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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明。
戚长征拉着水柔晶,走进封干两人隐居的小比里。
比内宁静安逸。
封寒葛衣粗服,捋起衣袖裤管,正在水田里工作。
戚长征和水柔晶来到田旁,封寒一个闪身,来到两人身前平静地道:“谁在追你们?”
戚长征不好意思地道:“是方夜羽的人,我”
封寒冷然道:“不要说废话,你们两人内外俱伤,快随我进屋内。”
这时乾虹青听到人声,走出屋外,见到两人衣破血流的可样子,不顾一切奔了过来,将两人迎入屋内。
封寒掌贴水柔晶背心,输入真气,先为她疗伤。
乾虹青则为戚长征挑开血衣,细心清洗伤口和包扎,看到过他左肩胛上的深长伤口,痛心地道:“你这人!唉!”
戚长征鼓着气道:“今次不是我去犯人,而是人来犯我。”
乾虹青瞪他一眼,再没有怪责他。
封寒收起按在水柔晶背心的手,唤道:“虹青!你过来扶着水姑娘。”
水柔晶讶道:“我不用青姊姊扶我。”
乾虹青走过去扶着她柔声道:“封寒要我扶你,自有他的道理。”
封寒左手迅速点在水柔晶背后四处大穴上,水柔晶全身一震,身子发软,倒入干虹青内。
封寒站了起来道:“虹青抱她进房内躺下,顺便为她包扎腿上的伤口,若她不好好休息上十二个时辰,她将会大病一场,能否复原还是未知之数呢。”
戚长征吓了一跳,想不到水柔晶的情况如此严重,幸好自己把她带到这里来了。
封寒走到戚长征后坐了在乾虹青的位子里,伸手按在他的背心处,一边默默听着戚长征说着昨晚发生的事。
良久,封寒收回手掌,微笑道:“恭喜戚兄弟,你的武功已由后天进入先天的境界,如此年纪,有此成就,确是难得,也不劳我医你,只要你打坐一段时间,便可复原。”
戚长征至此对白己的突飞猛进再无疑问,心内欢欣若狂,站了起来,便要道谢。
封寒喝道:“坐下!”
戚长征吓了一跳,慌忙坐下。
封寒道:“不要以为初窥先天之道,即可一步登天,你要走的路仍是遥远漫长,更会招人之忌,何况即管身具先天真气,还需刀法经验战略各方面的配合,否则遇上真正的高手时,有力也没法使出来。”
戚长征愧然应是,因为他刚才的确起了点骄狂之念。
封寒续道:“你由此刻起,坐在这里指头也莫动一个,全神调息,敌人追来也不要理,否则你的功力将大幅减退。待功行圆满时,将会自然醒来,若学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卤莽行事,我第一个不饶你。”
戚长征心生感激,坚决应诺后,立即闭目运功。
乾虹青从房内走出来,投身进立起来的封寒里,低声道:“对不起!”
封寒安慰地拍着她的香肩,柔声道:“傻骇子!为何要说傻话呢?噢!我忘记了我的刀藏在那里了,可否为我把它找回来。” 风行列在颠簸里醒来时,头正枕在挨着一旁睡了的谷倩莲大腿上,初阳的柔光进来,这才发觉两人躺在骡车柔软的禾草上。
一对灼灼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风行烈望去,吓了一跳,原来“医”烈震北一边驾车,一边掉转头来向他微笑。
他想坐起来。
烈震北喝止道:“小莲的腿不舒服吗?为何要坐起来?”
风行烈大感尴尬,坐起来不是,但继缵这样躺着更不是。
烈震北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到了我这把年纪,万念俱灰,什么也提不起兴趣了。”
接着长长一叹,好一会也没有作声。
风行烈记起了昨晚,知道是烈震北将自己救了回来,试着运气,岂知绝脉畅通无阻,一些以前真气不能随意运转的地方,意到气到,尤胜从前。
包怪异的是师傅厉若海输入他体内的那股真气,竟消失得无影无踪,禁不住大喜过望,顾不得烈震北的劝告,跳了起来,向着烈震北连叩三个晌头。
烈震北不胜欷道:“以我和若海兄的交情,受你三个晌头也不为过,现在你体内道心种魔大法的馀害已除,反因祸得福,功力精进,好自为之巴。”
比倩莲仍好梦正酣,风行烈将她移到车厢中间处,又以禾草为她作枕,唯恐她有半点不舒服。
烈震北道:“穿过桂树林后,可看到双修府了。”
风行烈环目四顾。
骡车现正由一斜坡往下行,坡底是一片望之无尽的桂树林,四周丘峦拱卫,不见人烟,双修府处于如此隐蔽的地方,难怪江湖上罕有人知其所在。
烈震北道:“趁还有点时间,让我告诉你什么是道心种魔大法,以免我早生研究的秘密,随我之去没无闻。”
风行烈心中一寒,烈震北的语调有着强烈的不祥味道。
烈震北绩道:“要明白道心种魔大法,首先须明白先天后天之分,若海兄乃此中能者,必曾向你详述中道理,你可否说出来给我听听?”
风行烈恭敬地道:“人自受孕成胎,所有养份神气,均由母体通过脐带供应无缺,此时受的乃是先天之气。在任督二脉循环不休。至十月胎成,婴儿离开母体,以自己口鼻作呼吸,由此时开始,吸入的无不是后天之气,但先天之气仍残留体内,所以孩童的眼睛都是乌黑明亮,到逐成长,先天之气尽失,于是眼神才会变浊,以至乎老朽而死,重归尘上。”
烈震北点头道:“说得不错,万变不离其宗,天下虽千门万派,各有其修行的方式,最后无非都望要由后天返回先天,但修后天气还有路径心法可循,修先天气却虽本身资质过人,还需机缘巧合,缺一不可。”
风行烈道:“恩师常说,一万人修武,得一人能进窥先天之道,已是难得,普通武人,以至乎称雄一时的高手,左修右修,体内的真气无非后天之气,受限于人的体能潜力;只有修成先天气者,才能突破规限,进军无上武道。”
烈震北沉默片晌,才点头道:“令师说得不错,所谓后天之气,皆有为而作,只有先天之气,才是无为而无所不为,就像母体内的胎儿,混混噩噩,但澎湃的生命力,却无时无刻不在胎内循环往复。”
顿了一顿,烈震北一声长叹,道:“一旦闯进先天境界,人也会脱胎换骨,超离人世,看穿了人世间荣华当贵的虚幻,想若海兄四十岁前,横扫黑道,创立邪异门,江湖上人人惧怕,但先天气一成,立即抛开俗念,专志武道,其它事都不屑一顾,你知否他为何会有这惊人的转变?”
风行烈茫然摇头。
烈震北仰天长哨,声音激昂凄壮,连谷倩莲也给惊醒过来,见到风行烈,勉强爬起身来,钻进他内,又沉沉睡去。
风行烈软玉温香抱满怀,呆看着烈震北。
这时骡车进入了桂树林,香气盈鼻。
烈震北拉停骡子,让车停下,转过身来,灼灼的目光盯着风行烈,缓缓道:“先天之气修练的过程,比之后天之气还要走更长的道路,过程曲折危险,一不小心,便堕入万劫不复的绝境,能达到令师境界者,江湖上数不出多少人来。”
风行烈心道:“其中两人必是庞斑和浪翻云。”
烈震北神色凝重无比,两眼闪着渴望的奇光,一字一字缓缓道:“假设先天真气的修练过程是一条漫漫长路,令师、庞斑、浪翻云等都到达了路的尽端。只要再跨出一步,便会回归到天地万物由其而来那最原本的力量里,由太极归于无极,那也是老子称之为‘无’,字之若‘道’的宇宙神秘根本。”
风行烈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了,所以凡到达那最尽一点的人,都能感应到那点之外所存在的某一种神秘力量,故此对世间之事都不肩一顾。”
烈震北苦笑道:“要对其它的事不屑一顾,实是知易行难,只要是人,便有人的感情,由此亦可知要跨出那一步,实谈何容易。”接着仰首望夫,通:“古往今来,无数有大智能的人穷毕生之力,殚思竭虑,苦研如何跨越那天人之间的鸿沟,最后归纳出两种极端不同,但其实又殊途同归的方法,就是正道的‘道胎’、邪道的‘魔种’。”
说了这么多话。直到现在烈震北才入到正题,可知道心种魔大法,是如何玄奥难明,超越常理。
风行烈听得瞠目结舌,连想问问题也无从入手。
烈震北眼中射出无限的憧憬,柔声道:“所谓道胎魔种,其实都是象征的意像,其目的都是如何将血肉凡躯转化成能与那最本源力量结合的仙躯魔体,当日传鹰跃进虚空,飘然他去,就是成功跨出了那一步,先例在前,可知仙道之说,非是虚语。”
风行烈嗫嚅道:“前辈是否也正在这条路上走着?”
烈震北没有直接答他,低吟道:“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练虚合道,这四句话总结了整个由后天而先天,由先天而成圣的过程,但其中包含了多少痛苦、血汗、智能、期待、渴望和舍弃。”
烈震北忽地意兴索然,转过身去,竹枝轻打在骡子的屁股处,车子又徐徐开动。
风行烈仍满腹疑间,但见到烈震北这般心灰意冷,唯有将问题吞回肚内去。
封寒抱刀坐在一张椅子上,守在小屋门外,冷冷看着进入谷内,他走过来形相各异的九个人。
那些人来到他脸前,一字排开,当中的秃顶大汉大喝道:“阁下何人?”
封寒冷泠道:“山野村夫,那来什么名字。”
那秃子当然是秃鹰由蚩敌,他一生人血战无数,眼力何等高明虽不知对方是黑榜里的封寒,那能看不出对方是个高手,心中惊异不定。
身旁的蒙氏双魔和他合作多年,见到他这种神色,亦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全神戒备。
反是其它人沉不住气。
日煞性如烈日,最是暴躁,由于被戚长征带着水柔晶杀出重围,早使他心中大不是滋味,追了整晚又连敌人半个影子也捞不着,这刻知道戚长征躲在这里,那里按探得住,大喝一声,左盾右矛,便往封寒攻去,大喝道:“竟敢对由老不敬,看我取你狗命。”
星煞月煞和他合作无间,亦自然抢出,分左右翼往封寒迫去。
由蚩敌心想横竖也要动手见真章,便由这三人试试对方虚实也好,故而并不拦阻。
封寒脸容肃穆,冷冷看着三支长矛,分左中右三方,分别标刺他的左肩、胸前和右胁,矛未至,嗤嗤动气已破空而来。
眼看封寒瘦长坚实的身体要给戳穿三个大洞,刀芒闭起。
“锵锵锵!”以由蚩般这么好的眼力,也只是看到对方左手一动,三股寒芒便由他怀里激射而出,劈中三个矛头。
要知日月星三煞这看似随意的合击,其中实藏有很深的学问,不但缓急轻重变化无穷,连刺来的次序也不断改变,务使敌人无从捉摸,封寒要以一把刀分别劈中敌矛:真是谈何容易。
但封寒竟坐着便做到了。
日月星三煞如若触电,虎口爆裂,仓忙退后,连理应紧接而发那排山倒海的攻势。半着也使不出来。
封寒亦是心中懔然。他这三刀已用上了全力,本估计对方连矛也应拿不稳,乘机格杀对方,以振声威,岂知三人竟能全身而追,致大失预算。
与浪翻云的两次决战,三年的静隐修性,封寒已非昔日的封寒,他的刀法达至了前所未有的境界。
由蚩敌大喝道:“退回来!”日月星三煞也给封寒三刀吓寒了胆,闻言乖乖退后。
由蚩敌哈哈一笑道:“封兄这左手刀一出,包保天下没有人会认不出来。哼!”接着语气转冷道:“既知封兄在此,我不能不向封兄先行打个招呼,若封兄立即放手,不再理戚长征的事,我们躬身送客:但若封兄蓄意和魔师过不去,待会动起手来,我们将会不讲武林规矩,不择手段地将你杀死,以你的眼光,定可看出我所说非是恫吓之语。”
封寒瞳孔收缩,送出两道精电般的眼芒,冷冷道:“是的:你们或有杀死封某的实力,但我包保陪葬的名单里定有你”秃鹰“由蚩敌在内。”
由蚩敌心中一寒,知封寒亦确有本领做到这点,点头道:“若我们的实力只止于此,你这些话对我确有心理上的威胁,但是,你错了。”
一声柔柔韧韧,非常悦耳动听的声音由远而近的道:“是的:封兄错了。”
人影一闪,高挑俏秀的“人妖”里赤媚巳立在由蚩敌身旁,微笑道:“我可以保证他们指甲尖也不会崩掉半块。封兄若非脚破了,便请起身出手。”
封寒微微一笑道:“不见多年。里兄风胜昔,是否练成了你的”天魅凝阴“?所以口气特别狂妄自大。”
里赤媚凤眼一凝,微微一笑道:“如此封兄是决定坐着和我动手了。”
封寒哈哈一笑道:“若非如此,岂不教里兄小看了。”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时,里赤媚已出手。
他的左手刀亦劈出。
里赤媚身一移闪到离封寒三步许的近处。一指往封寒眉心点去。
“叮!”刀尖砍在指尖处,竟发出金属的声音来,可知里赤媚指尖贯满了惊人的气劲。
“砰砰砰”
在刀指相撞的同时,两人交换了十多脚,每一脚也是以硬碰硬。毫无花招。
里赤媚倏地退回原处,像没有动过手那,微笑道:“不知封兄信否?我百招内可取你之命。”
封寒淡淡道:“或者是吧:但里兄亦当不能全身而退,不知里兄是否相信?”
两人一问一答,内中均暗含玄机,首先是里赤媚进攻,步步进迫,但封寒守中带攻,亦毫不逊色。
里赤媚柔声道:“封见对自己非常有信心,但假若我里赤媚不顾身分,命我三位兄弟先行围攻你,在你疲于应付时,才窥隙出手,你还以为可以伤我里赤媚半根汗毛吗?”
封宁哑然失笑道:“假若里赤媚连脸也不要了,封某把命陪上又有什么大不了。”
至此里赤媚亦打心底里佩服这完全无惧的对手,拱手道:“所以非到必要时,我也不想不要脸子地杀死封兄,不若我们打个商量,我们十个人加上你共十一个人,由现在起十二个时辰内,绝不参与对付或保护戚长征的事,任由戚长征逃去,封兄觉得这提议有没有一定的建设性。”
封寒心中大叫厉害,里赤媚这几句话,点明除了他们这十人外,还另有足够杀死戚长征的力量。假设如此。则对方的实力,的确非他封寒所能抗拒。
里赤媚从容道:“以对兄的才智,自然明白其中关键,若我们真有这样的实力,封兄必败无疑,戚长征也将不保;假若我们只是虚张声势,戚长征便可从容离去。就算我们真的另有强手能杀死他,他仍大有逃出生天的机会,何况我还另有赌品,就是放过水柔晶,任她返回塞外,绝不动她半条毛发,这样的条件,你更不会拒续吧?”
戚长征的声音在屋内晌起道:“没有人能拒绝,包括我老戚在内。”
封寒冷冷道:“小子你是否刚点了虹青的穴道?”
戚长征应了声“是”后,昂然推门而出,来到封寒身后站定,长刀反贴背后,两眼神光电射,一点倦容也没有。
封寒看了他一眼,哈哈笑道:“事情愈来愈有趣了,里兄的提议恕我不愿接受,因为封某真的手痒了。”
戚长征失笑道:“好一个手痒,我也有那种感觉。”
里赤媚仔细打量着戚长征,点头道:“难怪怒蛟帮在黑道立得如此稳如泰山,因为连你们这批第二代的人里居然也有你这种上等货色,好!”“好”字尚有馀音时,他已展开魅变之术,来到戚长征右侧,一肘往他的右肩声去。
戚长征的反应已是一等一的迅捷,右手一移,原本贴在背上的长刀来到了右肩处,刀锋往外,正要以腕力外削时,里赤媚的手肘已重击在刀锋上。
刀背撵在戚长征右肩处,戚长征忙扭肩发动。
“蓬!”两人隔着长刀以肘肩硬拚了一记。
戚长征晃了一晃,眼看要倒往封寒处,封寒右手按了他的腰一下,才化去了他的跌势。
里赤媚退回原处,悠闲自若:戚长征强忍着体内翻腾的气血,心中骇然,想不到里赤媚的武功竟可怕至如斯地步,自问能否挡他十招,也在未知之数。
里赤媚微微一笑道:“我刚才的提议,仍然有效,只不知封兄是否接受?”
封寒不解道:“你们实有足够杀死我们两人的力量。为何仍如此转折。费时失事呢?”
里赤媚道:“其中道理很快便会揭晓,此事一言可决,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戚长征刀回鞘内,向封寒道:“这提议实在太诱人了,假设等在谷外的是庞斑,我老戚便自怨命苦,若等的只是方夜羽和红颜白发,说不定我可执回小命。至不济便是我给宰了,但却仍可换回水柔晶以后的安全。不会血本无归。封前辈认为我的算盘是否打得晌?”
封寒一声长笑道:“英雄出少年,我封寒赌你不会死,去吧!”里赤媚着众人让开道路,拱手道:“请!”戚长征大步离开。
当戚长征来到里赤媚身旁时,里赤媚诚恳地道:“戚兄:路上珍重了!”戚长征瞪了他半晌,摇头失笑,道:“你这人真有趣哩!”然后放开脚步,全速飞驰,瞬眼间消失在谷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