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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夜四点，沙沙的敲窗声让我走出梦境，隔着窗户向外看去，路灯的光亮告诉我，天上下的是雨夹雪。暖冬就要去了，雨夹冰又能怎样呢？呸！我象没有教养的女人一样冲窗外吐了一口，关窗，上床，我要继续我的梦。翻了五六个身以后，我竟然睡不着了，做的什么梦也想不起来了。
雨夹雪仍然沙沙地敲着窗户，象顽皮的孩子，刚撵走一会又跑回来缠白你，你又不能往狠了打他骂他，孩子就是孩子，也许闹一会就乏了，就睡觉了。
这儿的雪可真大，要不怎么叫长白山呢！星期天休息，没有人走出营房，雪大天冷，谁也不傻。二班长在敲门，我明白，这个笨蛋准是又求我帮他写情信了，已经记不清帮他写多少封了，我就纳闷，他斗大个字不识半升对象就能不知道？他们在一个青年点呆过的，他对象不是缺心眼就是昏了头。
我虽然铺开信纸但没有拧开钢笔，因为这时候他应当把对象的回信拿出来让我看，我好根据信的内容写回信。然而二班长没有掏信的意思，莫非是别的事？二班长终于从兜里掏出了东西，是香烟。他讨好地对我笑了笑，坐下说：“其实你嫂子知道信不是我写的。”光棍难哪，我们很多有对象的老兵，动不动就让我们这些纯光棍管他们对象叫嫂子，臭显白呗。他接着说：“过几天她就来连里和我结婚，所以不用写信了。”
他们的婚礼是在连里举行的，嫂子给我点烟时我告诉她，那信不是我写的，是二班长自己或找别人写的。面对嫂子，我写信时的从容与顽皮不知道跑哪去了，想想那些从书里抄下来的词儿，个中恶作剧语言，我突然有一种负罪感，象偷了人家东西，又象做了别的什么坏事让人发现了。嫂子对我说：“你大哥说你没对象，刚开始我还不信呢，你说，没有体验，怎么什么都懂呢？咯咯咯”睡觉有被人叫醒的，有做梦惊醒的，象我这样寒碜醒的人肯定不多。天已经大亮，窗外在下着鹅毛大雪，我懒在床上不想起来。心情有些郁闷，我开始梳理自己的记忆，昨晚在电脑前想写点什么的，可是心有点乱，睡了，然后是雨夹雪敲窗户对呀，就是这个雨夹雪呀。
长白山里春天来得晚，过了清明节了天空还不时地飘着雪花，临近傍晚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夹雪。连队在山里施工打坑道，这么晚了他们还不回来，我和留守在家的副连长有些着急，因为岩层不好总爱塌方，加上这鬼天气，我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我的感觉是准确的，坑道真的又塌方了，而且这次塌得严重，二班长为了掩护战友牺牲了。刚刚结婚两个多月，怎么和嫂子说呢！二班长的家是我的邻居城市鞍山的，连长和指导员因为上火，嗓子全哑了。
嫂子是和二班长的父亲一起来部队的，我们想象的情景没有看到，嫂子竟然没有哭出声，但她在二班长坟前抖动的肩膀，却让我们的心都碎了。
我是在嫂子他们走后一个月收到她的来信的，那时节正是长白山春意正浓的季节。嫂子信中说：“小弟，山里的花儿开了吧，请代我采上几枝给你大哥送去，他能求你写信，我为什么不能求你送花呢！说来真得感谢你，你成了你大哥的爱情秘书了。那天看见你那么难为情，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爱情是真实的，是男女双方引起共鸣的情感，而情书是可创造的，你将来就当个作家吧你大哥能有你这样的战友是他的福份，我能有你大哥这样的丈夫是我的缘份。你大哥是个好人，他不牺牲别人就得牺牲，他死得光荣。我会珍藏你代他写的那些来信的，那是他对我表白的真诚情感，他文化水平低，但借你的笔表达了。恋爱中的人是傻子，而女人更傻，但我不后悔”
狂风卷着雪花漫天飞舞，河边的松树发出呜呜的响声。妻子已经做好了饭菜，我坐在餐桌旁仍然在想，怎么梦见他们了？部队裁军解散了，二班长的坟墓地方政府会照看，嫂子现在怎么样了？
我没有给嫂子写回信，但二班长的坟我每个月去一次，我送遍了长白山里所有的鲜花，施工结束前，我们还在坟前栽种了那么多的映山红和勺药花，我还把为他写情书的钢笔偷偷扔到了坟上，我想告诉二班长，不会再有人给嫂子写情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