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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夏话说完,众人便又面露欣羡之色,纷纷看向了淡梅。
淡梅这才恍然,想起早间拜寿之时那徐进嵘和府中下人们的异样表情,原来竟是瞒着自己要在上元前弄这么一个专门为她而设的灯会。心中先是惊讶,慢慢地便起了阵甜蜜之意。
淡梅还站着不动,诸多夫人们便已是笑嘻嘻地簇拥着她往后花园去了。折过一道水榭,还未到,耳边先已是听见袅袅丝竹之声传来,远远便见到前方香雾月华,金碧一片,原来都是夜色里灯光照出的景象。
众人精神一振,急忙过去了,待见到眼前景象,饶是那几位曾在京城里留居多年见多识广的,也禁不住在心里暗自赞叹了下。只见满园成了灯的海洋。光灯的品种就有衮球灯、日月灯、镜灯、凤灯、琉璃灯、玉珊灯等等,便似天上的星子翻转到了此园子里,化作万千灯盏,闪闪烁烁,遍处生辉。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正中的一株巨大梅树,枝干之上的朵朵梅花竟会葳蕤生光。待走得近了,这才瞧出原来几百朵梅花竟全都用五色琉璃制成嵌上去的,以细烛为蕊,枝条上高高低低悬挂了几十盏用白玉做成的福州灯,四面玉壁之上皆都镂刻出了梅花之纹,远望去就好似云朵笼罩着月魄,珠光宝气围绕着星子,恍然便如仙树一般。
夫人们围在树下,仰首观赏,称奇不已,都道见过花灯无数,唯独这般心思巧妙且用料奢贵的算是头回见到,也算是开了眼了,今岁全城若品评花灯,只怕再无出此梅树之右者了。
原来淮楚城虽不比京城,只时候尚未到,城中便也早早地到处有了上元的气息,几乎家家门口都挂上了灯盏,家资殷厚的高门大户人家更是不惜血本争夺巧手工匠为自家扎灯,以便到时在宅邸门口布置出流光溢彩的灯会,争相攀比,吸引士民围聚到自家观灯,且灯会毕后,还有选出今岁灯魁的一番品评,也算是本地的一大盛事了。
边上夫人们谈论不停,唯独淡梅晓得此灯应是专为自己所造的,因暗合了她名中的梅字。想到徐进嵘竟会对自己有如此心思,站着仰首望了梅灯片刻,心潮一时有些难以平静。
夜阑,送走了最后一位宾客,淡梅却仍毫无睡意,与徐进嵘一道坐在亭中,眼睛望着面前那棵仍葳蕤灿灿的梅灯树,笑道:“多谢你叫我比旁人早一日赏到了这般好看的花灯。今日很是开心。明日起便是连着五日的上元灯会,官府不是也要应景扎灯供百姓观赏吗?把它移出去好了。只放这里叫我一人看,真当是浪费了。”
徐进嵘呵呵笑道:“你名里有个梅,我才叫人做了这梅花灯。只给你做的,哪里能移出去叫人品头论足?只要你瞧了觉着好,博你一笑,那便最大了。”
“何以对我这般好?”
淡梅靠头在他肩上,默然片刻,低声问道。
“我若对别人这般好,你只怕就要哭鼻子了。我不忍瞧见你哭鼻子,故而时刻想着要对你好些。”
徐进嵘这般应了,便伸手搂住了她肩,香了下她脸,惹得淡梅吃吃笑了出来,打了下他嗔道:“你尽管放心去对别人好,你瞧我哭不哭鼻子!”
她那手打出去,却是被他一把捉住了便收不回来,两人又低声嬉笑了几句,抬头见一轮满月已是微微西斜,原来不知不觉后半夜了,这才相携一道回了小楼。
作者有话要说:宋朝的一张宴席菜品名单,是高宗年间张俊的家宴,堪称中国“史上豪宴”冠军。文里的宴席名目就是参考了这个。特此把详细内容贴在有话说,与喜好吃食的筒子们共同流口水。
第一轮8盘“看果”——“绣花高饤八果垒”:香圆、真柑、石榴、橙子、鹅梨、乳梨、榠楂、花木瓜。香圆也叫香橼,榠楂似木瓜而略大,色黄味涩。看果属看菜,并不真吃。北宋钱易《南部新书·壬集》说看菜出自唐代御宴,称“看食见”,到宋代广为流行。
第二轮12味干果“乐仙干果子叉袋儿”:荔枝、龙眼、香莲、榧子、榛子、松子、银杏、梨肉、枣圈、莲子肉、林檎旋、大蒸枣。
第三轮10盒“缕金香药”:脑子花儿、甘草花儿、朱砂圆子、木香丁香、水龙脑、史君子、缩砂花儿、官桂花儿、白术人参、橄榄花儿,这是空气芳香剂。
第四轮12品“雕花蜜煎”:雕花梅球儿、红消儿、雕花笋、蜜冬瓜鱼儿、雕花红团花、木瓜大段儿、雕花金桔、青梅荷叶儿、雕花姜、蜜笋花儿、雕花橙子、木瓜方花儿,属于蜜饯。
第五轮12道“砌香咸酸”:香药木瓜、椒梅、香药藤花、砌香樱桃、紫苏柰香、砌香萱花拂儿、砌香葡萄、甘草花儿、姜丝梅、梅肉饼儿、水红姜、杂丝梅饼儿。这轮“咸酸”是为中和上轮“蜜煎”的甜腻。
第六轮上“十味脯腊”:线肉条子、皂角铤子、云梦豝儿、虾腊、肉腊、奶房、旋鲊、金山咸豉、酒醋肉、肉瓜齑。铤子即长条肉干,云梦豝儿是晒干蒸熟的猪肉干条,旋鲊是肉干末。北宋大奸相蔡京次子蔡绦在《铁围山丛谈》中记载,吴越王钱俶降宋前,宋太祖赵匡胤命御厨做几道南方菜安抚,御厨遂创旋鲊,是张俊的最爱。金山咸豉是豆豉,用来蘸肉干。这一轮都属于肉干条。
第七轮上“垂手8盘子”:拣蜂儿、番葡萄、香莲事件念珠、巴榄子、大金桔、新椰子象牙板、小橄榄、榆柑子,这是时鲜小水果,与大果为主的“绣花高饤八果垒”不同。
歇息下后,重新开宴。
第一轮8盘“切时果”:春藕、鹅梨饼子、甘蔗、乳梨月儿、红柿子、橙子、绿桔、生藕铤子。
第二轮上12品“时新果子”:金桔、葴杨梅、新罗葛、蜜蕈、脆橙、榆柑子、新椰子、宜母子、藕铤儿、甘蔗柰香、新柑子、梨五花儿。
第三轮重上“初坐”的12品“雕花蜜煎”。
第四轮重上“初坐“的12道“砌香咸酸”。
第五轮上12味“珑缠果子”:荔枝甘露饼、荔枝蓼花、荔枝好郎君、珑缠桃条、酥胡桃、缠枣圈、缠梨肉、香莲事件、香药葡萄、缠松子、糖霜玉蜂儿、白缠桃条。“荔枝蓼花”是荔枝肉上淋麦芽糖。这一轮“珑缠”都是干鲜果实外裹糖霜,仍属蜜饯。
第六轮重上“初坐”的“十味脯腊”。
“再坐”又上了66道大盘子。
之后,正式家宴才开始。
南宋宴会正菜称“下酒”。张府这场豪宴共上“下酒”15盏,每盏2道菜,合计30道菜,具体为:
第一盏花炊鹌子、荔枝白腰子;第二盏奶房签、三脆羹;第三盏羊舌签、萌芽肚胘;第四盏肫掌签、鹌子羹;第五盏肚胘脍、鸳鸯炸肚;第六盏沙鱼脍、炒沙鱼衬汤;第七盏鳝鱼炒鲎、鹅肫掌汤齑;第八盏螃蟹酿橙、奶房玉蕊羹;第九盏鲜虾蹄子脍、南炒鳝;第十盏洗手蟹、鯚鱼(鳜鱼)假蛤蜊;第十一盏五珍脍、螃蟹清羹;第十二盏鹌子水晶脍、猪肚假江珧;第十三盏虾橙脍、虾鱼汤齑;第十四盏水母脍、二色茧儿羹;第十五盏蛤蜊生、血粉羹。
还有插食8品:炒白腰子、灸肚胘、灸鹌子脯、润鸡、润兔、灸炊饼、不灸炊饼和脔骨。“炊饼”即今馒头,炙炊饼,大概是烤馒头或炸馒头。宋朝管所有的面食叫“饼”,面条称为“汤饼”。
正菜之外还有“劝酒果子”10道:砌香果子、雕花蜜煎、时新果子、独装巴榄子、咸酸蜜煎、装大金桔小橄榄、独装新椰子、四时果四色、对装拣松番葡萄、对装春藕陈公梨。
另有“厨劝酒”(厨师长特别推荐)10道:江珧炸肚、江珧生、蝤蛑(梭子蟹)签、姜醋生螺、香螺炸肚、姜醋假公权、煨牡蛎、牡蛎炸肚、假公权炸肚、蟑蚷炸肚。“劝酒果子”和“厨劝酒”跟插食8品一样,不计入“下酒15盏”。
。。。真是豪华得掉渣了!!!
五十四章
五日上元灯会过罢,正月孟春便弹指即过,入了二月仲春,时日渐暖,泥土解冻,淡梅的几百株牡丹也日渐开始萌芽。白日里便与丫头们在庭院间整饬泥地,移栽花木,晚间待徐进嵘回来,或焙茗书房、添香于侧,或绿蚁红炉,温酒小饮。二人成婚大半年,到了今时方才有些新婚燕尔之感。
自那上元庆生过后,人人都晓得了年过而立的知州大人眼里就只这一位出身高贵的妙龄夫人,容不下别个香花野草的,哪里还有人再会似那都知一般自己去讨个没趣,知州府上着实平静了些日子。
淡梅如今也不大去想往后如何了,与从前一样,既不会在徐进嵘面前主动提他尚留在京中的几个妾,更不会与他谈论往后。
说自己对现在的这个丈夫完全无心,那不是真话。
但凡女子,一旦对男人上了心,自会盼望对方与自己同心。
有时缠绵过后,身侧那男人已是倦极睡去,黑暗里淡梅偶尔却也会因为心中生出的微微渺茫而无法入睡,甚至两人之前越是亲密,她这渺茫之感便越是清晰。
这种感觉很是微妙。
他附在她耳边让她声声唤他“子青”,说一些甚至过后许久叫她想起还会脸热心跳的情话,也在她面前说过数次的“我两个是要做一辈子夫妻的”。
那固然是“一生一世”,但却不是“一双人”。
他从未提过“一双人”,即便是两人再缱绻的时候。
或许在他的意识里,完全就没有这个概念。前次把那个翘翘给送回去,应该也只是出于讨她欢心而已。
淡梅觉得他现在的这种热情很大部分应该来自于对文淡梅的这具年轻无瑕的身体的迷恋和吸引。剩下的一小部分,则可能因为她一开始表现出来的“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引起了他的兴趣,进而到现在,觉得她还很是识情趣的,既不会在不恰当的时候死缠着他,却也不会在需要的时候无动于衷。
她和他现在的相处,就像是流沙之上堆砌出来的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坍塌被湮没在其中。
有这点认知很好。至少每一次在被他宠得忘乎所以几乎要溺毙的时候,只要想到这一点,她前一刻还有些沸腾的热血就可以慢慢地凉下来。
当然徐进嵘是不可能知道她这些心思的。她也没打算和他探讨这些。
他除了自己,还有另外三个女人,并且其中一个已经给他生过一个儿子,这是种无法割断的牢固关系,即使现在他身边只有她一个。
前夜在书房中时,就瞧见他写了一半尚摊在桌案一角的一封书信,应该是写给徐管家的,上面有句话叫她多看了两眼。
“……固性本顽冥,全无天资可言,若再疏于教导,只恐往后纨绔膏粱。待汝诸事妥备,可携其一道前来……”
固是良哥的名。
淡梅现在还记得他当时发现自己在看他这封写了一半便搁下的信时的情景。
他看着并无不悦,更无遮瞒的意思,只是看着她道:“良哥天性散漫顽劣,从前在我眼皮子底下,倒也是日日进学的,如今我不在,听徐管家说连课业都荒了,小小年纪便胆敢悖逆先生。他那个姨娘又不识大体,只是护着,再这般下去,往后只怕要成祸害。故而我寻思着叫徐管家过来时一并带了过来,你瞧可好?”
他一直便是个这样的人,什么都是自己已经定了主意,过后这才拿到她面前问她的意思。
良哥是他骨血,便与慧姐一般,不过一个是嫡,一个是庶而已。老子接儿子过来,本就天经地义。只是儿子既过来了,那个生了他的娘……
“你不是已经有了主意么,还问我做什么?照你自己意思便是。”
淡梅瞟了眼那张信筏,淡淡道。
徐进嵘似是早料到她会这般应答,唔了一声,迟疑了下,眉头一挑,接着便仿佛又试探着道:“他自小便随在周氏身边,并未曾离开过半步,若是独个过来……”
“三爷,我还是那话,你自个瞧着办便是。”
淡梅打断了他,望着笑吟吟道。
徐进嵘亦是望了淡梅片刻,突地伸手将她扯到了自己身边,按她坐到膝上了,这才从后抱住了她腰,贴着她耳侧低声道:“你恼了?”
“未曾。三爷你多想了。”
徐进嵘将她肩扳了过来,让她改朝着自己坐膝上了,这才双手扶住她肩膀端详了片刻,突地伸手捏了下她鼻头,摇头笑道:“就你这点道行,还想瞒了我。分明是不痛快了。”
淡梅本来只是略感闷气。想来任谁知道自己丈夫要接另个女人过来,不管为的是什么,总不会欢天喜地的。此时见他这般调笑自己,心头那火气倒真的一股脑儿涌了上来,皱眉道:“我痛快得紧,哪里来的不痛快?三爷你怎的这般纠缠不清?”
徐进嵘被她抢白,倒也未恼,只是把她腰身搂得更紧了些,笑道:“你平日里何尝叫我三爷?都是怄气之时才这么称我的。我若连这都分不清,从前哪里还能把你娶回了家?”
淡梅被他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细细一想,仿佛确实如此,连自己也是忍不住有些想笑了。
徐进嵘一直盯着她看,见她嘴角略微抿了下,起了丝弧度,显见是被自己方才那话给逗乐了,这才沉吟了片刻,叹道:“算了,周氏还是先留在京中罢。她见识短浅,再跟了过来,也是如从前那般教养,于良哥也无益,我白日里又不大着家的,手也伸不到那么长,反倒平白给你惹些不痛快。那奶娘和周氏也一路的,也不用过来了,叫她留着陪周氏便是。良哥过来,课业我自会请夫子的,只平日起居只能先托给你了。慧姐被你教导得甚好,我很是满意,良哥交托给你,我自然放心。只是要辛苦你了。”
淡梅未料他最后却又改成了这样的主意,抬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他这算是在对自己妥协吗?在他容忍范围之内的最大妥协?
只是这样的妥协,又能持续多久?
徐进嵘见淡梅只望着自己不语,手便伸到了她腰腹处,轻轻抚摸了起来。
淡梅怕痒,忍不住躲避了下,却觉自己耳垂一热,已是被他俯首含住了用舌尖轻轻拨弄。
“先便这般定了,嗯?什么时候等你这里有了我的孩儿,我再另想个法子,或是叫人去多请几个可靠的看护奶娘便是。”
徐进嵘突然提自己怀孕的事,那手又轻柔抚摸自己下腹,说话时面上带笑,目光闪闪的,淡梅一时倒是有些窘起来。
自己如今这身体才十七岁,且心病也未曾真正解开过,按了她的心思,自然不希望现在就有孕生养。只这样的事情,按了两人如今相处的亲密程度来看,只要自己身体没什么问题,只怕也不远了。
徐进嵘见坐自己膝上的小妻子低头不语,面颊微红,还道她在作小女儿的娇羞态,鼻间又似闻到了股从她脖颈衣领处散出的暖甘香,想起帷帐里与她一起时的百媚生春,那蚀骨**的滋味犹似萦绕心头,神魂一荡,当下悄悄捏住了她手,哑声道:“不早了,这就回去歇了吧。”
夜阑人静,淡梅猛地从梦中惊醒,这才发现自己仍卧在牙床锦帐之中,被身边的那男人一只胳膊环住了腰身。
他的呼吸声沉沉,听着极是平稳。只是淡梅却是再也难以入眠了。
“我想要你给我生个娃娃……嗯?”
这是前半夜里他在情动之处对自己不断低声重复的话。
“你是个恶婆娘,为何要拆开我和我姨娘?咒你生不出娃娃!”
这是方才她做的一个梦,梦见一个面目有些模糊的男孩在对着自己怒目而视,指尖戳到了面门上。
淡梅睁眼望着黑乎乎的帐顶,良久,才长长吐出了口气。
第二日早,直到四更天才重又睡去的淡梅自然又在蒙头大睡,惹得早转了一圈回来欲叫她起身同吃早饭的徐进嵘又打了下她屁股,玩笑道:“这般贪睡,莫非已是怀了我的孩儿?过两日去叫个郎中给你号下脉,免得你自个糊涂不晓事。”
郎中未曾叫来,只徐进嵘自己倒是开始忙得见不着人影了,原来是年后便上报至朝廷的公文终是有了回音。
乌琅水寨盘踞乌琅山多年,横行于大江湖泊之上,当地渔民及来往商船深受其害,盼望朝廷早日清肃水贼,还民众安居乐业。仁宗深以为然,遂准了新任淮楚知州的上陈折子,命其挂帅,巡检、通判两位为左右官,调动当地的兵甲水役,清剿乌琅山。
五十五章
乌琅山名为山,实则为岛,突于淮楚城几十里外东南隅的乌琅湖湖心之中。因此地处于长江、沘水、济水的汇聚之地,自古就又被称为泽泊,水体广袤无际,浩浩淼淼,水上大小共七十二岛峰,唯独这乌琅山最大,方圆竟有几百里,连着陆地。数年前自被一群草寇所占之后,那头目干脆以乌琅自命名,声势日渐盛大,滋扰水上渔船,甚至时常沿湖入江,劫掠来往商船。官府起初也数度派兵欲剿灭,只因乌琅山地域广大,山体险峻,水贼又在四面辟出了多条下山入水的秘密通道,官府顾此失彼,一筹莫展,慢慢也就听之任之了,逢了苦主来告状诉苦,便只推说调兵须得上头批准才能行事,到了最后也就拖延过去了。
徐进嵘自公文上报朝廷后,就一直等着回复。此时得了行文,自然调兵遣将,一心扑了上去。起头一段时日,白日里虽见不到人,晚间有时也会回来,待到了后来,却是一连数夜都未见回归,只后来才派姜瑞回来,递了个话给淡梅,说自己宿在乌琅湖上,待过些时日方能回,叫她不用记挂。
淡梅白日里忙着精心伺弄自己的牡丹,那十来株根接芍药的都已是嫩芽新发,长势喜人。晚间没了他在身侧,一人独处,虽不至于夜不能寐,只心中也难免有些惴惴,想到刀剑无眼,此番要对付的都是些江洋大盗,怕他会出什么意外。毕竟是处了恁久的一个大活人,待自己也算不薄,便是块石头也有些捂热了。此时得了他消息,虽语焉不详的,只总晓得他的近况了,也算略放下了心。
忽忽又是七八日过去,已是三月中了,离徐进嵘领兵打那水寨已是将近一月。这日晚间里,淡梅如常那样哄了慧姐回屋子睡觉后,自己坐灯前记录下了白日里的莳花心得,待几页纸写了,听得窗外春雨卷风的缠绵之声,突想起上次冬夜,也是在这椅子里,自己坐于徐进嵘膝上,被他握住了手,两人一道一笔一划地抄录着花色名目。而今春浓,自己仍是安坐于此小楼之中,他此刻却不知在忙何事。一时有些失神,手提着笔便顿在了半空。
淡梅正怔忪着,耳边突听外面传来了噔噔的顿着梯板上楼的声音。
这知州府里人虽众多,只能这般顿出响声上得自己这楼的人,横数竖数也不过就那么一个。心里一个忽悠,已是丢下了笔,推开椅便朝门口去,未走两步,却听门噗地一声被推开,一人便出现了门口,长身而立,面上带笑,不是那徐进嵘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