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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杯酒借兵权(下)
三日后,父皇召集来了包括宇文烈和宁相在内的几名朝中大臣,名曰春日风景好,要在御花园中设个小宴席,与几位重要的臣子把酒言欢。而这些人之中最突兀的便是我这个公主了,看着那些个官员们面面相觑的表情我就想笑,想来也是对我的行事作风有些耳闻,深怕不小心得罪了我被我给喂了珍兽。
席上父皇和几位大臣侃侃而谈,很是尽兴,我看了一眼父皇的侧影,虽然多年不理政事,可却还是不得不说,父皇天生便有着帝王该有的气度,那是一种由内而外张扬着的气质,直逼人最脆弱的地方,要你身不由己的便会向这种气度屈服。我不禁有些佩服起父皇来,如果,我是说如果没有遇到娘亲的话,父皇真的是会成为千古一帝也说不定的,只不过他终究是遇到了娘亲。
我素来不喜欢这种打官腔似的谈话,听着甚为无趣,端坐着又累的要死,不免心中埋怨起来,父皇怎么还不说正题,不会是忘了吧?今天的主题可是借兵权的说,你可以忘了吃饭,忘了喝酒,就是千万不能忘了这个。
父皇淡淡的饮下酒盏中的酒,看着顺喜将酒重新注满后状似无意的问道:“烈,你可是还在为征西之战时吴明的死耿耿于怀?”
宇文烈本就因刊登我在有些不高兴的脸现在是愈发严肃起来了,恭敬的低头道:“回皇上,臣不敢。”
“唉,朕明白,你对吴明比对自己的儿子还上心,吴明也争气,只怪天意弄人吧。你该清楚当初朕之所以要发动征西之战,为的便是减少战乱,给百姓安稳的日子,虽吴明死在了南元,可南元的子民并没有错,你不该因一己私怨弃南元万民于乌孙铁蹄之下多年不顾,如今城儿即已将此事告知的朕,朕便不能不理。”
“皇上,臣···”宇文烈愣了一愣,起身跪倒在爹亲桌案前方的空地上,急急的想要辩解什么。
父皇轻轻的挥了挥手:“好了,朕都明白,你既然不愿助南元讨伐乌孙,朕自然不会为难与你,朕能明白你的心情。前几日城儿踢到要朕代她向你借一下十万幽州铁骑的兵权,不知烈你肯不肯借?”
我面上表现的淡淡的,内心却笑开了花,对于刘振的交待出来的皇后,眼下却是不急的,毕竟眼前最重要的是兵权,宇文烈并未交待刘振偷折子这件事,可想来他也定是知情的,也因为这样他才会想要辩解,不然以他的脾气早就说出以死明志这样的话来威胁别人了。
“这天下都是皇上的,臣怎敢担起皇上一个借字,只是兵权乃是国之根本,公主一个女儿家,要兵权何用?且,幽州铁骑素以勇猛著称,怕是将士们得知主帅换做公主的话,会动乱军心的。”宇文烈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客气,明白的意思便是,幽州铁骑的将士们怎么可能服你一个女子做主帅,肯定会觉得荒唐,军营都会大乱的。
我看了父皇一眼,正好父皇也在看我,我浅浅一笑自座位上起身:“宇文将军此话很有道理,本宫若是做了幽州铁骑的主帅的话,只怕士兵们不止不服气本宫是个女子,若真像宇文将军所讲的那样军营打乱,长乐的罪过可就大了。”
“公主既然明白,那缘何还要皇上出面找老臣呢?”宇文烈满脸的横肉,那是常年在战场上厮杀才磨练出来的狠戾气息,现在他就拿那双眼白比眼球大的眼睛狠狠的盯着我,我要是再胆小点早就吓的去投胎了。
“这兵权虽是本宫想到要借的,却不是为本宫自己借的,本宫的哥哥们如今都已长成,帝王家的男子怎么可以只是纸上谈兵呢?我大祈素来安定,难得有让哥哥们亲自冲锋杀敌的机会,此番乌孙如此张狂,我大祈定是要出兵讨伐,如此良机,本宫觉得很适合锻炼哥哥们,想来宇文将军也应该是乐意提携本宫的几位哥哥的吧?”丝毫不把宇文烈的瞪视放进眼中,他瞪他的,我说我的。
一直很沉默的宁相眼中溢出些许赞许之意,却很快便又掩去。清了清嗓子道:“皇上,臣觉得长乐公主所言极为有理,眼下除了七皇子跟在宇文将军身边学习治军之道,三皇子,九皇子以及在青山关磨砺多年的六皇子都是自小便熟读兵书,可那总归是纸上谈兵,若能趁讨伐乌孙之际多加磨砺几位皇子的话,自是难得的机会。长乐公主如此为我大祈着想,老臣着实感到欣慰。”
“但公主毕竟是女子,历来便没有女子参政的先例,公主如此干涉朝政,恐有祸国之嫌。”宇文烈的脸可谓已经是铁青了,干脆亮出武器,矛头直指向我。
我冷冷一笑,走到宇文烈面前无惧的与他对视着,尽管他的体格可以分割成两个半我还有余,我却终能以一个上位者的姿态睥睨着眼前这饱经沧桑,半生戎马的男子,声音轻而冷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本宫虽为女子,这个道理却还是懂得的。本宫生在帝王之家,长在宫闱之中,自是不会如同寻常百姓家的女孩子般,无知的过着不谙世事的日子。可叹朝堂之上从来都是容不下女子的,本宫也着实无干涉朝政之意,这次的事情若不是本宫从明珠郡主口中得知,本宫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在我大祈安定繁盛之年,百姓却遭受外族欺辱多年,每每思及南元百姓每年缴纳那么多税款,充盈着我大祈国库,而在我大祈竟然还会有拿着饷银置南元千万百姓于不顾之人,本宫便深感惋惜,本宫为何不生来是个男儿身?血性男儿不就是要保家卫国,冲锋陷阵的吗?咳咳···”
说的激动,咳疾便被勾引了出来,顺喜赶忙跑过来扶住我的身子,父皇也担忧的站起了身来,我便表现的无比心疼百姓,忧国忧民,频频的摇头,在别人看来我便是因为不是男儿不能驱赶鞑虏而伤心自责。
“公主之心实在是感天动地,一番话说的老臣都觉愧疚,无地自容起来。”坐在宁相身旁的须发全白的老者竟然因我的话羞愧难当,掩面做羞煞状。
“臣也觉得公主所言极是,南元历来便是大祈的领土,南元百姓既顶着大祈子民的名号,大祈便有义务给自己的子民安定的生活环境,臣恳请皇上下旨出兵讨伐乌孙,还大祈子民和乐安定的生活。”
“臣恳请皇上出兵讨伐乌孙···”
“臣恳请皇上出兵讨伐乌孙···”
在场所有人除了我和宇文烈全部起身跪在了空地上,将头伏在地面上齐声喊道,看到这样的情景父皇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我便得了鼓励般,走到宇文烈的桌案边,拿起酒壶斟满了宇文烈的酒盏,亲自端到了宇文烈面前:“宇文将军,本宫刚才话语间多有得罪,单本宫向来对事不对人,借取兵权或许在将军看来觉得有些荒唐,可是,本宫不想大祈除宇文将军之外,再找不出一位良将,此番征讨乌孙,便请宇文将军将幽州铁骑借与本宫的几位哥哥吧。”
我以公主的身份恭敬将酒杯举到了宇文烈面前,父皇和宁相等几位要臣都在看着,所有人心中都清楚,这杯酒宇文烈是饮也得饮,不饮也得饮。盯着我瞪了一会儿,我丝毫不以为意的将酒杯继续举着,终于,宇文烈抬手接过了酒盏一饮而尽,然后自腰间取下一块纯乌金打造的令牌,上书一个大大的篆体令字。
我伸出素白的小手接过那对我来说沉甸甸的令牌,嘴角的笑有了几分温度。而后世史学家在记录这一段时,无不夸赞长乐公主精明处事,这件事也便被后世称为了杯酒借兵权,当然是有借无还的。
第三卷谁与谁,能生生世世,两相欢?
第一百三十四章曲静笙谙墨生香
成功借到兵权这件事在朝中影响很大,说实话我真的是不清楚父皇到底在想什么,竟然破例给了我这个女子监军一职,要我随军出征。而朝中很多官员更因父皇此决定暗自揣测,皇上有意立皇女一说似乎更具有说服力了。
四月初,几位哥哥先行去往幽州整顿军队,我亲手将调遣幽州铁骑的令牌放进了九哥手中,而明珠在得知此次九哥将上战场时心情别提多矛盾了,既怕他受伤,又高兴他们之间又有了希望,而皇后那张脸尽管画了厚厚的状,却委实是难看的紧。其实讨伐乌孙真的只是一场小仗,但对于都是初上战场的几人都不免激动,看着七哥又不自觉的露出一副得意的嘴脸,我轻轻走近他,附上他的耳朵一句话便叫他赶紧的夹起尾巴来了,原话便是‘城儿会好好照顾袭美人的’。
葬心阁中,我懒散的没骨头般枕在月尘膝上,手心中握着那块三生石,想起昨儿晚上感觉这墨香暖玉似乎没那么暖了,当即吓的不轻,今儿一大早,天还未大亮就赶来了沈府,找到月尘说这三生石坏了,竟然不暖了。
月尘好笑的看了我一会儿才告诉我,天气转暖的话,玉也会渐渐的变凉,不是什么坏了。得知没坏后我才省起自己可是没有梳头就跑来了,身上的男子锦服也是松松垮垮的,幸好早晨人少,我又是坐的马车,才没被别人看去我这样子。没怎么睡醒的我窝在榻上懒懒的靠着月尘便睡着了,靠着他莫名的心安,困意也就来的汹涌。
“公主可是醒了?”月尘放下手中的书本,笑意盈盈的脸出现在我的上方。
我脸忽的一红,闷闷道:“嗯,我睡了多久?”
“嗯,有两个时辰左右吧,不算太久。”月尘的笑很温和,你看到的他似乎永远在笑,偶尔的严肃也是一晃而逝,这个男子似乎永远都那么温润。
“那么久?你的腿是不是已经麻了?你怎么不叫醒我呢?”我有些心疼月尘的腿,被压麻的滋味就好比细小的针在扎着般,又疼又痒的,难受的紧。
月尘懒懒的靠着贵妃榻的扶手,伸手抚上我的嘴角打趣道:“腿倒是没怎么麻,只是公主的口水把衣服弄的有些潮湿罢了。”
我满脸的黑线去抹嘴角,果然还有一些已经干涸了的痕迹,天呢,我的淑女形象,我很少很少流口水的,或者说我很少睡的这么沉这么安心的,这下好了,最难看的一面也展现在月尘面前了,但愿我刚刚没有打呼。
“月尘从不知道,公主睡觉时的鼾声也是如此响亮,墨雪也是自愧弗如的。”月尘漂亮的黑眸弯成两条弯弯的曲线,如雪般的肌肤很像一尊瓷娃娃,墨黑的长发流泻满身,偶尔调皮的梨花瓣飘散着落在月尘的发上,而月尘素白的衣衫上也落满了很多花瓣。而此刻的我却是满脸憋通红,在如同天人般的月尘面前我竟然打呼流口水,真真的是叫我无地自容起来。
转身看到墨雪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正上下的看着我,虽然猫不会说话,可是想到刚刚月尘的话,我总觉得这只猫眼下正在好奇的研究着我,好像不相信我这么娇弱的身子能发出那么具有震撼力的呼声。狠狠的瞪了一眼墨雪,这小东西竟然和他的主人一样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赶忙揉揉眼睛,呃,真神了,这猫成精了。宠物像主人这话还真不是说着玩的,难怪我总觉得那条大蛇像尹玉泽呢。
将墨雪抱进怀中,转身便看到月尘正闭着双眼手指轻捏着眉心,似乎是看书看的有些累了。这里真像烟雨庄,有亭子,有榻,有梨花,有墨雪,最重要的是有月尘,只消有他静静的坐在这里,一切便都是那么的让人安心。
“过两日我便要启程去往南元了。”
“嗯,皇上给了公主监军一职,自是十分信任公主的,此番只需大败乌孙,幽州铁骑便一直可驻扎在弱水边,便相当于将富饶南元握在了手中。”月尘眯着一双朦胧的双眼,浅笑着看着我。
我却有些忧心:“幽州铁骑素来以勇猛著称,只是那乌孙也是个彪悍的民族,几位哥哥都是初涉沙场,我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
“公主在担心什么?其实,这是多么一个绝好的机会,乌孙既然彪悍,那么有人死在战场这个理由也就顺理成章多了,不是吗?”月尘又露出了那高深莫测的笑容,漆黑的双眸吞噬着我的灵魂般蛊惑着我。
月尘说的对,战场上刀枪无眼,这是一个多么绝佳的机会,如果,如果可以利用乌孙除去对我不利的因素,那么我便不仅仅是打赢了一场仗而已了。我满脑子都是月尘告诉我的话,丝毫记不起那些不利的因素中有着我血亲的哥哥,我只知道,也只听到这是一个机会。
“公主可有把宇文彩编入幽州铁骑之中?”月尘起身走到矮几上的一架古琴前,跪坐在蒲团上,轻抬素手,古琴独有的琴声仿似自辽远空旷的地方传来般。
“为何要将她也编入铁骑?难道真的要让她上战场,她毕竟是个女子。”
月尘停下了抚琴的手,手掌摁住刚刚还传出美妙旋律的七根琴弦,转身挑着一边的眉毛看着我,我知道,每当月尘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多少说明他有点不赞成我的说法或做法,果然月尘转身不再看我,声音淡淡的道:“公主要知道,占得先机也不表示敌人不会后来居上,公主知道宇文彩是颗好棋子而不用的话,别人自也会发现,到时,再好的棋子也是要被毁掉的,公主难道希望宇文彩跟公主站到对立的一面吗?”
我看向满园的梨花,春日里气息芬芳的原因大概便是这些美丽的花儿都选在春季绽放的原因吧,明媚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双眼,我轻声道:“我只是不忍心而已,宇文彩并非局内人,如此这般的牵连着她,是不是···”
“天下为棋局,万物为棋子,敢问公主,谁又能成为真正的局外之人呢?”
月尘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仿佛只是在呢喃着什么,可是却重重的触到了我心上,该怎么做老天何时由得我选择过?纵观天下,谁不是命运安排下的一颗棋子,宿命早就在我出生那天起以不可抵抗之势向我压来,时不待我,命不由天。
四月十八日,在三千禁卫军的护卫下,那辆挂着父皇的牌照却一直是我在使用的玉辇拉着我向西行驶着,宽大的玉辇上除了我和柳烟外,此刻还有一个人正懒洋洋的拿着本书兀自看的欢畅。一身素白的衣衫显得不染纤尘,乌黑的发松松挽着一根玉簪,纤细而小巧的下巴看的我是一阵一阵的嫉妒着。皮肤白的几乎和身上的衣衫融为一体,那感觉就和薄薄的蝉翼一触即破一般。
柳烟时不时看看我的脸色偷偷的笑一笑,被我瞪了也不知道收敛,想着我几乎是坑蒙拐骗全都用上才将月尘绑到了这玉辇之上,自己脸上也是一阵阵的火辣着,画儿和琴儿及其他宫女们全都挤到了后面几顶小马车上,我还不是怕月尘喜欢静,会被这些呱噪的小丫头们打扰才这么吩咐的。
“身为被劫持之人,你能不能不要表现的这般配合?怎么着也该反抗一下才对吧?”我饮了一口柳烟递来的普洱茶,对于没使用暴力便将月尘拐到玉辇上这件事可是耿耿于怀的。
月尘漆黑的眸亮晶晶,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月尘不觉得有什么需要反抗的,这锦衣玉食,又有美人作伴,月尘着实找不出什么反抗的理由。”
美人相伴?指的我吧?看了一下柳烟,虽然也是温婉可人,可比之我还是差点的。当我发现我偷瞄柳烟的这个动作被月尘看去了后,害羞逼得我赶紧将一直窝着睡觉的懒猫墨雪狠狠的搂进了怀中,然后就是某只懒猫的惨叫。
第一百三十五章君莫欺,长相守
文彦文宣扮作侍卫骑马随侍在玉辇边,西行之路自出了曲城便显得有些颠簸起来,即便走的是官道也多少有些荒凉,时至傍晚,侍卫们都开始原地搭建帐篷,埋锅造饭,我有华丽的的玉辇,特意吩咐了下去不要搭建我的帐篷浪费时间了。等到用完晚膳,天幕黑下来后我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个什么样的决定,因为貌似侍卫们也没有搭建月尘的帐篷,今晚我两人势必要一起在这华丽的玉辇中住一夜了。
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基于对这句俗语的推崇,晚膳之后我和月尘便沿着队伍扎营的地方向下走去,身后跟着永夜和文宣,自是觉得一切周全。远处的高山,近处的流水,虽不及烟雨江南惹人怜爱,也不及人工雕饰的园林来的舒心,可却别有一番生机勃勃的感觉,似乎天地的辽阔尽在此处。
我俯身将娟帕在河水中沾湿,来回的拨弄着水玩,许是刚融化不久的雪水,又或者是春暖乍寒的傍晚原因,触手冰凉,不一会儿凉意便侵入骨头,我正想着拧干娟帕时,月尘盘膝坐在了我身边,伸手捞上来了我的手,无奈的摇着头:“公主的身体怕还没强健到能玩这初春刚融化下来的雪水的地步。”
月尘细心的将娟帕拧干后,擦拭起我的脸颊来,细细的,柔柔的,似乎我的脸是世间的珍宝般,夕阳照射的河水也变的红彤彤的,更是在月尘周身镀上了一层金光般,真实而又梦幻,可那金芒却始终不曾照进那双漆黑如深潭般的黑眸,似乎始终无法温暖那黑眸的主人般。
“你可听说些百姓是怎么评价我的?”我没话找话的问着,自月尘手中接过被他洗干净了的娟帕。
“听与没听有何区别?公主会在乎这些吗?”月尘的声音一派云淡风轻,对于那些故意诽谤我的流言很是不以为然。
我捡起岸边的小石子一颗一颗丢向河水中,似乎听到那浅浅的咕咚声心中能平静一些,良久我淡淡的开口:“虽我还不至于因为别人闲话而对自己所作所为感到动摇或者后悔,可我终究是个女儿家,听着别人将我形容的如夜叉般,自也不会高兴到哪去。前些日子在茶肆里无意间得知我已经成了曲城茶余饭后讨论的焦点了,什么骄奢淫~逸,欲壑难平,什么心如蛇蝎,就连我自己都在心底想,我是不是真的做了那么多坏事,只是我自己忘了而已。”
“月尘有话不知公主愿不愿意听?”
又扔出去一颗石子,我漫不经心的道:“你且说来听听。”
“昔日寒山问拾得曰: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公主大可不必去理会那些,无论是名垂青史,万古流芳,还是遭人唾骂,遗臭万年,那都是身后之事。即便负了天下,负了苍生,那又如何?最重要的,便是此生莫负了自己。”月尘这话说的很随意,没有铿锵的气势,没有狠戾的表情,可说出的话却叫人深信不疑。
这与曹操那句‘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是多么的相似,这单纯无害的外表之下到底覆盖了一颗怎样的心?我到底能不能触摸到那最深处的月尘,我没有把握,或许更怕触摸到的是真相吧。
“你说的对,人生在世不过区区几十年,怎可空负了上天予我的美貌,智慧以及权势,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这将是我此生的座右铭,月尘你实乃是我的良师益友,但愿你此生都是。”
月尘双手将我的手包裹了起来,轻声道:“月尘说过,此生都会一直陪在公主身边,只要公主愿意回身,便会发现月尘一直都在。”
我直直的看着那双黑眸,这句话月尘说了很多遍,似乎一直都在我耳边反复强调着会陪着我,无论我是荣华或是落魄,无论我是公主还是沈琪,抑或是我生或者死,可是真的可以相信吗?这少年的话我真的可以相信吗?心底突然想起一个我无法拒绝的声音‘不信又能如何呢?你的心不是只给了你一种答案吗’?
“他年若我为女帝,你可愿笑颜与我独展?”我这话说的何其自大,又何其露骨,男子问女子此话是顶多得来一句登徒浪子也便算了,我今次这番话若被人听了去,恐那些食古不化的人们听去,我长乐公主的名头上又会多了一条色诱纯真美少年的名头。
月尘笑着摇了摇头,我以为他是不愿意,月尘却道:“公主虽在争权夺利,却着实不是为了一己私欲,他日公主胜利之时,便是心儿殿下荣登大宝之日,何来女帝一说?”
“喵···喵···”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里面不止有浓浓的撒娇,还有着淡淡的哀怨,没错,会发出这样声音的只有那只懒猫墨雪。此刻的它正从月尘背后开始蹭啊蹭啊的,眯着眼睛小呼噜打着,很是可爱。可是此刻,对于我来说却是极为嫉妒它能和月尘如此亲近的,不免那眼神狠狠的瞪了它一眼,可某只讨厌的猫根本就无视了我的存在,更遑论是我的瞪视了。
我没好气的将墨雪抢了过来,揉着它的包子脸:“呀,墨雪你怎么跑出来了,你不知道外面有狼的吗?狼,会吃了你的。”
可惜某只猫活的年龄太大了,根本不理会我,关键是它那张包子脸的表情明显的在说着‘白痴,这么多人,要吃也是先吃你们这些人,怎么可能吃我这只不够塞牙缝的猫呢’?
就在我和墨雪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月尘起身淡淡道:“快入夜了,夜凉,公主还是移驾回玉辇上吧。”
望着在前边有如闲庭信步般缓慢走着的月尘,我最后怒瞪了一眼墨雪,抱起它跟着起身跟在了月尘身后,路过在不远处直立着的永夜和文宣时,已经走出去五六米远的月尘侧首淡淡道:“公主,不必吃墨雪的醋,墨雪是个男儿。”
什么?直到文宣和永夜的脸上出现强忍着笑的表情我才反应过来,我哀怨的看着怀中被我抱着的墨雪,你说你一只公猫干嘛表现的那么依恋月尘,你该依恋的人应该是窈窕淑女才对,比如经常抱着你的我。
我抱着墨雪,眼睛一直盯着前方的月尘,月尘走的很慢,我却始终没有去追上他,口中轻声呢喃:“常仰歌,舞断袖,一腔情,为君剖,君莫欺,长相守,君莫欺,长相守···”
月尘,即便明知你目的不纯,即便明知你心怀叵测,我却依然没有办法离开你。
平生第一次与一个男子宿在一起感觉如何,答案是不怎么好受,虽然柳烟也随侍在玉辇上,我却还在担心,问了好多次柳烟我晚上睡觉时打不打呼,即便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我却还是不敢大意,深怕自己比月尘早睡了会打呼乱醒了他。月尘的呼吸很是清浅,几乎不可闻,可此时的我只以为月尘是睡觉的习惯良好,丝毫不知道,这是要在武功修为到达一定境界之后方才能做到的。
我看着月尘的睡颜,此时闭合的眼睛掩去了平日里望不到底的双眼,长长的睫毛也如那眼球般漆黑,有如两只小小的黑色羽扇悬在眼帘处般,熟睡时的他是那么的无害。月尘很小吧,应该还只是一个少年,应该比我大不到哪里去,尽管他总是表现的比我成熟,比我老练,比我强大。
我见柳烟在打盹,悄悄掀起锦被,爬到月尘那一边,手指轻触月尘的眉,月尘的眼,月尘的鼻子,月尘的嘴巴,最后停留在那尖细的小下巴上。这一夜,我轻声的在月尘耳边无数遍的重复着一句话:“君莫欺,长相守,君莫欺,长相守···”
第一百三十六章金块珠砾,弃掷逦迤
五月初,天气开始有些炎热起来,玉辇行到南元京都三十里开外时,便见到了南元出城迎接的官员,出乎我意料的是,南元王竟也亲自前来了。我站在玉辇上,看着恭敬的跪了几百米长的人群,为首的便是欧阳子偕。
“欧阳子偕跪迎长乐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不加掩饰的打量着下马跪在玉辇前不远地方的欧阳子偕,四国质子中本就属欧阳子偕年龄大些,如今的他显得愈发成熟稳重起来,一身玄色镶金边的交领窄袖长袍,棕色皮革的束袖和宽腰带衬托出男人的阳刚和威猛,这么看来倒不像是一国之王,反而像是一个侠客般。
“元王快快起身吧,本宫此次本打算直接去往军队驻扎之地,没曾想却还是叨扰到了南元的百姓们。”我拿出作为公主该有的气度,场面话说的很是得体。
欧阳子偕以及众官员起身后,欧阳子偕才答道:“南元百姓无不知晓此次朝廷出兵讨伐乌孙都是公主的功劳,公主心系我南元百姓,南元百姓自是更加爱戴公主,此番公主作为监军来到南元,本王自当出城迎接。”
好一会儿我没有说话,静静的伫立在玉辇上,居高临下的审视着阔别八年的欧阳子偕,这个欧阳子偕素来是个低调的人,当年的四人之中也就属他最厚道,或者说,他最会做好人。
“既然元王如此盛情,本宫若再推脱便倒显得本宫不通情理了,永夜,吩咐下去,随元王入住金泉宫。”
“是。”
金泉宫历来便以其豪华瑰丽闻名于世,虽格局远远小于北明宫,甚至比之其他几个诸侯国的宫殿还要小,可却真的是做到了金雕玉砌的地步,传闻因为过于金碧辉煌,金泉宫中的泉水也被映衬成了金色,这也便是金泉宫名字的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