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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且问你,王大人在滦州为官多年,在滦州本地可有一些与王大人交好的名士乡绅吗?王大人自己又可有几分积蓄?”
“这些自是都有的,不过,袁大人您的意思是?”王磷同更加弄不明白袁肃的意思,这两个问题显然是风牛马不相及。
“既然王大人不缺人又不缺钱,为何不自己办一场共和政府成立的典礼,反倒要寄身在谘议局的典礼上来宣布这件事?”袁肃沉声说道,他本以为王磷同是一个聪明人,最起码也是一个灵活的人,然而在这件事上却是犯了一个大糊涂。
听完袁肃的话,王磷同顿时恍然大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好。
他并非没有考虑过单独为共和政府成立的事情办一次典礼,只是之前连续受到外界不好的影响,因此做任何事情都不由自主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他本以为在谘议局成立典礼上把这件事一带而过,只要能让外人多多少少知道共和政府的消息,这样就算是可以了。
只是现在看来,显然在这件事自己做的实在太保守了一些,心中顿时有数不尽的懊悔!
“哎呀呀,这,这可误事了。那依袁大人的意思,不如明日再另外安排一次大会?”王磷同连忙的说道。
“此事不必着急,共和政府的消息既然已经放出去,再办招待大会最好是确定王大人出任政府官长之后,到时候直接办成是王大人的上任典礼就行。”
“甚好,甚好,一切都听凭袁大人的安排。”一听到上任典礼,王磷同两眼立刻冒出了精光,忙不迭的点头附和道。
“这几天王大人最好多走动走动,与谘议局的这些议员老爷们商议好共和政府的人选,只要他们这边首肯,王大人即可立刻着手上任典礼之事。还是那句话,此事越快越好,省的外头有人暗箱操作,让上面另外委派一名官长前来,到时候可就麻烦了。”袁肃认真的说道。
王磷同自然知道袁肃的意思,如今中国正面临改朝换代的时期,所有一切都要全部从头来过。这个时候买x官卖x官,又或者走通关系者比比皆是,眼下滦州地方政府悬而未决,万一省府那边突然派来一人填补缺位,到时候可就真的再难翻身了。
只是一想到最近这些时日谘议局的议员老爷们态度淡然,他禁不住又皱起了眉头,脸上愁云密布,自己在滦州并无势力,又不像袁肃那样有什么身份背景,该如何去走动、去说服这些大老爷们?
袁肃很快察觉到王磷同为难的表情,虽然他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担忧着什么,不过却很合时机的慰说道:“王大人不必有过多担心,只要清楚自己的立场,我必然会让王大人稳坐滦州共和政府首长的位置。”
这句话就彷佛是旱季之雨,王磷同顿时如释重负,感激不已的说道:“有袁大人这句话在下就安心了。也请袁大人放心,在下再清楚不过自己的立场,必然事事唯袁大人马首是瞻。”
袁肃露出一个笑容,欣然的说道:“如此最好不过了。”
停顿了片刻之后,王磷同改变了话题说道:“哦,对了,另外还有一件事要告知袁大人。”
“还有什么事?”
“天津那边已经回电报了。”
简单的一句话,立刻引起了袁肃的注意,他当然知道天津回电报是什么意思,不过这才过去几天的时间,洋人却表现的如此积极,可见这些人对滦州觊觎已经到了相当的程度。而这愈发让他感到有几分担心,洋人的目的显然不会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单纯。
“是吗?都回了一些什么内容?”在沉思片刻之后,他不冷不热的问道。
“彭加勒先生亲自回的这封电报,之前袁大人希望了解他们开办矿场的详细方案,彭加勒先生说会在三月中旬派专员再次来滦州,将具体方案以及日后的运营计划做一个全面的介绍。”王磷同简略的回答道。
“也好,到时候我会亲自到场听他们的介绍。”袁肃沉着脸色说道。
“至于合资的事情彭加勒先生也做了答复,他说他们公司并不希望有外人介入矿场生意,不过若是我们坚持要求合资的话,他们倒是只允许与袁大人或者在下合作此事,其余的人暂不考虑。”王磷同补充的说道。
“他们还真是会安排,我区区一名参谋官,又无积蓄,怎么跟他们合作开矿场?倒是王大人有些许资金可以投进去。”袁肃冷笑着说道。
“袁大人说笑了,若是小规模的矿场倒是还好,只怕洋人一下子开一个大矿场,到时候就算在下把全部家当都投了进去,最多也仅仅只能占微乎甚微的一小部分罢了。”王磷同呵呵推笑着说道。
袁肃没有再说话,只是在心里暗暗的盘算着,既然洋人强调不希望外人插手开矿的事情,那幕后必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了。他现在不是考虑是否要中止与洋人合作,而是考虑洋人这些勾当到底有多么见不得人!
“彭加勒先生在电报最后还提到,若袁大人最近仍然有扩充军备的打算,可以随时与东方汇理银行方面取得联系,彭加勒先生承诺会亲自处理袁大人的订单,甚至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会按照袁大人之前提出的方案来合作。”停顿了一阵,王磷同换上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态说出了这番话。
“是吗?彭加勒还真是有心人。这件事等他们派人到滦州时再细谈。”
“是,是,天津那边一有进展,在下一定第一时间通知袁大人。”
第93章,酒后之言
当天深夜,张建功在几名下属的搀扶之下,摇摇晃晃的走进了标部营楼,一边走着一边还口齿不清的叫喊着什么话,引得值勤巡逻的士兵频频向这边张望。
傍晚在听风小筑的晚宴上,张建功与滦州豪绅名流们开怀畅饮,餐席上的美酒佳肴是他这辈子从来吃过的东西,甚至有几样菜还从来没见过。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更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理所当然要尽可能的开怀畅饮、开胃畅吃。
原本晚宴在八点钟左右已经散席,许多客人陆续退场,唯独张建功和他带去一帮手下死皮赖脸的不肯走,前前后后一共加了五次酒菜。陪坐在一旁的几位议员士绅们都没能坚持到最后,就连王中元在捱到九点钟时也不得不悄悄退场,临走时交代听风小筑店家先记账,明日再派人来结清。
就这样,张建功与一众手下一直大吃大喝到十点钟,甚至还打包带走了许多酒食,这才意犹未尽的打道回府。
回到标部大院后,众手下原本以为张建功会直接回宿舍睡大觉,哪里知道刚路过营楼时就吵着闹着要去押房。一番劝阻无效之后,众人也只好搀扶着张建功前往营楼,上楼梯来到二楼的标统押房。
刚走进押房大门,张建功忽然推开搀扶自己的两名手下,跌跌撞撞的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了下来,之前的唠叨一下子全都没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喘着粗气,双眼有几分发呆似的直勾勾的盯着一个方向。
周围的几名心腹手下大多有几分醉意,不过为了陪着张建功没有一个人敢掉以轻心。大家已经跟了张建功一整天,都很清楚下午时发生的事情了。张建功在麻将桌上输了一大把钱,到最后因为拖欠了太多的赌资,无人再愿意与其同桌,以至于闹出什么尴尬的处境。
到晚宴开席时,甚至因为这件事而被谘议局的议员们安排到外围的席位落座。
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感到恼羞成怒,更何况张建功好歹还是七十九标代理标统!
沉默了一阵子之后,王队正从外面茶水室端来一杯热茶走到张建功面前,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大人,先喝点茶醒醒酒,待会儿休息的时候也舒服一些。”
张建功闷声闷气的接过茶杯,刚刚送到嘴边尝了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小心被烫了一下,整个人毫无预兆的暴怒起来,直接将茶杯狠狠的掷在地上。飞溅而起的碎片和热水打在两名军官身上,这两名军官赶紧缩了缩身子。
“他们算什么东西,竟敢这样对待老子!”
张建功很清楚今天在听风小筑的人都是有身份有背景的大人物,因此即便当时遭到冷待,啊也不敢轻易的发泄出来,只能隐忍在心中。
可是现在已经回到标部,再加上酒劲上头,心中压抑已久的情绪顿时如同大堤决口,一下子全部爆发了出来。
“他奶奶的,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哼,惹毛了老子老子一枪毙了他。”他震怒的嘶吼着,在情绪和酒劲的双重刺激之下,甚至额头上都凸出了明显的青筋。
不过在场的其他下属却心里很清楚,他们的张大人无非是心里憋屈在嘴巴上发泄一下而已,要是真有动刀动枪的胆量早在当时就动手了。
“大人息怒,何必跟这些人一般见识,犯不着嘛。”王队正连忙上前劝慰道。
“是呀是呀,这些老头子们有眼不识泰山、狗眼看人低,到时候他们家里再出什么事故,可别来找咱们新军去解决。”
“说的就是,倒要看看得罪了咱们张大人,以后谁来护他们的安全。”
在王队正的带头之下,其他军官纷纷七嘴八舌的附和了起来。
只是大家实在找不到什么劝慰之言,说来说去反而愈发显得别扭起来。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滦州真要再出什么乱子,这些豪绅官僚们也绝不会来找张建功,因为在这些人眼里早就有另外一个更值得信任和推崇的人选。
张建功听着周围心腹亲信们的劝慰,他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有的是心眼,自己此刻此刻大发脾气并不仅仅是因为遭到滦州豪绅们的冷待。从早上谘议局成立的典礼到中午吃饭,再到晚上袁肃不在场的宴席,他已经十分清楚的感受到袁肃踩在自己头上的气场。
虽然在坐席位置上他与袁肃是并驾齐驱,可这已经是一种僭越,不管怎么说自己可是袁肃的上司。除此之外,与那些士绅名流们谈话时,几乎所有人都以袁肃为中心,讨好、奉承之意益于其表,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在午宴和晚宴上频频有人来向袁肃敬酒,而自己就彷佛是一团空气似的被人遗忘。
他当然知道这一切的背后是因为袁肃是袁世凯侄子,在很多时候就连自己也要对袁肃毕恭毕敬。然而正是因为对方有这种优越的身份,所以才更让他感到嫉妒和难以接受,凭什么自己就没有一个大人物的亲戚?
早在之前的一段日子里,他便已经开始纠结这个问题,越是想不开便越是钻牛角尖的去想,以至于很快从嫉妒转变为怀疑。
袁肃来到七十九标见习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从驻扎在关外到调入关内参加秋操,前前后后三个月的时间里,压根儿就没人把袁肃当一回事。就算袁肃自己到处招摇,称与袁宫保有亲属关系,可当时也不见得有多少人相信,彷佛只有标统岳兆麟对其稍微客气一些罢了。
可是岳兆麟对待所有下属军官都很客气,张建功在对方身边任职这么多年,当然知道这是其笼络人心一贯的手法,反正客气又不要钱。
袁肃真正风光是在滦州起义之后,一方面因为通永镇总兵王怀庆的提点,让袁世凯侄子的身份一下子传开来;另外一方面则是七十九标标部遭到重创,标统岳兆麟在内数十名军官全部阵亡,因此才让这个见习军官一跃转为了正式军官。
张建功做梦都没想到,在关外一直低调的袁肃,转眼之间竟然变成了炙手可热的大公子哥,这种反差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
可偏偏袁肃确实得到了袁世凯的回电,这电报是从唐山总镇转递过来,连作假的可能性都没有,还能有什么办法来否认这个事实?
对于张建功而言,他很明白自己无法撼动这个事实,可内心深处仍然坚持一种怀疑。
看着袁肃在七十九标内一天一天扩大势力,他身为代理标统怎么可能毫无反应,可自己连生气发火都不敢明着来,还能把袁肃怎么样?
“日他姥姥的袁肃,老子今天受辱全都是姓袁的错!在他眼里老子还是七十九标的标统吗?还是这狗日的上司吗?”一番繁复的思索之后,张建功隐忍不住的爆发出来,直接把怒火牵移到了袁肃身上。
押房里的其他军官齐齐一怔,之前张建功还在大骂谘议局的议员,怎么在沉默一阵之后突然又扯到袁肃身上?不过没过多久,其中一些人渐渐意识到,显然是因为刚才劝慰的言论不恰当,让张大人不自觉的联想到了袁肃这边。
一时间大家都陷入了尴尬,无论如何袁肃是有身份有背景的人物,如今对方在滦州还有一片势力,他们这些小角色讨好都来不及,又怎么敢去得罪对方?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他,这个时候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发现这些亲信心腹突然哑口无声,张建功很快意识到是什么原因,自己现在是喝醉了,可还没醉到没有意识的地步。
当即,他愤怒的砸了一下桌案,冲着众人尖声大骂道:“你们这些狗奴才,老子平日对你们不薄,有什么好事少了你们的份?那姓袁的给你什么好处,你们现在倒是一个个向着这杂碎了!好的很,他奶奶的,老子才不稀罕,既然你们要去跟姓袁的当狗腿子,老子也不拦着你们,尽管去他面前掀底子去!”
在场众人顿时变了脸色,连忙又是解释又是劝慰又是顺着张建功的话痛骂袁肃。
第94章,背后阴谋
“张大人,您这是什么话,我们怎么会向着姓袁的呢?”
“就是嘛,就是嘛,咱们平日从来不跟参谋处的人走到一块,那姓袁再有背景他也不是咱们七十九标的标统嘛。”
“谁说不是呢,我最看不惯就是这种人,整个一副假仁假义。”
“既然如此,”张建功喘了几口粗气,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说道,“你们倒是给老子出个主意,有什么办法让这毛头小子给我滚蛋。他这么有能耐,怎么不去京城干一番事业,凭什么偏偏要赖在咱们七十九标!”
在场的心腹亲信们十分清楚,这正是张建功藏在心里已久的话。以袁肃现在的风头,就算不取代标统的职位,也迟早会架空张建功的权力,成为七十九标真正的领导者。
而他们这些人追随张建功已久,原本就盼着张建功荣升标统之后能顺带提拔一番,可正因为袁肃这只拦路虎的出现,以至于现在标部并不是张建功一个人说的算。因此,从个人利益的角度来说,他们也都希望袁肃能从七十九标滚蛋。
只不过现在袁肃身份非同小可,自然不能用打击排挤又或者阴谋陷害的老套路来对付,要让袁肃走人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若不是因为今天喝了酒,张建功也断然不会把埋藏在心里的话发泄出来,纵然这些人是他的心腹亲信,可毕竟现在要对付的人是袁肃,这些小喽啰角色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当然,除了酒后冲动之外,他现在也确实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眼看自己地位日益动摇,怎么可能不着急?
上个月他故意扣下保定陆军预备大学堂发来的通知,就是希望能借助大学堂的压力来迫使袁肃返回保定,可万万没料到对方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眼里。由此可见,袁肃当真是铁了心要留在七十九标发展,或者说把七十九标发展成姓袁一个人的势力。
周围诸人面面相觑,除了摇头叹息之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他们很想助张建功一臂之力,可能力有限又有什么办法?
“这姓袁的越来越无法无天,只怕用不了多久咱们七十九标就是他一个人说的算了。哼,哼,我坐不了标统的位置,你们这些人也别想有好日子过。”张建功说话时脸皮止不住的抽搐着,显得异常狰狞可怖。
“咱们当然是向着大人您的,要是有办法撵走这厮,哪怕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卑职最近倒是听说了一些消息,但尚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犹豫一阵之后,站在一旁的王队正试探的开口说道。
“什么消息?”张建功不耐烦的问道,在这个时候他可没心思等别人卖关子。
“卑职偶然听一营的一些熟人提到,说前阵子姓袁的与一营赵管带曾经密谈过一些事,具体是什么事他并没有细说,只说七十九标今后是不会离开滦州的。除此之外,卑职还听说姓袁的利用办军民x联防的资金,私下给一营添置了一批军火,而且还有大家伙。”王队正煞有其事的说道。
“是啊,是啊,小人也听说过这些事,下面都在传言第一营的库房里面藏着从洋人那里买来的重机枪呢。”
“不止第一营,第二营也是。”
另外几名军官也忙不迭的开口附和说道,他们当中有人是听说过类似的消息,也有人仅仅是装腔作势跟着胡说罢了。
“竟有此事?”张建功平日懒散惯了,再者又与第一营、第二营有一定隔阂,因此并没有听说过太多的小道消息。此时他听完众人的话,脑袋顿时感到清醒了不少,敏感的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好机会。
“卑职也是听别人说的,虽然未必是空穴来风,但仍不清楚事实情况到底如何。”王队正连忙说道。尽管他向来品行不端,但跟在张建功身边久了,很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看得出来张建功肯定会拿这件事做文章,可一旦不成功反而得罪了袁肃,到头来背黑锅肯定是自己,所以绝不能把这番话说实了。
“大人,不管怎么说,这其中肯定有隐情。谁都知道姓袁的跟赵大人他们走的近,一营的士兵大多又信服姓袁的,若不是真有此事,难道说是一营的人故意造谣陷害姓袁的不成吗?”另外一面军官赶紧说道,显然他没有王队正那样深谋远虑,只求能趁机多巴结张建功一些,让自己在张建功面前显得更重要。
张建功现在可没想那么多,他脑海里唯一盘算着的就是如何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来尽快扳倒袁肃这个眼中钉。
王队正见已经有人当出头鸟,于是煞有其事的向张建功问道:“大人,您有什么打算吗?依卑职看,若只是单纯的把这件事上报到总镇,只怕未必管用,毕竟到时候就算查出来,姓袁的也完全可以把事情推到民兵督练公所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