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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进嵘随口应了一声,目光停留在了手上的那只白皙滑嫩的脚丫上,片刻后手微微擦过她脚底心,似乎在感受着那里的触感。淡梅觉着痒,想再往回缩,但他非但不放,反而开始揉捏起来,力道不轻不重。
生理反应有时候大约真的能压倒一切。虽然淡梅一点也没笑的心情,但通过脚底神经传来的那种触感还是让她忍不住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徒劳地想摆脱掉这种来自于他的叫人不得不笑的折磨。
他似乎有些喜欢看她这样笑着无助的样子,直到淡梅上气不接下气地向他讨饶,这才松开了她脚丫,分握住她两只脚踝,将她整个人沿着光滑的桌面一下拉出了桌子边缘,半个身子悬空,双腿被分开盘在了他后腰上,感觉腰肢下一凉,原来他已经完全扯开了她那里的遮蔽,一个挺身便挤进了些。
淡梅闷哼了一下,嘴里又反射地出来了一声“不要”,只这回却是有些支离破碎语不成音了……
书房外门廊上候着等自家大人和夫人出来好收拾屋子熄灯火去睡觉的那婆子一直等到了亥时中还不见动静,只里面烛火还亮着透出些光。等得不耐,便大着胆偷偷摸了过去想探个究竟,刚靠近,便隐隐听见里面似是传来一阵压抑着的低声呻吟,吓了一大跳,哪里还敢多留,蹑手蹑脚地回了原地,自个捂住了嘴偷笑几下,这回却是睁大了眼守着,连只夜猫也是窜进不去了。
书房里,淡梅最后无力地趴在那张用天台山野藤编就的长禅椅上一动不动时,唯一的感觉就只剩下怀念自己那张铺了厚厚锦褥的床榻了。
第二日一早,淡梅睡得似醒非醒时,觉着自己身边那人掀了被子下去了,晓得他要去赶三天一次的大早朝,勉强撑开了眼皮,见屋子里还黑漆漆的,只隐约见到个人影。原先春夏时节此时已是有些晨曦透窗,如今夜长昼短,瞧着便仍似深夜了。自己还困得要命,便装作不晓得又闭上了眼睡了过去。片刻后隐隐约约却听自己耳边响起了个声音道:“你若是不放心,我叫丁大套了马车今日送你去探望下岳丈岳母?”
淡梅一下睁开了眼,这才瞧见屋子里已是亮了灯火,徐进嵘整整齐齐穿了朝服,正掀开帐子站在床榻外看着自己,面上似是带了丝笑意。见她不应,便起身道:“你若不想去,那便算了。”
“要去的!”
淡梅一下脱口而出。这半年,除了前次秦氏过来探望下,此后便都未再见过。她一个已经出嫁的女儿,自然也不好随意自己回门,只在中元秋社时收到过些秦氏命人送来的节礼。早就有些念想了。昨夜初听那消息时,便是立刻萌了回去娘家看下的心思,只他未提,自己这才忍住没说的。方才突然听他这么说,只是太过意外,这才没应声的。
徐进嵘笑了下,放下了帐子,自己手执灯盏离去了,想是叫她再多睡会的意思。淡梅独自躺那里盘算了片刻,终是敌不过眼皮沉重,又睡了过去。这一觉醒来便是白日头了。待收拾妥了照例去老太太那里,顺便也提了下自己爹身子微恙,今日回去要探望下。老太太自然应了下来。
淡梅坐了马车入城门之时,已是快午点了,碰见徐管家正候在那里,说是得了大人传讯,叫给备些礼随夫人回门。淡梅因出来匆忙,且在园子里一时也备不出什么好礼,方才正有些犯愁要空手回去了,虽与秦氏亲厚,只这样总有些不妥。没想到这徐管家却已经候在这里了,心中自然高兴。
淡梅被徐管家护着回了相府,见父亲身体虽未痊愈,只精神瞧着确如昨夜徐进嵘所说的那样还好。秦氏听得是女婿叫她回来的,大喜过望,母女自是少不了一番亲密谈话。听秦氏的口风,说她女婿这回立了大功,再加上素日与文相交好的一干臣僚的荐举,指日高升是水到渠成了,不定还能被放个外地的高位。若当真是个实权的位子,比起在京中虚耗不知要好多少,言谈间听着甚是为淡梅欢喜的样子。又被留下用了饭。见日头有些偏西了,这才依依不舍送了她出来登上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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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章
淡梅回了园子,心情还很是不错。听丫头说老太太叫她回来便过去,晓得是有话说,稍微换了下衣服便去了。没想到说的竟是叫她搬回城里主宅的话。
“儿媳妇,我瞧子青回来后,每日里都是天不亮就赶进城里去,几日的话倒还没什么,天天这样便不成事了。我琢磨着你两个还是一道回去住好了,省得我儿这般辛苦。”
淡梅听她这般说,晓得是心疼儿子这样两头来回赶了。儿子是娘的心头肉,她自然知道。老太太既是打定了这样的主意,她虽过惯了这里日子,有些不愿回去那大宅子里,只面上也未现出来,只应了声是。
“那便明日回去吧。我瞧了黄历,明日日子好。且过几日便是慧姐她娘的忌日,早些回去也好做准备。”
老太太瞧了淡梅一眼,最后这么加了一句。
淡梅回了自己屋子,这一日的好心情一下便都去了七八分。叫丫头们收拾东西打包装箱,免得到了明日手忙脚乱。自己又去了慧姐屋子传话。慧姐晓得是要和淡梅一道回京中宅子里,也没什么痛快。倒是那短儿听到要住城里去,很是高兴。
淡梅稍陪了下便回了自己屋子。晚间也是早早上床去睡了。等徐进嵘回来时,又已是大半夜了。
徐进嵘自回来后,就日日晚归,淡梅也不晓得他在外面做什么,此时心绪低落,自然更是懒得问,只是等他脱衣上榻后,随口说了句:“回来了?”
徐进嵘借了烛火看了下她神色,便问了几句她今日回娘家的事,淡梅想起他细心给自己备妥了礼,给人冷脸似是说不过去,便强打起精神应了几句,又道了声谢。徐进嵘唔了一声道:“方才见外面堆了些箱笼,说我娘叫你明日搬回去住?”
淡梅闷闷应了一声,便闭上了眼。半晌却听他道:“回去便回去吧。左右也是住不了多久的。”
淡梅听他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睁开了眼刚想问下什么意思,却见他已是下榻吹灯。突想起今日秦氏提到了说有望外放什么的,莫非已是成真?待要问下,他上来后却是一把搂了自己入怀,伸腿压住了她腿,说了声“睡吧”,没片刻便听呼吸均匀,想是真睡了过去。只得按下了心中疑虑,把他那沉腿轻轻挪下了自己身子,慢慢地也睡了过去。
待到了第二日,徐管家便带了人过来了,将收好的箱笼装上了马车。待都妥当了,淡梅带着慧姐去老太太那里拜别。老太太瞧着倒是满脸欢喜之色,待话都吩咐完了要起身了,却是屏退了身边的人,叫慧姐也出去了,这才扯住了淡梅手,笑眯眯道:“儿媳妇,你回去后若是有个早起泛呕乏力什么的,必定要立时叫我知道。我在这等着你好消息。”
淡梅愣了下,晓得了她话里意思,一时有些羞窘,只能点头应了声是。本以为好了,哪想她却又道:“儿媳妇,我儿如今与你这般恩爱,我这个做婆婆的自是欢喜。只有一样,我如今是拿你做自己人,这才直说了的。他男人家的劲头来了便来了,咱们女人却是要劝着点,别都随了他性子。这里丫头婆子不多,有话也只到我跟前,倒没什么。回去大宅子里可不好这般随他胡来,万一被下人晓得暗地里传开,你这当家主母可就不好做了。”
淡梅起先不懂老太太这话,仔细一想,突地想起前夜里书房里完事后被他抱着回了屋子,门廊后却是撞见了个平日看扫那里的婆子,莫非竟是那婆子窥破了两人好事,晓得老太太盼她有孕,这才到了跟前学舌讨好?一时又是懊恼又是羞愧,只想狠狠咬几口那男人撒气了,低头说不出一个字了。
老太太见她这般,自己倒是呵呵笑了起来道:“你两个新做夫妻的,又分了小半年才团聚,这原也没什么,跟你说不过是见你要住回去了,提醒下往后小心些便是。”
淡梅急忙应了下来,哪里还敢抬头看老太太,急忙拜过了辞别,便径直上了回京的马车。
大宅里的上下各色人等晓得主母今日要回,连那西院的三房妾,自然都是早早地到了大门后照壁前等着。淡梅进了宅子刚安顿下来,周氏三个便过来拜见问安了。淡梅一直不想住这大宅里,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便是把头埋进沙堆当鸵鸟的心理在作怪,总觉着自己和她三个这般一团和气地聚成一堆很是怪异。既然无法改变,那就远远分开求个清静好。所以本也是不想见的,转念一想,自己刚回来便把三个对主母恭恭敬敬毫无冒犯的妾拒在门外,恐怕会被人背后说道,又想起从前那徐进嵘也在自己面前提过讲规矩什么的,便叫进来了。
一晃半年不见,周氏仍是原先沉默的样子,略微有些木,赵总怜话也不多,问了安后便与往常一样略微低下了头去,瞧不见她神色到底如何。还是那春娘在说话不停,眼里是藏也藏不住的嫉色。淡梅晓得她必定是在为徐进嵘回来后这几日夜夜宿在城外园子里不忿,只作不见,公式化地说了几句便叫下去各自安歇了。
周氏走了几步,突地回头看了下淡梅,又走了回来道:“夫人,再过三日便是前头过去的那位夫人的忌日,从前夫人未来时,承三爷所托,年年都是妾身一手操持的。如今夫人来了,自然没有妾身的事了。怕夫人太忙一时疏忽,妾身这才斗胆多嘴几句。”
淡梅被周氏这几句话点醒。按了道理说,这样的事情如今确实该由她这个继室来置办。只是想到那个徐进嵘并无吭气,她对这些又全无经验,接了过来若是一个不慎,不定还会被指对亡人不敬,还不如继续让周氏揽去,自己到时候去拜祭下来得干净。想妥了,便对周氏道:“我对前头的周姐姐心怀敬意,这样的大日自然是要好好办的。周姨娘素来就是个稳重的,与周姐姐又亲厚,不如还是照往常规矩,周姨娘自己看着置办便好,需要什么找徐管家便是。”
周氏听她这般说,似是有些意外,很快便牵出了丝笑,朝淡梅恭恭敬敬地躬身谢过了,这才退了下去,从门口还留着听她两个说话的春娘和赵总怜身边过去,连眼睛都没斜下。春娘面上似是露出了丝不快之色,赵总怜却是立刻低头随了周氏离去了。
晚上那徐进嵘回来得要早些,大约是撇去了前头几日快马在路上赶回来的时间。淡梅一看见他身影,便想起了白日里刚碰过面的西院里那几个女人,心里一下便有些堵。转念一想,那几个看见了自己,心里不定比她还要堵得慌。暗自嘲笑了下自己。待他去洗漱的功夫,便一人坐那里托腮盯着烛火出神了片刻。听见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晓得他回来了,顺手往桌案上抓了本书,佯装翻看了起来。
徐进嵘果然没注意到她异常,自顾闭了闩上榻便叫她少看些书,免得费眼睛。淡梅一听他声音,便想起了今早出门前老太太最后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心中更是郁闷,坐着不动只翻书不停道:“我白日里睡了,不困,你先睡。”话说完,还道他会强行要自己过去,不想身后却没什么动静了。敛息屏气又坐了一会,以为他睡过去了,这才吹了灯,轻手轻脚摸上了榻,刚躺下,不料一只手已是伸了过来将自己一把抓住又被压了一场。待都静了下来,边上那男人真正入睡的时候,淡梅却更是难以入眠了。
前几个月里没有丈夫,更没有丈夫妾室的清心日子往后怕是再难寻了。如今情势眼见着越发和她从前出嫁前预想的大不一样。这个男人非但没有和她相敬如冰,反倒是夜夜腻在一起,淡梅不晓得这叫好还是坏。她只觉得自己实在有些自欺欺人。那男人在她嫁入前就已经有妾了,出去到淮南路将近半年,十之**也是有温香软玉陪在侧的。只她现在一日没亲眼看见他爬了别人的床,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了。等这男人对自己过了新鲜劲,有些倦怠了,然后和这世代里的绝大多数男人一样,开始在妻妾的屋子里轮换着过夜时,那时她是不是就也该彻底和他摊牌,让他从此尽管去爬别的女人的床,把她当一个起到两家联姻作用摆那里看的闲妻就好?
大宅里的日子果然不舒心,就算现在她的丈夫还睡在她身边也一样。
因了第二日不是大早朝,上朝路也近了许多,故而两人睡得晚了些。待起身后看徐进嵘欲要出去了,淡梅想起昨日的事,觉着还是跟他提下好,免得他到时万一怪责自己不尽心,便叫住了。
“你瞧着办吧。排场大些也没什么。秋娘从前侍奉我娘甚是尽心,这也是当得的。”
徐进嵘站住了,想了下道。淡梅平平应了声,徐进嵘看她一眼,转身离去了。
慧姐虽是回来住了,只作息还是和往常相同。淡梅去看了下她练字,没一会却听外面丫头传话,说是周姨娘寻夫人有话说。
淡梅晓得大约是和过几日的忌日有关,又想起徐进嵘今早提过的话,正好顺便跟她说下,便叫了进来到慧姐的外屋。
周氏进来,听得大人说场面怎么大怎么来,面上露出十分感激的模样,谢了又谢,看了眼慧姐的里屋,这才吞吞吐吐道:“先夫人就只留下慧姐一滴骨血,且也是为了她才去的,往年前后三天,慧姐都有去灵屋里敬香祭拜下的,先夫人见了慧姐,想必也会高兴……”
淡梅看了眼周氏,见她一脸敬虔。想了下,自己便到了里屋,把方才周氏的话给慧姐说了下。
淡梅本也觉着这并无什么不妥,只看到慧姐脸色微微一变,似是有些惧怕。想了下,觉着女儿去拜祭母亲也是应该,便柔声道:“我陪你去?”
慧姐听了,这才如释重负,忙不迭地点头。
这宅子里居然还设有前头那位周夫人的灵室,淡梅倒是第一次晓得。跟着周氏过了后面园子,这才在一角看到堵墙,似是单独隔出了个小院子,门扉紧闭,瞧着便有些凋败的样子。
周氏打前头推开了门,淡梅叫跟来的妙春妙夏在外候着,自己便带着慧姐进去。见围墙里光秃秃一片,中间竖了间四四方方的屋子。
慧姐跟着淡梅前行,越靠近那屋子时,便似是越发害怕了起来,紧紧捏住了淡梅手不放,倒是弄得她有些不解起来。只是待亲自推开了门入内,这才有些明白了过来。
屋子里阴暗一片,扑鼻的一股霉味。灵案前虽点了两支烛,光线却仍很暗。淡梅站了一会,眼睛适应了里面的光线,才看清了摆设。正中一个黑沉沉的灵位,桌案前香炉里点了香,摆了一碗饭,上面插了双筷子,四面拉了暗红色的灵布,地上放了几个蒲团。方才她几个进来,带出的风扇动了烛火,照得投在墙上的人影晃个不停。
这般的一间屋子,莫说是慧姐,便是淡梅也觉着自己有些竖起寒毛。
“夫人!往常都只是我这老奴婢来看望你,陪你说话解闷。夫人你也一定觉着寂寞吧?只是今日慧姐又来了!老奴婢把她又带到你面前,你看了一定很是欢喜吧?夫人我晓得你在这里,你必定看得到的!你瞧慧姐比起去年又长了不少呢……”
周氏突然跪到了一个蒲团前,对着灵位嘴里便这般念念有词,声音听起来有些瘆人。
淡梅吓了一大跳,后脑已是凉飕飕的一片,身边慧姐更是紧紧扯住了她手,拼命往她身边挤。
淡梅稳住了心神,摸了下慧姐的头,从边上香案上拿了几根香,尽量稳住手,凑到烛火前点了起来,这才交到慧姐手里,对她柔声道:“去拜下你娘亲,然后插起来。”
慧姐看她一眼,这才跪到了周氏身边中间的那个蒲团上,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插进了香炉里。
“夫人啊……似你这般贤良的人,怎的会如此命不济啊……人活着,还有几分人情,人没了,那些恩情也就都没了……,婢子想起来就难过啊……夫人你在天有灵,想必也是难过啊……”
周氏突地又俯身下去趴在地上,这回便似在呜呜咽咽哭诉了。
淡梅心怦怦直跳,只觉多一秒也不愿在这屋子里待下去了,拉了慧姐的手便推了门出去,站在大日头下走出几十步远,身后仿佛还能听到黑屋子里周氏那有些瘆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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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章
淡梅送慧姐回了屋子,自己坐着沉思了片刻,便把奶娘叫了过来,问起了后园子里那间灵屋的事。
奶娘最是个会看人的。淡梅进门半年,老太太那就不用说了,便是那个惯常早出晚归有些不苟言笑的徐三爷自娶了亲后,在家的日子里竟也都是在她这过的夜,七七八八地心里便有数了,自然不敢隐瞒,把晓得的都竹筒倒豆子般地说了出来。
原来这奶娘是前头那周夫人的一个远方亲戚,正当身怀六甲之时访过来的。那会儿举家还住青门县里,家中就老太太婆媳俩并几个使唤下人。徐进嵘那会还不过二十多,一年里也就小半年着家。这周姨娘便是那会由周夫人做主给收进房的,说怕自己伺候不好官人。待十月怀胎满了要生产,徐进嵘在外并未回。生产时倒是顺当,不过前半夜便下来了。不想到了下半夜,也不知怎的竟是开始血流不止,熬了三两天便香消玉殒撒手去了。待徐进嵘闻讯赶回时,早已是敛棺待葬了,老太太亦是伤心过度病了不少时日,自那时起慧姐便交给周姨娘照料了。奶娘亦是一直陪了到如今。前两年徐进嵘进京定居,周姨娘便说想在这宅子里设个前头夫人的灵室,以作念想。徐进嵘许是有些感念自己的结发元妻,便准了,这才有了如今这灵室。
“夫人你从前不问,我便也不说。如今你问了,我这才告诉你的。周姨娘把那屋子里弄得阴气森森,平日里谁敢过去,也就她自己隔几日便过去,在那一坐便是半天。我从前还在西院里住时,听她身边丫头偷偷说……”奶娘看了下后面,似是想看有没人偷听,这才回头压低了声小声道,“那丫头说那周姨娘平日里看着没什么,只独个进去在里面时便混混吞吞地自言自语,有时还哭号起来,很是吓人,怀疑那屋子里闹鬼呢!夫人你听了便罢,可千万莫要在大人面前提是我学的话,被大人晓得,可不要拔舌头了。”
淡梅听奶娘这般说,想起自己方才见到的情景,心里更是一阵不舒服。谢过了奶娘让她下去了。她虽不信世间有鬼,只从前便是个胆小的,晚上万一看了个灵异恐怖片,自己一人在家上厕所都有些发毛,总感觉背后会有东西跟着。今日先是不备被周姨娘和那灵屋给吓了,后又听了奶娘闹鬼之说,待到了此时晚间,一个人待在点了烛火的大屋子里,看见黑漆漆的窗外,眼前便是白日那间阴森森的灵屋现出来,耳边又似响起周姨娘的哀哭声,心里略微发毛,便把妙春妙夏都给叫了进来,多点了三五只烛火叫做针线陪着。估摸着徐进嵘快回来了,这才叫她两个下去了。
徐进嵘回来,见屋子里多了几盏烛火,她又有些恹恹的,便问缘由。淡梅见他一进来,屋子里一下便似有了人气,心便松下了大半,且虽不喜那个周姨娘,倒也没想在他面前说她不好,便推说都好混过去了。待熄灯上了榻,也不似平日那般必定要他伸手搂自己过去,先便是缩到了他身侧紧紧靠了过去,感觉到他身上热气透过来,绷了一晚上的心这才彻底放了下来。徐进嵘见她这般反常,一上榻便靠了自己肩膀过来,虽有些不解,只心里竟也慢慢沁上了丝淡淡的温暖之意,反手便将她拢了入怀。
次日也是昨日那时分,丫头过来说周姨娘又来了。淡梅一早起来时,见屋里亮堂堂一片,外面阳光灿烂的,昨夜那情绪早便烟消云散了。猜测周姨娘今日必定又会过来,早就等着了,便叫入内。
周姨娘进来,见了淡梅,果然又是请慧姐过去给亡母上香。淡梅不应,只是仔细打量着周姨娘。见她头发梳得溜光,插了珠钗福字头簪,身穿一件鸦青软缎祥云纹褙子,肤色略黑,抹了白粉,只抹得厚了些,便显得脖子颜色更深了些,看着便是平日那中规中矩的模样,哪里有昨日灵屋里时的半分阴森气?
周姨娘见淡梅盯着自己不说话,伸手摸了下自己耳垂上的环珰,正要再重复一遍,淡梅已是问道:“周姨娘,昨日我听了你在周家姐姐灵前的话,起初倒也没什么。只回来却是越想越不对味。昨日你说什么人活着还有几分人情,人没了,那些恩情也就都没了。不晓得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代周家姐姐说的意思?”
周姨娘许是未料淡梅突然这般发问,愣了一下,那手便又摸到了自己耳垂上,嘴唇动了两下,却是说不出话。
淡梅微微笑了下,继续道:“我听闻周家姐姐最是个贤惠的女子,想来她也不会有这等怨气的。莫不是你自个推断周家姐姐的意思?不知道你说的那些人情恩情都是在谁人那里断的?是老夫人,官人,还是慧姐?我琢磨了一宿,竟是想不出来。一早本是想求问下官人的,只见他很是忙碌,便也不忍拿这等事去烦扰她。这才特意向周姨娘你询问。你与周家姐姐亲厚,我听说当年便是周家姐姐做主让你伺候了官人的,想来周家姐姐想什么,你最是清楚不过的。若是说出了个子丑寅卯,我自会代你转告,免得你隔三差五地在周家姐姐面前这般嚎哭,扰了她在天之灵的清净!”
淡梅说这话时,预先早已是想过了好几遍,这才一口气说出来的。说完后便微微沉下了脸,盯着周姨娘。
周姨娘脸上虽是抹了粉,只越听淡梅说下去,神色便越是惊慌,遮也遮不住。待听到淡梅提起要在徐进嵘面前问话,更是仓皇,抬眼间见她正沉脸看过来,坐那里年纪虽比自己小了快一轮,那眉头却是紧皱,神色严肃,手一抖,扑通一下便已是跪了下去道:“妾身晓得错了。昨日不该在夫人和小娘子面前这般失礼……”
“你又错了。昨日你是在周姐姐面前失礼,何止失礼,简直就是妄为。拿自己的心思去揣度周姐姐的心思。还好只是落入我耳,若是教官人晓得,你道他会怎生看待?”
淡梅打断了她话,把徐进嵘搬了出来。
果然那周姨娘看着更是惊慌的样子,不住磕头道:“夫人说的是。婢子往后再不敢了。求夫人饶了婢子这一回,千万莫要叫大人晓得了。”
淡梅见她一时惊慌,连自称都从妾身降格回了婢子,眼里俱是惊惧之色,一时倒是起了丝不忍之意。虽不知这周姨娘内里心思到底如何,只毕竟随了徐进嵘多年,她跟着他的时候,文淡梅还只慧姐这般大小,自己更是还在新社会里玩泥巴。她成如今这般模样,人的本性虽占主因,只与那男人多少也是有些干系。心里虽是厌烦她昨日以为自己性子温吞,不定借机发泄吓唬也未定,只竟也狠不下心来真把她怎么样,想了下,便缓了口气道:“你与周家姐姐情深意重,听说时常去那灵屋里陪伴,周家姐姐想必也是高兴。只你把那里弄得黑漆漆一片,你在一边又阴阳怪气的,慧姐回来便嚷着头痛,指定是被你吓到了。这两日便不用了,待到了忌日多磕几个头便是。周姐姐心疼骨血,想必也不会怪罪。”
周氏哪里还敢多说什么,急忙俯身又磕头称是。见淡梅不再说话,挥手叫出去了,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出去,许是脚软,迈出门槛时差点绊了一跤,扶住了门槛这才没摔下去。
淡梅见周氏去了,这才靠在了椅背上,松下来方才端着的肩背。方才她虽是暂时压下了那周氏,只一想到往后似这般的妻妾斗还不知有多少,更不知哪日到个头,心里便略微烦闷了起来,长长吐了口气才觉着呼吸畅快了些。
那周氏被这般敲打一下后,第二日便传来消息,说周姨娘昨夜得了风寒,今早竟是起不了床,躺那里只剩哼哼了。传话的丫头刚走,便见周氏被人扶着强撑了过来,看着果然是面皮蜡黄,眼泡浮肿,一夜不见便似老了五六岁,倒是吓了淡梅一跳。周氏见了淡梅便谢罪,说自个没用,今日与祭祀有关的诸多事情怕是撑不过来了,还请夫人恕罪。徐进嵘其时已是外出了,淡梅只得叫她回去休息,派人请郎中过来看。
明日便是慧姐她娘的忌日祭,在这节骨眼上,周氏却起不来床了。淡梅自己对这些祭祀之礼又不大了解,正有些愁眉苦脸,突然想到了个能人,一下眉头顿解,亲自过去找了徐管家。徐管家见夫人亲自向自己请教,态度又甚是诚恳,且他也晓得自家大人对这位夫人似是颇为看中,哪里敢托大,不用淡梅说便自己揽了下来,叫夫人放一百二十个心。淡梅要的就是这话,客气了两句,这才笑眯眯道谢了回来。
晚上徐进嵘归家,仍是到了东院。淡梅想起周氏得病,那病虽来得有些蹊跷,只不教他知道怕不好,便提了下。徐进嵘听罢,问道:“可看了郎中?怎么说?”
淡梅淡淡道:“郎中是请过了,早上到我屋里来告假时看着也很虚弱。你自个去探望下便知了。”
徐进嵘看了眼淡梅,唔了一声,便负手出去了。
淡梅见他离去了,便关了门自己坐在灯下翻书,翻了半日,自觉竟是静不下心,又是一阵烦闷。忍不住起来到了窗前,推开了支摘窗,迎面一阵寒风扑了过来,脑门一凉,身上打了个哆嗦,却是觉着呼吸畅快了不少。抬头见月朗星疏,夜空深邃阔远,这才觉得胸中烦闷之气去了些。
不过是个与人共用的枕边人,来了如何,去了又如何?守好自己的心,痛快过下去才是正理。
淡梅关了窗子,重又坐了回去,这回真的是静下了心,手上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不觉已是过了平日上床歇息的时辰了,见徐进嵘还未回,不定就宿那边了,略微撇了下嘴角,自己便上床去睡了。
三十三章
淡梅眯了眼,正有些朦朦胧胧,却听外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没想到徐进嵘竟又过来了。也没点灯,只是径直到了床榻前,几下除了衣物掀开了帐子便躺在了淡梅外面,也不似往常那样上来便搂住,更无说话,黑暗里只一片静默。
淡梅觉他有些反常,想了下,觉着他弄出了这般动静,自己再装睡有些混不过去,便小声问道:“过来了?周姨娘可好些了?”问完便屏声敛气等他回答。不想仍是静默,半晌,淡梅以为他不答时,才听他淡淡说了一句:“你倒是个懂清净的。这样也好,省得多添乱。”说罢便不再言语了,只伸手搭到了她腰间挽住。