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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12楼那间房宽大的窗台上，可以望见不远处有流星悄悄滑过，正在坠向夜的未知处，不过是瞬间的灿烂，却让我感动不已。那些歌儿，纠缠着清风，在飘来又飘去，动人的旋律，熟悉的音符，让我想起了她和她，是谁轻轻在我心里这样唱：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儿呀？她们都还好吗？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她有着月亮般皎洁的脸庞，阳光般温暖的笑容，虽然右腿有些微跛，并且也还只是个民办教师，但这并不妨碍她成为我的启蒙老师，教我们语文，数学，音乐和体育。她和我住在同一个大院，所以，每当夏夜繁星闪烁的时候，我就和她的三个孩子一起围坐在她身旁，听她唱着那些歌，从让我们荡起双浆到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从刘三姐到阿诗玛，一首又一首，声音甜美而低柔，撒在孩子的心田，似春天滋润的细雨。童年的我，因为长期和奶奶生活在一起，所以和母亲的关系不是那么融洽，每当我被母亲责骂的时候，她总是会及时出现，劝完母亲后，再替我擦去眼泪。性格内向的我，显得是那么多愁和善感，记得有一回，她问我们几个孩子的愿望是什么，我说我想生场病，这样大人们就会疼我爱我了。她一下子就抱紧了我，不停地轻抚我的头，带着哽咽说傻孩子不要乱想啊不要乱想。当我因为不满母亲的严历离家出走的时候，又是她在黑夜里四处找寻我，当她呼唤我的声音穿破寒风送到我的耳边时，我再也不忍心看她一瘸一瘸的辛苦奔波，哭着冲进她的怀抱，刹那间，我感觉温暖其实也并不遥远，至少她这盏灯会如她所说的那样为我而亮，如果没有她，我真的不知道如何走出我那因为个性忧郁而显灰色调的年少时光。
就是这样一位善良的好女人，婚姻却是不幸的。她的丈夫，是位博学的高校教授，年轻而英俊，她比他年长四岁。只因为他出生不好，家里人全在那场史无前例的运动中被迫害至死，所以，他读大学的几年全是靠她的资助。他在大学里遭遇了他生命中的爱情，但是，为了报恩，他还是娶了她。婚后，他们很快有了三个孩子，最小的孩子叫多多，因为他们说他是多出来的。我不知道在那个年代，孩子是不是只是一种传宗接代的体现，但我认为有爱才会有结晶，如果可以，我想我和我爱的人，十个孩子都不为多。没有爱的婚姻里，生孩子也变成了一种任务。好在他们都非常善待他们的每一个孩子，从而让他们可以快乐地度过在他们身边的每一个春夏秋冬。只是，他从来不和他上街，看电影，一起走，因为她的腿有些瘸，因为她比他看起来要显年岁。
虽然如此，却丝毫不能影响她在我们这些孩子心里的地位，每晚听她的歌成为我们那时心里最美的一道风景“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多少次就是在这样的歌声中，我把她当成了梦想里的母亲，美丽又慈爱，温和又包容。
若干年后，我成长为一名独立心很强的女孩，从高中毕业的那一天起，几乎都去会做暑期工。认得她的时候，她是气象局里的一名气象专家，而我的工作就是帮她整理抄写她所要的资料。气象局在一座半山上，是从前孙科在南京时的府第，环境特别优美。山顶上有一个烽火台，爬上去，就可以望见全城，守卫那里的是个年轻的武警，大盖帽下压着一头卷曲的黑发，帅气又浪漫，他总在休息的时候弹吉它，都是些五十年代的苏联歌曲，有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卡秋莎，三套车，红梅花儿开，小路都是她喜欢的歌，音乐传来的时候，她总爱轻轻跟着唱，边唱还边眯起眼睛笑看远方，仿佛在歌声里追寻着一种深藏在内心的美好。后来，有一天，她终于对我说，那些都是她在大学里和恋人一起最爱唱的歌，爱人毕业后因为要报恩不得不娶了别的姑娘，说这话的时候，正是樱花飘落的时节，落英缤纷里，我看见了凝在她眼中的泪。
她对我也是特别的疼爱，我不知有没有前世的缘由，生命里的每一份关爱，似乎总是静静地在不远处等候着我走近，然后，很自然的开放。我们成为无话不谈的忘年交，我爱偷偷地在日记里叫她一声妈妈。我们一起在那个小警官的伴奏下大声唱着那些她最心爱的歌，也就是在那个时期，我学会了不少五十年代的苏联歌，我们还一起读她书柜里普希金，莱蒙托夫的诗，我看见精彩处有用红笔画的线还有那写在侧面的心语，不用问，我也明白，那些都是曾经爱情的印记啊。她的家庭生活，看起来非常平静，只是我不知道这样的平静是正常还是不正常。直到有一天，她说带我去见见几个旧同学，我这才发现，原来她生命里的他就是我的启蒙老师的丈夫。原来这些年来他们从来就没有断过来往，原来他们彼此之间还有过约定，那就是等各自的孩子大了后，再解除他们只有责任和义务的的婚姻，为爱走到一起。
我无法去判别这些事情的对与错，她和她都是我生命里需要感激需要爱戴的人，一个没有爱却不得不生活下去，一个有爱却不能去爱，而这个故事的男主角，他也没有错，在爱与责任之间，他选择了后者，直到孩子们都大了，我知道，他也还是没有自私地去为自己的爱而活，他永远是他们的父亲，永远是她的丈夫，也永远只是她心里的梦。或许亲情真的要比所谓的爱情更厚重更难以舍弃。他们最终的结尾让我深深感觉到，属于那个时代的男人女人的情感，少了些自我，多了些责任，少了些张扬，多了些含蓄，少了些轻松，多了些沉重。在今天这样一个什么都可以堂而皇之的年月里，究竟是两个人的爱情大于一切，还是该用一种更广远的包含着亲情责任和义务的爱来阐释生活，我想这或许是我们许多人都应该深思的一个问题。
当我离开亲爱的南京亲爱的她们时，陪伴我的就只有萦绕在记忆深处，永远挥散不去的那些歌儿了，月亮依旧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夜晚她又在给谁的孩子歌唱。深夜花园里四处都是静悄悄的，只有树叶在沙沙响，只是不知道在这样美好的夜色里谁坐在她的身旁。固守在那片星空下的我眼里流出了泪，只是不知道是风吹来的砂还是心里的流淌。
是谁仍在我的心里浅浅唱：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里呀，幸运的是我曾陪她们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