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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佩瑛面上一红,说道:“爹,你不用为我们的事情着急。不过,你和车卫切磋武功,也无需要住半年呀。不能早点到金鸡岭来么?大家都在盼望你呢。”
韩大维道:“我多年卧病在床,和许多老朋友都没往来了。应了车卫之约,我也还想去拜访几位老朋友呢。”
谷啸风道:“爹,我和你同往车家好么?”
韩大维怔了一怔,说道:“你不陪佩瑛去金鸡岭么?”
谷啸风道:“我只是想见一见辛龙生,见过了他,我就走的。”
韩佩瑛道:“对,你和辛龙生是好朋友,应该去看一看他。我们在前头慢慢地走,等你。”
车卫正在静室练功,车淇替父亲招待客人。韩大维说道;“你不必惊动令尊,我在你这里住下,过两天我再见他。”
车淇说道:“是,爹爹已经对我说过了,客房我也准备好了。不过我们只有一间客房,请你们两位别嫌简慢。”
谷啸风道:“我只是来见一见辛大哥的,辛大哥不在这里么?”
车淇说道:“他刚刚走去屋后的松林拾取枯枝。谷大哥,你去找他好不好?”
原来辛龙生正是因为看见他们上山,才故意躲开的。
谷啸风在松林里找着了辛龙生,辛龙生苦笑道:“丑媳妇终须要见家翁,想不到小弟今天就变成这样的一个丑媳妇了。”
谷啸风叹道:“辛兄,你何必避开我们呢?人谁无过,你在扬州帮了义军的忙,大家都不会看轻你的。”
辛龙生道:“我知道你们已经原谅我了,但我自己觉得惭愧。”跟着说道:“其实我也不是想避开你,我是想和你一个人说些心里的话,我知道你会独自到这里来找我的。”
谷啸风道:“辛兄,多谢你把我当作能够倾吐心腹的朋友,你有什么话,请说吧!”
辛龙生道:“我和玉瑾的事情,想必你已经知道了?”谷啸风点了点头,辛龙生继续说道:“你知道我最感惭愧的是什么,我最惭愧的是对不住玉瑾,也对不起你。”
谷啸风道:“过去的事别提了,玉瑾也没怪你。”
产龙生道:“不,我是在想赎罪。谷兄,我有一件事情求你,或许你是很难答应的,不过我若是不说出来,心里就不舒服。”
谷啸风道:“那你就说出来吧。”对辛龙生想说的话,心中已是隐隐猜着几分。
果然便听得辛龙生说道:“我害了玉瑾一生,这罪孽只怕是无法补救的了。如今我但盼她能够得个好的归宿,稍稍减轻我的罪孽。谷兄,我有一个秘密,除了车淇之外,从来没有告诉过外人的。我和玉瑾虽然成了亲,但这—年多来,我们始终都只是挂名夫妻。谷兄,我也知道,玉瑾的心里如今也还是喜欢你的。谷兄,你懂得我的意思么?”
谷啸风苦笑道:“我懂得你的意思,但过去的事我已是不想再提了。不过我和玉瑾也还是好朋友的。”
辛龙生默默说道:“我知道你有了韩姑娘,我要求你的事情,原是强人所难。只是我的罪孽无法减轻,我唯有抱憾终生了。”
谷啸风安慰他道:“你也用不着太过自责,你们今天这个结局,在我看来,毋宁说还是值得庆贺的。”
辛龙生道:“庆贺什么?”
谷啸风道:“试想你们若是做一世同床异梦的夫妻,双方的苦痛岂不是更无了结之期?如今你和她不是表妻,但她却是你一个真正的朋友民。”
谷啸风的话语拨开了辛龙生心中的迷雾!辛龙生瞿然一省,说道:“人生得一知己便可无憾,你的话原是不错。不过我还是觉得对不起玉瑾。她一日得不到归宿,我也一日难以心安。”
谷啸风正容说道:“玉瑾的心胸可比你开朗得多,如今她正准备回金鸡岭去和大家一起呢。辛兄,你不要记挂自己的事情,你也会快乐的。如今大江南北的豪杰,正在同心合力,准备抵抗鞑子的南侵,我们不也应该把儿女私情暂时搁在一边么?”
辛龙生拍起头来,但见遍地阳光,心中不觉也是豁然开朗,说道:“谷兄,多谢你的金玉良言。”
谷啸风道:“辛兄,我希望不久咱们可以在金鸡岭见面。只要你心里不存芥蒂,你和车姑娘到金鸡岭去,我想玉瑾也会十分高兴见到你们的。否则你回到令师那儿,帮他的忙,助江南义军的一臂之力,那也很好。”
辛龙生想了一会,说道:“我本来想埋名隐迹,在荒山幽谷过这一生的。现在我也知道是不可能了,不过,我恐怕还要在这里住一些时,待车老前辈复原之后,我与车淇再定行止。”
谷啸风道:“那也好。车淇是一位好姑娘,你是应该体贴她的。”
刚说到这里。便听得车淇在呼唤辛龙生。
辛龙生应道:“我和谷大哥在这儿。你不在家招待客人,跑来找我干嘛?”
车淇笑道:“韩伯伯叫我不要和他客气。我见谷大哥去了许久,尚未和你回来。我放心不下,所以也就来了。”
辛龙生笑道:“我们好友相逢,不知不觉就谈得忘记回家了。其实你也用不着担心的,宇文冲已经死了,我的姑姑和任天吾也给赶跑了,我还会遭遇什么意外的灾祸呢?”
车淇说道:“我知道。但不知怎的,我总呈惦记着你,过了时候不见你回来我就放心不下。”她是个天真烂漫的姑娘,虽然有个第三者在旁,她也是毫无顾忌的说出心里的话。
辛龙生心里一片甜丝丝的,想道:“啸风的话说得不错,我敬重玉瑾,但我和淇妹一起却是比和玉瑾—起快乐得多。”于是一笑说道:“好,那么咱们现在回去吧。”
谷啸风道:“辛兄,请你回去代我告诉敝岳,佩瑛她们在前头等我。我不回去和他告辞了。”
谷啸风独自下山,想起辛龙生和他说的这番说话,想起和奚玉瑾的往事,虽然他绝不会迷恋过去,但也不禁有点惘然,慨叹人生的变化,往往出人意料之外。“佩瑛是不会心存芥蒂的,玉瑾大概也不会的,但只怕她和我们一起,还是不免有时会触起她的伤心。”谷啸风心里想道。
日影西移,谷啸风加快脚步,在日落之前,赶上了韩佩瑛她们。但只见韩佩瑛、宫锦云和任红绡三个人,还有一个奚玉瑾却不见了。
韩佩瑛道:“啊,你回来了,可见着了辛龙生没有?”
谷啸风道:“见着了。车家父女待他很好,我本来想请他和咱们一起回金鸡岭的,但恐怕他还要过些时候才能成行了。”
韩佩瑛道:“不错,他身体所受的创伤还小,心上所受的创伤却大,让他在车家休养,身心都复原了才出山,那也好的。”
两人的想法正好相同,谷啸风不觉笑道:“瑛妹,你真会体贴人。我也是这样想的。玉瑾呢?”
韩佩瑛笑道:“我以为你一来就会问她的,怎么现在才问。她走啦!”
谷啸风怔了—怔,说道:“为什么她不和我们一道到金鸡岭去?”
韩佩瑛故意说道:“我怎么知道?但我想你是应该知道的吧?”
宫锦云笑道:“别作弄他了,谷大哥让我告诉你吧。”
当卜宫锦云揭开谜底,原来奚玉瑾乃是前往临安。
谷啸风恍然大悟,笑道:“我真糊涂,其实是应该早就猜想得到的。辛龙生的师父江南的武林盟主文逸凡隐居在杭州灵隐山的中天竺峰,玉瑾如今已经知道了他的下落,当然应该去告诉他的师父。”
一行四众,继续前行。宫锦云故意和任红绡走在前头,好让他们说话。
走了一会,韩佩瑛忍不住问道;“辛龙生和你说了一些什么?”
谷啸风道:“正如你刚才所说的,他身体所受的刨伤还小,心上所受的创伤却大。他深深感到对不住奚玉瑾,我给他开解,好不容易才说得他的心头开朗一些,但他那份内疚的心情恐怕还是不能在短期内消除的了。”
韩佩瑛叹道:“一失足成千占恨,再回头是百年身。幸而辛龙生还算回头得早,他的内疚是应该的。说实在话,我也是很为奚姐姐的遭遇感到难过呢。”说至此处,忽地把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望着谷啸风。
谷啸风道:“我相信他们心上的创伤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韩佩瑛道:“但愿如此。不过——”
谷啸风觉她神色有异,怔了一怔,说道:“不过什么?”
韩佩瑛微微—笑,说下去道:“奚姐姐和辛龙生已经分手,其实你若想早点医好她心上的创伤,那也容易得很!我会成全你们的!”
谷啸风满面通红,说道:“瑛妹,你怎的和我说这样的话?过去是我的错,因为我们虽然自小订亲,我对你一直还很陌生。如今可是大大不同了,你就是赶我跑,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韩佩瑛道:“说实在话,我自知比不上奚姐姐。你和她闹到今天这样的结局,我也很为你们可惜呢。”
谷啸风正容说道:“你说实在话,我也说实在话。奚玉瑾精明能干,和她相处,的确会感到她的光采迫人。但你却是光华内蕴,有如未雕的瑛玉。更说得清楚些,奚玉瑾的好处,一眼可以看得出来,你的好处,却需要时日才能慢慢领略。但一旦发现了你的好处,那就必然要给你深深吸引了。佩瑛,我过去做过对不住你的事情,难道你现在还是芥蒂于心,一直不能原谅我吗?”
韩佩瑛笑道:“我和你说笑,你怎么急起来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这个人不能说笑,以后不和你说笑好啦。”其言似有憾焉,其心则实喜之。两人说出心里的话,感情不知不觉又进了一层,残留在他们心上的最后一点阴影也消除了。
韩佩瑛忽地发觉落后许多,走在前面的宫锦云正在似笑非笑的回过头来望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便道:“她们不知谈些什么,谈得那么高兴,咱们上去看看。”
四人会合一起,宫锦云笑道:“你们的体己话儿说完了么?”
韩佩瑛佯怒道:“好呀,我有心带个消息给你,你却拿我开玩笑,我不告诉你了。”
宫锦云一怔道:“什么消息?”
韩佩瑛笑道:“你最挂念的是什么人?”
宫锦云连忙问道:“他怎么样了?”
韩佩瑛笑道:“他是谁?你说得明白一点!”宫锦云嗔道:“我诚心问你,你却来捉弄我。”韩佩瑛这才说道:“啸风,把公孙璞的消息告诉她吧。”
谷啸风道:“三个月前,他和我奉命到扬州劫粮,事情完了之后,他留在扬州帮忙义军办理赈济难民的工作。”
宫锦云道:“怪不得我在金鸡岭见不着他。”原来她上次到金鸡岭的时候,韩佩瑛已往苗疆,蓬莱魔女又恰好不在山寨,她没有一个熟人,自是不好意思随便找人打听。别人也不会把这样在当时来说还是最机密的事情告诉她。
谷啸风笑道:“你这次重到金鸡岭,一定可以见着他了。”
宫锦云道:“我才不担心他呢。”
韩佩瑛笑道:“真的吗?我记得你好似对我说过,那天你被迫和他分手,整整一天,吃不下饭。”
宫锦云面上一红,半响,叹口气道:“我不是担心他,我是担心我的爹爹,他不许我和他一起。”
谷啸风道:“听说令尊和蓬莱魔女结有梁子,是吗?”
宫锦云道:“就是呀,柳盟主(即蓬莱魔女)是璞哥爹爹的义妹,璞哥是叫她柳姑姑的。他如今又已是正式参加了金鸡岭的义军,做了柳盟主的屑下。爹爹知道了,只怕更要为难他了。”
韩佩瑛道:“那么你这次和我们到金鸡岭,你敢不敢留下业?”原来宫锦云上次到金鸡岭去,就是因为怕给父亲知道,只敢留宿一宵的。
宫锦云道:“我拼着爹爹不认我作女儿,我可是顾不了那么多了。”
韩佩瑛道:“对,这是你自己的终身大事,你应该自己拿稳主意。”这“终身大事”四字,从韩佩瑛口里说出来,可是包藏有两重意思的,一是指她的婚事。一是指她的前途。
宫锦云感到友情的温暖,脸上发烧,心里也是热呼呼的,说道:“多谢你的鼓励,我会拿稳主意的。”韩佩瑛见她说得这样庄重,笑道:“我初次见你的时候,你是一个顽皮的小子,如今可变成了大人啦。”宫锦云想起自己假扮捡煤球的小厮,戏弄韩佩瑛的往事,亦是不觉失笑。
一路平安无事,这日终于回到了金鸡岭。她们以为可以见得着公孙璞的,不料结果仍然是令她们失望。
蓬莱魔女早已回山,韩佩瑛介绍宫锦云与她相识之后,便即打听公孙璞的下落。
蓬莱魔女说道:“宫姑娘,公孙璞早已和我说过你了。可惜你迟来二天,公孙璞从扬州回来,又出去了。”
谷啸风道:“他去哪儿?”
蓬莱魔女道:“黄河五大帮会的总舵主洪圻口前托人向我致意,意欲加盟义军,要我派一个人去商谈加盟之事。公孙璞于他们有思,自是最适当的人选,因此我就派他去了。”
宫锦云和谷啸风等人都是大为失望,谷啸风道:“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
蓬莱魔女说道:“大概总得在禹城逗留十天半月吧。”跟着笑道:“啸风,你回来得正好,有件事情,恐怕也得麻烦你去走一趟呢。”
谷啸风道:“什么事情?”
蓬莱魔女道:“你还记得虎威镖局的总镖头孟霆吗?”
谷啸风笑道:“怎么不记得,那年他千里迢迢的护送佩瑛从洛阳来到扬州,我还未曾向他道谢呢。”韩佩瑛睨他一眼,说道:“那时你见着他,只怕不是多谢他,而是要大大怪责他呢。”
蓬莱魔女微微一笑,说道:“孟霆这个人虽然开设镖局,却是重义轻利之人。啸风,我想你到大都去见他一趟。”
谷啸风诧道:“他在大都?”
蓬莱魔女道:“他的镖局本来是在洛阳的,前年蒙古兵攻入洛阳,把他的镖局毁了。他准备把镖局在大都重开。”
谷啸风道:“你是要我代你向他致贺?”
蓬莱魔女道:“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孟霆有意思暗中帮忙咱们义军,他的虎威镖局是数十年的老字号,交游广阔,不论黑道白道,各方面都有人缘。咱们的人难以在金京长期立足,正好请他做咱们的耳目。另外,你到了大都,还可以凭借他的关系,联络各方豪杰。”
谷啸风道:“好的,你要我几时去,我马上动身。”
蓬莱魔女道:“听说他的虎威镖局已经选择好日子了,定期明年正月十六在大都重振旗鼓。距今还有将近两个月之多,时间是足够的。你一路劳累,歇几天去也不迟。”
谷啸风道:“我是走惯路的,山寨若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倒想早日前往大都,也好联络各方豪杰。”
蓬莱魔女道:“也好,那你就明天动身吧。”
韩佩瑛早已想要说话,此时方有机会说道:“柳盟主,我,我”
蓬莱魔女笑道:“你也想和他一道前柱大都,是么?”
韩佩瑛有点不好意思,说道:“说起来,我还欠孟霆一千两金子呢。我没金子给他,也该向他道谢。”
蓬莱魔女道:“你怎的欠他金子?”
韩佩瑛道:“前年他护送我到扬州去的时候,我爹说好了给他二千两金子,先付一半,另一半待他回转洛阳之时再付。哪知他回转洛阳之时,我家早已遭逢变故,给朱九穆和西门牧野这两个魔头毁了。我爹一直没有见过他。”
蓬莱魔女道:“对啦,我还没有问候令尊呢。你们父女既然在苗疆重会,何以他老人家不和你一起回来?”
韩佩瑛说明原委之后,跟着说道:“我爹说半年之后会到这儿,在这半年之中,我反正没事,和啸风到人都一趟,回来就刚好赶得上给我爹爹接风了。”
蓬莱魔女这才笑道:“佩瑛,你别以为我不近人情,你们小两口子,我本是应该让你们一同去的,只因我刚才考虑你爹来了,不见女婿,也得见着女儿。是以我没有提你。如今既然还有半年的时间你爹才来,那你就和他一同去吧。”
宫锦云忽道:“柳盟主,多我一人同去,可以吗?”
蓬莱魔女似乎业已知道她的心思,当下笑道:“你是客人,来去都随你的意思,有什么不可以呢?不过,我希望你别往大都,大都毕竟是金国的京城,人多去了反而不好。这样吧,反正他们前往大都,也是要顺道经过禹城的,你和他们到了禹城,请留下来,我拜托你一件事情。”
宫锦云道:“什么事情?”她口里这样发问,其实心中已是隐约猜着了几分。
果然便听得蓬莱魔女说道:“公孙璞在禹城的长鲸帮总舵,你们到禹城的时候,料想他还是在那里的。你找着了他,和他一起回来。”’
宫锦云正是因为想要早日见到公孙璞,才要求和谷、韩二人一同离山的。她给蓬莱魔女说中了心事,双颊微红,低头说道:“多谢盟主允准。”
任红绡道:“让我也凑个热闹好不奸?我有个舅舅在大都,我妈死了,我想给舅舅报个讯。”原来她另外打了个主意,自从她在管家的口中,知道父亲前往大都投奔完颜长之之后,就想有日也到人都,以死谏父。这也是她内疚于心,化解不开的缘故。
蓬莱魔女可不知道她的心事,想了一想,说道:“你们三女一男一路同行,恐怕会惹人注意。”
宫锦云笑道:“我有办法,我是扮惯了男子的,我可以仍然扮作一个小厮。”
韩佩瑛笑道:“这次你用不着扮作肮脏的小厮,你这样俊俏,扮作一个书生最好。”
蓬莱魔女道:“好吧,你们就权充两对兄妹吧。”
计议定当,第二日,他们四个人一同来的又一同去了。不过四个人却是各怀心事,心情最忧郁的是任红绡,最兴奋的则是宫锦云了。
她可不知,她想要早日见到的公孙璞,此时却正在半路遭遇一件意外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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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璞是在他们三天之前离开金鸡岭的,他们下山那天,公孙璞已经到了一个名叫“符离集”的地方,这个地方距离禹城只有两天路程。
这天他忙于赶路,经过市集,也忘记要吃午饭,走了—会,不知不觉,感到有点饥渴。
正好路旁有个茶馆,但这茶馆却是半掩着门口。认真说来,还不能算是“半掩着门”因为有—扇门板已经倒塌,店主人将它竖起来,倚着墙壁,两扇板门自是不能合拢。
公孙璞眼光射进去,只见里面虽然是茶馆的设备,但却冷冷清清,没有一个客人,只有一个老婆婆在扫地。
公孙璞颇为失望,心里想道:“看这模样,这间茶馆大概正在修理,今天是不做生意的了。”
但当他正要继续赶路,去找另一间路旁茶馆的时候,却忽然给这间茶馆门前的一桩奇异的物事所吸引。
原来这间茶馆门前,是设有几条石凳供给客人热天乘凉的,其中有一条石凳断为两截。
石凳的四只脚陷在泥中,只是当中断为两截,断口处光滑如削,凳面也没参差不齐的缺口。公孙璞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一看就知是给内家高手劈开或者踩断的。要知像这样坚硬的石凳,若是给石匠用锤斧凿开。必定会有许多碎石给敲离主体,凳面也定然是“伤痕”斑驳的了。只有以浑厚的内力突然一击,一瞬之间立即将它震断,才会弄成这个样子。
公孙璞本来要离开的,发现了这桩奇异的事情,却想要一询究竟了,于是便去敲门。
店主人吃了一惊,颤声问道:“是谁?”公孙璞道:“过路的客人。”那老婆婆从未合拢的板门缺口张望出来,见是一个背着雨伞的乡下少年,看模样是个老实人,这才放了点心,说道:“对不住,我们今天不做生意。”
公孙璞道:“请两位老人家行个方便,我只要吃点稀饭,或者喝两杯茶也行。请容我进来歇歇吧。”
茶馆这对老夫妻见他说话和气,样子又不似坏人,这才移开了一扇门板,说道:“客官请进,粗茶淡饭,我们还是可以拿得出来奉客的。”
这是一间简陋的茶馆,只有四张桌子,两张是木头桌子,另外两“张”桌子,却只是两块长方形的青石块各自垫在两块石头上,当成桌子使用的。那两张木头桌子已经损坏了,一张断了两条腿,倚在墙边,另—张当中穿了一个大洞,亦已不能使用。还有装置在屋角烧茶水的“老虎灶”也毁了一角。看情形,似乎不久之前,有人在这茶馆大打出手。
那老公公道:“老伴儿,你给客官弄热稀饭,拿一碟咸菜出来,请客官见谅,我们今天不准备做生意,什么东西都没有,客官将就吃点吧。”
公孙璞道;“我是但求裹腹,于愿已足,你老人家不用张罗。“坐了下来,忽地又在那张石桌上发现一桩更奇怪的物事。桌面上有—圈凹痕,公孙璞把茶杯一放,刚好符合这个凹痕。饶是公孙璞的武学深湛,见这形状,也不禁大吃一惊,心里想道:“不知是什么人有此功力,他把茶杯放在石桌上,竟然能够深陷桌子,弄出这样一圈凹痕。”
那老公公道:“客官定然觉得奇怪,是么?”公孙璞道:“是呀,怎会弄成这个样子的?”那老公公叹了口气,说道:“小店昨天遭逢不幸,没来由有人在我这里打架,几乎把小店毁了。”
公孙璞掏出一锭银子,说道:“我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的,深知穷人的苦楚。你们小本生意,遭遇不幸,可蚀不起。这一点点银子,你拿去用吧。”
那老公公怔了一怔,说道“客官,你不过在我这里吃碗稀饭,我怎能要你如此破费?”
公孙璞道:“这只是略表我一点心意而已,你们肯招呼我,我帮你们一点小忙,那也是应该的。”
那老公公千恩万谢接下银子,公孙璞道:“昨天你们碰上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可以说给我知道么?”
那老婆婆端了稀饭出来,说道:“我活了几十年,还没有见过你这样好心的客人。我说给你听,说漏了的,老伴儿,你再给我补上。
“昨天大约是中午时分,有一对少年男女来到小店,要了一碟卤牛肉、一壶酒和两碗白粥,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是一对小夫妻。
“他们刚刚喝了两杯,又有一个老头子进来,这老头子穿着一件青布长袍,面上也透着青气,令人一见,就不觉心里打颤。”
公孙璞听说是个青袍老者,不觉心中一动,问道;“这老者有没有留胡须的?”那老婆婆道:“有两擞短须,看样子就不像是个好人。”有点不解,不解公孙璞何以问得这样仔细。
公孙璞道:“后来怎样?”
那老婆婆道:“那青袍老者进来之后,那对小夫妻似乎很是惊慌,可也不敢就跑出去。那老者大马金刀地坐下来,坐的正是客官你现在坐的这个位子。我给他倒了一杯茶,他把茶杯一顿,随即拿了起来,石块上登时就现出这圈凹痕了。
“他把茶杯拿起来哈哈一笑,说道:‘这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贤侄女,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你,请你们小两口子过来,咱们同喝几杯如何?’
“那姑娘说道:‘公公、伯伯,我爹就在后头,你等一等,我去叫他快来。我的酒量不好,我爹可以陪你喝酒。”
公孙璞诧道:“她为什么把那老者叫做公公,又叫做伯伯?”
那老婆婆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确实听得她是这么叫的。”
公孙璞想了一想,终于恍然大悟,心道:“姓宫的人很多,想必是那位姑娘当时吓得慌了,声音打颤,接连说出两个‘宫’字,她叫的是‘宫伯伯’,这老婆婆却听成了公公伯伯了!”当下笑道:“你听错了,这人大概是姓宫的吧。”
那老婆婆继续说道:“那老者听了那位姑娘的话,作了一个手势,按一按示意叫她坐下,冷笑说道:‘我知道你爹到江南去了,你用不着骗我。嘿嘿,就是你的爹爹在这儿。我也不怕!你们两个跟我回黑风岛去吧!”正是:
魔头履中土,陌路又相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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