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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文帝哈哈大笑,揽住宋嘉言的肩头,眼中满是笑意闪烁,“谁说的?在朕心里,没人及得上你。”若说美人儿,肥环瘦燕,昭文帝不知见了多少。倒是宋嘉言这样的女人,是昭文帝平生仅见。
宋嘉言的胆量、气魄、胸怀,样样与闺中女子大不同,昭文帝喜欢来凤仪宫,自然不是为了宋嘉言的容貌。他喜欢凤仪宫,是因为他说的话,宋嘉言能听得懂。宋嘉言非但听得懂,却从不借此谋利,光明磊落,更胜君子。
两人说笑了一时,昭文帝便与宋嘉言说了些朝中之事,“近年来,东穆与北凉的贸易额在增大,就是西蛮,亦常在北凉购买咱们天朝的东西。”
宋嘉言一想便知,“我听说,西蛮多是以草原为主,西蛮人擅牧马放羊,对于耕种并不精通。他们的生活物什,就是一口铁锅都是从咱们东穆换回去的。”自四皇子谋逆未成逃到西蛮,西蛮与东穆的关系就微妙起来,最直接的表现是,东穆国物资丰富,对西蛮形成了贸易封锁。不必喊打喊杀,只要啥都不卖给他们,就够西蛮人喝一壶的。
不过,西蛮人不傻,东穆国不卖东西,他们可以与临国友邦北凉买。北凉与东穆素有贸易往来,更有西蛮商人,直接去北凉与东穆人交易。
四皇子谋逆之耻,昭文帝从未有一时忘记。
宋嘉言思量一时,道,“我倒是有个法子,不知好是不好?”
昭文帝没说话,宋嘉言道,“以往我的铺子也做过西蛮、北凉的生意,不瞒陛下,初时为了得到更廉价的货品,李睿他们曾直接去西蛮、北凉境内交易。我一家如此,想来别的做边境贸易的商家也是如此。若是想禁边境贸易,那些赖以活口的商人怕是失了生路。若依我的浅见,边境贸易之事,非常时期,当用非常之法。”
望着昭文帝,宋嘉言道,“不如化零为整。”
“化零为整?这又怎么说。”
“与其叫这些散碎商人去贸易,不如在国中选忠心可靠的大商家,由几家大商家专门进行边境贸易。”宋嘉言道,“这样,一来可以控制贸易规模。二则,税收上肯定也便宜些。三则,北凉那边的东西控制好了,纵使西蛮向北凉购买货品。北凉总要先顾自己,自己吃剩下的,卖一些给西蛮。若是北凉自己都不充裕,他拿什么去卖给西蛮人呢?”
昭文帝笑,“边境的税,有限的很。许多大臣倾向于禁止与北凉贸易。”
“这是两码事。别的我不清楚,不过,边境买卖的事我是知道的,我初时不过一处小铺子,每年也要往朝廷交上千银子的税。何况那些大商家?”宋嘉言柔声道,“要我说,这税怎么也不会太少。”只是点昭文帝一句,具体的话宋嘉言并未多说。
“至于边境贸易,哪怕税赋再少,也不该取缔。北凉如今西蛮、东穆两面讨好,若是禁了与北凉贸易,可不就是将北凉推到了西蛮那边儿去。”
昭文帝赞叹,“不想嘉言还有这样的眼光。”
宋嘉言笑谦道,“这算什么眼光?国家大事复杂许多,我只是拿着寻常人家的事儿往上套罢了。一国有如一家,东穆、西蛮、北凉,这就好比三户相邻人家儿。东邻西邻关系僵,北邻正借此得利,这里头具体的事啊,陛下还是听大臣们细细参详。我这些许小见识,难登大雅之堂。”
☆、145晋江原创发表
在许多方面,昭文帝算不得贤明。但,在做皇帝方面,昭文帝还是非常合格的,首要的表现是,昭文帝是个善于纳谏且有心胸的人。
因此,宋嘉言得以在凤仪宫见李睿一面。
二十五岁的李睿有着惊人的俊美。
其实,有吴家兄弟珠玉在前,容貌上,李睿也要退一舍之地。但,开阔的眼界与经久的风波在这个男人身上沉淀出一种淡然醇永的味道,让盛年的李睿有一种夺目之辉。
宋嘉言令宫人将皇子、公主抱出来给李睿看,李睿笑,“皇子像娘娘。”小小婴儿,已经有一双沉静的眼睛。相比于活泼好动的妹妹,的确更肖似母亲。
尽管坐上了皇后之位,但,宋嘉言从来算不得一个纯粹的古人,道,“出生就有注定的道路要走,真不知是不是福气。”
皇位之位,从来不是结束,而是漫长战争的开始,李睿笑,“每个人的命运,或者早就是注定好的。只是,有些人的命运,一望既知。有些人辗转于注定的命运而已。”
宋嘉言浅笑,“或许吧。”她感叹一声,“三军可夺其帅,君子不可夺其志。我见过的人,唯你而已。”依宋嘉言的身份,日后给李睿一个前程,轻而易举。在宋嘉言入主凤仪宫后,李睿依旧要海上远行。若不是宋嘉言执意给李睿一个鸿胪寺的职衔,李睿所行,依旧是商贾事的名头儿。想到初见面时,李睿所言,宋嘉言难免感叹。
李睿心下忧虑,意有所指,笑,“娘娘所见的李睿,是刻意在娘娘面前表现出最优秀一方面的李睿。娘娘所没能看到的,也有许多卑鄙难堪之处。只是,小臣担心娘娘嫌弃,不敢表露罢了。”他这一走,真正能为宋嘉言打算的,就只有宋荣了。
这点心胸,宋嘉言还是有的。闻言,宋嘉言只一笑,“我们又不是打算做圣人的,能做好人时,努力做个好人;当做不了好人时,努力不要太坏也就是了。好与坏,是别人的评价。我们活着,最终还是我们自己活着,这人生,别人替不得半点儿。酸甜苦辣,也只是我们自己。若是在乎别人的嘴,我早活不到现在了。”李睿当然不是纯洁无瑕的,不必说先时经商,便是自她有孕,留在帝都这两年,永寿道长的时,她虽然不清楚,但,总要有人下手设计的。李睿不是好人,但,只要对她好,就足够了。
她是不会让自己的人吃亏的,李睿出海行商,她便给他鸿胪寺官员的身份;将来,李睿想入仕,她一样会重用李睿,给他相应的地位。
不要说什么“一视同仁”的鬼话,她艰难时,那些希冀被“一视同仁”的家伙们,并没有帮过她一分半毫。
“小臣一走,归期不定,唯愿娘娘平安康泰,如意顺遂。”在凤仪宫,能说的话毕竟不多。
宋嘉言微微点头,“你也珍重。”
李睿行过大礼后,就告退了。
端睿公主是在凤仪宫外遇到李睿的,李睿侧身垂首微避,端睿公主带着宫人过去,待李睿行远后,端睿公主问身畔宫人,“这是谁?”五品官员的服饰,却又不是太医。等闲官员,岂可轻近后宫?
宫人恭身禀道,“看着似是从凤仪宫出来的,至于这位大人的身份,奴婢并不知晓。”自从秦淑妃因私窃凤仪宫被降为秦美人后,整个后宫的妃嫔宫人都战战兢兢、谨守本份,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打探凤仪宫。
端睿公主并未再多问,到凤仪宫向宋嘉言请安。
宋嘉言请端睿公主坐了,方笑道,“早前两天就听戚贵妃念叨公主了,先时回门,只一个闹腾,怕没空好生与你母妃说说话儿。公主回来,若方便,住上几日,陪一陪你母妃。”
端睿公主笑,“母后不说,我也要厚着脸皮开口留宿的。公主府事务不多,乍一离了宫,真有些想念。”
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如端睿公主,出身性情、脾气秉性,没有一样不好。贵族子弟,尚端睿公主,也是命中福祉。但,端睿公主就是太清醒太明白太聪明,她清楚的知道要选择什么样的驸马……戚驸马,宋嘉言见过,并不是说不好,可是,配端睿公主,就有些平庸了。
戚家是合适的人家,戚驸马是合适的人,却不一定很合端睿公主的心意。
而真正杰出的贵族子弟,与尚主的荣耀比起来,大约还是更愿意出仕为官的吧。
自古英雄爱美人,出色的女人,难道会希冀一个平庸的男人?
只是,世间事,世间事……
宋嘉言细心的问起端睿公主婚后的生活,按东穆规矩,驸马自有府第,若是两人感情好,住在公主府也无不可。至于传说中公主行房需宣召驸马之事,完全是子虚乌有,早在几百年前就废除了。
端睿公主自然事事妥当,不用说端睿公主的为人性情,便只凭端睿公主的身份,戚公府也不敢得罪于她。就是公主府的下人奴婢,端睿公主也压得住。
端睿公主笑,“母后放心,戚公府是懂礼人家儿,驸马亦是个懂礼的人。”驸马并不是多么出色的人,但,对她足够好,这就够了。
“这样看来,陛下的眼光很是不错。”端睿公主样样好,昭文帝自然高兴。就是宋嘉言,也希望端睿公主能如意顺遂,笑,“公主顺遂,太后娘娘、陛下、我、戚贵妃便都可放心了。”
“母后放心吧,我很好。”端睿公主转而说起别的事,“先时忙着大婚,我也不知道,昨儿我见了景惠姑姑,才知道了母后义塾的事。”
“我与母后有些像,向来不喜烧香拜佛,也不信那些佛道之流。”永寿道长之事,方太后都跌个大跟头。端睿公主更加笃信将宝押在宋嘉言身是没差的,她笑道,“如今我成了亲,与先时未嫁又不一样。既是做善事,母后不要推却我这番心意才好。”
宋嘉言笑,“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推辞?倒是有一样公主说的是,先时你未大婚,这样的事,不好叫你们操劳。你如今是大人了,我也不与你客气,以后怕是还要有事要劳烦你。”有共同的利益,自然是共同的朋友。皇后的身份给了宋嘉言很大的方便,何况,宋嘉言从来不是吃独食的性子。
端睿公主愉快极了,笑道,“母后只管吩咐,我十分愿意。”
宋嘉言笑着起身,“反正你是要在宫里住几日的,陪我说了半晌的话,怕是太后也盼着你的,我与你一道去慈宁宫。那些琐碎之事,待明日再说不迟,就是戚贵妃,闻了信儿,也是盼着你的。”
端睿公主上前扶住宋嘉言的手,两人一并去了慈宁宫。
方太后正与丽妃瞧着七皇子背书,见了端睿公主自然欢喜,连连招手,满脸的笑意,“过来听听小七背书,这样的机伶,与皇帝少时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见宋嘉言与端睿公主请安,方太后笑着摇摇手,“免礼。”
丽妃等见过宋嘉言,就听方太后问,“早等着端睿呢,怎么这晌才进宫?”
宋嘉言笑,“是我嘴碎,多问了公主几句,耽搁了些功夫。”
端睿公主这般聪明的人,怎会叫宋嘉言担不是,笑道,“也是孙女儿,住宫里时不觉什么,乍一嫁到宫外,虽自己有了府坻,还是想念宫里的很。见着母后,嘴就停不下来,很是聒噪了母后一番。”
方太后没再说什么,笑道,“既然想宫里,多住几天。今天中午陪我用饭。”
宋嘉言笑道,“那媳妇沾端睿的光,也厚着脸皮在母后这里蹭饭了。”
方太后对着宋嘉言亲昵一笑,“你便是要走,我也不让的。”
“母后慈悲。”宋嘉言笑道,“母后容我再做个人情,索性宣了戚贵妃过来,她再没有不惦记端睿的。再者,八皇子、九皇子、五公主年纪尚小,就不要折腾她们了。六皇子、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他们兄妹年纪大些,都宣了来,咱们一道陪母后用膳。就是陛下,着内侍官去问一声,我打包票,陛下定会过来的。”
方太后点头,“就这么办吧。”又对丽妃道,“赶得早不如赶的巧,七皇子四岁了,也懂事了,一并留下吧。”
丽妃连忙谢恩。
端睿公主是爱女,方太后是亲老娘,宋嘉言是皇后,这三位的面子,昭文帝总要照顾到,何况,看到这么些皇子公主,儿女满堂的,昭文帝心里高兴。何况,宋嘉言在,调度的样样周全,就是方太后与皇子、公主爱吃的东西,宋嘉言都能说上一两样,嫡母做到这个程度,昭文帝再没有不满意的。
用过午膳,又陪着方太后说了会儿话,打发小皇子、小公主们各回各宫,端睿公主去了戚贵妃的长福宫,昭文帝同宋嘉言回了凤仪宫。
宋嘉言与昭文帝说了与李睿相见的事,笑叹,“那时我还小,爹爹让我学着打理先母留下的铺子。我一心想请个能干的人做大掌柜,就遇到了李睿毛遂自荐。他当时说志在行商,我只以为是笑言,或是家中境况窘迫,不得已为之。不想,到如今,他依旧不改志向,倒叫人敬佩。”
昭文帝一笑,携宋嘉言坐于榻上,“一个商人,倒叫朕的皇后都佩服?”
宋嘉言自宫人手中接过温热正好的茶水递给昭文帝,笑道,“自从我跟了陛下,飞上枝头做了凤凰,陛下可知多少人找着门路的来巴结我,想从我这里谋得好处。李睿这身官衣,是我想借着他出海为陛下做些事,将来他一无所成的回来,自然要还给陛下的。”
“不至于此。”昭文帝笑,“他也算出身书香,不想志向倒是经商?”
“李翰林便是放旷之人,这也算有其父必有其子。”宋嘉言柔声道,“我再想不到会嫁给陛下,原本,我只以为会嫁个平凡的男人,将来儿女,其实,也愿他们能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世间可做的事太多了。做官虽显耀,却不一定只有为官一途,也不是人人都适合做官。”
“嘉言希望小九成为什么样的人?”
宋嘉言轻叹,“我希望他能快活,但,首先,他得有一条能活下去的路。”
“陛下何必如此问我。”宋嘉言望向昭文帝,温声道,“他是皇后嫡子,国家大事我并不懂。只是,若陛下有别的打算,请陛下赐我与九皇子以死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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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昭文帝是无心之问,就太虚伪了。
不过,昭文帝也未料到宋嘉言会说出这样的话。
宋嘉言直接把“死药”什么的都说出来了,昭文帝道,“嘉言想的太多了,不至于此。”
宋嘉言浅浅一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还有件事要跟陛下说。今天端睿进宫,成亲与未婚时又不同,先时在宫里,成日相见不觉什么。她这乍一出嫁,不要说戚贵妃,就是我也觉着记挂。刚刚我问过她了,她府里没什么事,我想多留她住几日。今晚,陛下不要翻别宫的牌子,就去戚贵妃宫里,好生陪陪她们母女。”
纵使宋嘉言不说,昭文帝亦有此意。不过,宋嘉言说出来,自然是为端睿与戚贵妃考虑,昭文帝笑,“你虑的周全,就这样吧。”
昭文帝很喜欢一对龙凤胎儿女,他当然更看重皇子,不过,公主更得昭文帝的欢心。说到女儿,宋嘉言都是无语,小小年纪,无师自通的一张甜嘴,谄媚的很。如同现在,五公主一身大红镶白色狐狸毛边儿的毛毛衣裳,眉心点了个红点儿,圆圆滚滚跟年画儿似的坐在昭文帝膝上,小胖手儿摸着父亲的脸,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往外倒,“父皇,我好想你啊。从早上起床就想,一直想到现在。”本就是童言稚语的年纪,小女孩儿生的眉目如画,忽闪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本正经的说出来的话,格外的讨人喜欢。
昭文帝的人生中充斥着各种润物细无声的高级马屁,却给小女儿的白痴话哄的喜笑颜开。昭文帝笑,“这不是来看你了么。”
五公主歪着小脑袋,说,“我等了父皇一整天啊。”说着,还小大人似的叹气,“可等死我了啊。”
昭文帝哈哈大笑,“那以后父皇早些来。”
五公主认真的点头,“说定了啊。”
宋嘉言一只耳朵听着女儿跟昭文帝鬼扯,一面瞧着儿子慢吞吞的学走路,五公主还落井下石,伸着小胖脖子瞧两眼,吐槽,“还是哥哥呢,笨蛋,路都不会走。”
九皇子晃悠悠的迈了两步,歪着脑袋看妹妹。宋嘉言掖揄女儿,“就你聪明。”
五公主腆不知耻地挺一挺小胖胸脯,“那是当然的啊。”
昭文帝笑,“五儿走路说话都比小九儿学的快。”
听到父亲夸她,五公主更是得意的恨不能把个脑袋撅到天上去。宋嘉言无语,这种傻大姐儿的脾气,真不知道像谁了。
九皇子摇摇摆摆的走到母亲面前,扯扯母亲的衣摆,宋嘉言抱他到怀里,笑,“男孩儿小时候多不如女孩儿学的快,五儿这样的也少见,话痨,睡觉都嘟嘟囔囔的满嘴的梦话。”
昭文帝不以为然,笑,“五儿聪明的很,这么小的孩子,鲜少有像五儿这样伶俐的。”
宋嘉言笑叹,“五儿自来莽撞,学走路时不知摔了多少跟头。小九儿走路,没摔过一个跤,每一步都迈的稳。”公主较寻常孩子是显着聪明,走路说话都学的很快,关键,人家泼辣,纵使有宫人不错眼瞧着,学走路时摔个鼻青脸肿的不是一两回,也不怎么哭。不怕摔,走路自然学的快。何况,公主天生是个爱说话的,叽叽喳喳个没完,故而话也说的溜当。
相对的,同是龙凤胎,还是哥哥的九皇子,就显得笨了些。
五公主养在宋嘉言身边,十个月就会说话了。九皇子现在还只会简单的几个词,走路也是跌跌撞撞的刚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