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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凝馨被带走,已经过去了好长一段时间,带走她的人是方隽。
方隽来时穿的是一袭淡蓝色的宫装,梳着最普通不过的发式,一如她的容貌,普通得再如何打扮也永远和“清丽”两字沾不上边。
她向我行了宫礼,然后便抬起头看着我。
她的双眼如同一口古老的深井,无波无澜,眉宇间皆是从容,但那份从容中又带着不可置疑的坚定,彷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事物能动摇她的决心。
她平静地向我要走了凝馨。
她说,这是陛下的圣谕。
我说,我要见陛下。
方隽平静地告诉我,要我先等着,因为媳妇如今并不想见我,我要在这里等她传召。
这是宫规,没有传召,我没有资格见这个国家的主人,哪怕我是她的丈夫。
凝馨在踏出门槛时已无了方才的惊恐慌乱,如今她的脸上写满了“认命”两个字。最后她回头对我笑了笑,我读懂了她的意思。
她在说,她相信我不是那个抖露出他们秘密的人。
那个时候我无法开口,如果情况允许,我会大声告诉她。
抖露出秘密的人不是我,她没有信错人。
过了片刻,唐箨午睡醒来,他一见凝馨不在身旁一下子便哭了出来,大吵大闹地问我们凝馨去了哪儿?
唐蓁起初还在安慰唐箨,久了,她也受情绪感染慢慢地哭了起来。
哭成泪人的两个孩子让我和萧玄很是头痛,我们两人耐着心宽慰他们,萧玄不会讲笑话,他只懂板着脸,但如今为了哄孩子,他不得不从肚子里搜刮出一些老掉牙的笑话。
效果很不明显,他一个男人怎会有凝馨那样细的心思,这个时候,我越发想念刚被带走的凝馨了,若是她在,光凭几句话便能让唐箨和唐蓁破涕为笑。
过了许久,唐蓁和唐箨好容易才止住了哭声。红着双眼的唐蓁,拉扯着我的衣衫,可怜巴巴地问道:“父后,凝馨姐姐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本可以对他们说谎,告诉他们她很快就会回来。
但我没有。
因为这个谎言绝不可能成为真实,与其让他们两人被一时的谎言所蒙骗,倒不如从开始就直接告诉他们真相。
我道:“凝馨不可能回来了,恐怕你们一辈子都见不到她了。”
唐箨不知道“一辈子”是什么意思,呆呆地站在了原地,一脸茫然。
但唐蓁知道,于是她又大哭了起来。
萧玄看了我一眼,他的目光中带了几分不解和责备的意思,他不懂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实话。
接着我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丢开了唐蓁的手,将两个孩子交给了萧玄和侍奉的宫人。
因为我听见了脚步声,我想到时候了。
来的人果然又是方隽,这一次她带来了媳妇的传召。
当我到达媳妇的殿中时,顾清嘉正站在她的身旁。作为这宫里头位分第二高的人,很显然他有出席这等大场面的资格,更何况这次的主人公还是他多年的仇人。
令我吃惊的是,许寻也在那里,后来我才得知原来媳妇知晓宋承和凝馨之事时,许寻正伴君身侧。
今日媳妇穿的是议事之后尚未来得及更换的正装,纹龙绣凤,金线银丝,极尽华丽。她的头上戴着她私下里最厌恶的赤金龙冠,厚重庄严。她的脸上是无可挑剔的精致妆容,典雅高贵。勾长的眉毛,上挑的凤眼,让人感到的不再是魅惑,而是凌厉威严。
她是女皇,她是一国之君。
所以就算是她不喜欢的东西,也决不允许别人占有。
更何况凝馨占有的不是一件东西,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再来此事已传了出去,大约过不了半日,国都那边也会收到消息。
身为皇夫,我不允许这样的丑闻在我治下发生。身为皇帝,媳妇更不会允许有人在她头顶戴上绿油油的帽子。
因为这是在挑战她身为帝王的权威。
当丑闻发生后,身为帝王最需要的便是决断,如何在短暂的时间里做出一个让人信服的决断,如何才能杀鸡儆猴为后宫为天下做出一个表率,如何才能堵住悠悠众人之口,这些都是媳妇需要做的事情。
这件事发生得太快了,快到昨夜我还和凝馨促膝长谈,我还信誓旦旦地答应不再插手他们的事,到了今日下午,两人的事竟被人捅了出来。
我看着跪在媳妇面前的凝馨和宋承,不禁在心中长叹了一声。
我想若这是本话本子,那么这剧情发展得也未免太让人措手不及了些,看客们定会大骂:这娘的是什么神展开?
可让人遗憾的是,这不是话本子,宋承和凝馨也不是男女主,所以他们不能毫无悬念地化险为夷。
他们两人到底会迎来怎样的结果?
我无法得知,更无法决定。
能决定的只有坐在我身旁的女人。
庆国所有人的生死命运都掌握在她的手中,包括我的。
她是位帝王,每当她和我*时,每当我和她缠绵共享鱼水之欢时,我总会忘记这件事情,忘记她不仅仅是我的妻子,还是一个国家的主人。
此刻在这样的她面前,我无法调笑,无法逗弄,只能俯首称臣。
我行了礼后,媳妇没有给我赐坐,我和顾清嘉许寻两人一样站在了她的身旁。
媳妇悠闲地倚在榻上,手中端着方隽刚刚呈上来的上好龙井,她没有喝,一直在用杯盖拨弄着漂浮在面上的茶叶,她的嘴角噙着一抹笑。
看见那抹笑时,我的心陡然一跳。
当媳妇真正发怒时,她便是那样的笑。
看来这件事比我想的还要严重许多。
顾清嘉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他默然地看着跪在殿中的宋承,就像在看一本不待见的破旧书稿。他今日本就是来凑热闹,顺便找机会落井下石的。
许寻见我来了后,向我使个了眼色,他的眼中有后悔,有遗憾,还有祈求我原谅的愧疚。
但我知道许寻是个演技派,所以无论他的面上露出了什么表情,我都一概不信。
殿中的气氛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我的到来丝毫没有打破这份沉重,反而更添了几分阴霾。
终于我开口问道:“此事不知是否有什么误会?臣实在不相信宋大人会做出这等事来。”
我说出了无数话本子里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最爱讲的一句话,按照最庸俗的套路,接下来便会有一位闲不住的好心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替我解释,他会说一大堆的前因后果。听完那些前因后果的我会如众人所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或许我还会十分遗憾地感叹道:“没想到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娘的全是套路。
但这一次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因为我不是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而是知道真相却睁眼说瞎话的骗子。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扮演“好心人”的顾清嘉便对我道:“大人知人知面不知心,您看见那地上的情人佩了吗?那便是物证。一块是在宋大人寝殿中找到的,另一块则是在宫女凝馨的枕头底下找到的。”
我这才注意到宋承和凝馨的面前有一对已被摔坏的情人佩,那是民间最常见的龙凤情人佩,男带龙,女带凤,当两个玉佩合二为一时,便是一幅龙凤呈祥的图案。
宋承嫌弃地看着那对普通至极的情人佩,厌恶道:“陛下和大人明鉴,微臣从未见过这两块玉佩。”
凝馨也磕头带着哭腔道:“奴婢也从没见过。”
我没有理会二人的话,只是走上前了一步,从地上拾起了那两块玉佩,拿在了手中,把玩起来。
媳妇在旁淡淡道:“皇夫可是看出了什么?”
我道:“这对玉佩实在太过普通,臣什么也看不出来,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以宋大人的眼光若真要送给心上人,为何要送这等普通的东西?”
宋承道:“微臣斗胆说一句,微臣决计看不上这样的东西。”
媳妇睨了宋承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啜了口茶。
我看着宋承和凝馨,继续道:“请陛下容臣妄自猜想一番。臣料想会不会是宫中有人故意在宋大人和凝馨处放入情人佩,欲借此诬陷宋大人和凝馨的清白。”
媳妇依旧没有说话。
我见事情或许尚有转机,便躬身行礼道:“此事事关重大,臣以为陛下应仔细斟酌,不可妄下断论。”
顾清嘉无奈地对我摇了摇头,开口道:“大人话是有道理,但大人有所不知的是,除了玉佩这件物证外,还有别的证据。”
为什么他会胜券在握地说出这番话?
如果玉佩不是最重要的证据,那么还有个可能便是……
我的目光扫向了许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