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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异常的热,太阳炙烤着地上的万物,路边树上的叶子毫无生气的低垂着。电扇吹出来的阵阵热浪,越发使人感到炎热和浮燥,人们都呆在装有空调的房间不敢出来或者泡在游泳池中,刘老三却在骑着那辆快“退休”的摩托车在车站等着拉客赚钱呢。
三十八岁的刘老三长得实在太普通了,普通得你到随处都能找到跟他长得很象的人。他原是锅炉厂车间工人,由于前几年国企改革,工厂实行优化组合,一没有背景二没有关系的刘老三就被“优化”掉了,没有工作整天呆在家里,每个月只给发三百块钱生活保障金。
刚开始他还觉得不错,不用上班,早上想睡到几点就睡几点,有时约上几个哥们打打麻将,娱乐娱乐。可没过多长时间,就呆不住了。儿子上小学五年级,花费很大。老婆只是个临时工,在超市当收银员,每月只有七百块钱工资。自己本来工资不高,没有多少积蓄,现在又下岗了,照这样下去,要不了一年时间,全家都得上大街要饭去了。
老婆见他整天没事可做,就说:“要不,你可以骑上摩托车到车站跑‘摩的’,既自由又能赚俩钱。”
“太丢人,不去!”刘老三闷闷地说。
他拉不下脸面去做这种事情。不管咋说,他以前也是一个国企职工,这跑“摩的”拉客的活儿以前都是一些乡下人干的。虽然做这种活既不要技术也不要多少资金,比下苦力赚钱强多啦。
老婆叹了口气,没说话。
过了几天,老婆又说:“你可以去看看,权当去耍呢。”
刘老三看了看老婆,张了张嘴,没出声。
又一个月后,家中储蓄越来越少。刘老三终于熬不住,硬着头皮骑上摩托车去车站跑“摩的”了。
第一次去的时候,他骑着摩托车在车站附近转来转去,很担心碰见熟人或以前工友,那样是很难堪的。好在没有遇到一个,当然客人也没拉到,还赔上了不少的油钱。
没过几天,他就慢慢上道了。和其他“摩的”司机混得脸熟了,他也无所谓什么脸面了。
拉的第一个客人是个老太太,虽然给的钱连油钱都不够,他还是很高兴,毕竟这个“生意”开张啦!
随后他越发起劲,每天拉的客人慢慢也多起来了。粗略算算,除过油钱外,每天可以收入二三十块钱。虽然不多,可也够全家人一天的吃饭钱了。
这天晚饭后,刘老三摇着扇子,躺凉席上算盘着“明天再起早点,趁着天气凉爽多拉几个客,晚饭就不回家吃了,还可以多拉两趟客,这样算下来,说不定可以赚到四十多块钱哩,这比上班强多了,既自由自在,收入还可以。”
想着想着,他美滋滋地睡着了。
夏天的气温真高,穿着衬衫就热得流汗。坐车的人非常少。刘老三骑着车在车站候了一个多钟头,一个客人也没拉到。他有些丧气,斜靠着摩托车想歇息一下。由于起得太早,现在有点犯困,不知不觉间他迷糊起来。
“开往xx方向的xxx次列车已经到站了,请旅客们整理好行李物品,从东侧出站口出站。”
突然间,车站的大嗽叭声将他惊醒。
他急忙揉了揉眼,打起精神向出站口看去,从里边三三两两出来不到十个人。
出租车已经有好几辆停在那边了,几台大中巴的司机早就候在出站口,其他“摩的”司机也早将摩托车向出站口开过去了。
他不敢怠慢,赶紧发动车,加大油门,冲了上去,去抢回可能属于自己的客人。
有一个做生意老板模样的人坐进小轿车走了,三个中年人被两辆出租车抢去了,大中巴也拉走了一个学生娃,还有两位民工样子的被早到的“摩的”司机瓜分了。
他再次失望地将车停在树荫下,躺在车座眯上了眼,想着他的事
气温仍旧很高,但树下倒比较凉爽。
儿子一直是刘老三的骄傲,很像他,十一岁,上小学五年级,学习成绩非常好,经常在班里考试排前几名,这一点都不像他和老婆。
开家长会老师经常点名表扬儿子,因次每次开家长会都是他参加。坐在儿子座位上,他高兴得张大嘴合不拢。有次学校要开家长会,恰好遇到他的车间活紧,老婆说要替他去,他没答应。软磨硬泡地硬是让车间主任开了半天假,到学校参加家长会。
上礼拜全家上街,儿子要买一双滑轮鞋。到商场一问价,好乖乖,要三百二,就一双烂鞋带几个轮子,就要这么多,抢钱啊!
他赶紧拉着儿子走了,就为这事,儿子一直不愿理他,搞得他这个当老子的好没面子。
“小崽子!”
刘老三想着,不由着笑着骂了一声。
这几天抓紧点时间,多跑几回,差不多可以给儿子赚一个轮滑鞋回来。可这么热的天气,谁也不愿意往外跑,更别提坐他这“摩的”
刘老三的眉头不由得紧拧起来。
过了一会,他挣开一只眼,扫了周围一下。没人要坐车,他又合上了眼。
老婆是一个好女人,没多少文化,但是人很善良,为了这个家,起早贪黑忙着,从没跟他叫过苦。自从有了儿子后,原来丰满身材变得越来越瘦,三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就像近五十岁。说心里话,老婆自跟了他后,吃了太多苦,他一直很内疚。
刘老三伸了伸腰,长长地叹了口气。
“到幸福路修车行多少钱?”好像有人在问话。
他向右转头看了看,没有人啊。他听错了吗,继续转回了头躺在车上。
“问你哩?到幸福路修车去不去?”的确是有人在问呢,声音虽小却听得真真切切,就在他后边。
刘老三兴奋地跳了起来“去啊,去哩!”
一个长得端端正正,肩挎黑色电脑包的年轻小伙子站在车后边。
他手忙脚乱地戴头盔,找钥匙。刚才在车上躺着,忘记在哪个兜了。小伙子已经跨坐在摩托车后座。
“其他客人都是等车准备好后才上车的,有点不一样,这人怎么这么急啊。”刘老三在心里嘀咕着,但也没在意,毕竟这是一单生意啊。
钥匙终于找到了,插入,车子发动起来了。突然从后边上来四五个年轻人,一下子把刘老三围在了中间。有的上前抢他的车钥匙,有的把他往旁边推,然后抓住车把手就要往上车上骑。
刘老三一下子懵了“坏了,车站这儿社会治安不太好,大白天遇上抢车的了。”
他急了,奋力拽着,想夺回这家中最值钱的摩托车。可是毕竟他个人的力气太小,车子终于脱离他的手,眼看就在开走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刘老三脱下头盔,用手一轮,抛向了骑在摩托车上正要加速离开的“劫匪”
红色的头盔直直砸在骑车“劫匪”的头上,摩托车车身猛一侧,顺着地面,冒着火花,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向前疾速滑行了十多米徐徐停在路边一棵树下。“劫匪”从车上远远地抛出,伏在了马路另一边,半天没有动弹。
所有人都呆住了。
一个挺着将军肚的胖子,坐在不远处无牌照的面包车内朝着这边喊:“非法营运,还敢暴力抗法,给老子往死里打!”
又有五六个满脸杀气的打手模样的人从四周将刘老三围个严严实实。
腿上被重重地踢了一脚,刘老三打下了趔趄。紧接着,右眼上又挨了一拳,他疼得叫了一声音。
“啊!”双手捂着眼睛蹲了下来,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一只、两只、三只,更多的皮鞋踢在身体,他不断的叫着“嗷嗷”就像一只像被人痛打的落水狗。
杂乱的吵嚷和谩骂声,将他密密实实裹在中间。
本能的反应使他用手紧紧抱着他的头,全身蜷缩成一团。
每次皮鞋猛烈地撞击都伴随着他一次痛苦的呻吟,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
他只有无力的承受着,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
越来越多的人在围观,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没有一个人上来制止。
终于,有两个警察分开人群挤了进来,一边让围观的人散开,一边让住手不要再打人。
“劫匪”们极不情愿地停了下来。
一个长小胡子的家伙趁着警察没注意,狠狠地又踢了他肚子一脚,刘老三疼得又“嗷”得叫了一声。
警察看了小胡子一眼,眼角又扫了扫躺在地上死猪一样的刘老三,将他们全都带走了。
刘老三因非法营运暴力抗法被拘留。
十天后,满身伤疤的他从拘留所被放了出来。等在外边的儿子跑上前搂住他,老婆接过他手中铺盖。
“我不要轮滑鞋了,我们回家吧,爸爸。”
儿子仰着头,望着他。
喉头涩涩的刘老三,啥话也说不出来,紧紧地搂着儿子。
两滴混浊的热泪顺着他的脸颊悄悄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