲自领他们找我们领导,我这么做是对单位负责啊!

    “我做得对吧?我好心好意”我的话没有说完,媳妇就把我哄了出来。

    算了,家里也太吵,我去河边的树林里走走吧,那里情侣多,说话声音都小。但是,我的脚有点疼,怎么整的?是媳妇刚才推我下楼崴的?哎呦!怎么越来越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