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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衡在唐若龄家刷存在感的时候,田七正在慈宁宫陪如意玩儿。慈宁宫院子里有一部分雪没扫,专留着给如意玩儿的。田七团好了雪球,让如意带着皮手套捧着雪球,看谁不顺眼就丢谁。如意身边的宫女太监们纷纷中招,大家伙玩儿得不亦乐乎。
太后贴身伺候的一个宫女、平时被唤作“蕊香姑姑”的,出来在一边儿闷不吭声地围观了一会儿,就又回去了。
慈宁宫的花厅里,太后正在和几个妃子聊闲天。今年的第一场雪,大家都有些兴奋,坐在一处互相恭维几句吉祥话,或者打些机锋,不亦乐乎。蕊香姑姑走进来,在太后耳旁低语了几句,太后听罢,脸登时阴沉如蓄满风雪的天空,“把田七给哀家带进来!”
妃子们纷纷坐直身体,面色肃然,不明白太后为何突然发怒。
她们自然不知道,因为她们看不到田七里边儿穿的衣服。田七刚才在外面跟如意玩儿得疯癫,举手之间难免从袖子中露出端倪,蕊香又是个眼尖的,连忙回来告诉太后娘娘。这裘衣是用狐狸腋下的毛皮缝制的,真真应了集腋成裘那句话,十分难得,质地柔软,毛料细小柔顺,也很好认。因此蕊香虽不敢十分肯定,却也有八分肯定了。
太后很生气。裘衣就算放在宫廷,也是奢侈品,田七这种奴才,得猖狂成什么样,才会比主子穿得都好?
她这些天本来就对田七十分不满。皇上过了所谓九九八十一天,也一直未召幸,却是频频出宫,真当她不知道这儿子在做什么勾当?定是在外头拈花惹草去了!至于是谁把皇上带坏的,还用问么?皇上每次出门都只带田七一人!
再有,连如意都被田七辖制了。这么小个孩子,田七仗着自己那点把戏,把如意哄得五迷三道,天天吵着要找田七玩儿。
太后很不安。她最亲密、最牵挂的两个人,都被那太监哄赚了。那狗奴才下一步会怎样?太后一瞬间想到了曾经那些最黑暗的岁月,再看看眼前的田七,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陈无庸。
蒙蔽主子,勾结宠妃,废立皇储……这些,田七至少已经做到第一步了。而第二步,似乎也不是难事。
太后作为这场斗争的胜利者,她一直潜意识里避免承认敌人的卷土重来,可与此同时过去那些痛苦记忆又使得她时时担忧,刻刻警惕,甚至于草木皆兵。
太后对田七的不满像是暴涨的河流,偏偏田七在这个时候撞进她眼里,一榔头掘开了河堤。这不是找死么。
眼下,感觉到花厅之内人人敛气息声,太后娘娘脸色发青,田七虽不明就里,却也是知道不妙。她心中惴惴,恭敬地跪了下来,心中仔细想着太后大概会责备她什么,她该怎么反驳。
但是太后的指责并不很具体——有些东西她虽然知道,却也是无法宣之于口的。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这种被她深深忌惮的奴才,必须弄死。于是她老人家指着田七,破口骂道,“来人,把这个妖言惑主的下流胚子给哀家拖出去,杖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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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七听到太后说出“杖毙”的那一刻,浑身发凉,脑子都木了。
她要死了吗?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乱棍打死?
这时,一个四平八稳的声音突然说道,“且慢。”
这两个字使得室内剑拔弩张的气氛松动了一些,不少人将目光投向说这话的人——顺妃。
田七也呆呆地看着她。
顺妃很想当皇后,太后很不想顺妃当皇后。这时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不过顺妃没有任何忤逆太后的资本,表面上依然维持着对太后的恭敬与顺从,这也是大家看在眼里的。所以没人会想到,顺妃会在这个时候,公然站出来,跟太后对着干,而目的,只是为一个太监求情。
有几个妃子甚至想捏一捏自己的大腿,看是不是在做梦。
太后皱了皱眉眉,“顺妃,你有何话要说?”
顺妃笑道,“太后娘娘帮皇上管教奴才,本是天经地义。只是臣妾以为,一个奴才的命倒不打紧,怕的是皇上会多想。太后您有什么教诲,当着皇上的面说,皇上岂有不听的?莫说一个奴才,便是十个不听话的奴才,您看不上眼了,皇上也会眉毛不眨一下地把他们料理掉。臣妾说句逾越的话,母子之间本不需避讳什么,若是因为这奴才,使得太后和皇上母子有些误会,这狗奴才便是死一万次也难偿其罪。”
这世上最讨厌的事情,就是你的敌人说出了让你无从反驳的话。太后虽然讨厌顺妃,但是终于还是被她说服了,觉得反正是个奴才,用不着背着儿子去做,闹得好像见不得人似的。她于是挥退了上来按着田七的人,又道,“你的脑袋先寄着,回头哀家跟皇上说了,照样不轻饶你。”
田七顶着一脑门冷汗,战战兢兢地退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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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衡一回到乾清宫就找田七,可惜田七不在。他想找个人问问,又心虚怕被察觉,于是给盛安怀使了个眼色。
盛安怀会意,跑去门口对看门的一个小太监问道,“知道田七去哪里了吗?”
纪衡正竖着耳朵听他们那边的动静。小太监刻意压低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他的耳朵里:“盛爷爷,我听说太后娘娘把田公公打死了!”
那一瞬间,纪衡只觉自己像是被无数大冰雹兜头砸下来,砸得他浑身冰冷,脑中一片茫然。他脸色阴沉,握紧拳头向外走,目标——那胡说八道的太监!竟然敢说田七死了,真是该一拳打死!
盛安怀心里一咯噔,但是表面装作淡定无比,狐疑道,“真的?我怎么没听说?”他一抬头,发现了渐渐逼近的皇上。但是皇上的脸色太可怕了,他一时张口结舌,发不出声音。
纪衡冷冷地看着小太监,默默地举起了拳头。
小太监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来临。他一摊手,“假的!赵大康亲眼看到田公公活着从慈宁宫走出来。”
纪衡:“……”
他有一种虚脱感,无力地扶着门框。
小太监发现了面色不善的皇上,赶紧跪下了。
盛安怀过去扶住纪衡的胳膊,说着只有两人才能理解的话,“皇上,您请放心。”
纪衡怒瞪着小太监,眼珠子像是要爆裂出来,“滚!!!”
小太监跌跌撞撞地滚了。
盛安怀立刻去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很快带来整个事件的准确描述。纪衡冷静下来之后,智力飞快上涨,仅仅从“妖言惑主”这四个字里就分析出来太后的顾虑。
他往手上戴了一串大佛珠,立刻去了慈宁宫。
太后见纪衡来,知道他已经听说了此事。太后有些担心皇上为田七说话,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么她最担心的事情就发生了。
不过幸好皇上没有,他只是说道,“母后您看谁不顺眼,直接知会儿子一声,朕直接砍了他的脑袋,何劳您亲自下令,脏了自己的手,还惹佛祖不高兴。”
太后便放了些心,“惹佛祖不高兴”这种事情也确实让她有点后怕。她轻易并不要人性命的,只不过田七太戳她的逆鳞了。太后想想自己儿子做的那些好事,又忧愁道,“哀家还不是怕你被他带坏了,你不能重蹈你父皇的覆辙。”母子二人独处,便不是很避讳对先帝的批判。
纪衡点了一下头,“朕最近确实懈怠了一些,田七没有劝着些朕,是他的失责,一会儿回去朕就结果了他,好让母后放心。”一边说着,一边还抚弄着腕上那串大佛珠。
太后终于放心了。田七不算什么,皇上并没有把这个太监很当回事,这让太后又找回了安全感。当一个人不配做你的对手,你就特别容易对他宽容。太后看着纪衡腕上醒目的佛珠,叹了口气道,“算了,教训他几句便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用不着一定要杀了他。”
纪衡悄悄松了口气。
太后又觉得不对劲,“不过田七身上怎么会穿着名贵的裘衣呢?”
纪衡想也不想胡诌道,“什么裘衣,母后您指的是他自己用耗子皮缝的那件?他跟盛安怀显摆过,朕看了都想吐。”
太后听着也想吐。
太后又道,“哀家不知道你在外头被什么人勾住了脚,你既然喜欢,不如把她放在宫里头,省得你劳累奔波。”说到这里,话里已经带了几丝讥诮。
纪衡摇了摇头,“朕有悔过之意,再不会胡闹了。”
太后淡笑着点了点头。
纪衡面色如常,心中却是一片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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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七后来去了趟含光殿。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顺妃都救了她一命,她得道个谢,顺便想办法把恩情还回来。她以为顺妃出手就她是为了套近乎拉关系,以便更频繁地接近皇上——大部分跟她示好的人都是这个目的。不过这一次,还是有些事情她没意料到。
顺妃屏退众人,笑意盈盈地看着田七,笑道,“田公公,你以为本宫说那些话,是为了什么?”
田七低着头打马虎眼,“自然是为了太后和皇上。”
“这倒也没错,本宫确实是为了皇上,”顺妃走近一些,“你抬起头来。”
田七依言抬头。
顺妃轻轻抬了一下田七的下巴。她食指的指甲有半寸长,硬硬的抵在田七颌下柔软的肌肤上,使田七十分不自在。
“果然是美人无双,我见犹怜,”顺妃笑道,“这样一个人若是死在乱棍之下,皇上该有多心疼啊。”
田七浑身僵硬,惊讶地看着顺妃。她刚想开口,却被顺妃阻止。
顺妃抬起食指在田七面前摇了摇,说道,“本宫什么也没说,你无需否认。”
真是高明。田七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她低头沉默半晌,问道,“不知顺妃娘娘有何指教?”
“指教可不敢当,”顺妃用帕子擦了擦唇角,莞尔一笑,“本宫以后还全仗着田公公的成全呢。”
还是想接近皇上。田七全明白了,顺妃这是拿着她跟皇上的事儿当把柄威胁她呢。她对顺妃的感激之情被冲淡了不少,又装傻说了几句废话,顺妃也不逼她,放她离开了。
在顺妃看来,一个被皇上玩弄的小太监,又差一点被太后杖毙,在无依无靠的恐惧之中,实在没有理由不选择和她合作。
田七走出含光殿时,依然带着一脑门冷汗。她今天连着被吓两场,现在简直要脱了力。
顺妃知道了,还以此为要挟。这事儿要真让太后知道了,她不死也得死了。
田七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她简直像是在悬崖之外荡秋千,小命就这么一直晃过来晃过去,没一刻安宁。她早晚有一天得摔下去,粉身碎骨。
她有些沮丧。但是即便被人这样威逼,她也没想过要和顺妃合作——她没办法把自己喜欢的人推到别的女人怀里。书上说这是女人贤德的体现,田七觉得那是男人们编出来的屁话。
田七心事重重地回了乾清宫自己的房间,刚一进门,就落入一个怀抱。田七一惊,差一点脱口而出喊“救命”,不过鼻端的气息太过熟悉,她把那两个字又咽了回去。
纪衡紧紧地抱着她,勒得她身上都有些不舒服。他低头在她耳边一遍遍地说着,“田七,对不起。”
田七回抱住他,“你怎么了?”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纪衡颇自责。
田七笑道,“我这不好好的吗?”
纪衡叹了口气,“你不懂。”
他一开始也不懂。他以为对一个人的保护就该是多给她撑腰,使得别人不敢欺负她。但这样远远不够。田七的坚强几乎蒙蔽了他,使得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田七待的位置太危险,危险到脆弱的地步。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做某件事而不必担心被惩罚,但惩罚并不是不存在,它们很可能被转嫁到最终的受害者身上,那就是他的小变态。
他从未如此企盼过和田七正大光明地在一起,并不只是为了他,也是为她。
爱一个人,该给她足够的安全感,让她有安身立命的倚仗。该把最好的给她。
“田七,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要过名分?”纪衡说这话时,语气略有些幽怨。好像田七不跟他纠缠这些,就是不重视他。
田七埋在他怀里,没有说话。
纪衡拉着田七躺在她的床上,两人在窄小的床上紧紧搂在一起,闲闲地聊着天。他开始认真考虑给田七名分这个问题了,男人要主动为自己的女人想这些,总不能等着别人要的时候才给。再有,也不用一定要等田七怀孕才能怎样,他想早一些让她成为名正言顺的主子,不用那样小心翼翼,当着所有人的靶子。
田七靠在纪衡的怀里,她一手揽着他的腰,心想,这是我的人,至少现在是我的人,我是死也不会把他给别人的。
纪衡用手肘撑着身体,他的胳膊肘往枕头外蹭了蹭,蹭到一个硬物。他摸过来一看,是个小瓶子。
田七看到那小瓶子,却是脸色一变。
纪衡觉得有古怪,问道,“这是什么?”
“这个,”田七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这个是……丰胸丸。”说完把头扎到枕头下躲起来。
纪衡呵呵低笑着去拉枕头,满腔的柔情几乎要破胸而出,“快出来,别憋着……我不嫌弃你,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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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衡忍不住把田七的丰胸丸偷偷拿了一颗给太医看了,他的本意是想让太医看看能不能改进一下,提高药效,以及降低副作用。因为怕田七害羞,他还故意没说这件事。
然而太医的回复却让他浑身发冷。
避子丸?哈哈,避子丸!
田七在吃避子丸,田七不想给他生孩子!
纪衡觉得很可笑,这庸医真会开玩笑,把好好的丰胸丸认成避子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