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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useme!”女子声如蚊呐般说了一句。
对于穿西装的女子说英文,袁肃倒是一点都不惊奇,他迟疑了片刻,一言不发的拾起了对方的白手套,两根手指头捻着交到女子手里。
“thankyou!”她依旧轻声细语,生怕惊动了谁似的。
袁肃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没有任何作答,随即迈着步子错身而过,径直的往三楼而去。
一直跟在袁肃身后的郑禄脸色变得没谱,心里只顾着痛骂:这妖女真是不知廉耻,伤风败俗,伤风败俗啊!
袁肃自顾自的离去了,尽管在他心里对这个女子留下极深的印象,可毕竟只是萍水相逢,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过多的浪费时间。
晌午刚过,胡龙骧雇了一辆黄包车来到德盛斋,杜预在楼下殷勤的迎接,直接带着胡龙骧来到了三楼。袁肃起身来到包厢门口迎接,拉着胡龙骧的手,盛情的将其邀入厢内落座。胡龙骧自是感激不尽,连忙与袁肃寒暄起来。
一番闲絮之后,袁肃渐渐将话题转入正事上面,他首先说道:“胡大人是袁肃的恩人,袁肃有什么话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不瞒您说,如今第一混成旅刚刚编制成型,然而内部人事方面却颇有隐患。若胡大人不嫌弃,不妨辞了学堂的教务,来我军中担任幕僚长,今后第一混成旅的前程少不了要仰仗胡大人出谋划策了。”
这话一半是真情实意,一半又是客套试探。
对袁肃而言,不管胡龙骧答应与否都并无太大的影响,如今不光是第一混成旅缺乏人才,就连他这个东直隶护军使帐下同样是缺兵少将。好歹胡龙骧在预备大学堂有几分火候,政治上肯定是有帮助的。
胡龙骧万没料到袁肃会这么直接,他确实希望今后能得到袁肃的照应,但却从没想过直接投靠到袁肃麾下,一时间显得有几分唐突。
呵呵笑了一阵之后,他这才委婉的说道:“袁护军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虽是你的学长,可如今习惯了文职教务,若是突然调往军中一应事务都不熟悉,只怕反而会误了事。袁护军麾下若是急缺将才,这倒也不是一个难事。袁护军你本是预备学堂的学员,少不了认识许多同窗、前辈、友人,单凭袁护军如此神速的升迁经历,意图一攀富贵者必不在少数。”
袁肃故作叹息的说道:“胡大人您也说了,一攀富贵者不在少数,学生的确是希望创一番大事业,但所求的是堂堂正正的大事业,为的是尽忠武夫之职责、军人之荣誉罢了。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学生侥幸能有今时今日的职衔,可绝不会骄而忘本。所谓富贵者,必是欺压百姓、勾结豪绅、巧取豪夺,学生在学堂并无学过这些,同时也会坚决杜绝这些。”
胡龙骧虽然知道这只是一番门面话,可就他个人对袁肃的了解,这个年轻人确实有干一番实事的宏愿,自然是不会揽一群贪赃枉法之徒同流合污。
第63章,引见同窗
“袁护军有这样的心志,当真是为学堂争了一分光。如今国家动荡,持兵自重者比比皆是,这些人无一不是仗着手里有兵有枪对百姓横加鱼肉,实在是让人痛心疾首。国家要想富强,少不了需要像袁护军这样的有志之士奔走出力。我也希望袁护军能每日三省,坚而持之。”
“承蒙胡大人教诲,学生牢记不忘。学生同样深知胡大人感慨之士,所以才冒昧的邀请胡大人屈尊降贵。”袁肃说道。
“哪里哪里,袁护军言过其实了,我何德何能?还是那句话,袁护军的好意心领了,实在是习惯了清闲的日子。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与袁护军同期学堂毕业生当中,也有不少有志之士坐而待沽,我倒是可以为袁护军推荐一二。”胡龙骧进一步说道。
“唉,胡大人心意已决,学生自是不敢强加冒犯。说到这里,也只好如此了。”袁肃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继而又故作深沉的叹了一口气。
“若是按照袁护军的要求,寻思着学堂第二期的学员当中倒是有一人可以同道为伍。”胡龙骧若有所思的说道。
“敢问是何人?”袁肃切声问道。陆军预备大学堂第二期招募的学员一共有两百四十人,分为步、骑、炮、工、辎五科,他当初习的是步科,虽然与其他科的学员有所往来,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认识。
“此人与袁护军是同宗,是辎科袁绩熙,字一卿,袁护军可曾认识?”
“原来是袁一卿,认识是认识,辎科的学员向来都会去其他科串班,倒是有过交际。”
“袁绩熙是一个老实的学员,做事兢兢业业、恪守本分,即便大革命那会儿他虽心系共和民主,但依然坚持留校固守学业,可见是有始有终之人。不仅如此,毕业考核的两篇策论,唯有袁绩熙两篇皆是痛陈军中的贪x腐邪气,谏言当务之急应该肃正军风军纪。”
“袁一卿竟有这样深刻的觉悟?”袁肃感叹不已的说道。
“所以我才觉得此人应当与袁护军志气相投。他本是云南人,学堂那边已经收到昆明警备司令部的保信,说是正式毕业之后就返回警备司令部担任勤务长。想来管理勤务并不是什么有前途的职务,袁护军大可寻机会与其亲近亲近,此人若能跟随袁护军,必能有一番造诣。”胡龙骧不疾不徐的说道。
“胡大人的话学生记下了,索性月底联谊会时便去寻他谈一谈。”袁肃点着头说道。他不了解袁绩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但胡龙骧身为学堂教务总办,显然要比自己更了解各个学员的情况,能被胡龙骧如此郑重的介绍,可见其人必有一技之长。
“正该如此。”胡龙骧笑着应道。
“那么,胡大人可还有其他人引荐?”袁肃紧接着又问道。
“呃……其他人要么自有背景,要么品行不齐,只怕难以与袁护军走到一块。不过,的的确确倒是还有一个人我愿意提一提,而这个人或许袁护军在学堂时也听闻其人的名声。”胡龙骧言语深沉的说道。
“胡大人所指是何人?”
“骑科董赞熏,袁护军可有印象?”
“胡大人所说的可是半道插班的董政国?”袁肃若有思绪的说道。
他记忆里确实有一个名叫董政国的人,此人本是速成班的学员,然则学成之后一直留在学堂并无外派赴任,后来索性就插班到第二期骑科继续学习。他并不是很了解这个人,只是依稀记得对方似乎是日后曹锟的麾下。
“正是此人,严格的说他并不是预备大学堂第二期的学员,这次毕业考试他也没有资格参加,仅仅是寄居学校罢了。”胡龙骧点着头说道。
“倒是很奇怪,为何他从速成班毕业后没有派外就职呢?”袁肃好奇的问道。
“速成班的学员七、八成都是由地方各部选送深造,学成之后即返回原部继续供职。董赞熏是山东人,前年由山东即墨巡防营选送入校。只不过去年年初时,即墨军务整编,人事经过重大调动,学堂这边也曾联络过即墨方面,可惜回复说董赞熏的档案遗失,当年保举的军官也离职不在,没人能做主这件事。”胡龙骧解释的说道。
“这还需要人做主吗?好歹是派过去学习的人才,就算没档案、没保举人,调回来同样有用武之地。”袁肃正声说道。
“说的好听一些是档案掉了,就只怕实际上是因为即墨巡防营内部争权夺利,因而才让董政国无处可去。”胡龙骧似是而非的说道。
“原来如此……”袁肃恍然的点了点头,这事倒是极有可能。
“董赞熏学业平平,但贵在吃苦耐劳,更兼之颇有军营经验。可惜的是即墨巡防营不肯接受他回去,再加上好事者以讹传讹,弄得他在学堂内的名声并不太好。不过我素来管理教务,深知此人为人谨慎老实,绝不是讹传的那样愚钝失德。”胡龙骧很正式的说道。
“学生明白胡大人的意思了,不知月底的联谊会董赞熏可会到场?”
“有的,这次联谊会不仅是预备学堂这边有邀请,军官学校、速成学校那边也都有邀请。但凡还留在保定这边的学员,基本上都会出席参加。”
“那好,到时候学生再与他们细细谈过。”
聊完了这件事,正好到了正午的光景,袁肃吩咐一名听差下楼唤店伙计上来点菜,又让杜预带着警卫员和听差到包间外厅用餐。
胡龙骧在保定颇有一些时日,德盛斋来过不止一次,袁肃虽然同在保定学习过一阵子,可毕竟军校学员没有多少财产,自然是没机会到这样的地方享受。于是在袁肃推让点菜时,胡龙骧特意点了几道招牌菜,好让袁肃也尝一尝德盛斋的滋味。
只片刻时间,菜肴便一一上齐。不过还没等袁、胡二人动筷子,一名店伙计又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面是一尊别致的酒壶。
“咦,恰才似乎并没有要酒!”袁肃疑惑的向店伙计问道。
“哦,这位爷,这是二楼的客人特意赠送的一壶土藏二十八年老白干,还请慢用。”店伙计笑呵呵的说道,然后将酒壶小心翼翼的放在了餐桌上。
袁肃想到出来请客吃饭,却不请人喝酒着实于理不合,只当这酒是郑禄送来的,于是便欣然的收了下来。等店伙计退下后,他亲自提起酒壶为胡龙骧斟酒,酒壶刚刚离桌,忽然发现托盘下面竟有一只白色手帕,手帕正面还有一个明显的口红印。
他顿时皱起眉头,心道:难不成是那女子送来的?还真是什么都不顾及。
当即,他假装没看到,先给胡龙骧和自己把酒满上,趁着酒壶放回托盘的机会,才迅速的将手帕取在手里,偷偷的收入口袋。
胡龙骧自然是看到这一幕,他同样大感诧异,原本打算询问这是怎么回事,不过再看到袁肃不声不响收起了手帕之后,顿时心照不宣,没有再多嘴这件事。
酒足饭饱,袁肃再三感谢胡龙骧,并且还十分郑重的表示,今后但凡胡龙骧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自己都绝对不会推辞。
第64章,儿女情长
袁肃在总督府住了七、八日之久,陆续又送走了一些张府亲戚。
总的来说,张府上上下下依然忙碌不已,各式各样的东西需要打包处理,一直寄居在张府的张家亲戚们也都遵照事先的安排,随时准备启程前往开封。
不过这些对于袁肃来说都没有太大影响,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静等联谊会如期召开。
到了二十五日这天,学堂还专门派人来到总督府给袁肃送来了请帖,并确定联谊会是晚上七点钟正式开始,期望袁肃能准时到场出席。
当天晚上,袁肃在厢房里略作了一下准备,整理衣服时偶然间翻出了几天前在德盛斋意外收下的那副手帕,上面的口红印依然鲜艳,甚至隐隐的还散发着一股幽香。他脑海里再次浮现了楼梯口的那一幕,真不知道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又究竟有何用意?
就在这时,厢房的房门被轻轻的敲响了。
“何人?”袁肃转身向门口问了一声。
“克礼表哥哥,是我。”门外传来的竟是张涵玲的声音。
袁肃迈步来到房门前打开房门,只见张涵玲身穿着素色短装,身影曼妙的站在门槛之外。
“涵玲?你找我有事吗?”袁肃有些奇怪的问道,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否该让对方进屋,在这个年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
“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来找克礼表哥哥说说话,莫不是表哥哥你现在不方便吗?”张涵玲莺声笑道,俏丽的小脸上顿显一个单边的酒窝。
“倒不是,那进来吧。”袁肃让开身子,请张涵玲进屋。
“不必了,不如我们就在院子里面说说话吧,就一会儿。”张涵玲说完这番话后,抿着嘴巴笑了一下,若隐若现的显出几分羞涩来,显而易见她同样是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也好。怎么,突然找我说话,难不成是有什么心事吗?”袁肃迈步跨出门槛,陪着张涵玲走到小院子正中一颗上了年纪的笨槐树下。
张涵玲沉吟了半晌,虽说在来时的路上已经想了很久,可真到了开口时又再度陷入傍徨。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找到开口的话,问道:“你明日晚上是要去林公馆,对吗?”
袁肃笑着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张涵玲微微笑了笑,笑容里透着几分调皮的味道,说道:“因为明天晚上我也要去的。”
袁肃怔了一下,一边在脑海里寻找合理的解释,一边禁不住的问道:“你竟然也要去?”
张涵玲点了点头,说道:“我和四哥哥一起去。学堂那边给我们总督府也递了邀请函,林总监听说大总统的四公子在府上,所以千般万般希望四公子能出席宴会。我呢,就跟着四哥哥一起去。”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的语调有了明显的变化,就好像很紧张一样。
袁肃笑着打趣的说道:“原来是这样,也好嘛,你也算是长大了,可以代表表叔叔出席一些场合了嘛。”
然而这时,张涵玲渐渐收敛起笑容,表现出很正经又很犹豫的样子,本来打算说些什么,可忽然欲言又止,一时间竟陷入一阵沉默。
袁肃看着张涵玲秀美的脸庞,本想说些什么,可实在猜不透对方的心事是什么,只好陪着她一起不说话。
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张涵玲就像是重新打起精神来,声音很小的说道:“其实……其实这是我第一次跟四哥哥一起出席宴会……之前在北京的时候是从来没有过的。我爹爹和大娘也都希望能找机会把这件事订下来,可是我实在不懂四哥哥到底在想什么……”
听到这里,袁肃已然心知肚明,他心情多少是有一些波动的,不过却很容易的掩饰了过去。他颔首微笑了一下,然后不疾不徐的说道:“我知道了,你不应该担心什么,要知道四兄弟他年纪也不大,说不定他自己还是半懂不懂。再者你们女孩子面皮薄,但也不是所有男孩子都能表现的大方,或许四兄弟其实是明白的,就是不太好意思开口罢了。”
张涵玲本以为袁肃会说的含蓄一些,没想到对方不仅一点即透,而且把话也说的很直接,让她的小脸立刻显出一抹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些勇气,她只是低着头嘤嘤说道:“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袁肃呵呵笑道:“我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我却相信若是真正的两情相悦,就算一时不开窍,终究也会日久生情。到时候再加上彼此父母之命,想必是一定能够心想所成的。你现在不必胡思乱想,应当顺其自然才是。”
打心底里说,他并不想跟张涵玲谈这些话,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些儿女情长只能暂搁脑后。当然,另外一方面他着实也不喜欢袁克端,张涵玲无论如何都算得上是一位小美女,自己自然会有一些小心眼的想法。
他只打算随意开劝几句,然后任有张涵玲与袁克端慢慢发展他们的感情,至于成败与否完全与自己无关。
张涵玲听完了这番话,沉思了一会儿,脸上的颜色渐渐舒展开来,她露出一个恬静的笑容,很高兴的对袁肃说道:“克礼表哥哥你说的很对,或许真的是我想的太多了,又或许是真的是我太着急了……”
见张涵玲暂时解开了心结,袁肃暗暗松了一口气,本以为可以结束这场谈话,没想到这位小美女又忽然兴致上头,说起了一些她在北京的逸闻趣事。他自然是没办法打断张涵玲,只好耐着性子听着小丫头谈起那些“值得高兴”的话题。
二人就在笨槐树下聊了半个钟点,直到等候在院子门外的小丫鬟小声催促。
张涵玲轻轻的“呀”了一声,腼腆的笑道:“差点忘记了,还要回去准备明天的衣服。”
袁肃不置可否的笑道:“那你还不赶快回去。”
张涵玲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往院外走去,不过才没走出几步又回过身来,用一种很正式的语气对袁肃说道:“克礼表哥哥,谢谢你了。”
趁着这个机会,袁肃也有一些好奇的问道:“对了,你为什么会找我来谈这些事呢?”
张涵玲似乎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问题,她想了想之后才回答道:“因为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