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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皇帝迫于局势不得不作出让步将苛刑竣法稍稍收敛也将对诺敏和张廷璐的处分稍稍减轻。不过他的这种处境这种心情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接受和理解的。孙嘉淦出头反对受到了方苞的教训皇上也严厉地责备了他。孙嘉淦不言声了可是在一旁的镜却忍不住还想说话。孙嘉淦说的是考场舞弊案追的是“尚未审明”这句话。镜呢?他是山西官员贪贿案的见证和告人他觉得就这样给诺敏一个“赐死”的处分太便宜诺敏这小子了。一想起自己在山西时遭到的种种非难和羞辱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不行不能让诺敏这样死我得再向皇上奏本起码也要他像张廷璐那样闹个“腰斩”什么的才能消我心头之恨。可是他这里刚想说话却早被雍正皇上看见了。雍正踱着步子来到近前指着镜对方苞说“方老先生你来看这就是揭开山西秘密的镜他可是朕的老相识了——镜当年黑风黄水店的事你还记得吗?”
皇上此言一出把镜惊得差点喊出声来。皇上说的那个黑风黄水店的事镜怎么不记得?他不但记得而且是永远也不能忘怀的。那年镜和李绂两人进京赶考在黄河滩上住进了黑店被店主用麻药放翻。要不是凑巧遇上当时还是皇子的四爷要不是四爷手下有狗儿和坎儿这两个机灵的孩子他和李绂就没命了。可是第二天临别时四爷分明交代过一句话“黑风黄水店的事以后不要说出去说了对你们不会有好处的。”后来镜和李绂来到北京才知道四爷的深意那是怕他们搅进阿哥党里去。他们当然不会想到这趟黄河故道行的后面还有雍正皇帝永远也不能向人说出的一段秘密。不过这俩人还是从心底感激四爷的。四爷当上皇帝后他们都受到了重用干得也都很卖力。他们觉得不这样就无以报答皇上对他们的救命和知遇之恩。可是镜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件藏在心底多年而不敢说出来的事情万岁自己却把它翻出来了。他连忙叩了个头回奏说“万岁臣怎敢忘了圣上的生死骨肉深恩?当年若不是托了皇上的洪福臣早就化作灰烬了。但臣谨记万岁当年的谆谆嘱咐虽时刻铭记心头却不敢在人前有丝毫卖弄。”
“是啊是啊。常言说君臣际遇难如此生死际遇更是一生难得第二次。正因其难所以朕也是轻易不肯妄言际遇也并不指望你和李绂二人来报答朕的恩情。圣人云君子爱人以德。朕用人从来都出自公心的从不以小恩小惠小巧小智来拢络人。朕今日旧事重提是看你确实是个有良心的人知道要忘身报恩不计较利害。好很好朕要的就是你这个良心你这忘身报恩的良心。只要有了这良心你就大胆地干下去吧你会终生受用不尽朕也绝不会亏待你的。”
殿里的人听了他们君臣之间的对话都不免吃惊。因为在雍正登基之前这俩人都是默默无闻的人物呀。人们只知道李绂是正牌的科甲出身而镜则是纳捐除授的。化钱买的官本来是不吃香的可是镜却有幸当上了去陕西向年羹尧传旨的“宣旨使”他回来时又搅起了山西这场大案。怪就怪在皇上还真听他镜的镜说山西有事山西果然就出了事。那位李绂原来的官只不过是个小小差要论资历还嫩着哪!可是科场舞弊案刚一现他就被任命为顺天府恩科的主考而且还只用他一人连个打下手的人都没有这是多大的信任哪!他们俩怎么升得这样快呢?哦现在明白了原来这两人还和皇上有这么一段渊缘啊。方苞想的更多因为此前不久皇上还对他说不能多用私人可镜与李绂不也是与雍正关系密切的人吗?眼下看看在这养心殿的人除了马齐这个熙朝老人外哪一个不是雍正亲手提拔上来的呢?
他正在想着自己的心事镜却开言了“臣镜身受两朝国恩并不是仅仅为了黑风黄水店的事要报答皇上。圣祖爷在位时臣只知对圣祖尽忠效力;当今皇上即位臣也只知为皇上尽忠效力。其它皆是身外之物臣从来也不去想它。万岁适才所言的‘忘身报恩’一语臣不敢当。”
方苞听他这样一说就明白了哦这人别看不是科举出身可他说话却很得体也很会投人所好让你挑不出他的一点毛病来。再细心一想雍正刚登大室要是不这样破格用人还真是不能成就大事。难道不用他们还能用心怀二志之人吗?想到这里他便点头插言说“嗯好。公、忠、能三者俱备难得呀!”
镜刚才说的已经让雍正皇上很满意了方苞这么一点更点得正是地方。雍正觉得好像让人给搔了痒痒似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舒服。他的脸上都放出光来了“方先生说得好。说得好啊!镜职位并不高可是他却能忠心用事一心为公不枉了朕对他的一片期待之情。诺敏也曾是朕的亲信大臣啊他上下勾连狼狈为奸不论是在山西或者在京城都是要风有风要雨有雨的人物。镜路过山西时诺敏正是飞扬拔扈不可一时之际。镜偏偏在别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在别人都没有注意到的事情上看出了毛病。而且从不能插手处插手从不能进步处进步终于使此案真相大白于天下。这番捏沙成团的手段堪称一个‘能’字。事君以忠一心为公都是臣子的本份但这个‘能’字却不是人人都可以办到的。方先生给他概括为‘公、忠、能’三个大字这话说得真好可以当作任用天下官员的三字真经!”
听到皇上这样评价自己镜心里的那份得意就别提了。他可不傻他心里明白着哪!要是皇上真地知道了他镜的这个“能”字其实并非他自己的本事而是比他更“能”的邬思道替他挣来的或者换句话说是他镜用高价买来的皇上将会怎么看他呢?
一直没有说话的马齐现在可找到机会了“圣上此言极是!大凡一个人受了朝廷的厚恩总是要报答的。而且只要他稍有天良最起码也能作到体贴圣心为国分忧。所以这忠与公二字不难。难就难在既忠且公而又能三者俱备。如今天下百废待举像镜这样的能员臣以为越多越好。”
马齐不愧是两朝元老这马屁拍得也正是地方说的又正是皇上眼下最爱听的话。雍正不禁击节赞赏“对呀就是这句话。朕今天还想说说李卫他本来是朕的家奴表面看来好像也没什么问朕为什么这样重用他呢?就是因为他一心一意地就知道为朝廷尽忠为百姓做事。有时事情迫在眉睫他不请旨就去办了而且常常办得很好。难道他就不明白万一办砸了自己也要承担罪责吗?不他没有想到要事事处处成全自己。可是他没想到的朕却要替他想到。朕要成全他因为成全了他也就是成全了朕自己嘛!常言说得好‘有心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荫’。一个人不论做什么事都不要故意去做故意地要做给别人看。就如你们科甲出身的人动不动就先想到‘名’想到要保持名节呀要扬名万代呀这很不好。因为你一想到要留名就不能全公全忠也自然不能全能了。孙嘉淦你现在知道朕为什么要先挫辱了你然后再升你的官职了吗?”
孙嘉淦听皇上说得云遮雾罩正不得要领哪突然皇上把话题又转到自己身上而且还又是指责。听皇上话里的意思好像连李卫这混小子都比他强。他心里不服气却又不敢明说“皇上请恕臣愚昧。臣请皇上明训”
雍正回过头来看了看孙嘉淦见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恐惧雍正满意了。他在心里说嗯朕要的就是这样的人。他盯着孙嘉淦看了好久才说“那天朕把你赶出了养心殿你却想在午门自尽有这回事吗?”
“回皇上有”
“做儿子的受到父母的责备想不通便要去自杀给父母留下一个不慈的罪名这算得上是为父母尽孝吗?”
“不不算尽孝。”
“臣子受了君王的责备感到受了屈辱便也去自杀给君王留下不仁的罪名这算得上是尽忠吗?”
“不不能算。”
“着啊!那天你受到朕的挫辱不想想其中的原因也不想想这件事情的后果就要撞死在午门给自己邀得一个‘尸谏’的美名让自己能名垂青史标榜万代。你的心愿达到了可是在养心殿里坐着的朕呢?后世将怎样评价朕这个皇帝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真有醍醐灌顶的功效孙嘉淦磕下头去“万岁臣知错了。”
雍正放声大笑“哈哈哈哈这就对了。告诉你们朕自己就是个孤臣也是在四周皆敌一片喊打声中苦斗过来的所以朕最不喜欢的就是脓包软蛋但朕也绝不赞成那种只知逞血气之勇、匹夫之勇的人。朕要的是公忠能三者俱备的人是像镜和李卫这样的人!”
众大臣听皇上说得如此入情入理心中都十分感动一齐跪倒“臣等一定要凛遵圣命!”
雍正见说服了众人心里也是十分高兴但他突然想起太后那里还正在等着他哪便笑了笑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方先生且不要回去顺天府恩科的试卷已经送进来了。请先生把他们选的一、二甲的卷子再看一遍从中选出三十名好的来朕回来时再看看。哦对了贵州省巡抚出缺吏部提了个名单上来让朕挑选。朕的意思杨名时就很好嘛。杨名时你自己看呢?”
雍正今天是正在兴头上其实委派什么人去做事还用得着问下边吗?这不他这一问还真问出题目来了。杨名时进来这半天还没有说话不是他不想说。是因为没逮着机会。吏部的人前两天就透信给他说想派他到贵州去当巡抚他听了很不高兴。因为他知道贵州是个有名的“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分银”的穷地方。那里苗瑶杂居土司猖獗割据一方危害全省号称“天下难治”再加上云南总督蔡珽又是个蛮不讲理的人仗着手中有兵什么事情都敢干尤其是爱干涉地方行政、民政和他共事可以说是难是加难。他正在想着怎么向皇上委婉地说明求皇上开恩免去了他的差事不料皇上却抢先说了出来闹得他手足无措了。不过这杨名时也不是不敢说话的人他略一思忖就老实地顶了回去“回皇上臣不愿去!”
此言一出殿里的人全都惊得呆住了。怎么这杨名时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竟敢当面顶撞皇上拒不遵从皇上的指派。要知道这可是杀头之罪呀!不要说别人连方苞都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方苞是见过大世面、也懂得规矩的人啊庙堂之上皇帝面前谁敢对皇上这般无理呀?任何一代的君主也都是金口玉言说一不二的。更何况雍正的脾气个别他说话从来是只说一遍必须遵从而不容反抗的。杨名时是疯了傻了还是脑子出了毛病?谁给他了这么大的胆子敢当面顶撞皇帝呢?方苞今天算真的开眼界了敢情;打从他来到雍正身边听到的见到的全都是这性子!方苞就是想从中调和也不知打哪儿开口了。
雍正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杨名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本来是要走的太后那里可能早就等不及了。他原想着自己已经说了杨名时叩头谢恩说一声遵旨这事就完了。现在杨名时说的却是“臣不愿去”这可真稀罕!要知道雍正从当王爷甚至还在当贝勒的时候就没听谁敢说这样的话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突然站定身子用怀疑的口气厉声问道“嗯?朕没有听明白你再说一遍!”
“是臣不愿去贵州。”
这次雍正可不能再说没听清了“什么什么你不愿去贵州?你想干什么?”
“回万岁贵州巡抚一职非臣所能臣宁愿还回湖广去当藩台也不愿升迁。”
雍正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这是他就要火的前兆。他向身边的太监要了一杯热茶来喝了一口狞笑着说“很好很好!你不愿去贵州却要回湖广可湖广也不是最好的地方!听人说过吗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那里才是好地方哪。朕要派你去杭州当个布政使大概你就满意了。你愿意去吗?!”
杨名时并没有被雍正的气势吓住他抬起头来庄重地说“万岁误解了臣的意思臣并非贪图享受、畏惧艰险之人。据臣所知从康熙五十九年至今在不到四年的时间里贵州巡抚一职已经换了七任。除了其中一人是因为父亲病故报了丁忧的难道另外的六人都不称职吗?不!是他们的头上压着一位蔡大人蔡上将!臣招惹不起这位国家柱石就是遵旨去了恐怕要不了一年就会因毫无建树而被参革回来。到那时臣将无法向圣上交代也违背了圣上命臣去黔的宗旨。且万岁命臣去贵州任臣以封疆大吏之要职臣不想当这第八人。因为臣知道此等重要职务频繁更换、形同儿戏的作法不是万岁的初衷。所以臣宁愿到乌里雅苏台军前去效力也不愿到贵州去。”
杨名时说得振振有词掷地有声在场的人无不动容方苞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他觉得就是只听听杨名时这话也算不虚此行了。
雍正盯着杨名时看了好久才说“蔡珽此人刚愎自用不能容人是他的短处。但他能带兵能打仗在那里没有他也是不行的。你既然这样说就只管前去上任吧。你刚才不是说那里的巡抚四年里换了七任吗朕和你约定七年之内朕不调你巡抚之职让你这第八任巡抚能善始善终这总该行了吧。”
杨名时略一思忖又说“臣谨领圣命但臣还要请旨。”
“哦?你还要朕怎样?”
“臣绝不干预蔡将军的军务。但请万岁下旨给蔡珽也请他不要动不动就以苗瑶民变为理由干预地方民政我们俩井水不犯河水。如果蔡珽答应了臣的条件臣就能当得下来。”
雍正放声大笑“好冲你有这勇气朕就答应你。但你必须保证从明年起贵州钱粮自足自筹朝廷不再给你调拨一斤粮食和一两银子你敢承担吗?”
有了皇上的许诺杨名时尚有何惧。他高声答道“臣敢承担此任绝不让君父再为贵州之事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