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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雅从床上爬起来以后,就看见窗子外面白茫茫的一片,皑皑的冰雪装裹了整个世界“下雪了啊!”这么想着,她又取出一件衣服穿在身上。
梳头的时候,露西雅悚然惊觉,镜子里映着的并不是自己的面容,而是马尔斯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尽管她知道这是幻觉,但她的心还是突突乱跳起来,马尔斯身子一向虚弱,下了这一场雪他会不会又生起病来呢?直到她母亲那拉娜唤她吃早饭,露西雅才收拢心神,走下楼去。
父亲罗得和母亲那拉娜正坐在桌旁,桌上的牛奶和面包也正散发着阵阵的热气和香味。
露西雅望着罗得和那拉娜叫了声“爸爸,妈妈”就挨着母亲坐下,静静的吃早餐,目光呆呆的,一句话也不说了。
“露西雅,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了吗?”那拉娜见女儿有些神不守舍,关心的问道。
“妈妈,我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哩!”露西雅笑着说。
“真的没有不舒服吗?”那拉娜还是不大放心。
“真的哩!”说着,露西雅非常认真的吃了两口面包又非常认真的喝下一口牛奶。当她放下杯子时,马尔斯那张苍白的脸忽然显现在牛奶面上,露西雅的手不由得颤抖一下,然后那张脸便随着牛奶的晃动而消失了。
露西雅心里吃了一惊,闭上眼睛,等情绪稍稍稳定后,她才又张开眼对父母说:“我想出去一趟。”
那拉娜放下叉子,拉着露西雅的手说:“外面这样冷,还是不要出去了吧!小心着凉哩!”
罗得却望着露西雅说:“天气冷,多穿一点,小心着凉!”
露西雅“恩”了一声,起身到房子披了一件蓝色大衣,说道:“那么我走了!”就开门走了出去,背后传来母亲的语声“小心着凉!”虽然屋外寒气逼人,可露西雅却觉得浑身暖融融的。
那拉娜看了看露西雅的早餐,还剩了一小块面包和半杯牛奶呐!
马尔斯早晨一醒来,便觉着今天屋子里比往常更暖和。他试着撑起半截身子,棉被自然滑落,掩在他的胸口。
“阿唷,马尔斯少爷!你快躺下,今天这样冷,不仔细点可又该害病了!”小娟一壁说一壁走到床边,把马尔斯摁下去,拉起棉被给他盖住。
“屋里这样暖,是怎么回事呢?哪里又冷了?你又来哄我!”
“我怎么哄你了?昨晚上落了好大一场雪,外面地上都积了一层了。我怕你受冷,才在屋里多放了个火盆。”
“哦”马尔斯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外面果然是一副粉雕玉琢的景象。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一个小孩站在窗边,看着别的小孩在户外堆雪人或是扔雪球。看到那些小孩玩地高兴,他也就很高兴的笑起来。
因为体弱多病的关系,马尔斯的母亲琳瑟从来都不允许他在雪天出去玩。马尔斯对于雪仅有的记忆,只是站在窗边看着别人在雪地里玩耍而已。
“我还是起床吧!多穿几件衣服,不会有事的!”马尔斯把头转向小娟说。
“让少爷你起床的话,太太可又要责骂我了。”小娟口里这样说,手里却拿着马尔斯的衣服走到床前。
马尔斯掀开被子直起身来。小娟则温柔的将衣服套到马尔斯的身上,温柔的像是在护理一朵鲜花,生怕一不小心,这朵花就要枯萎了。
马尔斯让小娟给他梳理头发,一头长及肩头的黑发瀑布一样垂落下来。或许是因为屋里太过暖和,马尔斯的脸透出淡淡的一层红晕,使得原本就很漂亮的马尔斯凭添了几分摄人心魄的娇态。小娟一时忘了给马尔斯篦头,只管痴痴的瞧着镜子里的马尔斯发呆,她心里想着:“少爷真像个女人啊!”嘴里不由说了出来:“少爷真像个女孩子啊!”
马尔斯听到小娟这没头没脑的话,羞得满面通红,又想到自己从小身体虚弱,没一分男子气,于是叹息一声,黯然神伤。
屋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两人都不再说话,小娟默默地给马尔斯篦头,而马尔斯则微微地皱着眉,呆呆的望着镜子。小娟草草将马尔斯的头发结成个发辫,说:“马尔斯少爷肚饿了吧?我去给你弄些吃的来可好?”说完,也不等马尔斯回答,便匆匆出门去了。
马尔斯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把自己瞧了个遍,只觉眉毛太淡,鼻梁略略高挺,而嘴唇也过于小巧。对一个男人来说,显得很不合适,小娟那句“少爷真像个女孩子啊”一直在他脑子里萦绕,像个魔咒一般把他紧紧缚住。
“我这长像算怎么回事呢?上天为什么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马尔斯悲哀的想着。
马尔斯怔怔地出神,连屋外的脚步声都完全没有听见。等到小娟推开门,对他说:“马尔斯少爷,你看这是谁来了?”马尔斯转过身就看见露西雅了,小娟托着事物走在前面,露西雅落后一步跟在后面。
马尔斯“腾”地站起,亲自把门关上,说:“呀!你怎么来了?外面很冷,冻着了可怎么办呢?”他又拉着露西雅到火盆边坐下,悄悄握住她的手,觉得并不如自己想象那样的冷,才笑着说:“你烤火吧!恩,把大衣也脱掉吧!”一面说一面接过露西雅的大衣挂到衣架上。
“马尔斯少爷对别人正眼也不瞧一瞧,可对露西雅小姐却好得很哩!”小娟将托盘放到桌上,掩嘴而笑。
“小妮子又来饶舌了,我什么时候对别人瞧不上眼了呢?”马尔斯反驳道。
露西雅似笑非笑地看着马尔斯说:“马尔斯你还没吃早饭吧?都这早晚了,要是饿坏了可怎么办呢?”马尔斯的脸刷的一下红了,缓缓走到桌旁坐下,脸上显出一副落寞的神色。露西雅心里一阵后悔,轻轻走到马尔斯身后说:“我也还没吃饭,真是饿坏了呢!不知道有这个荣幸没有?我可能陪马尔斯吃一顿饭吗?”
马尔斯略微有些兴奋的说:“当然可以。”
大地白茫茫的,似乎除去白色,天下间就再也没有第二种颜色了。树上堆积着冰雪,仿佛一夜之间开了满树的梨花。偶然一阵风吹过,扬起漫天雪花,映着太阳,雪花的边缘泛起彩色的光芒。
这时马尔斯正在雪地里慢慢走着,他缓缓地提步又轻轻的踩下去,满怀兴奋地听自己的靴子天在雪地里发出的“嘎哧嘎哧”的声响,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冰雪的世界。
母亲竟然同意让马尔斯出门,而且还是在冰冷的雪天。这使他有种不真实感。那个时候,母亲是怎样的表情呢?
琳瑟来的时候,马尔斯和露西雅正坐在火盆旁聊天。而小娟则不知在何时退出了屋子。马尔斯见到母亲,便跑过去拉起琳瑟的手,叫声“妈妈”然后整个人都扑到母亲怀里。琳瑟轻轻拥着儿子,拍着他的脊背说:“都快十八的人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马尔斯这才离开母亲的怀抱,但仍旧牵着母亲的手。
露西雅和琳瑟见过了礼,三人围着火盆而坐。马尔斯依偎在琳瑟身上,一脸的笑容。在母亲的面前,他觉得自己永远都是个孩子。
三人的谈话无可避免的触及了这一场雪。
琳瑟温柔的抚着儿子的头,望了望窗外,心底里暗暗叹息一声。她和她的丈夫拉多卡奈儿都很疼马尔斯,虽然他们对这个儿子极尽爱护,但也因此在他身上加了许多禁锢。
在琳瑟的眼里,马尔斯一直都是孤单单的一个。对此她感到非常的歉疚。因为给了马尔斯一副孱弱的身体的正是她自己。
马尔斯瞧见母亲的神情有些凝滞,便摇了摇她的手臂,问道:“妈在想什么呢?想得这样入神。”
琳瑟把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微笑着说:“啊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事。我只是想,今年又下雪了呢!”
马尔斯低下了头,脸上一副迷醉的表情,轻声说着:“是呢!又下雪了啊”
露西雅悄悄瞥了马尔斯一眼,忽然有一种想要带马尔斯出去玩耍的冲动,而且这冲动是如此的强烈,让她几乎克制不住。但在看到琳瑟的时候,她终于忍住了。
三人一时都不说话,只各想各的心事。
小娟进来,正值马尔斯三人静静地坐着。小娟看着眼前的景象,脑海里自然而然地生出一个念头:三个美丽的女人优雅的围着火盆而坐,气氛是和谐而宁静的。原本这该是个奇怪的,令人吃惊的想法。可无论如何,小娟认为这画面有着令人不感到奇怪的奇怪之处。
马尔斯三人听见开门声,齐齐回过神来,又齐齐地望向小娟。
小娟也刚刚从惊震状态回复了,就对琳瑟施了一礼,口内说道:“是太太来了!”琳瑟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转回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火盆里跳跃的火苗。几人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里。
小娟数次试图打破沉默,最终都放弃了。
过了好一会儿,琳瑟忽然抬头对马尔斯说:“马尔斯你想出去走走吗?”语毕,严肃地看着马尔斯。
“啊?”马尔斯有些不知所措了,语无伦次的说:“我我我不想出去,不,是不太想出去”
“马尔斯你说什么呢!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出去的吗?”露西雅再也压抑不住,生气地说。
听到露西雅的话,马尔斯浑身一震,神志清醒过来“恩,其实我是很想出去走走的。”
“是吗?果然如此”琳瑟的面色不复刚才的严肃,眼神里写满了慈爱“那你就出去转一转吧!”
“呃,妈妈你真让我出去吗?”马尔斯难以置信的问道。而露西雅和小娟也是一脸惊奇的看着琳瑟。
“自然是真的!”说着时,琳瑟伸手拆了马尔斯的发辫,让他的黑发披散开来,说:“这样会暖和些的。只是妈妈就不陪你了,你和露西雅,小娟去吧!”
“恩,知道了。那么,我走了。”马尔斯激动地说,甚至可以听得出他的语音带着一丝丝的颤抖。
“早些回来啊!”琳瑟笑着说。
马尔斯现在回想,母亲那时确实是笑了,不过他总觉得母亲的笑容里藏了某些东西。至于是什么,他说不上来,但却能清楚地感觉到。
露西雅和小娟跟在马尔斯的后面,见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在雪地里一径地走,不停脚地走,只是走啊走的。两人心里又是悲凉又是担忧,还掺杂了些许的欣慰。
有时马尔斯实在走地太快,露西雅就唤他:“马尔斯你慢些走!”马尔斯就回答一句:“哎,知道了。”然后放缓步子。可不一会儿,他又情不自禁地快步而行了。
马尔斯越走越快,临出门时母亲的那个笑容也就愈发清晰的呈现于脑海。到后来,简直如在目前,仿佛触手可及。
一阵狂风袭来,卷起漫天雪花,扑面向马尔斯三人打来,弄得他们难以张目。而马尔斯尤为难受,他的体质原本虚弱,此时站在风雪里苦苦支撑着不倒。等到风尽雪落以后,露西雅和小娟只见马尔斯微微躬着身,气喘吁吁地站在前方。
小娟唤了声“马尔斯少爷”打算过去扶住他。马尔斯却忽然转身,轻轻将散落于面前的发丝掠到耳后,露出淡红的脸色,神色坚决地说:“我们回去吧!”
听到这话,小娟不由当场楞住。
露西雅则是一脸绯红的瞧着马尔斯。刚才马尔斯转身之时,黑发随风飘扬再配上他那美极的容颜,竟使得露西雅不自觉的拿自己和马尔斯做比较,而且还暗暗生出嫉妒之心。一个女人居然嫉妒一个男人的容貌,无论如何,这都是件令人难堪的事情。
“我们回去吧!”马尔斯再次坚定地说。他的目光望向远方,似乎看见母亲琳瑟正倚在门口等着他回去。
“啊,好的!”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急着回去,她们还是不约而同的回答了。这时又是一阵风雪袭来。
马尔斯急急地回到屋子,琳瑟却已离开了。他略感无力地坐倒在床沿上,喃喃念着:“妈妈已经走了啊”
然而马尔斯终究还是因为这次外出而患了病,最后不得不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等他身体好转时,铺满大地的冰雪也已消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