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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四女的满月酒,办得的确要比三个姐姐的都盛大。——没办法,毕竟她是赶上了好时候,出生的时候就是皇女了,待遇肯定比皇曾孙女和皇孙女来得高,而且,她三个姐姐出生的时候,大人们心里都装着事呢,也没心思给好好地办。而如今四海升平,汉王、赵王的威胁也解决了,北面的瓦剌人也被文皇帝给打老实了,国家正是太平无事的时候,除了没儿子以外,其实都没什么好操心的事儿,皇帝抽得出时间来,自然想要好好地给点点办一办,所以,虽然徐循一直主张低调,但满月酒还是闹了挺大的规模。
在京的各藩王都进来了不说,女眷这里,皇帝的祖姑姑呀、姑姑呀,姐妹们呀,出嫁没出嫁的也都到永安宫来道喜了。这人来了不能空手啊,自然得有礼物奉上,点点在乳母怀里安稳闭眼睡着,被抱出去绕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手上就套满了长辈们给的金玉镯子,徐循翻看了一下,觉得如果折钱的话,比她入宫的时候得的那批首饰都要多。
这就是皇嗣的待遇了,这后妃之间的待遇还有分别,可皇子、女不管是谁生的,在册封之前享用的都是一样的份额,点点虽小,但每个月也是关出一样的钱粮米面给送到永安宫。点点虽然是四女,但得的见面礼可是不比姐姐们少——比起来莠子就吃亏了,她出生后在南京住了很久,洗三和满月都没赶上,据何仙仙笑言,“家底和点点可是比不了。”——这比不了,主要就是因为少拿了两次赏赐。
其实说起来,虽然进宫快十年了,但徐循和公主们的来往却是不多。从前她还是太孙婕妤的时候,太孙的妹妹们多数都还小,等到大了,也和皇子一样,是要每天上学的。偶然得闲,自然也有宫女和姐妹们一起玩耍,和她们这些居住在太孙宫的嫔妾,见面机会十分的不多。
当太子时候,大家都在守孝,偶然在太后那边撞见了,也没什么别的话。现在太孙升级成皇帝以后,京城的公主却也是不多了,文皇帝留下的几个公主,去世的不说,有被削爵幽禁的,有陪着丈夫在南京守孝陵的,有在南京练兵的……反正就没有在京城公主府住着的。
至于太孙的妹妹们,现在倒是陆续都养大了,但也是和太后一道住在清宁宫一带,平时还是由教导女史每日里带着上课,平时没事也不会往哥哥的后宫里进来。这一次满月酒之前,徐循都有三年多没见过她们了。如今她自己做了公主的娘,见了面以后,倒觉得和新认识了一帮朋友似的,还挺说得上话。
虽说都是金枝玉叶,但从小教养的严格,和宫妃们一样,宫礼都是无可挑剔的。万万不会出现什么傲慢外露、飞扬跋扈那样的性子——国朝可不是汉、唐这样的朝代,对公主的女德教育,还是挺严格的。只要是性子好,礼仪到了,有许久没享用的戏酒在前,怎么都找得到话说的。
“今儿点的这两处戏都唱得顶好。”戏台子换场的当口,嘉兴长公主便转头笑对徐循道,“要不是托点点的福,恐怕还要等一年半载才能看上戏呢。”
虽然皇帝一家是可以不必守孝了,但诸亲王、长公主是要实打实地守满三年孝的。起码来说,逢年过节你不能怎么大张罗。清宁宫太后管得严格,过年期间除了除夕夜能放公主们玩一会儿以外,其余时间都是要在自己住处老实守孝。点点满月,她肯让几个公主过来,说实话徐循都是有点吃惊。
“虽说是托点点的福,但她毕竟还小,懂些什么。”她和嘉兴长公主还算是说过几句话,比较熟悉,闻言便开了个玩笑,“公主也不必送上这样贵重的礼物吧。”
公主给点点的礼是一对金镶红宝石的手钏,还可以调节大小,足够点点从这会儿一直带到七八岁的。在小孩子的首饰里,这已经属于是超品的待遇了。徐循都不记得自己曾经在点点几个姐姐的手上看到这样的首饰。
“看着她可爱就给了嘛。”嘉兴长公主不大在乎,“这些物事,我现在不也带不了了吗。”
徐循就只好微笑了:她是长女,大姐姐,几个妹妹都跟着她一道行事,嘉兴送了大礼,余下庆都、清河、真平几个长公主,不都只能随份厚礼吗?可嘉兴那是张太后的亲女儿,嫡长女的身家自然更为丰厚,她这一大方不要紧,底下几个妹妹指不定都觉得肉疼呢。
不过,三个长公主的确都挺喜欢点点的,看来这礼也是送得心甘情愿,几个人和徐循搭话时候表现的那种亲善和尊重,让徐循简直觉得自己生的不是女儿,而是儿子了。——要么是几个长公主小时候还不太懂事,反正徐循以前几次旁观,总觉得她们和正经嫂子胡皇后说话,恐怕都没这么和气呢。
也是因为有几个长公主带头,与会的外命妇,有的临时是从头上拔了金钗,有的是从手上脱了镯子,反正是都把礼给改得厚了,对徐循的态度,也较以往更为恭敬。倒是把徐循闹得有几分迷糊,席散了还和柳知恩念叨呢,“也不知我是做了什么好事,蒙她们这样看得起。”
柳知恩倒是丝毫都不讶异,看来心里是早有答案了,只是抿着嘴微微地笑。徐循见了,知道必有缘故,寻思了半晌,却也还是没想通,“我这会儿,除了大哥的宠爱可就一无所有了——可这几个月,大哥去长宁宫、咸阳宫次数还多些呢。今儿也没见她们怎么和两宫搭话。”
这也挺正常的,徐循现在不能侍寝,永安宫里又没别人。皇帝有需求了,当然不是去长宁宫,就是去咸阳宫。现在宫内能侍寝的人大概全都在那里居住了,要不是何惠妃压根都不管这些,其实她现在的声势都不会弱于贵妃多少的——怎么说都是一手掐住了近一半妃嫔们往上爬的道路,她此刻焉能少了人奉承?
就说赵昭容吧,因为作风浅薄,恶了何惠妃,听何惠妃和徐循闲谈起来,一个月她适合侍寝的那么二十天里,总有十五天何惠妃是不把她的名字给往上报的,余下那五天,皇帝能想起她的次数也不多:这尚寝局每天来领牌子,都是从何惠妃手上领的,何惠妃‘可不像你这么没性子,她没规矩,我就磨到她懂规矩的那天为止’。
眼看新一批女史已经采选进宫,渐渐都开始上手,宫里也恢复了文化课。可以想见,下次选秀,进宫的秀女质量势必大增,到了那时候,赵昭容还有多少出头的机会可就难说了。这就是得罪顶头上司的结果:自己还懵然不知呢,这往上晋升的路,几乎就是无声无息地全被堵死了。
不过,公主和底层妃嫔又不同了。就说嘉兴主吧,皇帝那是人家亲大哥,抱着胳膊撒个娇儿,连胡皇后都要让道呢,就算徐循现在是宠冠六宫吧,她又有什么要特别求到徐循跟前,和她结交的?有这功夫,不如直接去求皇帝呢。
徐循是真想不出来了,思索了半日,还是一无所获,摇头道。“一孕傻三年,我现在脑子是不好使了,什么弯都转不过来。”
柳知恩也没把话给说穿,只是神神秘秘地道,“若奴婢猜得不错,至迟不过下个月,这谜底也就能出来了。娘娘就只管安心等着吧。”
徐循瞅了柳知恩几眼,见他只是不说,便发狠道,“你还和我卖起关子了!”
她一赌气也就不问柳知恩了,歪着头在炕上只是寻思,几个嬷嬷在屋里屋外来回穿梭,又是吩咐人撤桌开库房收家什,和尚食局、尚膳监的人联系来收金银器皿,又是让乳母把点点带下去吃奶睡觉……永安宫内内外外,都是笼罩在了这盛宴过后疲倦而又温馨的气氛之中。
就是这时候,坤宁宫的人来了,“给皇四女送满月礼来的,皇后娘娘说,今日实在起不得身,这些玩器都给小点点玩吧,还有些穿戴的,也一并给了她。”
传话的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藕荷,随着她的话送上来的,还有一本礼单。
说实话,满月虽然办得热闹,但毕竟不是什么重大的日子,大家送礼也都是随一物而已,要不是嘉兴主带了头,点点收获未必这么丰硕。徐循看了那本礼单,先就是一怔——这也太慎重其事了吧?
等拿起来一翻阅,她是整个人都坐不住,一下就站起了身子。
皇后的这份礼……也实在是重得太离奇了。
作者有话要说:xd猜猜几位主为啥对小循特别好~今天度过卡文期了,现在去写小女儿~
第135章掌权
天色已经很晚了,这时候出门拜访皇后,徐循才出月子的身子未必受得住晚风——虽说天气也是渐渐地暖和了起来,但刚刚生产不到一个月,还是有些讲究的。就是再诧异,徐循也不能现在就冲到坤宁宫去。
她翻着礼单,瞅了藕荷几眼——也是跟在皇后身边起码十年的老人了,以前大家住在一个院子里的时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虽然身份有差别,但那时候徐循说起来身份也就比藕荷高了一点点,大家有说有笑的,并不大忌讳这个。“这礼也太重了吧,藕荷,你不给句话,我今晚可是睡不着觉了。”
坤宁宫里的大宫女,虽然不至于满面傲气,但身为后宫里天字第一、第二号的单位,说话做事一般也都是很有底气的。藕荷脸上往往也都带了一丝胸有成竹的笑意,说话、做事透着那么的稳重周到……可现在,虽然仪态还是那么的完美,可藕荷面上的神态却是变了,她的眼睛没有以往那样有神了,唇边的笑意,也带了一丝勉强。“这都是历年来陆陆续续给将来的小哥儿、姐儿预备的东西,现在阿黄也大了,用不上这些个。娘娘觉着都是好东西,白收着也可惜,倒不如给点点和弟弟妹妹们使……”
说是玩器、小东西,可礼单上头一样就是‘金玉生肖玩器一套十二件’,这个金玉生肖,徐循在皇后那里看见过的,即使在坤宁宫,都是有数的好东西了。一套十二生肖,不大不小惟妙惟肖的,虽说用的都是上好剔透的宝石,可给人的感觉,那是工比料还值钱。这东西虽然就是个玩器,但将来也可以给阿黄带到公主府去赏玩的。往后那一连串的长命锁呀、臂钏呀、荷包坠子呀,虽然也都是孩子用的物事,说起来也过了阿黄的年纪,但将来阿黄的孩子也可以用啊,皇后却是一发都给了点点。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名贵布料,有些完全是成人使用的了——谁家的孩子也不会穿着石榴纹的衣服到处乱晃,还有什么百子千孙纹的缂丝……这已经超出了徐循本人的品级,与其说皇后是给点点送礼,倒不如说她是把自己的库房给清了一遭,估计是把所有和子孙有关的东西那全都送给徐循了,搭上的还有一些明显逾越徐循本人品级的首饰什么的。
这个礼,徐循收着烫手啊,可要不收,那也等于是打皇后的脸。藕荷的这番话没法说服她,但却又不好怎么逼问了——人家是来送礼的,不是来要债的,你心里没鬼的话,居之不疑也就是了。问七问八的,反而是透了小家子气。
虽说是这个道理,可徐循翻着礼单,越翻倒是越有点难过,几次欲言又止,却又说不出什么。藕荷见了,倒也陪着徐循叹了口气,方道,“还求庄妃娘娘一件事——您过几日过去坤宁宫朝见的时候,也就别和娘娘提这送礼的事了。现在,我们都不在娘娘跟前说和孩子有关的话儿。”
真虐……徐循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只好答应了下来,见天色已晚,便打发了藕荷同另一个宫女两个上等赏封儿,让她们回去交差了。
徐循这里接待皇后信使的时候,钱嬷嬷等人当然不好出面插话,现在外人走了,几个嬷嬷便从徐循手里接过礼单,自己去一样样核对了然后登记入库。徐循这里逗了逗点点,自然也收拾准备就寝,等她洗漱完了,钱嬷嬷进来给她回话。“库房都快给箱子塞满了——”
她瞟了徐循几眼,没有往下说,仿佛是等着徐循的下文。徐循点了点头,却没接话,钱嬷嬷倒是有点忍不住了。“娘娘,事出反常必为妖,坤宁宫那面的心思……”
“说不定就真是觉得看了伤心,索性一发给我呢。”徐循道,“宫里和皇后最好的,也就是我们永安宫了,再说点点又小,堪堪合用。不送这里,难道还预备送长宁宫?”
这……当然也不是说不通,但宫里的事,有时候哪有这么简单?赵嬷嬷的眉宇有些晦暗,“可别是想借着这事,令您和长宁宫生分……”
“没必要把人心想得这么复杂。”徐循摇了摇头,“别人还没怎么样呢,我们这边,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也不必胡思乱想的,反而乱了阵脚。”
她很少把话说到这份上,两个嬷嬷对视一眼,倒是不敢再开口了——却到底是都还有些忧心。
钱嬷嬷还沉得住气,赵嬷嬷却是翻来覆去,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早上,按说服侍完早饭,赵嬷嬷和钱嬷嬷就能下值了。可赵嬷嬷就愣是留了一步,乘着徐循出门去坤宁宫拜会的当口,找到了柳知恩。
“柳爷。”大家都很习惯于这样的招呼了,但柳知恩还会稍稍一低头,像是在表示自己的谦逊,“昨儿坤宁宫的礼单,您瞅见了没有?”
柳知恩也是才进来不久,昨儿送礼时候他都已经出去了,不过,即使是这样,向他报信的人也还是少不了的。“就听了一耳朵,来龙去脉还不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